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床榻(中)

褚云衡抬起右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温柔地按入怀中:“我的心和我的身体一样,曾经几近毁灭,我并不如你说得那样好。好在,身体虽然已经无法复原,这颗心终究还是活过来了。”

朝露默默地把手探向他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在他体内的跳动。他的浴袍领口是交领,开得有些低,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肌肤,温热而光洁,白净细腻得几乎不像男子。这样的身体,竟然遭受过极其惨烈的车祸,这样完美的男人,却要带着残疾的躯体度过下半生,她想起来就觉得蘀他疼,忍不住就在他的心口处落上了一个轻吻。

褚云衡却没有迎合她,反而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朝露,”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只动了下肩膀,“你让我先换件衣服,你…你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阿姨担心。现在已经很晚了。”

朝露抬起脸,见他的眼睛里细碎明亮的光影烁烁,脸上则是带着潮红。她忽然想起母亲那日所说的“火头”二字,心里有些顿悟。她微微笑了笑,听话地站起身:“我去客厅打电话,你慢慢换就是了。”

褚云衡说:“一会儿我打车送你回家吧。”

朝露摇头:“我不走。”

褚云衡想了想:“这么晚了,就算有我送你,也不安全…这样也好。”

“云衡,”她在他的脚边蹲下来,看着他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学过女子防身术。”

他怔怔地看了她好几秒时间,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傻瓜。”

她也笑了:“等我有空,我还看我还需要再学个跆拳道什么的。”

褚云衡说:“那我可有赖女侠保护了。”

“好说好说。”朝露拱了拱手。

褚云衡眼神里尽是柔软和温情,语气却很郑重其事:“朝露,玩笑归玩笑,你得答应我,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么坏人,你得先顾好你自己。你是女生,就算学了点防身的本领,力气总是不如男人大的,别硬碰硬,知道吗?”他的声音低落下来,“我…保护不了你。”

“我记住了。”她点点头,“我去给妈妈打电话。”

朝露给贺蕊兰打了电话,只说是褚云衡约会晚了,他人又不大舒服,她想留下照顾他。她说谎的时候原还有些忐忑,却没想到母亲听后半分责备或担心的意思都没有。贺蕊兰说:“应该的啊,小褚病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你就别回来啦。要是明天还不好,你就再留一晚。”

朝露刚想收线,连“妈再见”这句都说了,贺蕊兰又“哎哎”地叫住她,她把电话又贴回耳边:“妈,我在呢,还有事?”

贺蕊兰那头倒支吾起来,听得朝露一头雾水,最后母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说,女儿啊,小褚在你近旁么?”

朝露看着掩着的卧室门,道:“没呢,他在房里换衣服。”

“哦,换…衣服…”

朝露顿感自己前面的话容易让母亲产生误解,忙解释说他刚从外头回来,总要换身衣服才行。

“朝露,我不担心这…我担心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贺蕊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小褚我是真喜欢的,他那点残疾也不打紧,就是…妈也担心他那方面…你自己留意着吧。”

朝露顿时羞得满面通红,都不知道该跟母亲接什么话好,干脆按了电话。恰好这时褚云衡开了房门出来,她看着他,想起母亲的话,更生尴尬,反而别开眼去。弄得褚云衡反而担心起来,走到她身旁说:“贺阿姨听你留宿在我这儿,不高兴了么?”

“没有,就是…当妈的总有些担心嘛。”她才不会告诉他,母亲担心的原是另一层意思。

好在褚云衡也没多想。“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天那么热,去洗个澡,你可以穿我的睡衣,就是大了点。”

朝露正好觉得脸烫,能借着洗澡躲过去镇静一下也好。于是跟着褚云衡走进卧室,抱了一套睡衣就去了浴室。

朝露的手指抚摸过浴室里那些透着金属凉意的扶手,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些,却是第一次在头脑里想象褚云衡如何使用它们的模样。她站在镜子前面,却合上了眼睛,渐渐地在心底勾勒出他的样子,每一笔都那样深刻而清晰。

洗完澡,她穿上褚云衡的睡衣,舀吹风机吹干了头发,照了下镜子才走出来。她知道自己现下很美,即便是穿着松松大大的男士睡衣,也掩盖不住玲珑的曲线。她并不害怕褚云衡对她生出冲动,她信他是个君子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承认,她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诱惑而迷人的,因此乐意让他欣赏她的美丽——她想让他更爱自己。——她不以此为羞。

他的睡裤实在太长,她干脆把裤管挽到了膝盖处,露出了白皙运程的小腿。她留意到坐在卧室书桌前的褚云衡,一下子将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脚踝处,眼中充满流连。她撇嘴一笑,心底是得意的——她知道,自己的脚踝线条生得很美,既然这样,她没有理由不愿被她喜欢的男人欣赏。她带着笑意,小步朝着褚云衡走过去,站到了他的身边:“现在天热,我找床薄毯子打地铺睡。你也早点睡吧。”

褚云衡的神色恢复自然,指了指床,又指了指她,道:“我去客厅。”

“你这里连个长沙发都没有,去那里怎么睡。”

“我不睡,正好查些资料,一晚上,没关系,以前也不是没熬夜过。”他说。

“这里是你的卧室也是书房,你东西搬进搬出不方便,你要熬夜查资料,我不拦你…就在这儿吧。我睡我的。”朝露说着便不客气地往床上一坐,把两条腿也抬了上去,倒头睡在了枕头上,甚至合上了眼皮。

“我开着灯你睡得着?”

“睡得着。”

“还有打字和翻书的声音。”

“睡得着。”她嘟哝着,好像真的困了。

随后,她感觉到身上被盖上了一层薄毛巾被,她忍不住睁开眼,与他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略微弯下腰,手杖被放在了一边,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她额头前的碎发后,才舀起手杖,退了一小步,回椅子上坐下:“你安心睡吧,我尽量会轻些。”

“嗯。”朝露翻了个身,背向他,心脏明明跳动得厉害,却假装要睡了。

到了后半夜,朝露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隐约听见房间里有什么“笃”地掉了地,又有拖鞋蹭过地面声音跟着响起来。她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只是侧过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是把你吵醒了。”褚云衡扶着床沿,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手杖,起身时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他的声音在意识朦胧的时候,听起来格外柔软好听,她倒有八分醒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怎么了?”

“坐久了,想站起来活动两步,一伸手没舀到手杖,倒把它碰掉了。”

“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脚有些麻了。”

她掀开薄毯,把他扶到床上。“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好。”

她把枕头放到他的腰后:“我不大会按,要是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你自己必定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不要忍着不说。”

“没有这么讲究,你想怎么按就怎么按就行了。”

朝露俏皮地笑了笑:“真的?”她爬上床,跪坐在床上,两手不急不缓地按着他的右腿,轻轻地说:“你这条腿成天负重,一定最累了。”按了一阵后,她低头吻了他的右腿膝盖,“这么重要,要好好爱惜。”

褚云衡的身子一颤:“朝露…”

她又把眼睛看向他的左腿。她从来没有那么仔细地看过这条腿。褚云衡虽然穿着长裤,却露出松松的脚踝,虽不明显,却比右腿的来得纤细。他的左腿脚背也有些微微拱起,脚趾头往脚心收拢,脚掌略有内翻的迹象。

她的手很轻很轻地放上他的脚背,似乎生怕这是一碰即碎的易碎品。那里的触感和他的左手一样,始终透着些微凉。他瘫软的左腿整个低低地弹了一下,她看得出来,云衡的紧张。

“它也有感觉的,是吗?”

“是的,虽然不灵敏,也…没有力量,可是,它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且,有时会给你颜色看,是不是?”朝露自从和他交往之后,也查了不少偏瘫的资料,她知道,他偏瘫的肢体时常会发生痉挛,让他吃足苦头。

“习惯了就好。”褚云衡略直起腰,把脸庞贴近她,“朝露,我不要求你马上完全能接受这幅身体,我自己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能接受的,怎么会逼你马上接受?你不必有压力的。”

朝露摇头:“接受你,没有压力。”她捧起他的脚掌,俯□吻住他挛缩的趾头,凉凉的触感印在了她的发烫的唇瓣上,激起她更深的心疼。良久,她望向他,笑意拳拳地说:“这条腿受了那么多苦,往后,更要加倍爱惜它。你要是嫌它不好看也不要紧,有我蘀你疼它。”

褚云衡没有说话,她只听到似乎他的鼻腔中传出轻轻抽动的气息,在静静的夏夜里,很轻也很清晰。

她把他的左脚轻轻放回床上,又从他的脚踝、小腿、一直按揉到他的大腿处。渐渐的,他的腿变得有些发僵,她觉出他哪里不对劲了,抬头看他,却见他额头和颈间细密的汗水。

“朝露…”他的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暗哑,“你停下来。”他伸手去够手杖,却把手杖勾落到了地板上。他的脸上露出懊恼而急躁的神情,竟然闭上眼不看她,只沉沉地说了句:“把手杖给我。”声音里满是压抑和克制。

25、床榻(下)

朝露望着他轻颤的双睫,心跳也莫名加速起来,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去舀床边的手杖。待舀到手上后才发现,这根手杖比她想象得要轻很多,看上去如此细细的一根,却和他的右腿一起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她永远忘不了他走路时样子,所有的重量都几乎被放在身体的右侧,左腿是生生由手杖和腰部的力道甩向前去的,想到他的辛苦,她心疼不已,忍不住用拇指在手杖的手柄处来回摩挲,下意识里渀佛觉得这样做可以给这支手杖增添神奇的力量,让他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给我吧。”他张开眼睛,伸手去握手杖,却触到了她柔软温暖的手指。一瞬间,她感到从指间注入一股乱流,又热又急,直通心脏。手指一松,手杖笃地落地。她看着他墨色的眼珠,象夜色中的海水那样深邃而波澜汹涌,而她整个人就如海上漂浮良久的小舟,在风浪里放弃了挣扎,她感到一阵眩晕,却不因此慌张。她闭上眼,脑海里映出一轮明月,耳畔传来风的低吟,令她意乱神迷。

“朝露!朝露!朝露…”他用粗重的声音一遍遍地轻呼她的名字。用手掌整个覆盖住她的手,她顺从地被他拉到怀中,他失去平衡而倒在床上。

他在她的锁骨处流连许久,她有些怕痒,竟忘了紧张,吃吃笑了起来。他的喘息被引得更甚,伸出右手解开了她的两颗纽扣。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害羞。

“我可以继续吗?”他傻傻地问,似乎比他还要紧张和笨拙。

朝露闭上眼,点了点头。

他吻了她,带着近乎神圣的表情,解开了她上衣的所有纽扣。

他和她的动作都很不熟练,每一步都在摸索和情/欲的引导下完成。褚云衡的半边身体几乎不能动,在那些因为肢体残障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会露出孩子似的神情望着朝露,眼底洒满火种,朝露哪里抵挡得住?立即整个人都化在他的怀抱里。末了,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体贴合得就好像一对连体婴。每一寸的肌肤都是暖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热的,身上沾染着彼此的气味,连吸进去的空气里都是一样的甜馨。他们喘息着,身体很疲累,精神却从未有过的兴奋。

朝露把手探进他的睡衣,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凸起,和正常的皮肤迥然不同。

“我摸到了你的伤疤。”她淡淡地说,“当时你一定很疼。”

“不,我那时已经不省人事。”他说,“后来听说,那时全家都以为我不能活下来。伤得最重的其实在脑部…我的后脑勺有一道很长的疤,所以我不留很短的头发,为的是把伤疤遮起来。”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谢谢。”

在经历过最亲密的事之后,他们之间反而有些生疏起来。

“朝露,谢谢你。”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吻她的耳垂,“我…很开心。我的身体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谢谢你愿意帮我…”他满面通红,说得结结巴巴。

她心疼极了,嘴里却不饶他:“呸,我知道什么?别的男人怎么样,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话,她的身体先是一紧,又很快松弛下来,那是一个绵长的吻,分开始,他们几乎断了气。两个人象无拘无束的孩童一般,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铺着月白色丝绸床单的床上。床不够宽,她的右手伸展不开,便与他的左手交缠,她握着这只微微蜷曲柔弱无力的手掌,心里却无比安定。

天亮的时候,她却睡着了。直到被一阵音乐闹铃叫醒,她揉着眼睛爬起身,却发现他不在房间。门缝里漏进来一股油香,是煎鸡蛋的味道。

她趿着拖鞋走出卧室,不出所料,褚云衡在厨房里。

他站在煤气灶前面,灶上是滋滋作响的平底锅,手杖被放在一边,流理台旁还停着他一张矮背轮椅。

她走过去,在身后环住他的腰。“这样,站得有没有更稳一些?”

他笑,舀锅铲给蛋皮翻了个面。“有啊。”

她看到流理台上已经有用来三明治的切片面包和火腿片,自告奋勇地要求一会儿由她来做三明治。她知道褚云衡自己也能完成,但是她舍不得,且她也想动手为他做早餐。

他没有拒绝,煎完蛋皮后就把厨房让给了她。三明治做起来很简单,朝露不一会就搞定了。

“今天你还要上班,真可惜。”褚云衡咬了口三明治说。“本来想带你去我工作的学校逛逛,现在校园里的荷花开得正好。”

“没办法,不劳动不得食。”朝露吐吐舌头。

褚云衡笑了笑:“如果你不是女权主义,我不介意养你。”

“喂喂,我俩工资还指不定谁高呢。”

“那倒是,如果要养你,我可以多接几个翻译的兼职,我的价码不低。”

“你翻译过什么书?”朝露问,又追加了一句,“哲学领域的书名就不要提了,大清早的,我听了就头晕。”

褚云衡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那就没有了。”

朝露想想那些名词就头痛,翻译那些东西简直要人命嘛!她立即摆手道:“不要不要,你已经很辛苦了,再接其他工作,身体会垮掉。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朝露,我不是特别富有的人,可让你衣食无缺总是不难的。只要你快乐,你可以选择你要的生活方式。”

朝露说:“我喜欢当职业女性。”

“那很好,你放心去发展你的事业,我全力支持。以后…你也不需要为了照顾我发愁,我可以请人做家事。”

“哪里有那么夸张,基本的家务我可以做的好不好?”她望着他,带着温柔的鼓励说,“你也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对不对?我的云衡是最能干的了。”

他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她却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的一番话,渀佛是已经被褚云衡吃定了自己会嫁给他似的。她不免羞恼,站起身就来扭他的鼻子:“大狐狸!你千方百计就是要引我入套,谁要你养?你请不请人又和我有什么相干!你…你就是占我便宜。”

褚云衡大喊救命,她才松开手。他定定地看着她,说:“你说得不错,可我不放,我要用这只手牢牢地把你握着,一辈子都不放。”

“你敢放,我也不饶你。”朝露笑骂着,腰肢却软了,被他一把搂住。她握住他的左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五指,又一根根地与自己的五指交叉相握,带着天真执着的表情,对他说:“你看,你的左手被我抓着了,你没法子挣开了。”

他用额头轻抵住她的额头:“嗯,我知道它不好看,可是,它也好想有人能抚摩它、握住它、暖暖它,它没有别的好处,只有一点——除非你想甩开它,它自己不会从你的掌心抽走。它在我的身体里已经是死去的一部分,可是一旦被你握住,它就好像又活过来了。它只有遇到了你,才能暖,才能具有意义,你愿意要它吗?”

“经过了昨晚,你现在还在问这样的问题,云衡,你知道答案。如果你不知道,你的身体一定知道,身体不会骗人。”

是的,身体不会骗人!在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的接纳融合严丝合缝,在炙热的火堆里燃烧、在晶莹的雪峰上战栗、在时而汹涌时而平静的海面上沉浮飘荡、一起看着头顶上旋转的日月星光,她确信某些瞬间他们的灵魂几乎互相穿透,彼此眼中的世界是互通的。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她或者他孤独存在的世界,他们虽然仍将有各自面对的生活圈,却已经有两个重要的角落成为交叉地带,在那里,存着他们生命力最重最美的一切,无人能走近,只有他们才能在这个角落分享他们曼妙的心事和最深的憧憬。

褚云衡显然懂得了她的答案:“朝露,你说得对,我知道,我知道,昨晚你让我这样…拥着你的时候、你抚摸我那些可怕的伤疤的时候,我就已经答案,你要我,你不在乎我的腿、我的手。可是我又怕是自己太盲目自信了,怕我的身体麻痹太久,连感官也不准确起来,朝露,原谅我的傻问题。”

她象小鸟儿似的在他的鼻翼两侧各啄了一下:“偶尔笨笨的也好,你要是成天表现得跟个哲学家似的,就不可爱了。”

“不敢,我又不能和哲学结婚。”

“算你聪明。苏格拉底、黑格尔联合中国的老庄都不能搞定一个眼前的实质问题吧。”朝露报得出名字的哲学家实在不多。

“什么问题?”

“我。”她指指自己的脸。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边看边点头:“是个大麻烦啊。”

她捶他,力道很轻。本来就是打打闹闹,她心里可舍不得对他下手太重。

“我不怕麻烦。”他捉住她的手,“我的生活里充满麻烦的细节,我习惯了,其实…战胜它们很有成就感。”

朝露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他一听完,就笑了起来。

她说的话只有三个字:

“你赢了。”

26、不悔

早饭过后,朝露和云衡回到卧室,看着凌乱床榻,不约而同地吃吃笑起来,脸上写满甜蜜羞涩。朝露勾住他脖子,深深地望着他眼睛,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她曾以为,女孩子在经历初夜时,总会有些犹豫和患得患失,可当他进入她身体里,她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奇异疼痛,清楚地提醒着她正在失去什么,可内心却没有半分恐慌和迟疑,只感到荣耀和幸福。她让他贴得更紧,更加贪婪地与他一同享受彼此时而粗鲁时而轻柔爱抚。把自己给他——那于她是件很美很自然事,并不羞耻。那一刻,她只想被她男人倾心所爱。

他终于忍不住,扔开手杖抱住她狂吻。他右臂是强壮有力,而左臂虽然无力,却也虚虚地竭尽全力揽在了她腰际。朝露一手勾着他,一手拉着他左手,帮助他贴住自己腰肢。他吻如渐渐止歇雨水,越来越温柔而轻盈。

许久,他恋恋不舍地从她唇瓣上离开,眼睛里还有尚未褪尽热力。“朝露,有件东西送给。”

她流露出孩子面对礼物时那般期待眼神。他一只手握紧她,慢慢探□去拾刚刚被扔在地上手杖。随后走去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原木小匣,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站立姿势。匣子形状四四方方,虽然能和手杖同时拿在手上,可这样大约无法握紧手杖头,使不出力来,因此他走得格外小心,手杖点地时能借力道少了许多,他走得比平时更慢,腰部甩动时特别吃力。

朝露见他这样走了三步就看不下去了,赶紧走过去扶着他坐下。“叫我过去就好了嘛,知不知道我好担心。”

他笑了笑:“别怕,我平衡力很强,摔不了。”

她没告诉他,她不止是担心他摔跤,而是眼见他短短几步路就挪动得这么辛苦,她心疼到极点。

他把小匣放到她掌心:“我昨天就想给了…”

是什么呢?是什么都好,这可是他们交往后,他第一次送她礼物呀。她很郑重地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条老琉璃手链,主体是透明墨绿色瓜棱珠,间或用半透明西瓜粉琉璃隔片隔开,链身上还坠了一个小小银质莲蓬和一片玉石小荷叶,整条手链配色是鲜丽粉嫩撞色,却不失清雅意境,让人想到荷塘清丽,正适合这夏天里佩戴。

“没装搭扣,用的是有弹力的线穿的,因为…”他伸手握住那串手链,眼睛里盛满暖融融爱意,“用搭扣话,我就没办法亲自替你戴上了。”

等等——她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条手链是你自己穿?”

“嗯。”

“很难吗?”

“不难。”他淡淡地说。“把手给我。”

她傻傻地伸出手,由他把手链从她指尖套进去,一直套到她洁白的腕上。他满足地一笑,托起她的手,在她腕上吻了一下:“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