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啐道:“呸!谁心疼你了,不过是看着这道疤,心里觉得难受罢了。”

冯紫英邪气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温柔的眼神看着紫鹃道:“丫头,等皇后的事情过去,我就叫我额娘去向公主提亲。”

紫鹃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道:“提亲?提什么亲?”

冯紫英把脸靠近紫鹃的小脸笑道:“那么你说,你的终身大事是由谁说了算的?我就叫我额娘去找谁提亲。”

紫鹃方才反应过来,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冯紫英,说了一句你胡说什么呢。便自跑了。冯紫英看着紫鹃娇小的身影隐入花丛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边卫若兰凑过来打趣道:“老兄,你先别高兴地太早了,凭你老兄府上,要娶一个丫头进门?令尊那一关怕是不好过吧?”

冯紫英淡淡一笑,说:“我府上怎么了?不就是一等将军吗?”

卫若兰道:“这不结了?令尊现是世袭的一等将军,只怕不会叫你娶紫鹃丫头进门吧?”

冯紫英淡淡的说:“我自有我的主意,这就不用老弟你操心了,我听说你们家夫人前几天去相看了史家的一个大姑娘?史家是世袭的侯爷,想必你老弟也是心满意足了。”

卫若兰冷笑道:“偏是这些人们闲操心,非要攀扯什么,我最是讨厌这些的,想那史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靠着他们家祖宗争得了这么个官儿做,不过是想拿着一个女儿攀扯富贵罢了。”

冯紫英听了,也不接话,因知道宝亲王是必定要去公主的钟粹宫去的,所以跟卫若兰两人也奔了钟粹宫去了。

[第二卷 相许:【073】晴雯逛街]

却说黛玉因皇后的丧事在宫里住着,自然无暇顾及留在潇湘馆里的晴雯和黄鹂。这日晴雯因闲着无聊,便欲拉着黄鹂出去玩耍,黄鹂本也是个天真烂漫的,自是不喜欢天天闷在屋里,于是两人商量了璇玑道长跟嫣红英英两人,欲出门玩耍。璇玑道长笑劝道:“晴姑娘,公主不在家,咱们就是出去了,也没什么好的去处,若是遇到了歹人,可不是玩的。”

晴雯却笑道:“道长真是的,正是因为林姑娘不在家,咱们才闷得难受,才要出去玩耍,若说遇到歹人,咱们不是有嫣红英英两个女侠吗?怕什么?”

嫣红笑道:“姑娘取笑了,咱们姐妹可不敢称女侠。”

晴雯拉着嫣红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横竖咱们只是出去散散心,顺便去绣庄逛逛,如今国丧,姑娘的一应衣服绦子香囊扇袋等东西都要素的,我好挑选几样素净的丝线回来。”

璇玑听了,便点点头,笑道:“如此,你们两个就跟着晴姑娘去吧,贫道留下看院子。”

嫣红英英听了自是高兴的不得了。换了衣服,便跟晴雯黄鹂几人叫门口上的小厮套了车,一路往一处繁华的闹市去了。

鸾喜绣庄的门口,晴雯叫听了车,便扶着黄鹂跳下来,后面嫣红英英二人也跟着下了车,嫣红吩咐小厮把车赶到一边停好,四人便先后进了绣庄,掌柜的见进来四个姑娘,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丫头,但是因几人衣着不凡,便知道来了大主顾,于是笑脸相迎,上前打千问安,请几人进内室坐了,便叫人上茶。晴雯一向豪爽,笑道:“掌柜的,我们到你这绣庄来,不是吃茶来了,把你的上好的丝线拿来,我们选几样,要素净颜色的。”

掌柜的笑道:“姑娘来我们绣庄挑丝线是来对了,我们这里前儿刚到了一批上好的丝线,因国丧期间,素色正是紧俏的颜色,姑娘要是晚来几日,怕就挑不到好的了。”一面说一面对边上的小丫头说:“叫菱姑娘开了箱子,把那些上等的素色丝线拿出来,给几位姑娘瞧瞧。”

小丫头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容长脸,眉心一颗殷红的美人痣,带着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海棠式托盘,搭着银色绢帕,里面放着十几种素色丝线的样子,走了出来。

晴雯扭头细看,惊叫道:“这不是香菱吗?你怎么在这里?”

香菱听了便抬头一看,笑道:“原来是你来了,怎么这么得闲?亲自跑出来买丝线?”

晴雯笑道:“我就是太闲了,想出来转转,不想在这里碰到了你,难道这是姨太太家的生意?”

香菱羞红了脸笑道:“正是呢,因我们大爷还在大狱里,家里生意艰难,我粗通针线,我们老奶奶就叫我来这里照看生意。”

晴雯听了,知道是薛家已经养不起闲人了,薛蟠在狱中,不需要香菱伺候,她是苏州人氏,精通刺绣,所以派到绣庄上来管事了。于是也不多话,便向小丫头手里捡了四五样素色丝线,又说明了所需数量,叫黄鹂去付钱,香菱笑道:“这点子丝线,我还是做得主的,就当送给姑娘们的罢了。”

晴雯笑道:“咱们不用外道,反正我们这里的钱也是朝廷里发的,不能这样累啃你,若是你过意不去,以后我们也不敢来了。”

香菱听了,知道黛玉房里不缺这些,便笑着收了。

晴雯又跟香菱闲话了一回,便告辞出来了。香菱因绣庄里多有薛姨妈的耳目,所以并不敢多言,不过是面上的客套话,送了晴雯等人出去。

晴雯出了鸾喜绣庄,上了车,便问黄鹂道:“香菱是多早晚出来做事的?我怎么竟没听说?”

黄鹂笑道:“前几天听三姑娘的丫头翠墨说薛大姑娘已经不再园子里住了一段日子了,说她母亲身体不舒服,夜里需要人陪伴,我想定是香菱出来也有一段日子了。”

嫣红笑道:“你们不知道,我跟英英每晚都是悄悄的在贾府各处走一遭的,自从薛大傻子入了狱,薛姑娘便搬回她母亲身边住了对外说是照顾母亲,其实是跟母亲每晚亲自做针线,每日四更方能睡一会儿呢。”

晴雯惊道:“薛家是皇商,势力是没有的,钱却不应该缺到这一步吧?”

英英笑道:“还皇商呢,你没看他们家已经把铺面转向平常百姓家了吗?如今就还只有这家绣庄像模像样的撑着罢了。”

黄鹂道:“这是自然的,九爷已经被皇商免了爵位,贬到新疆去了,薛家自然也没有往日的威风了。”

晴雯听了,想了半晌方笑道:“原来这样,我竟是蒙在鼓里呢。”

英英笑道:“岂止你蒙在鼓里呢,贾家的那个二太太还以为她的妹妹家仍是金山银山呢,还指望着她儿子娶了薛大姑娘做妻子,能得到一大份妆奁呢。”

晴雯听了笑道:“太太喜欢宝姑娘是事实,就连怡红院的那只西洋点子哈巴也巴不得我们那个糊涂的二爷娶薛姑娘,她好堂堂正正的当上姨娘呢。”

黄鹂则扑哧一笑,说道:“还姨娘呢,你们瞧瞧赵姨娘就知道了,这还是好的呢,有个三姑娘,还有环哥儿,还这样被人作践,真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都卯足了劲往上巴结着当姨娘。”

嫣红也笑道:“现有个例子摆着呢,香菱姑娘还是薛大傻子背了人命官司买来的屋里人呢,如今被打发到了铺子里管事了。”

众人听了,也都唏嘘不已,一时马车走到了一个小茶馆前,因晴雯说渴了,大家便下车去吃茶。店小二见是四位水葱一般的姑娘,忙让到了楼上的雅间里,黄鹂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四人对坐在桌子上吃茶。说来也巧,这家茶馆正对着的,正是原来林啸雪开的那家牡丹园的后门,此时牡丹园归林啸雨管辖,黛玉因想到要关了牡丹园,但是林啸雪说牡丹园虽然属于烟花之地,但是里面的姑娘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而且,自古以来,烟花巷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很多达官贵人王公子弟都会来这种地方,因此,烟花地也是最好的消息情报收集的地方,因此劝住了黛玉,黛玉便把牡丹园给了林啸雨,牡丹园的一切事情都由他做主,得来的银子一文不要,全部拿去散了,接济穷人。

此时国丧期间,举国上下禁止歌舞,那些纨绔子弟在家里闲的手心脚心都发痒,忍不住,便都悄悄的跑到烟花之地,其实按照大清律令,国丧期间,妓院也是要歇业关门的,但是无奈青楼一众人都要吃喝啊,所以大家都是关了正门,熟客都是从后门进的。也正是这样,这家茶馆的生意也好了很多。

此时晴雯刚喝了一盏茶,正捏着盘子里的玫瑰瓜子磕呢,就听到街上一阵喧闹声,嫣红便走到窗子前面,轻轻的推开一道缝儿往外看,只见十来个家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公子正在门口叫门呢。嘴里嚷嚷着说:“我们家公子点名叫苏婉心。”“叫苏婉心出来。”

嫣红皱着眉头道:“还真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正好店小二上来添水,嫣红便叫住问道:“街上这是闹什么呢?”

店小二见四人都是姑娘家便笑道:“姑娘们吃茶吧,这个乖可不是随便卖的。”

晴雯一听便急了骂道:“用不着你来教训姑奶奶,老实回话吧,小心姑奶奶叫人拆了你这茶楼。”

店小二见晴雯柳叶弯眉竖了起来,忙陪笑道:“姑娘不知道,对面是咱们京城有名的一座妓院,叫牡丹园,这是当朝一品张相爷家的堂弟媳妇娘家的侄子在外边叫婉心姑娘呢。”

晴雯一听拐了这么多弯,便又乐了,笑道:“听你这口角,倒是伶俐,若被那个凤辣子见了,定会要了你去。”

众人听了都笑,唯有店小二不明白,只愣愣的打了个千儿便出去了。

这里黄鹂奇道:“都说当朝一品张廷玉相爷是前朝旧臣,为人小心谨慎,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亲戚?国丧期间尚且这样猖狂?”

晴雯笑道:“你没听见是他堂弟媳妇娘家的侄子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呢,还打着相爷的大旗在这里耍威风。”

嫣红笑道:“这只能怪这位苏姑娘名头太大吧,咱们横竖是管不了这些的,正经的,吃了茶赶快回去吧。”

黄鹂笑道:“果真如此,却真是冤枉我们跟着公主一场,听那群奴才这样猖狂,我恨得牙根儿痒痒,依我的话,竟是想个办法教训教训他们才好。”

晴雯也说:“很是这个道理,青楼女子怎么了?也都是些苦命的人,怎么就该遭他们这样欺负?”

嫣红劝道:“二位还是省省吧,公主在宫里,小心回来后责罚咱们。”

黄鹂笑道:“公主再不为了这事责罚咱们,再说了,有我呢,横竖不用咱们出面。”说着便叫店小二上来,要了纸笔,草草的写了几个字,又从发间摘下一支珍珠发钗交给店小二,说:“你去今科榜眼尹昆老爷府上,把这个字条交给门口当班的人,便会有人跟着你来,办成了,姑娘赏你十两银子,我们现在这里等着,尹大人府上离这里不远,你要快点。”

店小二听了,高兴地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尹府的管家便带着十几个家丁到了茶馆里,在雅间外边朗声道:“奴才乌木参见六小姐。”

黄鹂听了,微微一笑,走到门前,开了门说道:“乌管家,多日不见了,进来说话吧。”说着又从荷包里摸了十两银子递给了店小二,说道:“你小子,腿脚挺麻利。”

乌木便叫其他人在外边候着,自己跟在黄鹂身后进了雅间。

[第二卷 相许:【074】婉心入园]

却说黄鹂本是尹昆的父亲跟他的三姨娘生下的女儿,也算是满洲贵族的小姐,因按照规矩被选进了宫里,如今跟着黛玉,又被封了和硕公主,也算是给家族争了脸面,如今管家乌木见了,自然是言听计从。黄鹂把乌木叫到屋里,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乌木便领命而去。

大街上的吵嚷声已经停了,是哪位公子已经进了牡丹园去闹了,因苏婉心与伍贤安心心相通,只待伍贤安安顿好了,便来接她,林啸雨已经吩咐了这里的管事嬷嬷,一文赎金不要,到时候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从玉凤银楼把苏婉心体体面面的嫁过去的,谁知遇到了皇后薨逝,这件事只能暂时按下,苏婉心也很无奈,伍贤安已经是皇上钦点的探花了,做事更要按规矩来,于是每日闭门谢客,只在屋里做些针线打发时间。今日忽有这位宰相的亲戚称王公子的前来吵闹,心中已是又惊又怕,只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其实牡丹园的管事也不是吃素的,这位赛花红曾经是江湖上的一个黑店的老板,暗算林啸雨不成反被他收服,伺候跟着林啸雨为林家做事,黛玉把牡丹园交给林啸雨后,林啸雨便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了赛花红,今日这位姓王的小子在门口闹的时候,依着赛花红的性子,是要出去一顿好打的,无奈手下的人劝住了,怕是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如今客客气气的让进来,这王公子却一改嘴脸,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摇着一副折扇,扇面上画着白海棠,笑吟吟的对下人说:“还不快请婉心姑娘下来?”

赛花红强作笑脸上前说道:“这位公子,婉心姑娘身体不舒服,您还是换别的姑娘吧。”

王公子听了,并不着急,笑道:“病了?没事,鄙人家世代学医,凭他什么疑难杂症,到了我们王家人的手里,自是药到病除,嬷嬷这样说,少不得小人去婉心姑娘房里替她把把脉。”

赛花红笑道:“不敢劳动公子,婉心刚进了药,正发汗呢,这会儿怕是不能见客。”

王公子听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哼了一声冷笑道:“若是金科探花伍贤安来了,她还发汗吗?只怕是立马就发情了吧!”

赛花红听了,气红了脸道:“哼,我们知道王公子本是当朝宰相的贵戚,才一再忍让,这里虽然是烟花之地,姑娘们却都是干干净净的女儿家,公子说话小心些,金科探花的名声可是关系着朝廷的脸面。”

王公子听了,不屑的笑道:“脸面?如今脸面这东西,多少钱一斤?能吃能喝?”

赛花红正要回话,姓王的一挥手对着家人说:“去,上去把婉心姑娘给本公子叫出来。”

下人听了,便摩拳擦掌,准备上楼去翻婉心。正在这时,只听外边朗声说道:“大白天的,这牡丹园也这样热闹,真是生意兴隆啊。”

众人回头看时,正是尹府的管家乌木带着家人进了门来。

赛花红忙上前问好,这位王公子也是有点子见识的,认识来人是朝廷重臣尹泰府上的管家,也忙上前打千问好。

乌木并不正眼看姓王的小子一眼,只对赛花红说道:“伍老爷因朝廷上有事,不能亲来探视婉心姑娘,特托我家公子爷派小的来,带了些人参燕窝等补品给婉心姑娘,赛老板,婉心姑娘是伍老爷心尖上的人,伍老爷跟我们家公子爷是同科,这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国丧期间,一些事情还要放一放,但这并不是说婉心姑娘就每人管了,我们家六格格会在合适的时候求固伦公主开恩,给婉心姑娘脱去乐籍的。”

赛红花听了以后,忙答应着,一边王公子听了,自是不敢再放肆,打了个哈哈,便出去了。这里乌木叫人放下东西,对赛红花说:“赛老板,我们家六格格在对面的茶楼上,想见见婉心姑娘。”

赛红花听了,忙笑道:“伍管家稍等,我上去叫婉心收拾收拾。”

苏婉心在楼上自己的房里,听小丫头说王公子走了,方才安下心来,一会儿又见赛花红进来,说尹府的六格格要见她,便有些迟疑,赛花红见了,笑道:“你不用害怕,尹府的六格格现是固伦公主身边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固伦公主,原是皇后的干女儿,实际正是咱们家的主人,林姑娘。你不是天天念叨林家的好吗?”

苏婉心听了,便绽开了笑脸,说:“妈妈不早说,害我紧张了好一阵子。”说着打开妆奁镜台,重新梳妆了,又换了一件出门的新衣服,拿了一把团扇,跟着赛花红身后,到了前面,见过了乌木,乌木笑着说不敢当姑娘的礼,我们家格格怕是等急了,姑娘这就跟我去吧。

于是赛花红陪着苏婉心跟着乌木,从后门直接过了街,上了茶楼的雅间。

晴雯等人正在这里等得着急,只听外边乌木回话道:“格格,婉心姑娘来了。”

黄鹂忙道:“快请进来。”

苏婉心扶着赛花红的手,袅袅婷婷的进了房门,晴雯等人细看时,只见苏婉心一身素白杭绸衣裙,领口袖口均用淡绿色夹着银线绣着桂花花样,云髻高高绾起,鬓上斜插一根翠玉的簪子,耳后两支淡黄的绒花,薄施脂粉,清雅脱俗,纤尘不染,毫无风尘之气。晴雯见了,忙起身一把拉住笑道:“这个姐姐,竟是个嫦娥下凡的。”

婉心见了,忙福了一个万福,说:“婉心不敢当,姑娘谬赞了。”

黄鹂上前笑道:“是我叫家人把你请了来的,”又拉着晴雯说:“这位是我家公主认得干姐姐,在家里我们都不分彼此,只称呼名字的,这位姐姐的名字是晴雯二字,你就是他们说的婉心姐姐吧?”

苏婉心忙行礼说:“格格吉祥,奴婢万不敢跟格格称姐妹。”

黄鹂笑道:“咱们林公主尚且不跟咱们分什么主仆,姐姐将来定是个大福大贵之人,将来说不定我们还要沾着姐姐的洪福呢。”

众人因已经听说了探花郎对苏婉心情有独钟的事情,都笑着说很是。

苏婉本也是一个宦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无奈被拐卖了,受了几年的苦,后被林啸尘见了,买了来,教习歌舞诗词,过了几年清净的日子,后又到了京城繁华之地;今日见晴雯等人都是热情率真的,想着如果再多加推辞反倒见外了,于是笑着答应了。

一时几个年轻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笑了一回,晴雯便欲邀请婉心一起去潇湘馆里住几日,婉心不敢就去,只回头看着赛花红,赛花红本是江湖人,生性豪爽,便笑道:“只要姑娘们喜欢,你就去吧,省的在这里受些闲气。”

于是晴雯叫嫣红和英英跟着赛花红给婉心收拾随身的衣物,自己只拉着婉心的手不放开。一时嫣红和英英各抱着一个包袱回来了,晴雯等人方起身离开。乌木早就去付了茶钱,又亲自带着人护送着晴雯等人的车到了大观园门口方才回府。

婉心住进了大观园,别人不在意,大观园里那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听说了,高兴地不得了,原来她们在进京前都是林啸尘花舫上教习的,跟苏婉心是老相识了,听说她来了,岂不都悄悄的来看望的道理?一来二去,事情自然是传到了王夫人等人的耳朵里,因大家每日里都要进宫去举哀,明日还要送灵去西山,所以并没有闲暇管这事,况且潇湘馆里的事情,他们也是不敢随便管的,只叫了芳官等十二人来骂了一顿,又叫她们的干娘好生看着她们,又对李纨说:“好生看管着迎春姐妹几人,万不可叫人带坏了”等话。李纨只得答应着。

这里晴雯早就托璇玑道长去怡亲王府上,如实回了怡亲王,请怡亲王跟黛玉说明白,还请怡亲王帮忙把婉心抬了正蓝旗,怡亲王便给婉心赏了姓氏,————金佳氏。婉心自是千恩万谢不提。

却说伍贤安听说苏婉心脱了忙忙的跑到怡亲王府上拜谢,怡亲王笑着说:“并不用谢我,都是公主身边的丫头们办的,要谢,只去谢公主便罢了。”

伍贤安忙笑着答道:“公主那边自是要去谢的,只是下官一届书生,怕公主是不肯赐见的,只求王爷代为转达,此后单凭公主有什么吩咐,小臣无不肝脑涂地。”

怡亲王笑着说:“这话好说。只是婉心姑娘现在大观园里住着,又逢国丧期间,你们的婚事怕是不能张扬了,皇后的事情完了后,只怕皇上还要派你外差,你们两个怎样打算呢?”

伍贤安忙回道:“王爷明鉴,小臣现已经三十出头,尚未娶妻生子,此实乃大不孝。家中老母早就盼着含饴弄孙之乐,小臣与苏姑娘心心相通,并不求繁华热闹,少不得求王爷做主,我们悄悄的办了事,好早早的带着苏姑娘返乡。”

怡亲王听了点点头说:“很是这样,过几天皇后的灵柩送去了西山,我就向皇上禀明此事。”

这里伍贤安又叩谢了,闲话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了。

[第二卷 相许:【075】姐妹论书]

皇后的灵柩送到西山皇陵后,黛玉随着众位亲王贝勒一起返回京城,雍正面容憔悴,仍是忙于政务,怡亲王因当年在养蜂夹道里受过湿冷之苦,此时上了年纪,身体更不好,雍正干脆叫他在府上养息,有重要的事情时再叫人去请。黛玉因连日劳累,身子也更加虚弱,雍正见了,更下心疼,便欲叫黛玉去圆明园养息,黛玉因说记挂着晴雯,便回明了雍正,回了潇湘馆来。英琦产期近了,弘历便请了贵妃钮钴禄氏住进了亲王府上照应。

皇后薨逝,大赦天下,薛家也瞅准了机会,买通了狱中的牢头,悄悄的把薛蟠放了出来,薛蟠出来后,薛姨妈自是心中安慰,自和宝钗悄悄的打算将来的事情,宝钗仍是搬回了蘅芜院住着,每日有事没事总要到怡红院坐坐,寻着袭人说些闲话,施些小恩小惠给宝玉的丫头们。苏婉心自是由黛玉做主,伍贤安用一顶小轿,从潇湘馆里抬了出去,摆了几桌子酒宴,款待了相好的几位同年,因是国丧期间,不宜张扬,只黛玉赏了一大份丰厚的妆奁,便简简单单的办完了婚事。雍正爷又派了伍贤安一个福建县令的实缺,苏婉心便跟着伍贤安上任去了。

这日,因天气炎热,将近午时,紫鹃带着几个丫头摆好了冰,又端了外边刚送来的荔枝放到黛玉跟前的高几上,见黛玉只顾低着头看书,便劝道:“姑娘,看书看的时候长了,小心脖子疼,不如尝尝宫里送来的荔枝吧。”

黛玉听了,便抬起了头笑道:“你总是这样,我只看这一小会儿,你就来烦我,你忙你的去吧,叫我安心的看会儿书。”

紫鹃笑道:“姑娘又不去考状元,看这么多书做什么?你看咱们这屋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家公子的书房呢。”

黛玉听了笑道:“你这蹄子,如今也派上了我的不是了,回头出了门,也这样唠叨不成?小心紫英把你休回来。”

紫鹃登时羞红了脸道:“姑娘又拿我寻开心。”说完便跑了出去。

雪雁在一边笑道:“感情这蹄子也有怕的事情。”

正说笑着,只听到外边笑道:“林姐姐在家吗?”

雪雁忙打帘子出来看时,却是探春带着丫头来了。于是笑道:“三姑娘来了,姑娘正发闷呢,可巧姑娘来了。”

探春笑着进来,黛玉站了起来,拉着探春的手说:“今儿才想起来看我,我这么长时间不在家,你们都做什么呢?”

探春笑道:“能做什么,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林姐姐在做什么?”说着,拿起来黛玉刚看的书,见又是一部农书,便笑道:“上次林姐姐说叫人盖了温室,三月里让桃树结了桃子,可是这书上学来的?”

黛玉笑道:“正是看了这类的书,突发奇想,才叫人盖了一间温室,种了几株桃树得来的,今儿我闲了,想着南方的稻子一年两熟,有时尚能三熟,因此有鱼米之乡之说,只是北方气候寒冷,不适合种稻子,种了麦子每年也只能一熟,若是能有耐寒的稻种,北方也能一年两熟,岂不能使农家多些收成?”

探春笑道:“姐姐的想法是好的,不如也叫他们建了温室中稻子岂不好?”

黛玉笑道:“你不知道,盖一个温室,要费不少的事儿呢,若是种稻子的话,却是得不偿失的,农家人哪有那份闲钱?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好。”

探春听了,也笑着说很是。

一时姐妹二人丢开这话,到东里间找晴雯看她的针线,只见晴雯也拿了一本书看的出神,黛玉见了,很是惊讶,笑看着探春道:“何时她也这样用功了?却是这样老实看书的?”

晴雯听了,忙抬头看见黛玉和探春站在门口,便放下书,起身笑道:“不许你们这些文人笑话我,我不过是瞧着这些数字有趣罢了。”

探春听了,忙捡起了晴雯的书看时,却是一本《九章算术》。于是奇道:“不想你竟是更加能干的。”

黛玉也很奇怪,问道:“是谁教你这些的?这个最费神的。”

晴雯笑道:“前些日子姑娘不在家,是婉心教我的,我觉得这个比那些诗词曲赋好多了,所以便学了起来。”

黛玉笑道:“真是造化弄人,再想不到你竟是有这个天赋的。我这里并没这类的书,这本《九章算术》你是哪儿淘来的?”

晴雯笑道:“婉心说了,学学这个,省的将来被人算计了去。那日婉心出嫁,我去送她,遇到了婉心相公的那个朋友,哎,就是黄鹂的哥哥,也是金科榜眼的尹公子,他送了我这本书,说看透了这本,以后众多账目算题,都能算清楚呢。”

黛玉笑道:“原来是他,人我虽没见过,但是文章我却是见过的,料想是不错的。”

晴雯听黛玉夸奖尹昆,便笑道:“姑娘,这本书我刚看了开始两章,这‘方田’嘛,自然是说的田亩面积计算,细看了几日,觉得似乎有些明白,只是这‘粟米’里的一个问题我却总弄不明白,还想请姑娘指教。”

黛玉听了笑道:“这却是不能的,我这人,最头疼的就是算术,听了那一串串的数字我就发困,你还是留着你的疑问,等有机会叫黄鹂拿了回去问尹公子好了。”

晴雯听了嘟着嘴道:“姑娘分明是偷懒,不愿教我。”

黛玉笑道:“这大热的天,咱们这样劳神,正经的,叫黄鹂把皇阿玛赏的好茶拿来,再把去年收的竹叶上的那坛子雪水从那竹根底下刨出来,青鸾去请一下妙玉姐姐,咱们吃茶是正经。”

众人都忙答应了,各自去行动。晴雯也收起了书,跟着黛玉到了外边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