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一会再说。”他手中忙碌着,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晚上想吃什么?”

他,他不走?

不因为自己的欺瞒而含怒离去?

还是可怜自己这个半残废?

或者是秋后算账,等自己洗干净了再痛揍一顿?

纷乱的心思,让她居然忘记了帘子外的他存在的尴尬,傻呆呆的坐着木然。

无法忘记,在突然听到自己承认没有怀孕的瞬间,他脸上的震惊足足持续了十秒以上,那样的场合让她无法解释更多,周围各种古怪的眼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无法忽略,那声声耳语猜测,都在嘀咕着自己是利用孩子逼婚的女人,毕竟他的俊朗和贵气与她浑身上下青紫红肿相比,是那么的不协调。

无法抹去,在脸色恢复正常之后,他的第一句话,“我不管到底有没有孩子,只要你愿意,就签字。”

无法判断,那一瞬间,自己内心究竟是喜悦还是伤感。

只知道,自己最终选择了摇头。

浴缸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早停了很久,沈君晔侧耳听了听,没有任何声音,终于忍不住的试探出口,“小溪,小溪。”

“啊……”她突然发现,自从与他重逢,自己越来越容易走神。

“你……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么。”

“你有伤,清淡点行吗?”

“嗯。”

隔着浴帘,所有的对话都那么的自然,仿佛早已千百次的重复。

再一次干干净净的被送入房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再有昨天的僵硬,他温柔,她紧贴,在短短的几步间。

药酒的味道伴随着他手掌的温度散开,沈君晔抬起头看着她的脸,“我早该猜到的。”

“什么?”她茫然,白皙的肌肤带着沐浴后的红润,发梢沾着水珠,让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娇弱中透着几分无辜的可爱。

目光落在掌中的药酒上,他微微的勾起了唇角,好看的弧度却是拉扯出苦笑的神情,“昨天是我没注意,如果你真是孕妇,早就该制止我给你用药酒的不是吗?可是你没有。”

“呵呵……”忍不住的干笑,林曦讪讪的低下头,“对不起,我……”

“秦明阳不是你的爱人。”他直切重点,认真的望进她的双眼,“那场戏是做给我看的对不对?”

小乌龟顿时把脑袋缩回了壳里,徒留他面对一室的寂静,最终还是看见她轻微的一点头,他笑了。

“那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轻松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揶揄,他捏上她的脸,感受着指尖下细腻的肌肤。

乌龟立即化身为小野猫,张着威胁的爪子,扑闪着大眼,“你也欠我一个三年前的解释。”

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抱,胸膛阵阵起伏,闷笑声在她头顶回荡,“这是你今天不肯签字的原因?”

轻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衬衫,他的胸膛有力宽厚,轻易的将她包裹,温热的怀抱,是她多少年的熟悉,又是多少年的隐隐怀念与伤痛,再次回归这里,恍然如梦。

是的,她不敢。

在多少误会还不曾解开的时候,她不敢。

在三年后猛然的重逢,幸福突然降临的时候,她不敢。

他对她的好,她当然懂,只是幸福来的太快,会让人恐惧,恐惧这伸手可触的美丽,在握上的刹那,会从指间消失。

感觉到他的唇轻触着自己的额头,林曦闭上眼,怕眼角的泪水会偷偷的流出。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如果说我欠你一个三年的解释,那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六年的解释?”继续着他手中的活,轻轻哼出一句话,活活将某人劈僵硬,“既然你现在和他是假的,那么当年……”

是啊,当年的误会因为自己急切的需要一场婚姻根本来不及告诉他真相而湮没在往事中,可是……

“你说过不想知道的。”皱着鼻子,宣告着三年前他的话她并未曾忘记。

“是吗?”他眉头一挑,褐色的眼闪着清亮的光,“可是我现在想知道。”

“赖皮……”嘟囔着鼓起嘴,却为这样轻松的相处而窃喜。

林曦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天色早已渐暗,明灭着远方的灯火。

原来和他在一起,时间消磨的是如此之快,连饥饿感都不曾造访。

“当年我家教严,曾经爸妈希望我在大学毕业前都不要涉及感情,一来是年纪太小,影响学业,二来是未曾定性,承受不了以后的变数,第三……”她手指摸索着床头,从烟盒中抽出一只烟,在火光中轻吐烟雾,“怕我遇人不淑。”

沈君晔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停下手,看着她的表情。

自己当年不过是靠着亲戚支持,东家一点,西家一点撑着上了大学,之后靠着奖学金和打工坚持着学费和生活费,那时候的自己根本无心追求女朋友,纵然校园里爱慕眼光无数,却从未停留,直到……遇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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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个,姓沈的,等等,等等。”急匆匆的叫声顾不得有多少人侧目,左脚绊着右脚的奔跑,追逐着前方瘦挺的身影。

香樟树下,白色的衬衫干净而明快,风吹过他的额前,一缕黑发微扬,沈君晔看着她拙劣的跑步姿势,忍不住的弯起眼角。

“喏,给你!”她气喘吁吁,掏出一把零钱。

“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发现她固执的掏着口袋,叮叮当当的挖出不少硬币。

“上次说了请你吃饭,但是是你付的钱,我们不熟应该AA制的,这是一半的钱。”

“我不要。”干脆利索的拒绝。

“可我说了请你吃饭的。”

“这样吧,我们游戏里PK,输的请吃饭。”他微笑提议。

“好!”

从那一天开始,她足足吃了他两个月的饭,她在游戏中自豪而得意,他则是不在意的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明天再来。

漂亮的女生总是不乏人追求,尚算清丽的她终于在某天同学的纠缠追求中放出了话,想要她做女朋友,除非游戏中赢她。

而就在那一天,她第一次尝到了游戏中败北的滋味,在众多人的笑声中毫无还手之力的一败涂地。

第二十九章 误会欲剪理更乱(三)

“我们的事多少会露出端倪,妈妈知道了我和你的事,她希望我和你分手,寻一个条件好的男生交往。”林曦微微一叹,耸耸肩膀,“而她,看上了朋友的儿子秦明阳。”

这是一段沈君晔并不熟悉的故事,当年的他一无所有,学业未成,任谁也不敢轻易的将女儿交到自己手中。和林曦的快乐时光让他忘记了现实的残酷,在她天真的笑容中沉溺,却不曾思考过,她那灿烂的笑容背后,隐藏了多少秘密。

“秦明阳心中只有他的女友杨童叶,为了顺利出国和女友相伴,他不得不与我交往,于是我们私下商量,在这两三个月中我们扮演甜蜜的情侣,当他出国后立即提出分手,我只要假装心伤,家里人一定不会再逼迫我去找什么门当户对,只要能坚持一两年,你也应该能顺利的找到工作,只靠我们自己,普通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料到与母亲和秦明阳的一次逛街,会让自己碰到沈君晔,为了让母亲相信自己,只能违心的赶他离开,“那是秦明阳正准备出国的前一个星期,我白天和他泡在一起,晚上被妈妈守着,好不容易挨到他上了飞机,再去找你……”她瘪瘪嘴,没有再说下去。

一个星期,已经足够他答应导师作为学生交换出国,紧接着是忙碌的奔波回家乡,再匆匆的赶赴异国,三个月最后变成了三年,就这么与她擦身而过,就这么在蚀心裂骨中自我摧残了三年。

“对不起,是我的错。”干涩的嗓音,沈君晔懊恼的闭上眼,“如果我肯打一个电话问问你,而不是武断的认定你选择了他,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林曦一歪脑袋,冷嗤一声,“或许你就不会在婚礼上演那场抛弃大戏吗?”

“不!”他坚定的摇摇头,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我还是会。”

“那么……”她抓上他的手臂,重重的咬着口中的字,“给我理由,给我一个理由。”

呼吸没来由的急促,她知道,自己终于问出口了,逃避了三年,终于有勇气选择面对,而这勇气的来源,竟然是他对自己的种种行为背后的含义。

可是,依旧紧张,依旧会害怕,忐忑的心,一如三年前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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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出现在朋友聚会上的他,挟着金灿灿的头衔,三年留学打工的钱和贷款已经开起了属于他自己的小公司,周旋于各个公司间经营着大批量的电脑买卖安装业务,虽然不算什么大老板之流,却也足以令同学羡慕。

人群中的他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已少了青春飞扬,多了些内敛,与同学谈笑风声,而她,在角落中贪婪的汲取着他的改变,默默的为他欣喜,心头布满酸楚。

当初他走的那么决绝,没有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只怕是要斩断与自己的所有过去,那么现在去打招呼,是不是太尴尬了?

“哎呀,你可回来了。”热情的招呼大声的笑着,“你走了,‘流光飞舞’都封键盘了,好好的战队散了,你可要好好的补偿我们。”

“就是就是,你一走,唯一养眼的妹妹都不再出现,害我们想趁虚而入都没有机会,让人家等了三年,都没点表示?”

突然被扯入话题中的林曦,手足无措的坐着那,惊慌的摆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沈君晔眼中的诧异。

当酒宴散去,他送她回家,而她,没有拒绝。

夜色中两个拉长的身影,还有他轻柔的声音。

“你没有男朋友?”

她轻轻的摇摇头,算是回应。

“当初那个男生呢?”

她一怔,小小的挤出三个字,“出国了。”

他既然已经选择放弃她,又何必再徒然的解释?

“你不可能没人追,怎么不相处一个?”

长发摇曳,散出漂亮的弧度,“不想,感觉不对。”

在知道他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从此封闭了一个身影,一个在夜深人静时可以独自怀念的声音,可以在月下默默念着名字祝福,微笑着为他祈祷的身影。

手突然被温暖的掌心包裹,她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他。

月光下的他,整个人身上都披满清冷光辉,眼中跳动着晕黄,身上淡淡酒气熏染上她,“那我呢?能让你有感觉吗?”

“你,你还没有交往女朋友吗?”不安的感觉在这句话出口后让她轻微的挣扎,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女朋友?”他慢慢摇头,“我沈君晔的女朋友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她叫林曦。”

一晚的苦涩终于化为甘甜,唇角边绽放出笑意,三年的等待,他终于回来了她的身边,可是误会……

“我有事要告诉你,我和那个秦明阳的事。”她任他牵着,急急开口。

“我不想听。”外套披上她的肩头,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去,都过去了,现在的你,未来的你属于我,就够了。”

她没有坚持,默默的选择顺从,在刚刚和好的时候也许说那些确实不合适,以后有机会在谈吧。

断点的故事在重新续写着,仿佛在弥补分别的三年时光,压抑的思念喷薄,两个人陷入浪漫的温馨相处中。

可惜这种快乐在林曦收到父亲肺癌的通知时蒙上了阴影,开刀,化疗,放疗,好转,又恶化,反反复复……

“小溪,你也不小了,爸爸就你这一个女儿,多想看着你结婚,若是能看看外孙外孙女,也满足了。”孱弱的身体,希冀的眼神,枯瘦的手轻拍着她。

结婚,越快越好,这是她的决定。

沈君晔早已得到她家人的认同,她的决定他没有半点反驳,唯一的要求就是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定酒席,印喜帖,种种忙碌让他无暇照顾公司,全权交由副总负责,甚至连结婚证,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拖延了办理的时间。

除却这一点,她依然是幸福的,甚至在亲手布置房间的时候,她甜蜜的想象着,结婚,生子,父亲的身体慢慢的好转,一切都美满的继续着。

可是,他失踪了,就象他突然去了英国没有给她消息一样,从她眼前突然的不见了,只有安若梦尖酸刻薄的话语扎入她心中。

亲友的议论,邻居的嘲笑都不是重点。

最爱的父亲走了,带着她永远不能弥补的遗憾,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思想准备,病情急转直下。

母亲恨她,用疯狂的咒骂发泄着痛,认为是她让父亲的病情加重才撒手人寰,她被赶出家门。不敢刺激多病的母亲,只得悄悄的离去,偌大的城市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只身一个去了偏远的小镇教书,这一走,又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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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她彻底原谅的解释。

她不再仅仅因为他还爱着自己,就签下那纸婚书。

纵然,她依然为他悸动。

沈君晔一直没有出声,似乎在想着如何开口,而她,只是默然的等待着,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想听到足以让自己原谅的理由,又害怕那个理由的分量不够。

“我……”

“铃,铃……”

就在他刚刚说出一个字的同时,桌上的手机发出欢快的叫声,是他的。

他看看满手的药油,无奈的对着林曦说着,“帮我接下,可以吗?”

点点头,她按下接听键,手掌伸向他的耳朵。

这个姿势让她与他亲密的贴合着,也让她轻易的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第三十章 缠绵未诉风波起(一)

“呃,我的大老板,虽然我知道晚上骚扰您有些不对,不过您已经失踪两天了,小周在怀疑您是不是拐了他亲爱的车老婆私奔了。”话筒那头,李绯正经八百的声调里洋溢着调侃,“而且‘宏远公司’的计划书后天就要提交了,您确定不回来审查下计划书吗?”

“该死!”飘出两个字,沈君晔懊恼的皱起眉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后天就要提交了吗?”

“我的老板啊……”话筒那头的李绯无奈的叹气,“那天的会议其中一项就是讨论计划书内容,可是您会才开到一半就失踪了,而且两日未归,我准备四十八小时一到就报警寻人呢。”

“那……”他看看林曦的腿,迅速做出决定,“我明天过来,通知他们明天开会。”

“我通知他们开会没问题,但是您似乎忘记了,安大老板介绍给您的‘双河集团’的老总明天来我们公司,您如果要接待他,只怕没有时间研究计划书了。”对面有条不紊的声音让沈君晔的额头上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型,“我给您安排的是,上午您接待‘双河集团’老总,下午开会,至于研究计划书嘛,您最好今天晚上开夜车。”

“计划书在哪?”冷静的出身询问,眼中精明的光芒闪过。

“几份计划书都在你的办公桌上,我已经让他们都留下来了,您可以一个个听他们的方案,这样明天的会议前还能进行一次修改。”

“好,给我半小时,我就到。”果断的做出决定,眼神示意中,林曦阖上他的电话。

歉然的看了眼林曦,他站起身,“对不起,我……”

“快去吧,别耽误大事。”早将谈话听的清清楚楚,撑着床板站起身,目光落在一旁他从包里拿出的换洗衣服上,顺手拿起一件衬衫,摊开举起。

沈君晔一楞,面前的她,一身家居便装,随意又可爱,拿着自己的衬衫,眼中的温柔似水荡漾,仿佛妻子在为出门的丈夫整理着行装。

他的眼神静静的盯着她,目光中似有火光在跳跃,看的她脸上一红,没好气的出声遮掩着什么,“喂,还走不走啊?”

轻声一笑,他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扯下身上的T恤,胸膛宽厚,轻易的让她回想起趴伏在那上面的感觉,紧窒的腹肌没有夸张的一块块凸显,却也没有赘肉横生,恰恰好的结实。劲瘦的腰身下,弧度漂亮的臀线挺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