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反而不长了?难道是因为久不食人间餐饭?

那就人间借道,白吃白喝几顿去呗。

***

“西西,西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操场上已然人声鼎沸,已经下课了,小胖墩高全安一脸欢喜的过来喊他:“西西,西西。”

西竹抬头看了他一眼,更烦了。

满世界当她三岁叫她西西也就算了,没事玩什么老鹰捉小鸡丢手绢的□□游戏也就忍了,忽然出现一堆的妈妈阿姨叔叔婶婶也就无视了……

关键在于,东西吃的不少,一样样一道道的验过去,还是无济于事。

如果这法子行不通,她还留在孔菁华身边干什么呢,孔菁华已经开始给她做规矩,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吃饭营养要均衡,见人要有礼貌,有两次还动了气:“西西,你再这样,妈妈要发脾气了。”

真奇怪,以往都是全世界顺着她的脾气,她什么时候要看别人脸色了?

在家里诸多不顺心,也唯有在学校被罚站能落得耳根清静了,谁知偏偏有人不知趣……

高全安殷勤地给她递巧克力:“西西,这个好吃的,你吃。”

西竹没理他,高全安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气馁,拼命找话题:“西西,你看瘦猴,他摔了一跤,哈哈哈,你看罗艳艳,被老鹰抓到,又哭了,哈哈哈……”

这还真是一个特别擅长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上的人。

西竹嫌弃地想转个身,他却忽然又发现了新大陆:“咦,西西你写的什么啊?”

他已经开始认字,但都是简单的一、二、丁、人,西西写的,笔画也太过复杂了,到底应该从左边看呢还是右边看呢?高全安撅着屁股绕着她写的字转圈:“西西你写的什么啊?”

西竹低头看自己写的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秦放。

如果离开孔菁华,找秦放是最好不过的吧,有什么事,他也一定会帮她的,但是……

西竹上下嘴唇死死咬在了一起。

但是,她还不到秦放的腿高吧,秦放看到她,会笑的浑身哆嗦吧,还有颜福瑞和王乾坤这两个欺软怕硬的小道士,还不知道怎么样看她的笑话……

她突然就来了气,几步冲过去,伸脚把秦放那两个字踏了个展展平,高全安莫名其妙,怕不是以为是自己惹得她不开心了,怯生生把巧克力递过去:“西西,吃巧克力呗……”

“吃!吃!吃!就知道吃!”

***

秦放外出回到酒店,正拿房卡开门,身后响起易如的声音:“秦放。”

秦放没回头,进屋时扶住了门侧身让她进来:“有事?”

“有事。”

她声音有点不对,秦放微感诧异,声音柔和了些:“进来吧。”

酒店的房间向来静谧,门窗一关窗帘一掩,就更像是无声无息与世隔绝,秦放坐到沙发上,这才发现易如还站着:“坐啊。”

易如很少来找他,甚至有些怕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秦放刻意地疏离。

当初,若不是看她年纪小又凄惨可怜,秦放大抵是不会带她在身边的,但久在身边也是个问题:你要怎么定义这种关系呢?朋友?亲人?爱人?助手?

秦放觉得都不是,易如好一些之后,他跟她讲明:想走的话随时,不想走的话本分。

易如半是不想走,半是无处可去,一时半会也就不提走的事,她尽量不去打扰秦放,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很少给他添麻烦,也很少这么郑重其事的过来找他。

“什么事?”

“为了我当年那件事。”

哦,明白了,凤凰山的事。

“这几天,我查了好多资料,也问过一些人,当年凤凰山的案子还是悬案,凶手至今没抓到。”

没抓到?秦放心里咯噔一声,他一直以为凶手的尸体就在易如的残肢附近的,毕竟当时他下了重手,出手的位置若是掐的准,掏了心也是可能的。

常理来说,那人不可能逃得掉啊,难道说当时在附近还有同谋,及时把他转移走了?

“我知道肯定是当年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我不能放过他,所以这两天,我就挨个去找……”

易如的声音有点激动,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到她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秦放叹了口气,起身给她倒水,泠泠的水声或多或少缓解了气氛的压抑和她的紧张:“易如,你慢慢讲。”

秦放听易如讲过“那几个人”,都是社会上的小混混,背景颇有些浑浊,贪图她有几分姿色,刻意讨好逢迎,易如当时年纪小,多少也有些虚荣,没多久就跟人家打的火热,逃课、唱k、混迹酒吧、夜总会,还单纯地当只是玩得来、好哥们,那天晚上,“好哥们”哄她k粉,她神智不清,被他们哄着骗着上了床,还被拍了照片……

她恸哭不已,威胁说要报警,但是还没等她有勇气走进警局,锋利的刀刃就已经一下下砍向了她……

易如的神情开始激动,身子不受控的战栗着,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晚上,直到秦放握住她的肩膀,沉声唤她的名字:“易如?易如!”

易如陡然清醒过来,她看着秦放,嘴唇微微翕动着,秦放把水杯递到她手里,说:“不烫。”

她的手试不出温度,却因为秦放的那句话,忽然眼眶湿热。

易如定了定神,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那几个人的名字,也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这两天,我挨个去找,发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底掠过欣慰的同时,又有深重的迷雾:“我发现……他们都死了。”

是都死了,并不是同一时间,死的也稀疏平常:有一个喝醉了酒,失足掉进水沟淹死了;有一个去爬近郊的云雾山,悬崖边翻越护栏拍照脚一滑摔死了;还有一个,大雾天横穿马路,没看到疾驰而来的货车,被撞死了……

最初听到,觉得大快人心,果然老天有眼,恶有恶报,静下心来再想,周身忽然泛起凉气: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第⑦章

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到林绢的电话之后,孔菁华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先前或许是因为失去过一个女儿,又太喜欢西西,对她太过溺爱了,孩子就像一棵小树,很多规矩要早做,一旦长歪了,悔之不及——之前的教训,还不够痛吗?

她渐渐开始严厉。

和西竹说话时,不、不行、不能的使用率越来越高,但遭遇到的抵制也越来越大。

西竹跟一般的小孩不一样,性格中乖戾的部分尤其明显,顺着她时样样都好,一旦不合心意,她的怪脾气说来就来,已经有过两次摔筷子回房——和朋友们一讲,大家都建议她来一次狠的。

——这囡囡不得了,这么小就这样,长大了不得翻天啊。你得制她,让她知道怕。

——三岁看八十,不是我说你,你对孩子就是太软!我们就说前一个西竹,你别怪我揭你疮疤,她跟那些流里流气的人混在一处,你管过没有?只知道劝劝劝,最后怎么样,非得出事了才知道疼!

当然,说归说,不到万不得已,孔菁华还是不想走那一步。

晚上吃饭,她试着去跟西竹沟通。

“西西,你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起名叫西竹吗?咱们中国人喜欢竹子,梅兰竹菊被称作四君子,都代表高尚的品德。妈妈希望西西像竹子一样,谦虚、有礼、高洁、正直,做一个有用的人……”

叨叨叨叨叨叨,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你领养了个四岁的女儿,大字都不识一个,你确信她能听得懂什么叫谦虚有礼高洁正直?还有,是你了解竹子还是我了解竹子?那货长的又直又高也是没办法,纯属天然属性,人硬给它添那么多品格标签,它也活得相当抑郁好不好?

西竹把筷子一撂:“吃饱了。”

孔菁华像是没听见:“西西,把碗里的饭吃完,还有,筷子轻拿轻放,不要发声音。”

西竹很不高兴,借着推桌子的力移开餐椅想跳下来,孔菁华动作比她快,又把椅子拖回来了,椅子腿跟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又像是骤然低压的信号。

“西西,今天必须把饭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