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惠愉快的同他说,“有人来取走我的证件,我期待英国的生活。”

勒拾旧对于这个问题总以沉默示人。

言欢的父亲言品瘟在一个阴雨天的下午找到勒拾旧,“勒少爷,许久不见。”

勒拾旧示意他随他进入一间咖啡屋。

“上次我开的支票数目足够支付你们一家四口两年的日常生活,这才半年,为何你又来找我?”

“物价上涨,白菜要两百港币。我也是无奈。”言品瘟搓着手掩饰自己的窘态。

勒拾旧犀利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你可赌钱?”

言品瘟见瞒不过,“一次才一万块,并不经常去。”

勒拾旧换一个话题,“你女儿价值几何?”

言品瘟愣住。

“若是我想买下言欢,她属于我一辈子,我该支付多少?”

痴心妄想,完全痴心妄想。勒拾旧已是不疯魔不成活。

“我家不做人口买卖生意。”良久,言品瘟才如是开口。

勒拾旧自嘲一笑,拿了支票本写下一个数目签字递给言品瘟。

现在他已可以签写自己的名字。

言品瘟拿了支票将桌上的咖啡一口喝掉,站起身朝勒拾旧微微鞠躬,“多谢勒少爷。”

勒拾旧点点头,“改日若你想卖女儿,请来找我。”

言品瘟的目光变得越发奇怪,大约是奇怪勒拾旧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变态,如此具有占有欲。

并未回答勒拾旧的问题,言品瘟急急朝咖啡厅门口走去,有人上前拦住他的路,他同人撕扯,渐渐变作厮打,言品瘟双拳难抵四脚,很快便落得下风,被人推倒在地拳脚相加。

勒拾旧只是看着,并未要理会的意思。

言品瘟在那里大叫,“我同意卖给你,我同意!”

呵,多么廉价的理由,原来出卖便是如此简单。

勒拾旧还是动手了,他从不知自己体内竟然有好战因子,即便已经受伤,还尽力将两人逼至墙角,拳头如窗外的雨水,急急落下,打红了眼,直到警察将他拉开。

他最珍重的人被人如此轻视,他不能容忍。

被带至警察局,两名警察坐在他对面询问他的姓名电话住址,勒拾旧一一作答。

“为何斗殴?”

勒拾旧看着两人,“是他们打我。”

两人上下看勒拾旧,并未任何明显受伤特征,反观对方,一个脑震荡,一个折了腿,“他们为何打你。”

“不,他们打言品瘟,我只是劝和的。”

“谁是言品瘟。”

“怎么,你们没带他回来,是他同那两人有恩怨。”啊,他怎么会帮那种人,反倒自己进了警局。

“他是你什么人?”

“我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那你为何帮他?”

勒拾旧忽然笑了,“我爱他女儿。”

其中一名警察笑,“意气用事?可知你可能坐牢。”

勒拾旧丝毫不怕,“这样我还可以留在本地,我愿意坐牢。”

两人再笑不出来,纷纷摇头,对于勒拾旧的年少轻狂感到无奈。

勒拾旧被带至临时拘禁点,不到五平方米的狭窄单身牢房,除了床和简易马桶一无所有。

勒拾旧唤来狱警,“我想看书。”

狱警敲敲他的铁门,“在外面大好年华不看书,来了这里才看?”

“请替我找一本《漫长的婚约》。”

“没有,你该反思为何进来。”

说完狱警敲着铁门一路走开。

勒拾旧回到单人床上双手抵在脑后很快便入睡,他累极了。

他梦到小时候言欢将他抱在怀里,“我变个魔术给你看。”

他在一旁咯咯的笑,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勒家明正蹲在自己面前,“言欢死了,被你害死了!”

他大哭,“欢欢,我要欢欢。”

然后他吓醒了,兀自笑起来,欢欢怎么会死,不会,永远不会。

很快言欢便得了消息来警局,与警察面对面坐着。

平头警察表情刻板,“交二万保证金,即可保释,你是家长?”

言欢点头称是,神色不明。

“少年热血,该多管教。”平头警察继续说教。

“他并非冲动之人。”言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方才见他如此训其他家长,无非一套说辞,举一反三。

“对方脑震荡,若非冲动,那便是精神有问题。”

言欢冷哼一声,“诽谤罪又该如何定罪?”

平头神色一变,似是讥笑,“上梁不正。”下梁歪。

“阁下在学校时可曾与人斗殴?”言欢并不理会他的口不择言。

平头警察摇头,“做警察,最需克制。”

言欢利索的在各类文件上签字:“平庸之人,才需克制,生活四面楚歌,双脚落地即是柴米油盐,抓贼时唯恐女朋友谈分手,审讯时又怕家中父母重病,你说可是?”

平头警察将文件抽回,仿佛要望进言欢的心里去,声音冷了几度:“你该走了。”

言欢站起来:“若想来我手下做事,请打电话。”

“谢谢,你的电话将永远不会响起。”直到言欢的背影消失,他才低头去看文件右下角的签字,言桓两个字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里,字迹隽秀,和整个人身上充斥着的霸气完全不同。

后面跟着一串电话。

修长的手指抚过那一串号码,与报上大幅版面的人联系起来,心中一惊,原来本人并非如传说中一般,满脸横肉,身如桶,腿如柱,竟是如此一个秒人。

也唯有这样的财力能够迅速摸清一个小警察的家底,字字如针,让他无从反驳。

虽是暂时拘禁,来来回回曲折的铁门铁窗和身带配枪面无表情的守门警察还是让言欢皱起眉头。

单人房间唯有一张小床和简单的入厕设备,勒拾旧缩在小床上,看到言欢并无意外,快速下床走到门口。

一路走出警局,两人无话。

“手续马上为你办好,即日你便去英国留学。”德国房车里,言欢表情极淡,看着对面不羁的少年道。

勒拾旧冷嗤:“送去中东岂不更好,偿你夙愿,以后再不用见我。”

言欢的面上似有波动,“小旧,对我有何怨恨,即刻说出来。”

勒拾旧最恼她拿自己作长不大的顽童,“说许多次,勿要叫我小旧!”

“好吧,拾旧。”

“你不问我为何进警局?”原来他最恼的是这个。

言欢沉吟一下:“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如此。”言外之意,已经如此,何须再问。

勒拾旧怒目,终究是十八岁的孩子,指责她:“你从不关心我!”

“我知道你前天早上吃三明治,中午吃学校食堂里脊肉配罗宋汤,下午踢球,晚上同我一起晚餐,仍需我列出菜色吗?”

勒拾旧再次冷嗤,“那你可知我要什么?”

言欢眼神晦暗,“你要什么?”

勒拾旧转过头不再同她说话,自小到大,从来都是他哄她开心,自他父兄不幸辞世,她俨然另换一人,将所有精力全用在生意上,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他要的简单,自他出生,到她死亡,他要的从来都只她一个人。

晚上吃饭,厨房照常经过精密计算,蛋白质控制在40克,热能600千卡,少盐无辣,佣人许是见两人脸色不对,端上饭菜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学你自己选,还是我替你挑选?”

“你自然最喜欢英国人的学校,牛津剑桥,还是杜伦?”

“我尊重你的意见。”

“最后还是你做决定,有何不一样?”

“那伦敦政经如何?”

“那是你的想法,与我无关。”

“那你想什么?”

“我并不愿出国。”

“你精力过剩,该与女友多消遣。”

“你又想把我丢给他人,况且我已在本地读两年大学,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

言欢叹气,“不,我是为你好。”

勒拾旧见她如此,更是恼怒,“我从来不知什么是真正为我好,你总是做一些我不愿意的事情。”

“将来你会感谢我。”

“那我便读纽卡斯尔。”众所周知,纽卡斯尔以医学着称,他是存了私心的。

“你已是勒家唯一的孩子,是时候该承担责任。”

勒拾旧终于抬头,“勒家有你,万事大吉。”

“莫要讽刺我。”

勒拾旧连忙否认,“不不不,你明知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从不讽刺你。”

“那便去读政经,将来你自会明白。”

勒拾旧站起来拿了餐布擦嘴,然后将餐补随意一丢,转身上楼,同她讲话,永远是自讨没趣。两人早已不复往日亲密。

言欢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照样吃饭。

过了九点钟,有佣人来敲门。

勒拾旧正在灯下看书,英语版《爱在瘟疫蔓延时》,换了个姿势,“请进。”

私人医生傅君进门,恭谨的站在那里,“请问少爷可曾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勒拾旧合起手里的书站起来请他坐下。

“言小姐让我来替少爷做全身检查。”说着他已经拿起听诊器。

勒拾旧无奈,心知躲不过,便道:“肩膀挨了一下,擦了药水便好。”

“请脱衣服。”傅君年方四十,做事从来一板一眼,绝不通融。

到底是通身检查了一番,勒拾旧一边扣上扣子一边看着傅君收拾东西,“不要告诉言小姐。”

眼镜后傅君的眼神闪了闪,豪门辛秘,他自是不便评说,“她是我老板。”

言桓培养出来的人永远和她一样,不懂变通,又无趣。

第二日勒拾旧八点钟准时下楼,毫无意外言欢已去上班,只是家中迎来了新的客人。

言欢向来不喜欢生意上的人来家中,旦有陌生人上门,一律谢绝,但是此人不同,他是言欢的父亲。

勒拾旧走上前叫人:“言叔。”

言品瘟讪笑:“欢欢不在家?”

“不在。”

“你可有受伤?”

“不曾。”

言品瘟见主人不肯请自己坐下,搓着手以解尴尬,“昨日的事情要谢谢你。”

“不必谢我,支票你并未到手。”

“可我急需用钱,家遂正读大学,家群又是女生,明年也要考大学,衣服化妆品又一样不可缺,可否通融?”

勒拾旧有些厌恶他的贪得无厌,最初半年来一次,现在一月来两次,分明是欺他软弱,“你并非卖女儿来我勒家,言桓也已非当年言欢,你弃她之后便应和她一刀两断。”许是昨日言欢的强硬,勒拾旧第一次不愿在言品瘟面前让步。

“他日我若发迹,断不会忘记你。”

“我勒家不缺你一分一里。”

“请开昨日同等数目支票给我。”

勒拾旧仿似终于发现他和言欢身上的相同之处,拿了支票本出来:“人贵自立,好自为之。”

“多谢。”言品瘟拿了支票,终于缓了一口气,不复刚才精明,脸色却依旧难堪,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人看低,生活落魄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不够自尊而已。

“再见。”

言品瘟点点头,老实的退出去,却被管家拦了去路,“言小姐在书房,希望与你见一面。”

此话一出,勒拾旧与言品瘟同时愣了。

言欢是忙人,今天竟然在家,作为女儿,在父亲面罔称言小姐,并且不亲自来请安,反而请父亲去见自己,简直不懂人伦。

然而没人脸上有异议。

言品瘟踟蹰,这是十八年前他丢弃当时还是言欢的她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要求见他,外界的风风雨雨他听过许多,心知见她绝非什么好事,“当年我丢弃她,心知无颜相见,请代我转告。”说完抬步便走。

管家并不拦,只冷声道:“言小姐已停了少爷的账户,你手中的支票只是一张废纸。”

言品瘟只得上楼,管家对神色难辨的言桓道:“少爷太善良,可曾想过是否值得?”

“他是她的父亲,两人终究是血亲,若论值得不值得,太荒谬。”

“那言小姐可曾领少爷的情?”

勒拾旧闭口不语,被人说中心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近五十岁的言品瘟竟然如犯错的孩子一般低头看着地面,自进来那一刻起,他便不敢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言欢仿若面对一个陌生人,神色淡然,不悲不喜,“家遂可有十八岁?”

“十九岁零三个月,已在国立大学就读,你有一个好弟弟。”

言欢轻笑,“他并非是我弟弟,当年我们已登报脱离血缘关系,他已与我无关。”

言品瘟已预感到她将会说什么,只得极力用血缘拴住她,“家群今年十七岁,读书好,模样也像你,你该见见她,昨日她作业,幸福的一家人,还有将你写进去。”

“写我什么?腰缠万贯,掌管数千人的公司,衣着光鲜,出入坐欧洲房车,住欧式小洋楼,家里养着若干仆人,却红颜薄命?”言欢一边缓缓说着,一边伸手示意言品瘟坐下。

“你身体已经很好,无需在我面前自残,好叫我自惭形秽。”

“家遂和家群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家遂进入大学之后家遂会交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友,两人相亲相爱,直到毕业,进外贸公司做白领,一月二万收入,养家固然不难,若得身体健康,下半生便能圆满度过,你若能得机遇,将来还可送家群出国,未来也算可观。”

“托赖。”言品瘟甘心伏低。

言欢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胸口微微起伏,“而你和张安琪,得这样一双儿女,母慈子孝,又买有社会保险,理应满足。”她直呼亲生母亲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