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酝酿了一下,尽量委婉地说:“你看啊,首先我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第二我跟夏臻结了婚,他是有法律保护的,而且他还是个律师,万一他哪天要告你那就不好了。”

燕尧露出不解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你结婚了我还是经常到你那边去的,我们是光明正大的。”

看看看,连发展奸-情都说得这么理所应当,简直是道德沦陷。

——

车子开进小区的时候,赵思语又道:“辛苦你了,你把我送到这里就好,这边查进出的陌生人口很严格的,不是业主一般都不让进。”

结果燕尧摇下车窗,门口的保安看见他,立刻就说:“燕先生,你又来了啊。”

燕尧看了她一眼,笑道:“其实我经常来的,保安都认识我。这点你根本不用担心。”

她更加担心了。

本来让她突然接受一个从天而降的丈夫已经很艰难了,现在还要她接受她还有个奸-夫,这怎么能忍?

“其实你长得蛮帅的,”赵思语道,“看上去也像个好人。不过我真的失忆了,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我们以前的活动现在真的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燕尧道:“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啊。”

“夏臻说他会给我电话的,他要查岗的。”

“那也没事,他以前也知道的。你是失忆了,但是他又没失忆。”

“……我不得不对夏臻另眼相看了,他看上去明明连兴趣爱好都很老头子,应该是很保守的人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奇特的趣味?”

燕尧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你是什么意思?”

赵思语跟他对视:“难道我弄错了一点什么?”

“我去你家,我们一起看恐怖片……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看恐怖片?就这样?”赵思语只想打死自己,为什么她的脑回路如此奇特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远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喜欢看恐怖片么?我不记得了,我失忆了啊。”她现在才发现,失忆真的是件顶级法宝,出现问题的时候都可以拿它出来用。

于是她就跟美青年燕尧——她曾经怀疑过的奸-夫人选,在客厅里看起了恐怖片。剧情正进行到最关键部分,古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突兀地回荡在寂静得有点诡异的房间里,然后她也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又突然想起那是她的手机在响,就立刻接起来。电话是夏臻打来的,他那边的声音有点杂乱,还隐约能听见机场广播循环播报起飞信息的声音:“我刚下飞机,你这边怎么样?”

“你放一百个心,肯定没问题。你明天要努力跟人吵架,把对方吵得说不出话来。”

夏臻忽然笑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吵输过了。”

“如果吵输了又会怎样?”

“经常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的话,就没有人愿意请你去吵架了。”夏臻声音柔和,“大人的世界一直都很残酷,我想你还不能完全理解。”

“你不是说,让我不要装嫩吗?”

“赵思语,你有时候真是挺聪明的。”夏臻道,“具体原因,你自己想。”

作者有话要说:

011

夏臻竟然夸她聪明,这简直都是天上下红雨的概率!

赵思语喜滋滋地挂了电话,转头一看,只见燕尧的脸上映着电视的光,白惨惨的一片。他看了她一会儿,幽幽道:“没想到你失忆之后,反而跟夏臻走这么近。”

“怎么,夏臻不好么?”赵思语真是觉得他这句话奇怪极了,夏臻是她的丈夫,不管好不好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反正她现在看不出他到底哪里不好。她总是习惯看到人好的一面,而阴暗面谁都

会有,即使是她也不例外,只不过她看上去好像是个很简单的人而已。

燕尧拿起遥控器一按,直接把电视机给关了:“扫兴。”

他这不死不活的样子让赵思语有点不高兴:“看个恐怖片,还有什么扫兴不扫兴的,你才是奇怪。”

“我说你这人真是扫兴。”燕尧走到玄关,又回过头来,“不就是结了婚,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还抵不过一个夏臻?”

赵思语本来不想回嘴的,以前的记忆她是一点都没有,也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他那个态度就让她有点耐不住:“好吧,那就摊开来说,其实我以前有写日记的习惯,整整大半本啊,全部都是燕尧燕尧的,虽然我不记得,但是以前的那个赵思语肯定是在暗恋你的,就算这样最后都没有跟你在一起。你既然不喜欢,又不许人家喜欢上别人,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燕尧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只能无力地说:“这个问题,你听我解释……”

这台词实在太熟悉。

赵思语张口就接上:“好啊,你给我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完全没有给燕尧说话的机会,又摇头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的解释都是骗人的!”

她表演完,直接把门一关,就把燕尧关在门外,心安理得地去洗澡了。

到她洗完澡,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到阳台去看,底下停着的燕尧的车已经开走了。电视剧明明不是这样演的,难道他不应该在底下情伤到难以自持,久久不愿离去吗?结果她只是冲了个澡的功夫,人就跑了。

男人果然都是没有耐性的生物。

——

翌日一早,赵思语带着拐杖墨镜全副武装地出门,门口等她的出租车司机看到她这种打扮都愣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小姐,你要去哪里?”

赵思语道:“长途汽车站。”

她到了汽车站,买了十分钟后去C地的车票,C地离这里也很近,全程不过一个小时出头的车程。她很快出了C市的汽车站,打车去了那家昕成画廊,司机把她送到地方后,还好心地问了句:“小姐,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小农心态的赵思语立刻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用了,我可能要很长时间。”

让司机在门口等待,那可就要价太高了,她完全可以办完正事再打另一辆车。

她走进画廊,在一楼的大堂转了一圈,一楼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着各种派别的油画,风格都不尽相同,她猜测着这家画廊大约是雇美术学院的学生来作画,从中收取中间费用。里面的不少画作,都是临摹名家作品。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走过来问:“小姐,你想买什么样的画?是写实的,还是抽象的?我们这边各种风格的油画都有,如果想要定制也没有问题。”

赵思语摘下墨镜,朝对方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了?”

服务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皱着眉,似乎在回忆思索。

赵思语拿出手机,调出她拍摄的那幅快递到家里的油画作品:“我之前定过这样一幅个人肖像,你有印象吗?”

服务生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请她到里面的休息区坐下,又给她泡了红茶:“小姐,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老板下来。”

看来有门道了。

赵思语把墨镜戴回去,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先要遮得严严实实,才能继续把戏演下去,探听清楚其中的究竟。

很快的,画廊老板从楼上走下来,身上穿着工作服,袖子上还有油彩,看见她立刻笑道:“赵小姐,上次你要的那幅画我已经快递给你了,应该还满意吧?”

赵思语这才想到一个问题:她对于来定制做这样一幅人物肖像画的印象是完全空白的,而她就是来验证这件事的,如果她承认自己是那天来订画的“赵思语”,那么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可是如果她不是那个“赵思语”,又应该怎么办呢?

她想到这里,就站起身来道:“老板你好,你快递过来的画我已经收到了,实不相瞒,我是想来打听那天来这里预订油画的事情。”

老板惊讶道:“那天……不是你来说想要对着按照照片来定制一副油画?”

赵思语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那天来订画的不是我,是我姐姐。我们是同卵双胞胎哦。”

老板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见你,觉得跟上次不太一样了。”

——

老板想请她去楼上的画室小坐,她也拒绝了。这里起码是沿街的一楼,她现在还要靠拐杖走路,根本跑不快,出点什么事还可以大声喊人;如果到了二楼,要是老板准备把她先x后杀,她都无法反抗。

赵思语开始编故事:“上次我姐姐来你这里定制过油画后,就没有回家,我后来就收到了老板你快递过来的画,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姐姐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断回想了自己记忆中的父母,便也说得特别动情。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有父母,可是她记忆里的父母却没有来找到她,反而是毫不相干的夏臻照顾了她这么久,这样一想,感情自然充沛。

画廊老板看着她,脸上也露出了为难地表情:“我可以想象到你的心情,可是说真的,我不知道那天之后赵小姐去了哪里,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是几月几日?我姐姐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画廊老板挥挥手叫来伙计:“你把记录本拿来。”伙计很快就拿来了一本厚厚的本子,他飞快地翻看着:“我这里每天卖出什么画都会有记录,你姐姐买了画我肯定是会记下来的——哦,有了。”

他告诉赵思语的日期,就在三个月前,那是她刚刚出车祸的日子。

赵思语又问:“那天姐姐买了画,有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她并不喜欢人物肖像画,更加没有道理会来画一幅自己的画像啊。”

而且她觉得自己这张脸根本很一般嘛,哪有这么自恋要把自己的画像挂在房间里的?

老板笑道:“别说你奇怪了,就连我当时都很奇怪。我记得赵小姐当时很疲倦,似乎没睡好撑不住想睡的样子,她给了我一张照片,说是按照这个照片来画。”

“那么这张照片还在吗?”

“这个……我也不记得了,因为当时这张照片是在赵小姐的手机里,她后来传到了我的电脑上,可能删掉了也可能没删,我去找找。”

赵思语嗯了一声,就在楼下等,顺便又把一楼的画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在门口靠墙的竹椅边坐下了下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如果她真的是夏臻口中的赵思语,她为何要来这家画廊画一幅肖像,并且还不是让老板找人当场给她画,而是给了对方一张照片来对着画。

她等了好久,外面的太阳很刺眼,她眯起眼,背上冒汗。

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来,只见接受到一个附件是图片的信息。她只觉得心跳加速,帮点开来一看,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有点沉郁,靠在秋千上望着前方出神。

她看完照片,就见老板从楼梯上走下来,把手机屏幕转向她:“还好我没把照片删掉,现在我把照片传给你?”

赵思语捏着手机,手心里都是汗:“照片?传给我?”

“是啊,你不是想要看那张照片吗?我刚从电脑里拷贝出来,现在用蓝牙传给你。”

赵思语只觉得一阵晕厥,不是画廊老板发照片给她的,那么她刚刚收到的照片是谁发给她的?

她的手机里,现在有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可惜这里也再没有别的信息了。赵思语道:“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再见。”

她走得慢,才刚走了不远,那位画廊老板又追上来:“赵小姐,对了这里还有你姐姐签字的收据,不知道这对你有没有?”

赵思语接过那张收据,看到付款人的签字一栏上,赵思语三个字也是歪歪扭扭,笔画幼稚,跟她的手笔一样。她自己这么看,都看不出这三个字到底是不是她写的。其实也对,她签了这么多审批单,底下的员工都没有提出过她的签名字体有变化,也就是说,她的签字本来就是这样的。

她也不知道来昕成画廊这一趟,到底算是坐实了她就是那个赵思语,还是说明她其实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012

赵思语走到前面的一个路口,想打车,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有出租车经过,总算明白了之前送她到这里的出租车司机为何要问她是否要在这里等她了。她反而误会了别人的意思,以为对方是不想空车回去。

现在还不到九月,日头凶猛,晒得她出汗一阵急似一阵,背上黏腻一片十分不舒服。

她转身去便利店买水,顺便问老板娘:“我要去汽车站,该怎么走啊?”

老板娘找给她一把零钱:“汽车站?那可有点路程,不如你在这里等一等,等下有皮卡车经过,你出点钱,让他们搭你过去。”

“那不是黑——嗯,没有营业许可的?”

“你不是本地人吧,这里本来还是能打到车的,只是前面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五A级度假山庄,有钱人都喜欢来这边玩,他们一般都是自驾来休闲,出租车生意清淡,自然就不会往这里跑了。这里啊,也就只有这些自家车子出来拉生意了。”

赵思语对黑车还有点心理阴影,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那个胆量再坐一次了,便问清楚这附近公交站的位置,宁可顶着大太阳步行也不冒这个险。

她正和老板娘套近乎,中间有个小女孩来买东西,那女孩虽然年纪却很老成,找回零钱后就双手提着油桶慢慢往回走。赵思语随口称赞了一句:“这么小就这样懂事,知道帮家里买东西。”

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成天捣蛋调皮的熊孩子。

老板娘叹了口气:“这杨家人也不容易,前段时间孩子爹出来拉生意,结果上了高速的时候,车子突然失灵,直接撞了护栏,人去了,车子也毁了,车上另外还有三个客人。光是赔偿撞坏的公路设施就是一大笔钱,孩子爹人没了,这几天辛辛苦苦开车的钱也赔光了……”

“那个司机姓杨?”赵思语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刹车片磨薄导致刹车失灵,方向盘助力带断裂?”她记得她出车祸之后,警察和夏臻都告诉过她黑车司机和当时为何车子猛然撞向护栏的原因。她本来听过就没在意了,现在便利店老板娘说起,她就立刻想起来了。

“大概就是什么刹车片没了。这真是苦了这一家人,尤其是孩子。这车上的客人,坐在副驾驶的那个,还没送到医院就救不回来了,伤得最轻的也是手脚都骨折,真是作孽呦。我那时候看到死者家属不停地来闹,一来就是砸东西的。”

伤的最轻的那个人现在正站在这里听八卦。

赵思语默默地按照老板娘指点的路线走,走了快半小时终于到了公交站。她顶着大太阳,却又觉得身上很冷。现在整个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她因为各种不明原因去了那家画廊,给画廊老板一张照片,让他对着画一幅肖像画,出了画廊之后,她坐上了黑车,那黑车开到半路突然出了问题,直接撞上护栏。

她在医院里醒来以后,就是断手又断脚的状态,但是失去了车祸之前的记忆。甚至,不光是车祸之前的记忆没有了,她所记得的一切还是混乱而错误的。

她无法解释为何她会有错误的记忆,可是事实都指向她的确是那个赵思语,夏臻的妻子,公司员工都不喜欢的中层管理者。

——

她原本还对“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抱有一丝希望,可是现在连最后一点希望之光都破灭了。赵思语越想越悲凉,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中间的那七年就这么消失了,本来该有小幸福比如遇见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最后携手同行的机会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要面对的已婚身份和做人口碑烂的现实。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在长途汽车上不停地掉眼泪。

她越哭越止不住,干脆就不控制声音地哭起来,最后还是坐在前排的人忍不住,递给她一包纸巾:“别哭了,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哭也没用啊。”

赵思语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来擦了擦脸:“嗯。”

“与其哭,还不如去做让自己高兴的事,你说对不对?”

赵思语想了想,赞同道:“嗯,很对。”

她下了长途汽车,就直奔市中心的商圈。她既然的的确确是赵思语,那么她的父亲就是公司股东,她还是中层管理者,她应该很有钱,她可以把她喜欢吃的汉堡薯条鸡翅之类的垃圾食品吃个够本。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些在以前都是她想吃又吃不到的。

待她吃撑住了,她就开始购物大扫荡,看见顺眼的就买下来,等到钱包里的第三张卡发出刷到限额的提示音后,她才恋恋不舍地收手,搬了大包小包回家。

反正以前的赵思语也是个装点着名牌肚里空空的草包,她这样疯狂购物也不算是不正常。

等到周一晚上,夏臻回来,一进门就见客厅里的一排排购物袋,知道噩梦成真,忍不住扶额:“我前天收到刷卡短信时候,还怀疑是不是银行系统在升级,误把别人的记录发给我了。”

赵思语穿着粉红色卡通睡衣,踩着小熊拖鞋,给他介绍自己的购物成果:“我也给你买了衣服,我对你很好吧?”

“衣服?你又不知道我的尺码。”

“这很简单啊,只要问导购,身高180模特身材的男人应该穿几号就可以了。”

“甜心香水和樱花唇膏?东西是不错,但这也是给我的?”

“咦,那一定是我放错地方了,这个给我来用好啦。”

夏臻拿出手机,给她看了整整几页的刷卡信息:“你知道我的卡被你刷爆了两张吗?”

“我以为那些都是我的卡,不是说快发工资了么,我工资应该够还吧?”

“……算了,”夏臻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既然刷了就让它去吧,我明天去还掉就是了。”

赵思语拿出小本子:“下面是快问快答时间,我问一个问题,请参赛选手在三秒内立刻作答,比赛现在开始——第一,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夏臻深沉地看着她:“你又撞到头了?”他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额头:“你没烧坏脑子吧?”

赵思语靠过去,身子软绵绵地倚着他的手臂,捏着嗓子道:“老公……虽然我有失忆的毛病,但是人家想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最多的你嘛……”

夏臻看她的眼神变得超级复杂。

“好了,我们继续刚才的环节,问题一略过。问题二,你的星座是什么?请快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