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意外你竟然关心我。”

勒拾旧耸肩,“其实我恨不得你去死,因为欢欢关心你,所以我也关心你。”

“你有时候执拗的让人觉得可怕。”李彼得从不说越轨的话,但是勒拾旧来看他,显然已经把他当朋友,所以他必须给他忠告。

“也只是在某些事情上而已。”

“果真非她不可?”李彼得问他,也问自己。

勒拾旧果然反问他,“你呢?”

李彼得摇头,“我不知道。”

勒拾旧微愣,“是,她从不属于你。”

李彼得叹气,“你是来打击我这个病人的?”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胃里黑压压的一片,医生说要切除掉一半还多。”

“你果然是来报复的。”

“我希望你好起来。”

“是是是,言欢可没你那么狠心,她顶多在这里处理文件。”

“哦,全香港除了福利机构只有你认为她是好人,她将人逼得家破人亡,你却赞扬她是好人,上帝没有给你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过我记得你曾说她冷血。”勒拾旧笑她,他不喜听李彼得说言欢的好话。

“你已是二十六岁的人,为何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勒拾旧削水果给他,“因为我年纪小,你们就总是肆意欺辱我。”

“我们只是要你看清现实,她不属于你。”

勒拾旧哼一声,“难道她属于你?”

果然将李彼得噎了回去。

李彼得问他:“你现今日日换女伴,可觉得累?”

勒拾旧摇头,“没有过这样的生活,现在依旧感觉快活。”

“没想过找个好女孩结婚?”

“不不不,我才不要结婚,日日与妻子吵架,出门的时候孩子抱着你的大腿大哭大闹,与朋友约会需时时向她报告,到处小心翼翼唯恐惹她不快。”

“哈,你现在已经抱不动孩子了。”

勒拾旧无所谓的摆手,“是,那又如何。”

“看来张家群害你不浅。”

勒拾旧笑而不语。

晚上回到勒宅见一僧人坐在客厅与言欢谈话,勒拾旧诧异,走过去便见言欢正在与那僧人研究生命线与手术线,他更感诧异,于是坐下来听两人交谈。

直到言欢送走僧人,勒拾旧才开口,“欢欢,你要做什么?”

“彼得要开刀,我们为他商定手术线的方向。”

“那是做什么?”

“保他身体健康。”

“你何时如此…?”勒拾旧说不下去,说言欢迷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要去求助女巫。

言欢拿出一支烟点燃,缓缓道:“我信命。”

勒拾旧也道:“我也信。”

李彼得的手术很成功,勒拾旧见到的时候,他的肚子上爬了一条长长的蜈蚣,因为那条手术线偏离了那黑压压的东西,导致比预计的长了许多。

言欢倒是坦然,勒拾旧见到的时候心头微震,怀疑是否言欢的胸口也有这样的长蜈蚣。

护士小姐对这一房似乎格外殷勤,他们在这里呆一个小时,她便来了三次。

离开的时候勒拾旧问言欢:“若是李彼得离开的话,你会怎么办?”

言欢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才告诉他:“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为什么?”勒拾旧不解。

“他已与护士小姐互通情谊,将来会有一个好归宿。”

“那你怎么办?”他再问。

言欢认真的看着他,勒拾旧心跳如雷,期待她接下来说的话。

谁知言欢隐忍许久,道一句:“再说。”

勒拾旧失望,“是否无论如何排序都轮不到我?”

“我们勿需再讨论这个问题。”

“好吧,”勒拾旧拍拍前座,吩咐司机,“路口放我下车,我去约会。”

看着他下车,言欢道:“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勒拾旧笑的天衣无缝,弯腰给了她一个贴面吻,“谢谢,亲爱的。”

一句话,让两个人皆是一震。

勒拾旧匆匆离开,言欢摸摸侧脸,上面还有他的余温。

“小姐,我们去哪里?”司机问。

言欢闭上眼睛,“帮我约参一师父,我们去先师庙。”

“是。”心中却诧异,她最近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李彼得出院之后果然宣布要结婚,他执着言欢的手:“你真的不愿嫁给我吗?”

言欢抽出手拍拍他的手臂:“我会为你祝福的。”

李彼得并无失落的笑,“她是个好姑娘,我该为她承担一生,我在她身上再次找到了爱情。”

“我相信她是个好姑娘。”言欢点头,为他高兴。

李彼得毫不在意,“你最爱调查别人。”

“不,我只调查我关心的人。”

“我离开之后你怎么办?”

“找一个中分头,白衬衫卡其裤的俊俏男子住进来。”

“哈,你的口味十年如一日。”

“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我让人为你准备。”

“万万不可,这是我的婚礼,你只需要来观礼。”

“这时便要把我撇到一旁了?”

“我只是习惯亲力亲为。”

“好吧,我托人为你买了一栋宅子,钥匙管家会拿给你,希望你喜欢。”

李彼得苦笑,“你并不亏欠我,这些年完全是你情我愿,况且你付我高额薪水。”

“是我耽搁你,否则你早已儿女成群。”

“你知我是心甘情愿。”

“那就当做是普通的结婚礼物。”

“好吧,将来你结婚,一定让我来观礼。”

言欢不答,问他,“何时搬出去?”

“今日便搬。”

“那同我们一起吃晚饭。”

餐桌上李彼得提出希望言欢与勒拾旧担任伴娘与伴郎。

言欢拒绝,“我定比新娘子岁数大,去了岂不讨嫌?”

勒拾旧反驳,“你未婚,有何不可,我是一定要去,也请你陪我去,好吗?”

他内心有一团火在燃烧,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言欢可以穿上白色小礼服,而他则穿修身西装,两人一起走红毯,像是真正的新郎和新娘。

“是,且看在我们多年的情谊上你也不该拒绝我。”李彼得火上浇油。

傅君笑而不语。

言欢头疼,“你可知外界如何传我们的关系。”

“没有人在乎。”勒拾旧与李彼得同时回答。

言欢认输,“看来你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勒拾旧与李彼得交换一个眼神,傅君依旧保持中立态度。

李彼得的婚礼很快来临,他祖上是广东人,所以家里走传统婚礼,先在家中走一糟,再去教堂,活活折腾人。

言欢只需负责后半场,直接去教堂便可。

勒拾旧扶着言欢,走的小心翼翼,此刻是上午,还无宾客来教堂,言欢着白色长裙,长发盘起来,漂亮至极。

走进教堂,勒拾旧乞求言欢,“我们也走一走红毯,就像过家家,好不好?”

“不。”言欢坚决的摇头。

“求你。”

“不行,小旧,你若喜欢,可以找你的女伴来,她们都会很乐意。”

“那我们不一起走,我走到尽头,你独自走过来,好不好?”勒拾旧声音哽咽,眼眶都蓄了泪水,这一生,他同言欢始终这样,总有一个人走在前面,然后等到对方的脚步,再由一个人走得很远,另一个人去追逐。

上帝对他们从来不公平。

不待言欢回答,勒拾旧先走出去,一步步迈过红毯,在言欢看不到的地方抹抹眼泪,他走的很快,因为迫不及待想要走到终点,然后看言欢走向她。

然而言欢并未走向他,而是站在这一端久久的看他,勒拾旧固执的伸出双手去,他的左手并不适宜他长久保持这样的姿势,每次有下垂的时候他便强迫自己举得更高,额头上落下汗水,他丝毫不觉。

终于,言欢在这一头朝他慢慢走去,她走的极其慢,每一步都在思考,为何过去的二十七年会是这样,而这样的折磨何时才能休止。

一条不远的路,她走了足足五分钟,然后停在离勒拾旧一米远的地方。

勒拾旧笑,双臂张的更开,声音带着无限期待:“e here,my girl。”

我的女孩,到我这里来。

这是他喜欢的一个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本就是个喜剧片,可是男主角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难过了许久,他说了那句话,然后他得到了幸福,那么自己呢?

言欢站着不动,眼神复杂。

“小旧,我是否误你一生?”

勒拾旧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泪水肆意的流在她的脖子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像个孩子,口齿不清的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言欢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发泄,这一生,始终是她欠着他。

偌大的教堂里,一个满怀悲痛的女人与一个哭的像个孩子的男人紧紧相拥,许久许久。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言欢难得的配合,勒拾旧早一日请来摄影师,他为两人拍下许多照片,若是言欢披上头纱,那么两人便真的像是来结婚的。

回去之后勒拾旧将两人的合影全部做成照片,然后装裱好挂了满满一屋子,也是自那一日开始,他不再允许任何人进自己的房间。

这里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他最卑微的秘密。

冬去春来有一年,他竟然已经二十八。

言欢三十五岁。

自李彼得离开之后餐桌上的气氛明显降了一度,虽然他在的时候也并不怎么讲话。

勒拾旧身边的女伴换的越加勤快,勒宅也早已住进了新人。

如李彼得所说,中分头,白衬衫卡其裤,俊秀男子,他还很年轻,并不多话,总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不存在一般。

他同言欢,始终隔着千万山水。

言欢花更多的时间在美容上,每到此时勒拾旧便会去陪着她,言欢偶尔感慨,“岁月无情,转眼已是老女人,却无结婚生子,真正罪过。”

“我也即将三十,岂不是也将老死?”

言欢大笑,“岁月不放过任何人,只有它对待我们最公平。”

“是,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做有意义的事。”

“何为有意义的事?”

“走遍天涯海角。”

“那不需花费多久,一天便可来回,晚上我们还可一起吃晚餐。”言欢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勒拾旧却认真道:“你知我的意思,欢欢,我要离开了。”

“去哪里?”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

“一定要去?”

“是。”

这几句话,后来两人每每想起来,竟成了一生的写照。

“勒厦如何办?”

“对于锦华,我向来是多余的。”

“我早已是有心无力,或许我早该退居二线。”

“那便将它交给他人。”

“不,我要你发誓,有一天你一定要回来接手锦华。”

“好,我发誓,你知道我从来不能拒绝你的要求。”

“你会随时与我联系吗?”

“会。”

“几天一次?”

“每日。”

“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飞机。”

“行李呢?”

“已经收拾好。”

言欢无话可说。

这是她第一次送他出远门,勒拾旧的行李并不多,只背上一个大大的旅行背袋,在机场告别,言欢甚至不能说一句‘早日回来。’

勒拾旧同傅君道:“请你代我照顾好她。”

傅君问同样的话,“一定要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