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我都四岁五年了。”

***

秦放陪了会颜福瑞,抽了根烟,他没有对着昏睡的人吐露心事的习惯,每次来看颜福瑞,都是关上门,沉默地抽烟,有一次护士进来,很不高兴地对他说:“哎呀,你不要抽烟,对病人身体不好的。”

秦放回了句:“他也不会更不好了,不见得我还能给他抽出个肺癌来。”

小护士气的要命,出去时狠摔了门,估计也在小伙伴中广而告之了他的恶劣行径,后来秦放再来,再没护士进来了。

这样也好,清静。

一根烟抽完,秦放走到窗边开窗,车子停在楼下,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车内的易如。

那时救她,其实真是碰巧,原以为举手之劳,谁知道对方那么棘手,不过那人也应该没了活路:他的砍刀几乎轧断他的手臂时,秦放的另一只手是一把□□他胸腔的,而且,他毫不客气地折断了那人一根肋骨。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但是那个时候,他几乎忘掉了是在和人生死相拼,他奇怪的想起了白英。

颜福瑞告诉过他,白英最后对付司藤,用的就是折断的一根肋骨。

那个人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逃远,然后一头栽下了路边的山坡,秦放根本就没去管他,他抱起血泊中的易如,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那时候还只十五六岁,她失去了两条胳膊、两条腿,还有大量的血,抱起她时,她好轻好轻,像是很久之前的……半妖司藤。

司藤很轻,她只有一半的妖骨,易如也很轻,她只剩了一半的身体。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就是为着这一瞬间的相似,他决定救易如。

易如最初,是没什么求生的意志的,秦放并不特别劝她,只是说了句:“想死也行,只是,害你的人,你就这样放过了吗?”

易如因着这句话,活了过来。

她用了很长时间去适应,去接受义肢,从拙劣地使用,到渐渐自如,上次见颜福瑞时,易如行走动作还都吃力怪异,这一次,她已经好很多,不注意的话,真不会觉得她身有残疾。

她准备好了,所以,她决定着手报仇了。

秦放从来没关心也没打听过那件凶案的后续,这是易如自己的事,也许,她马上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仇可以报,当年她的残肢附近不远,躺着的就是那个凶手的尸体。

***

易如坐在车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页面看,搜索栏里打好了五个字。

凤凰山命案。

她的心跳的厉害,她终于要揭开这二十来年的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页了,这两年,她有无数的机会去搜索,就如同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回来看母亲孔菁华,但是她偏不,她要等自己做好准备,至少,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身体上或许恢复的形似了,心理上呢,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她咬了咬牙,戴了触屏手套的手伸出去,点击“搜索”。

无数条目,形形□□评论,她检索了一番,眼睛慢慢发红,点进了一个名为“八一八前两年让人吓尿的凤凰山分尸案”的帖子。

——“楼主握爪,特么的吓死人了好么,事情发生之后我都没再去过凤凰山了。”

——“我住附近,我记得的,当时警车十好几辆,好多人围在山下看。”

——“听说死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只找到了胳膊和腿,她妈妈是根据脚上穿的鞋子认的尸,听说当场就昏过去了……”

——“我知道,我妈跟死的那个小姑娘的妈妈认识,听说她因为女儿的事病了很久,可怜哪……”

——“听说案子到现在都没破,我天黑了都不敢上凤凰山,总觉得是个连环杀手,隔几年还会重新犯案的,好怕怕……”

——“亲们,我开了个淘宝美衣店,海量美衣,有优惠哦……”

——“楼上还有没有点人性了,这么惨的事,也好意思来卖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好多人给我投雷啊,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创造了连续四天日更的记录?

99 第⑥章

西竹又被罚出教室了,书面的说法应该叫“罚站”,但是她没有一次真的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她要么笼着袖子在走廊上来回遛弯,要么跑到操场坐在滑梯顶吹着飒飒的风“静一静”,有一次还跑到食堂那里,跟洗菜的老太太老气横秋地聊天,话题诸如“猪肉贵不贵,多少钱一斤”。

总之,林绢也是醉了,她每天跟西竹说的话可以笼统归结为两句。

——西西,你现在站到外面去!

——西西,你再不守纪律,就给我再站到外面去!

园长都看不下去了,委婉地找她谈话:“小林老师,家长送孩子上幼儿园,是花了钱的,你适当的,还是要让西西上点课的。”

谈何容易!

譬如今天,小朋友们都双手背在背后,腰背挺的笔直,打了鸡血一样读黑板上的英文字母ABCD,唯独西西不,她盯着墙上贴着的一幅画看,那是教小朋友们学英语的插图,画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旁边标注:apple。

林绢拍桌子:“西西,西西,集中注意力。”

想到园长提醒她的话,林绢尽量表现得温柔和蔼:“西西你不读字母,在想什么呢?”

“在想苹果。”

“西西是想吃苹果了吗?”

“在想这个苹果,为什么落到地上,不飞到天上去呢。”

林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以为你是牛顿吗?你只管吃你的苹果!

显然,小林老师不大可能培养出牛顿这样的学生,西竹的同学们也不具备跟牛顿做朋友的潜力,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西西你傻了吗,苹果怎么会飞到天上去,又不是气球。”

——“你想想啊,如果苹果都往天上飞,我们吃什么呢?我们就再也吃不到苹果了。”

林绢压住火拍桌子:“安静!安静!”

总不能为了西西一个人上课,让全班都上不成吧,林绢无力地朝西竹挥挥手:“西西,你到外面站着去。”

***

西竹坐在操场最远的角落里,拿着根小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写写划划。

她很烦,事实上,一直以来,她都很烦。

这要追溯到五年前的最初精变。

那时她重伤,强撑着回到青城,化为藤形,倚根而栖,醒来时发现已是孩童模样,俨然是当年丘山促她精变的场景重现,心中还着实惆怅了一场,想着又要从头再来,世上怕是早就过了千八百年,秦放、颜福瑞、王乾坤等等,俱成前尘往事……

哪知细数藤根的年轮,一圈不多,一圈不少,什么意思?还是当年?当月?

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草叶树片围了条裙子,蹬蹬蹬穿林过树地下山打探,确定了不是当月,距离出事,已经半年有余。

身无妖力,又是孩童形貌,身处世间不乏凶险,她觉得这可能是沉睡中的“意外”苏醒,想想还是回去再睡罢,这次做好准备,钻入地下更深,黑黑沉沉,耳根空前清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着呵欠再次醒来,藤根的年轮上不过多了三道,再临水一照,还是个三四岁的娃娃。

事情有点不对,哪怕只是长高寸许,都会合理很多——难道她精变已成,已经不再能从土中得到养分了?

那就在山里自然生长吧,所谓的秉承日月精华,吸纳天地灵气,堪堪熬了两年,终于又一次气急败坏:什么意思,长高个一厘米也好啊,横不拉长竖不长的,这是把她往万年人参娃的方向打造吗?

她努力回忆当年跟着丘山的情形,虽然1910年精变,但她长成很快,几乎只是几年时间就已亭亭玉立,之后妖力使然,永远青春形貌,若非中途分体,1947年的白英也不会形容衰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