“就算你在玩游戏碰上路边NPC也会跟他说话,然后多多收集信息吧?”

“你这比喻,”夏臻摇摇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问我,我也有义务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

“我爸是股东所以我沾光才有财务总监助理的职位?”她对于这点还是相当耿耿于怀的,她残存的也许是错误的记忆中,她应该就不是女强人的料,本来她刚看到办公室铭牌上的职位时还小小地暗喜了下,觉得自己也是很有能力的,现在知道事实,实在有点提不起劲来。

“这点我不否认,不过你做事也算中规中矩。”

“果然是这样,我本来还想自己会不会有所突破,变成女强人了呢,事实真让人沮丧啊。”赵思语叹了口气,“那是不是我以前脾气还特别烂,所以大家都怕我?”

“算是对别人比较严格,对自己又比较宽容。”

“一听就是很糟糕的家伙……算了,先不管这么多,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啊?”

“嗯?”

“至少从我目前收集到的信息里,好像除了有个有钱的爹以外,就没有什么优点了吧。”

夏臻微微一笑,那笑容虽然和煦如春风,却又让她觉得鸡皮疙瘩全部都跑出来:“所以你是觉得,我除了看上你的钱以外,就没别的原因了?”

赵思语冷汗直冒,谄媚道:“绝对不是这样的!你要听我解释啊,我绝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比我有钱比我长得美又比我聪明性情好的女人,如果你只是为了钱,也可以直接找她们吧,你说对吧?”

“你的意思是,我的婚姻态度就是完全衡量物质和外在条件,别的都不管了?”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婚呢,肯定是有很多原因的,绝对不仅仅是因为物质条件。”

“那你说说看,有些什么原因?”

“……我忘记了,我失忆了啊,难道你连这个都不记得?”

夏臻拿过她的拐杖,主动把这个话题终结了:“上楼去吧,你不是说,还有很多文件要看?”

“可是看不懂……”

“我帮你看,”夏臻搀扶住她,平静地说,“虽然我们之前的感情并不算太好,但是我希望我们能重新认识对方,就像谈恋爱一样。”

——

如果是婚姻,她的记忆里是不存在这东西的。如果是恋爱,她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如果说工作,她现在的确是在实践。

夏臻拿起最上面那份文件,草草浏览了一遍:“这是份项目融资决议,如果你认同相关报告上的进度和可行性分析,那就把这份报告提交到董事局签字,等到董事签字的数量高于公司章程规定的人数,这份决议就可以执行了。”他把几个关键点都拿出来跟她讲解了一遍,言辞简略又直白,听得赵思语连连点头。

“那这份文件需不需要再修改一下?我看电视剧里,你们这些商业律师都会跟人家讨价还价,还有文件里有些条款都会设下陷阱。”

夏臻抬起头,用一种“你电视剧看多了”的眼神看她:“这份文件是银行的样本文件,也就是说任何公司都用这个,业内都是直接默认。”

“那就是说,他们提交文件也就是让我经一下手,我就是个快递员?”

“也不能这么说,比如这个,”夏臻在那一叠里翻了翻,找出一份来,“这份里面贷款的抵押物要求太高,最好重新谈条件。”

有了他的分析,一叠文件很快就少下去一半,赵思语拿尺子一量,还剩下五厘米的高度了。

夏臻看到她这个举动,嘴角有点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

009

夏臻所说的“重新开始谈恋爱”,亏她还期待了一下,结果他带她去了一家昆曲的主题餐厅。整个餐厅装修都是中国古典式的,连服务员都是穿着汉服进进出出。端上来的菜看着精致,一个盘子上只有三口的量,她看着就知道今晚肯定要饿肚子了。

她见夏臻只是意思一下动了动筷子尝了口,就不客气地把盘子里剩下的菜都扫空了。

盘子撤下去,服务生又端上沏好的茶汤。赵思语两口三口就喝完一杯:“有点烫,味道是很香的。”

夏臻摇摇头:“牛饮。”

赵思语不理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现在饭吃完了,然后呢?”

“然后看戏。”

“……看什么?”

夏臻把边上的宣传册拿给她看:“今晚是《牡丹亭》。”

赵思语立刻想到他那件丝绸睡袍,他连爱好都这么古旧,简直都不像是三十岁。

待到了宣传册上说的时间上,表演者也鱼贯上台,浓妆重彩,衣冠工整,开始上演杜小姐跟柳公子的千古情缘。

他们的位置离台上近,赵思语眼尖地看见杜小姐眼角还带泪光。她又转头看夏臻,只见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还轻轻叩着扶手,像是在打节拍。

杜小姐唱:“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夏臻便端着茶不动。这时候端上来的糕点,全部进了赵思语的嘴里。他如此专心,她不能让美食分去了他的注意力。不过这一盘点心依然是每盘三个,小小的,还不足一口,聊胜于无。

中间换场的时候,夏臻低头一看,桌上的点心盘里空空,就连茶壶都是空的。他简直匪夷所思:“你有这么饿?”

赵思语摸了摸肚子:“现在很饱了。”

《牡丹亭》散场之后,夏臻检讨自己:“以后还是换个别的地方吧,我看你觉得很无聊。”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菜量少了点。”赵思语道,“还有你谈恋爱的方式很没有新意啊,一点都不符合你的身份。”

夏臻一面告诉自己不必要接话因为这后面肯定都是馊主意,但还是没忍住:“你觉得什么才是符合我的方式?”

“首先,你应该把那间餐厅包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就算别人想进来,都有服务员把人拦在外面说‘对不起今天这里都被人包下了’。然后在整个餐厅里摆满鲜花,你就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出现……”

“不好意思,我比较节俭,准备把钱都存起来,就是一大笔遗产。”

赵思语露出超级震惊的表情:“你是暗示我,准备把不知数的遗产全部都留给我一个人吗?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

——

她就随口顺着他开了一句玩笑话,就被夏律师抓着教训了好一阵:“就算你现在是我的合法配偶,你也是不能继承我的全部财产,遗产继承顺位是配偶,父母及子女。所以你之前所说的‘遗产全部都留给你’这个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喂,我是开玩笑的……”

夏臻朝她微微一笑:“作为你的配偶的我,也有同样的权利继承你的财产。只要,做得比较巧妙,就像意外事故一样。”

赵思语只觉得鸡皮疙瘩又开始跑出来:“你别吓我好不好?”

“我也是在开玩笑。”

玩笑也分有趣和无聊的,他那种明显就是属于无聊的。

等到夏臻开车进了小区,门口值班的保安突然对他敬了个礼。夏臻把车子停下来,摇下窗户望着对方。

保安弯下腰,看着赵思语:“赵小姐,你有一个包裹,已经放在那里快两个月了。”

夏臻便绕了弯送她去物业。从包裹的形状看来,应该是画或者照片之类的东西。赵思语对着快递单看了很久,也没看出寄件人是谁。夏臻帮她把快递搬到家里,就走到门口:“时间也不早了,我先下楼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赵思语又穿上鞋:“那我送你吧。”

她把人送到电梯口,又道:“我再陪你等一会儿电梯吧。”

这种时刻,依依惜别至少也该有个拥抱什么的吧?赵思语从上到下打量了夏臻两遍,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管怎样,她都不吃亏。

电梯到了,叮得一声打开门。夏臻倒是没有动,反而转过身看着她,伸出手去。

这是要拥抱了,那种把人紧紧嵌进身体的拥抱!赵思语一阵激动,她都还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跟人拥抱过,总算要有新的体验了。结果,夏臻抬手按在她的头顶,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今天表现不错,至少没惹麻烦。”

赵思语喃喃道:“我觉得你这个拍我头的动作,好像我老爹啊……”

——

她回到屋子里,就拿剪刀把包裹拆了,当她把抱在外面的塑料泡沫和牛皮纸撕开的一瞬间,都惊呆了。

里面的物件,果然是装裱在画框里的油画。

可是这并不是让她吃惊地地方,而真正让她吃惊的是,油画上的那个人。画上的那个人看着十分眼熟,毫无疑问就是她早上在镜子里看见的那张脸。她在照片里穿着一条黑色裙子,眼神有点失焦,似乎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照片里的人,虽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通过油画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

她把画框拿起来,想在墙上找个地方挂,可是不管她站在哪个方向,从什么角度去看这张油画,都觉得画里的人用一种暧昧失真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十分难受,就把画框翻转,随便放在客厅的角落里。

她从撕开的包装盒外面找到快递面单,因为是手写的缘故,单子上面的字迹已经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时从隔壁一个城市发过来的。

她忙打开电脑,登入快递公司的网页,又输入单号,出来的信息是该快递从隔壁的C城发出,发件日期是在6月中旬,正是她发生了车祸还住在医院的时间。她顿时有点疑惑起来,这个快递究竟是谁寄过来的,为何要寄这样的快递给她,寄件人为何会有她的油画?

其实她车祸之后,部分记忆损失,可是所记得的片段都跟她现在正在适应着的“赵思语”的生活完全不相关,但是她拜托了警察帮她寻找她记忆中在B城的父母,最终一无所获。她才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

可是现在看到这张画,她只觉得她跟油画上的人虽然长得像,气质却并不相同,很明显油画上的那个人要比她成熟多了。

她在网上查到这个发件的快递公司的电话,就打电话过去,可是一直都没人接电话。她心里着急,却又没有办法,这个时间点,快递公司下班了没人值班也很正常。其实就算她真的打通电话,快2个月前的快递了,他们也未必能帮她查到始发地址。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转到那张油画面前,把画框外面的保护作用的塑料纸全部撕开,只见里面那层包装纸上竟然有一个简要地址,虽然不具体,但是她一看就知道是在C城的某个区,跟她在网上查找到的快递收件地址是能够对上的,另外还有一个座机号码,和昕成画廊的字样。

她拿出纸笔,把这些信息都详尽地记下来,再放进背包里。

她决定了,等到她之前丢失的证件办下来,就去那家画廊走一趟。

——

之后那几天,她继续在财务总监助理的办公室体验什么叫做“坐如针毡”,只要一有人敲门,她都恨不得去撞墙。

那些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大部分她还是一点都看不懂,就算她可以召唤夏臻下楼来帮忙,他也未必能随叫随到。夏臻跟她还是有本质区别,她这个算是闲职,说起来好听,也相对轻松很多,也没有什么权力。

有时候,下面催她催得急了,她就直接把字给签了,也不管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倒是燕尧经常到她的办公室找她聊天,不是跟她聊最近的漫画新番就是跟她聊有趣的电视剧,就算她开始真没有聊天的心情,也被他带动起来了。

一来二去,她也跟他稍微有点熟悉起来,便开玩笑地问道:“你是不是只拿薪水不做事啊,不然怎么会经常有时间找我聊天?”

燕尧笑道:“你猜我是做哪一块的?”

她觉得他如果不是高层家里的公子,那就是高层家里的小白脸,不然哪会每天都这么空,夏臻就是大忙人,每天不是在准备如何去跟人吵架就是在跟人吵架中:“我猜你……是男公关?”

燕尧想笑又硬是憋回去,全身都在颤抖,隔了好久才平息下来,叹息道:“你这次出了车祸,似乎又变回原来那个样子了,真好……”

她是不是变回原来那个样子,还是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赵思语”,这还有待定论呢。她今天早上刚领回补办的身份证件,打算这周末就去C城一探究竟。这件事,她不打算让夏臻知道,也不打算让燕尧知道,她要单独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010

也许是老天都要帮她,第二天夏臻便接了个棘手的案子,别说没空监督她工作,就连回到家也是进了书房就走不出来,直接把钱夹塞给她:“你想吃什么就去吃吧,回来的时候帮我打包一份来。”

赵思语在网上点了必胜客的外卖,她向来都喜欢这种快餐式的食物,在她残存的记忆中,她总是鲜少有机会去吃这类食物,现在有了机会,她决定顺应自己的心放开来吃。外卖很快送来,她去书房敲门,隔了一会儿,夏臻也没有应声,她直接推门进去。只见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听到她

开门的动静,连头都没抬,连声音都变得干巴巴的:“外卖,放在外面。”

他说话的时候,那敲打键盘的声音都没有停过。赵思语见过做事专注的,就没见过这么专注的,简直到了癫狂的境界,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只要能表达出基本意思就好。

她应了一声,就出去先动手拆外卖盒了。

等她吃完,又看了两集新剧,才看见夏臻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看见赵思语还坐在餐桌边,还有点惊讶:“你还在这里没走?”

赵思语笑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们以前感情不好了。我这样在外面等你,结果你说你怎么还没走,我的玻璃心都要碎光。”

夏臻本来正要把椅子拉开,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停顿住了。他安静地看了她太久,久到赵思语都要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开出一朵花来。她摸摸脸颊:“我刚才那句话也没有这么有哲理啦,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的。”

他低头看到桌上的外卖盒,又生出点无力感来:“这种垃圾食品,你居然还没有吃厌。”

“咦,难道我以前就很爱吃这个吗?”赵思语喜滋滋的,“这说明我是个专一的人,连口味都是几十年如一日。”

夏臻坐下来,拿起一块披萨,吃了几口又开始皱眉。

赵思语问:“你手上的案子很麻烦吗?”

“麻烦总是难免,只是诉讼地在外地,我这周末就要出差,下周回,你一个人没问题吧?”夏臻道,“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柏玥帮你。”

他这句话是提醒她了,她之前就对此有些不解:“柏玥不是财务部的员工吗?你是法务啊,怎么还把手伸得这么长?”

“那你觉得这中间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赵思语就觉得夏臻这人就是这点不好,他说话从来都不直接,非要七拐八弯拐好几道来反问她,明明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她点点自己,又点点夏臻:“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客观一点来说,我肯定不是个聪明人。但是你又很聪明,一看你这么深沉的样子,就是满肚子都是想法。不过我有个优点就是不懂就问,懂了也就不麻烦你了。”

夏臻顿了顿,居然转换了话题:“我周末会打电话给你,当然你也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查岗。至于柏玥,你现在是不记得了,她是你招进来的员工,你对她还算可以,我想她大概是唯一一个不讨厌你的人。”

“你这话说得好像全公司上下的人都讨厌我!我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夏臻极其委婉地说:“也许是你不适合现在这个位置。”

她大概也能想到,她工作能力很一般,却做到中层管理的位置,不能服众,再加上脾气冲,估计下属的员工都不喜欢她。

——

夏臻是赶了周五下午的飞机,下班时柏玥来敲她办公室的门,轻声细语地问:“赵总,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今天正好开车了,顺便带你回家吧。”

赵思语欣然答应。她拿起拐杖,走到门口锁门,一边又假装毫不在意地问:“你说,这几天大家是不是都觉得我奇怪,变了很多?”

柏玥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回答:“其实赵总你人很好的,只是人和人之间难免会有一些误会。”

“那你呢?夏臻说,你是唯一一个觉得我人不错的。”

“赵总你是不记得了,以前我跟你,还有部门经理出去应酬,客户要劝我酒,我是酒精过敏不能喝,客户不相信,还是你帮我解围的。还有,我刚进公司时,过了笔试,也是你面试我的。”

赵思语嗯了一声,总算她曾经也做过好事,挽救女员工于无良客户的魔爪之下。她跟着柏玥坐电梯下去,中途电梯停靠,上来一群赶着回家的人。其中就有燕尧,他瞧见她们便微微一笑:“啊,真是巧。”

他站到赵思语身边,隔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头问:“听说夏臻不在,晚上我去你那里?”

赵思语敢发誓真的看见前面有人面部表情扭曲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过来?”

“什么为什么?我以前就经常到你那里去的。”燕尧笑眯眯地回答,“没有道理你住了个院,我就不能来了吧?”

赵思语真的好想掐死他。

她的名声已经被他在电梯里败坏了。

电梯到了一楼的时候,呼啦下了大片的人,电梯里只剩下她、柏玥跟燕尧三个人。赵思语清了清嗓子:“我已经跟柏玥说好了,由她送我回家。”

燕尧哦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柏玥。他们眼神交流了好一阵,最后柏玥道:“不好意思啊,赵总我忽然想起我有约会,所以不能送你了。”

赵思语吃惊道:“什么?你不能被他一个眼神就打败啊,他又不会吃人的,你别怕啊。”

燕尧拉住她的拐杖:“哎,看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就会把你吃掉一样。”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柏玥立刻就冲出电梯,飞快地消失在眼前。赵思语看过日记本,知道燕尧是她以前喜欢过的人,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记得她曾经喜欢对方的心情,看他就跟看夏臻差不多。只不过夏臻的身份是她的丈夫,她现在是有配偶的人,跟燕尧似乎还是保持到安全的距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