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间桌上有一个木制盒子,你去取来。”

勒拾旧一愣,“现在?”

“是。”

勒拾旧点点头,起身上楼。

下楼的时候他直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将盒子递给言欢,言欢推回去,“拿去送礼。”

勒拾旧打开盒子,是一只镶嵌蓝宝石的胸针,底座是暗绿色,花纹古朴且华丽,镶有一圈小钻,漂亮极了。

“我可以留下它再为他们另选礼物吗?”

言欢笑,“储物间有许多未拆封的礼物盒子,你可以去挑一挑。”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魅力依旧不减,记得以前家中就总是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礼物。”

“现在已经少了许多,商场女强人,没人敢主动上门,男人会觉得扫了面子。”

“不然我回来替你打理公司?”

“希望我嫁出去?”

勒拾旧一愣,言欢从未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也不会问,因为太敏感。

勒拾旧笑笑,没有回答。

若是早一些时间,他自然会说不希望。

“近一年在英国过得如何?与同学朋友相处可融洽?”言欢打破沉默。

勒拾旧却答:“我希望早日回来同你一起打理公司。”

“读完硕士吧。”

勒拾旧反驳,“你也是大学毕业便去了公司。”

“你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言欢不答,“吃完饭回去补觉,晚上我带你去参加宴会,现在我要去公司了。”

勒拾旧摊摊手,“你总是逃避问题。”

言欢一边离开一边道:“是你的问题总不合时宜。”

言欢离开之后勒拾旧去到她的房间补眠,抱着她的被子心中生出暖意,不久便沉沉睡去。

下午他游泳之后裹着浴袍去储物间挑礼物,竟然看到储物间角落里放着一辆轮椅,他冷声唤来佣人问是怎么回事。

佣人结结巴巴道:“是…是…司机家的小女儿有残疾,前几日来家里,言小姐特意吩咐为她备下的。”

勒拾旧还要问什么,便听客厅里传来声音:“少爷,言小姐问你愿不愿意去接她。”

勒拾旧放下眼前的事物朝电话走去,他身后的佣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欢欢。”

“小旧,我下班之前能赶来吗?”

“我现在便出门,你等我。”

“你房间的衣柜里我让人为你做了几身晚装,你看看合适不,不合适我再陪你去买。”

勒拾旧一年来漂泊不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原来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想着自己,至少她替他做衣服了,不是吗?

挂了电话勒拾旧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让厨房做了她份例的饭菜带着出门。

司机走的路并非往常那一条,到了目的地勒拾旧皱眉问,“这是哪里?”

司机惊诧,“少爷还不知道公司已经换地址了吗?”

勒拾旧抬头看看耸入云端的新建筑,一时间五味陈杂。

与言欢见面许久,勒拾旧说话的热情一直不太高。

言欢吃完他带来的饭菜问他,“陪我去这种地方是无聊,不然我找其他人陪我去。”

“我陪你!”勒拾旧几乎是破口而出,她总能轻易打破他好不容易营造的气场。

言欢看着勒拾旧将饭菜盒子收拾好,问他,“刚才怎么不开心?”

勒拾旧回她一句莫名的话,“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什么?”言欢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

“我们不缺钱,你没必要这么拼命。”

言欢明白过来,笑两声,解释道:“没人可以再欺负勒家。”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勒拾旧却听明白了。

她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他心疼,却无法劝说她。

二十六章

香港的宴会一如既往的无趣。

不同的是言欢始终将他带在身边,不时将他介绍给政要或者商人,勒拾旧配合的露出假笑,适当的恭维对方几句,深觉言欢的辛苦,人人渴望有身份,有身份却又要体面的说话,连走路都必须抬头挺胸,时刻将自己规矩在一个隐形的框子里,不知道有多累。

言欢想要将他正式引入香港社交圈。

另一方面,他心中隐隐含着惊喜,即便如此,能同她在一起也是好的。

到中场的时候言欢已经露出疲态,同主人告别之后勒拾旧便扶着她出了会场。

傅薄森在楼下接两人,看到勒拾旧,惊了许久,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吓,却最终只是打了个招呼,什么都没说。

回到勒宅,勒拾旧换了睡衣呆在言欢的房间里与她念书,在言欢的书桌上随意抽出来的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两人枕着被子依偎在一起,像两个孩子。

勒拾旧翻两页,“我从不知道你会看这种书。”

言欢替他翻到自己看的那一页,“你以为我只看经济论?我才二十七,不是五十七。”

勒拾旧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言欢,哈哈大笑起来,“你古板的性格倒像是五十七。”

“嗯,公司里许多人这样评价我。”

勒拾旧回一句,“果然如此。”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昨天晚上,在瑞克斯顿路的今天,劳瑞斯顿花园街3号,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今天早上两点左右,巡逻警察忽然发现此处有灯光,因平时知道这房内无人居住,故而怀疑发生了什么事。该巡逻警察发现房门敞开,前市内空无一物,只有一具男尸,该尸…”勒拾旧停住,“你该去看爱情故事,而且…”说到这里勒拾旧回头忽然发现言欢竟然已经睡着了,他收了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做着他在白日里不能做的事情,贪婪的看着她的睡颜,久久不动一下。

许久之后他将言欢小心翼翼的放平了,盖好被子出门,迎面便看到傅薄森。

傅薄森请他去书房小聚。

“你何时走?”

勒拾旧皱眉,“我回我自己的家不必受你欢迎。”

“我是善意的忠告。”

“为什么?”

“她的病受心情影响,你是她最在乎的人。”

“如此她看到我应当高兴。”

“你从未做过让她高兴的事情。”

“你又如何得知她高兴或者不高兴?”勒拾旧有些恼怒,他和言欢之间何时需要一个外人来评价!

“至少她在这一年内从未犯病。”

“那只能说明傅先生你医术高明,可喜可贺。”

傅君叹气,“我私下问她,可否与你在一起,她说永不,”顿了一下又道,“既然结局已经得知,何故再折磨她呢?你明知她将你看的比命还重。”

勒拾旧浑身冰冷,若是傅君能看的再仔细一些,会发现他在颤抖,永不,言欢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人,而这个消息自傅君口中传来,对他简直是晴天霹雳。

难道对言欢来说,他的存在,只是折磨吗?

傅君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好自为之。”

勒拾旧在房间坐一整夜,一大早言欢还未出房门他便出门去参加所谓的婚礼,只是一个并不要好的同学,是他拿来搪塞言欢的理由。

开车在郊外兜风之后他才去到婚礼现场,新郎显然没料到他来,热情的欢迎他,并问:“苏欢惠为何没来?”

勒拾旧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看着新娘道:“新娘子很漂亮。”

新郎大约知道了什么,换了话题,“我与她认识一个月,我想我一生再也不可能遇到想要强烈结婚的人,所以我不能错过她。”

“是,许多事物可遇不可求。”

新郎携着新娘去招待其他客人,勒拾旧准备离开,路过喷泉,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看着不远处笑意盎然的女孩,他再迈不动脚步。

与言欢七成像的脸,却完全不一样的神情,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快乐二字,而且…她身体健康。

“请问,你是新郎的朋友?”勒拾旧就如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第一次在除了言欢之外的女人面前紧张。

那人转过头,勒拾旧内心更加震惊,就是这张脸,他一直求而不得的脸。

“不,我与新娘的妹妹有些许交情。”

“我叫伊力安。”他下意识的报了自己的英文名字。

“我叫张家群。”

勒拾旧一愣,不姓言?“我是新郎的朋友,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女孩为难,“我答应同学来帮忙,怕是不方便。”

“我可以有你的电话吗?”说着递出一张自己的名片。

张家群点点头,将自己的号码写在他给出的名片背面又递回去。

勒家明妥善收起,“你家里可曾有姐妹?我有一个长相与你颇为相像的朋友。”

张家群皱眉想半天,“家中只有我与哥哥,并无其他姐妹。”

勒拾旧点点头,言品瘟那日竟然撒谎,他从不曾在自家中提到过言欢,他指指不远处,“有人似乎在找你。”

张家群回头看到有人同自己招手,立刻与勒拾旧告别跑远,勒拾旧看着她年轻的背影嘴角浮出一笑。

离开婚礼,勒拾旧即刻买了机票去英国,姬丝驱车来接,两个人于深夜再次敲开伊丽莎白的家门。

姬丝递出去的是一根金制项链,勒拾旧则是自皮甲中抽出言欢为他画的肖像,在伊丽莎白未接过去之际,他问:“你如何保证?”

伊丽莎白诡异而发亮的眼睛装满讽刺:“埃夏用巫术诅咒菲利浦,谁敢说与胡安娜无关?耶路撒冷的沦陷,十字军东征,国王曾用火刑杀女巫祭天,人们永远记得世界对犹太人的残酷,却从来都忘记茨冈人。”

勒拾旧到底是松了手。

伊丽莎白将手链放在掌心闭上眼睛许久,直到她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她才睁开眼,把东西还给姬丝:“知道同女巫做交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姬丝点点头,将手握拳放在胸口,“我愿将灵魂出卖给魔鬼,因为我足够爱他。”

勒拾旧心底一阵发冷,他觉得姬丝疯了,他自己也疯了。

“即便唤回他的心意,也只是一时的,到底是现实世界,凡事遵循物质守恒,将来他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而你将一生为魔鬼效劳,你还需考虑吗?”

姬丝摇头,“我已考虑好。”

伊丽莎白转头看勒拾旧,“你呢。”

勒拾旧点头,“我愿意。”

伊丽莎白在纸上写下一个临市小镇的教堂地址,“记得,必须是新死。”

两人大惊,“什么意思?”

伊丽莎白麻木的看两人一眼,“养小鬼,必须是新死,让它坐立起来,用人体脂肪提炼而成的一种蜡烛烧烤尸体的下巴,直到尸体被火灼得皮开肉绽露出脂肪层,让脂肪层遇热溶解成尸油滴下,放进准备好的小棺木,马上加盖念咒,前后念上四十九天,到时候他们会乐意为你们效劳的。”

勒拾旧站起来,“这涉嫌非法处理遗体罪,而我们是善良公民。”

姬丝显得镇静许多,既没反驳也没同意。

伊丽莎白开始赶人,“这是你们的自由,西方世界人人都有人权与自由,可是那些死掉的小鬼没有,即使你们不去将他们领回来,他们也上不了天堂,他们是被上帝遗弃的灵魂。”

两人出了伊丽莎白的家一路沉默回到勒拾旧的房子,一夜未眠。

勒拾旧问,“要去吗?”

“去。”

勒拾旧忽然明白他为何会留姬丝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因为她同他一样,是一个绝望且堕落的人。

两个人补眠之后驱车去伊丽莎白给出的地址。

因为路途遥远,姬丝抱怨:“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要我们来这里?”

勒拾旧难得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作乐:“因为这里有被上帝抛弃的小鬼。”

提到新死的婴儿,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本就是一桩让灵魂受煎熬的错事。

许久后姬丝开口:“以前的贵族经常用活婴儿做这种事情,为求权利、地位、爱情,以及其他。”

勒拾旧猛然将车子停在路边,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大声吼叫:“这并不能说明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对的!”

两人沉默。

他们内心都不愿如此做,可是面对唯一的机会,他们又不能如此放弃,他们自小接受做人要正直善良与尊重他人的教育,现在他们在岔路口上,要选择背道而驰,人们永远不能理解这种感受,被人背叛可以忍受,但是自己背叛自己,那是一种可怕的经历。

许久,姬丝打开车门道:“我去问地址。”

姬丝去了半个小时才回来,递了水给勒拾旧,“伊力安,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我们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想想那个时候,我们的人生该有多么美满,是不是?”

那个教堂很难找,姬丝一路问了许多人,了解越多的人看她的目光越奇怪。

二十七章

“你们找教堂做什么?”

“一个远亲在教堂做神父,他家里有人故世,我来通知。”

“神父是上帝的仆人,已经远离世俗,你不该打搅他。”

“上帝心怀大爱,一定不忍生魂悲苦离开,不是吗?”

两人到了教堂前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除了华丽的外表,这里早已是一堆废墟,而且,荒无人烟。

两人寻找良久,并未找到任何人。

“没有人怎么办?”

姬丝不慌不忙的道:“我听说这座教堂后面有一个山坡,那里是初死婴孩的聚集地,父母不愿出钱埋葬,教堂成了他们最好的去处。”

勒拾旧不敢置信的看她,“你早就知道?”

“我查阅许多资料。”

勒拾旧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何伊丽莎白说他们是被上帝遗弃的灵魂。

他们本该在牧师们的歌颂中去天堂,可现在他们只能身处地狱。

两人绕到教堂后面,震惊与恐惧袭击他们,若是有地狱的话,绝对可以用来形容这里。

勒拾旧转身便走,姬丝跟上来。

“我们必须在这里等。”

“不不不,姬丝,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难道你想将来也身处如此地狱?”

姬丝沉默。

两人开车原路返回,一路上话题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