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弘历此话,一时气怔了,翻身朝里躺下,呜呜的哭起来。

弘历见了,自知言语过激,惹恼了黛玉,忙上前赔礼道:“好妹妹,原是哥哥说错了话,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别哭了,好吗?”又把好妹妹叫了几十遍。

紫鹃刚端了银耳羹来,见黛玉自向里面哭着,宝亲王在床前陪着不是,于是笑道:“王爷如今做了父亲,倒不会说话了?又是怎么得罪了姑娘,这会子在这里赔不是。”

黛玉听紫鹃取笑,便起来哭道:“堂堂亲王,怎么会得罪了我?我不过是个贫民丫头罢了,这里屋子小,还请王爷快离去吧。”

弘历听了,不由得也加了气,说道:“妹妹这样说,可见我白操了这些心。”

黛玉冷笑道:“你既是白操了心,何苦还来讨没趣,叫我说,不如趁早丢开手,各干各的去吧。”

弘历听了,因想黛玉竟然这样无情,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在椅子上坐着发呆。

紫鹃见了,想劝又不知如何劝,想起平日里他们两个拌嘴都是雪雁在一边劝解,因找雪雁时,又不知去了哪里。于是便急得在一边掉眼泪。

这里黛玉因跟弘历拌嘴,早就哭得抽噎成一团,一时晚间吃的荷叶莲子粥便一口一口的都吐了出来。一时朱雀等人都忙进来收拾。弘历在一旁看着,此时见她又是泪又是汗,脸色苍白,连额上的头发都湿透了,自己又替不了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一炷香的功夫,雪雁回来了,见了这番情景,知道二人又拌嘴了,自拿了湿毛巾给黛玉擦了脸,又扶着黛玉歪倒床上,拿了大枕头靠在黛玉背后,方回身对宝亲王说:“王爷平日里怎样心疼我们姑娘,今儿是怎么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姑娘一连劳累了几日,觉也不曾好好睡过,这会儿反倒气成这样。”

弘历听了,因想起这几日一连朝中有事,黛玉也因此左右周旋,护得自己和方苞的安全,今日本来是要来瞧她身体如何的,自己倒没来由的吃起醋来,于是陪着笑道:“我也糊涂了,不知怎么了,听了傅恒两个字便没来由的生气,都是我的不是,,妹妹看在皇阿玛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

黛玉听了,心知弘历因傅恒而心里不自在,原本也是在乎自己的缘故,于是啐了一口笑道:“你心里不自在,只管拿我撒气吗?”

雪雁在一旁听着,明白是那首海棠诗引起的,于是在一边笑道:“那日老福晋邀请了姑娘跟几个姐妹去那府上,宝二爷也是跟着去了的,说不定就是宝二爷一时高兴,把姑娘的诗说了出去,也是有的,王爷跟奴婢起小儿一起长大的,奴婢最是知道王爷的,这事绝不是王爷所为,真真是姑娘错怪了王爷。”

黛玉和弘历二人听了,暗合心事,都赞雪雁机智。紫鹃在一边见二人无事了,便悄悄的拉着雪雁关了房门出去准备宵夜去了。

这里弘历见丫头们都出去了,方走到床边,拉过黛玉的手说:“我浮躁了,你怎么也跟着浮躁起来了。”

黛玉欲抽手,无奈被弘历紧紧拉住,于是只扭过脸去,不说话。

弘历有陪笑道:“今晚外边大大的月亮,本想来同你赏月,不想倒惹你生了一场闲气,真是哥哥不好了。”

黛玉道:“好不好,只不与我相干。”

弘历笑道:“怎么不与你相干?我不好了,难道你不是跟着伤心的?”

黛玉忙伸手掩住弘历的嘴说:“呸!什么不好了,也不知道忌讳,在这里胡说。”

弘历见了,微笑着把黛玉揽进怀里,幽幽地说:“黛儿,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黛玉听了,心中发酸,垂了泪道:“我能怎么样呢,如今你有了女儿,心中自是疼爱她的,我这个可怜之人,少不得也要往后退罢了。”

弘历听了,噗嗤一笑说:“好小气的丫头,跟个才出生的孩子争,也不知羞。”

黛玉也破涕为笑,说:“我就是这样小性儿,你嫌弃,以后别来了。”

紫鹃端了银耳羹和莲子糕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喃喃私语,便住了脚步,慢慢的退出去了。

[第二卷 相许:【081】冷心至祸]

宝亲王弘历陪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见黛玉心情好转,便叫紫鹃端了宵夜来,自己陪着黛玉用了一些,见黛玉困了,便欲告辞,黛玉叫住道:“你且等一下。”又叫紫鹃把平日自己绣的荷包扇带拿出来,说道:“我瞧你带的荷包竟是旧年做的,英琦姐姐如今不方便,你身边的那些嬷嬷们也老了,越发在你身上用的东西上不上心了。”

弘历笑道:“她们何尝不予备了,只因这几件都是妹妹做得,实在舍不得丢下,因此还带着。”

黛玉笑道:“你还是这样挑剔,谁做的不都一样吗?”

紫鹃自去找了一个荷包,一个香囊,一个扇袋并扇子上的结子一并都是素色,一同给弘历换下,笑道:“这些还都是先帝爷驾崩时带的,如今皇后的丧事,难为王爷还能找得出来。”

黛玉听了,也用帕子掩着嘴偷笑。

弘历却笑道:“妹妹身子弱,哪敢劳动她许多,别人做得,我又不耐烦用,只好将就着罢了。”一时紫鹃收拾妥当了,自收了旧的下去,弘历又对黛玉作了个揖笑道:“多谢妹妹了。”

黛玉只转过脸去笑道:“这会儿该去了。”

弘历笑道:“天晚了,妹妹定是也乏了,明儿再来瞧妹妹。”说完告辞出去了。

黛玉看着宝亲王出了院门,方回屋歇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黛玉早起,在院子里伸了伸懒腰,回来洗了脸,用了半碗参汤,便跟王嬷嬷说早饭还要清淡的,把前儿从宫里带来的老君眉叫人给妙玉姐姐送些过去,便带着紫鹃雪雁去给贾母请安。

出了大观园,从凤姐儿的院门口经过,过了东西穿堂便到了贾母屋子的后院,黛玉瞧了一眼自己原来住的小院,见房门紧闭,便知道自自己搬出去了,这里一直空着。于是从后门进去,穿过大屏风,到了贾母起坐的东里间。

此时贾母刚刚起来,鸳鸯正在给她梳头,见黛玉来了,忙回身请安道:“请公主的安。”

黛玉笑道:“鸳鸯姐姐如今也调皮了,只管取笑我。”

贾母见黛玉来了,自是喜欢,笑道:“这是正理,别说你现是公主,就是原来,她们见了你请个安也是应该的。”

黛玉笑道:“老太太知道我是最不耐烦这些的。”

一时鸳鸯伺候贾母梳洗完毕,丫头报王夫人来了。黛玉便躲进了碧纱橱里,贾母见了知道黛玉一是不愿受那些虚礼,二是不愿与王夫人多话,便不多言。王夫人进来,脸色有些憔悴,贾母只当是昨天宝玉挨打,王夫人一日没有好吃好睡的缘故,也不计较什么。给贾母请安毕,又问了贾母夜里睡得可好,一应客套话,都是大家子教出来的那些。贾母见左右没有人,便问王夫人昨儿为了什么打宝玉。

王夫人回道:“恍惚听说是金钏丫头不小心掉到井里死了,环儿给老爷说是宝玉强奸未遂给逼死的。”王夫人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宝玉比贾环生的相貌好些,又会说话,素日里老太太偏疼宝玉多些,又加上宝玉挨打时贾环正在边上,竟然一句不劝,心里实在是气恼。

贾母听了,便生气的说:“环儿这个下流种子,竟是这样可恶,回头叫他来,我倒要问问他。”

王夫人忙回道:“环儿现在怡亲王府上听差,平日是是难得在家的。”

贾母听了,只得罢了,又问:“好好的,金钏儿怎么会掉到井里去了?”

王夫人便把宝钗昨天说得那些话说了一遍,贾母听了,便无话说,又问:“我恍惚听说昨儿宝玉挨打还为了他在外边霸占戏子,可有此事?”

王夫人忙到:“媳妇儿也听说有此事,宝玉顽皮,也着实该管教管教。”

贾母道:“你们管儿子,我何尝不支持你们,难道我不知道儿子是要管教的?只是当初上面有旨意下来,叫姑娘们去园子里住着,你们竟以叫宝玉进去读书为名,也叫他搬了进去,如今姑娘们都大了,他还整天在园子里瞎混,成个什么道理。”

王夫人听了,忙答道:“这是娘娘的意思,叫宝玉进去好生读书。”

贾母笑道:“你们只当他进去好生读书,上次咱们去园里逛,你瞧瞧宝玉的屋子收拾的,哪里还有一副大家公子住的屋子的样子,都是一些胭脂花粉,奇香异气的,像一个小姐的闺房一般,倒是三丫头的屋子里,还有些读书的样子罢了。”

王夫人听了,不敢答言,一时贾母见王夫人脸色实在不好,又想起黛玉尚在里面,说道:“你且去吧,早饭不必来伺候了,只叫凤丫头来罢了。”

王夫人听了,忙答应着出去了。

黛玉听王夫人去了,方从后面转出来坐在贾母身边笑道:“老太太,今儿早饭请到外孙女的屋子去吃如何?”

贾母听了更加欢喜,只是黛玉现是公主,她的屋子里不是随便去的,便叫鸳鸯传话,把早饭送到三丫头那里,自己跟黛玉都去秋爽斋用早饭,一边拍着黛玉的手说:“你三妹妹那里宽敞,咱们去闹她。”

黛玉自是喜欢,于是搀着老太太出了门,叫了竹椅小轿,贾母坐了,一路往园里去了。

探春见贾母同着黛玉来了,自是非常喜欢的,忙忙的请了进去,又忙忙的去端茶。黛玉笑道:“我早晨不吃茶,你只给老太太端罢了。”

一时朱雀等把黛玉的早饭送来,另有几个清淡小菜和两样细粥是多准备的。贾母和探春的早饭也送了来,贾母叫抬了一张大桌子,把饭菜都摆上,黛玉跟探春一边一个坐在贾母身边,黛玉笑道:“这么多饭,咱们吃不完的,不如叫鸳鸯姐姐一同来坐吧。”

贾母平日疼鸳鸯与自己的孙女无异,于是叫鸳鸯坐,鸳鸯不肯,探春一把拉了,坐在下首。四人对坐一时用了早饭。贾母便要出去转转,黛玉跟探春便跟着贾母出了秋爽斋,到了外边的水榭上吹着凉风。远远的而忽见莺儿忙忙的走过去,好像是朝前面去了,贾母便问:“这孩子不是跟着宝丫头的那个莺儿吗?这会儿忙忙的哪里去?”

莺儿听见贾母问话,忙上前请了个安说道:“老太太恕罪,奴婢只顾着走路,没瞧见老太太在这里。”

贾母淡淡的笑道:“没什么,你这么忙忙的,哪里去?”

莺儿忙道:“今儿早起,我们姑娘便觉得脸上有些痒,拿了镜子照了,才见脸上起了一些小红疙瘩,因不知是什么缘故,所以去请姨太太来瞧瞧。”

探春听了,知道进来薛家凡事有事便找王夫人,王夫人每每接济他们家,已经赔进去了上千银子了,此时莺儿去找王夫人,定是请王夫人想办法找太医给宝钗瞧病的,于是笑道:“宝姐姐病了,不去请太医,怎么倒是找起太太来?”

贾母跟黛玉听得明白,也不搭话,只看着莺儿。

莺儿见问,红了脸,低头说道:“我们家老奶奶想着姨太太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未可知。”

贾母不欲多事,便道:“既如此,你且快去吧,迟了倒是误了事。”

莺儿听说,忙福了一福,匆匆的去了。

贾母坐了一会儿笑道:“只是不知那宝丫头得了什么病,想是他们家没有法子,才来找二太太,不如咱们这就去看看。”

黛玉笑道:“老太太慈善,我们也少不得跟着去瞧瞧罢了。”

于是跟探春二人扶着贾母起身,一路边走便观赏园中景致,慢慢的到了蘅芜院。

蘅芜院里原是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黛玉见了笑道:“这里的景致,倒是配的宝姐姐的人物。”

探春听出黛玉口中的反义,于是笑而不答。几人进了屋子,早有丫头报了进去,薛姨妈和王夫人忙迎了出来,笑道:“宝丫头一个小人家,怎么敢惊动老太太。”因见黛玉也来了,更加惶恐,忙欲行国礼参拜,黛玉含笑止住了,说:“在自己家里,姨太太跟舅母都是有年纪的人了,那些虚礼就免了吧。”

众人寒暄了,贾母在一边坐下,见屋子里雪洞一般,一应摆设全无。心中纳罕薛家本是皇商,怎么竟到了这种地步。便叫鸳鸯来,说把自己的几样股东摆设找来,给宝丫头摆在屋子里。薛姨妈掩饰的笑道宝丫头从不爱这些等话。

黛玉远远的看向床上歪着的宝钗,之间宝钗脸上红红的米粒大小的小疹子起了一层,严严密密的满脸都是,宝钗眼里满含泪水,说不尽的痛苦之情。

黛玉本性纯良,见宝钗这样,实在不忍,又不知是何缘故,只劝了几句,说叫人想想办法等话。

贾母因只黛玉生性爱洁净,见不得这样的境况,且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太阳也升高了,屋子里人多气味很杂,便借口说再去瞧瞧宝玉,便带着黛玉和探春出了蘅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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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相许:【082】旧账重提]

贾母等人刚出了蘅芜院,就见凤姐儿带着丫头婆子抬着竹椅小轿来了,见了贾母笑道:“老太太一大早的不在家里用早饭,叫我们跑到园里,到了园里,又说已经用过了,来宝姑娘这里了,让我们巴巴的赶到这里来。”

贾母笑道:“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害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

凤姐儿笑道:“我们大手大脚的,跑点路没什么,倒是老太太逛了这半个园子,脚不走酸了,回头又说我不孝顺了,还不快上了小轿,叫他们抬着走一段路呢。”

贾母笑道:“猴儿,看把你乖的。”于是上了小轿,婆子们抬着,往前面走来。

黛玉看着贾母等人出了园子方回了潇湘馆。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不禁想起“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二句来,一面想,一面只管走,不防廊上的鹦哥见林黛玉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一跳,因说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头灰。”那鹦哥仍飞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

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黛玉紫鹃听了都笑起来。紫鹃笑道:“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他怎么记了。”

黛玉便令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又喝了半碗朱雀端来的蜂蜜水,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作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这且不在话下。

紫鹃见黛玉无事,便拉着雪雁到了偏房里,问道:“你老实说,宝姑娘的脸是不是你做得手脚?”

雪雁抿嘴笑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紫鹃着急的说:“你也不怕走漏了消息,这样大胆。”

雪雁笑看着紫鹃说道:“我说你平日里跟冯紫英嘀嘀咕咕的,也该长点子见识,怎么还这样胆小?”

紫鹃听了又羞又怕,拍了雪雁一下子说道:“你这蹄子,什么时候了还只管胡说,宝姑娘向来以自己的容貌为荣,你这会子毁了她的容,他日还不知闹出什么麻烦来呢。”

雪雁不屑的说:“谁叫他那么冷的心肠?金钏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她既然知道内情,就应该周济一些,竟还说些混账话,我不教训教训她,也白跟了主子一场了。”

谁知院子里安静,黛玉在正房里听见紫鹃跟雪雁叫嚷,便问朱雀道:“她们两人才吵些什么?难不成得了什么好吃的在争不成?”

朱雀听了,忙替他们二人掩饰道:“管他们呢,姑娘逛了半个园子,定是脚酸,不如去凉榻上歪一歪是正经。”

黛玉刚要说话,只见晴雯跑进来笑道:“外边都传说昨晚太太房里闹鬼呢,金钏变了鬼来找太太来了。”

黛玉听了笑道:“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你信他们胡说。”

晴雯绷着脸道:“真格的,太太房里的婆子们说的,好几个人都听见了呢,金钏儿说太太护短,分明是宝玉非礼她,太太却说金钏儿勾引宝玉,还骂金钏是个狐狸精,如今冤死了,魂魄不能超生,只好每晚来找太太算账呢。”

黛玉见晴雯说得有板有眼,问道:“你说真的吗?这事可不许胡说的。”

晴雯笑道:“姑娘不信,只去打听打听,现在满园的人都知道了,姑娘还只当我撒谎呢。”

黛玉听了心下生疑,只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转身想去歇息,又想起刚才听见雪雁和紫鹃叫嚷,于是跟晴雯说:“你去看看雪雁跟紫鹃打什么官司呢,若是有什么新鲜事,别忘了我的好处。”

却说荣国府里人心惶惶,丫头婆子奔走相告,说金钏冤死,魂魄不得超生,要回来报仇之类的话,再加上宝钗得了怪病,遍请名医只没有好办法。

这日午后,天闷闷的,湿热之气很重。黛玉喝了半碗香薷解暑汤,便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只听外边有人轻声说话。

黛玉本就睡觉很轻,众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所以她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悄悄的,不敢说笑,因听门外有人说笑,黄鹂便先出了门,看看究竟,只见袭人一脚迈进来,见了黄鹂笑道:“妹妹在家呢,因这里的竹子长的好,我来寻些嫩竹叶给二爷泡茶。”

黄鹂听了便绷紧了脸色,袭人只看不见,仍旧自顾自的说着:“你说说,挨了打,大热天的,只巴巴的想喝这竹叶茶,若是别处呢,不管叫谁去掐些也就罢了,我知道林姑娘这里是不同的,所以亲自来摘些。”

此时黛玉已经被吵醒了,心中实在烦闷,便生气的冲着紫鹃说:“怎么不关了院门?如今你们也拿大了,事事要我自己想着。”

紫鹃听了,忙出来说道:“袭人,你也是个懂规矩的,哪儿跟哪儿你就进来乱动?姑娘被吵醒了,也是你能担待的吗?”

雪雁则没那么好性子,因碍着黛玉在里面,不好说些粗话,便只得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擅自进来动手动脚的,还不滚出去。”

袭人听了雪雁的话,心中也有了气,说道:“这园子里的东西,一草一树都是我们家的,凭什么我动不得?你听清楚了,我就是摘些竹叶,也不是为了我用,我自知我并不配,只是宝二爷用,也不行吗?你们这里的朱雀姑娘怎么巴巴的跑到凹晶溪馆去摘荷叶呢?”

黛玉在屋里听着这话,冷笑道:“这也原是个知道规矩的,还说自己不配的话,既是不配,原该找个配的人来说话,你说这个园子的一草一木都是你们家的,我只是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你们家又是谁家?”说着便叫雪雁,“去传我的话,请了老爷太太,并贾琏和凤姐姐都过来,我倒是问问,这个园子的一草一木都姓什么。”

袭人听了,仍在发愣,黄鹂一把抓住袭人的手腕,拉到角上的屋子里,叫了英英来说:“好好看着这个奴才,刚刚还叫我妹妹,呸!你也配。”

一时贾政王夫人,贾琏并凤姐儿听说固伦公主传唤,不敢怠慢,忙穿戴了,一起赶到潇湘馆来。进来给黛玉行了国礼,黛玉只叫人搬了一把椅子给贾政坐了,其他三人都站在地下。

黛玉笑笑说:“舅舅是我的亲舅舅,大家本是至亲。原本呢,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了,省的惹得外祖母心烦,伤了亲戚家的和气。只是总有人时时刻刻提醒我现是住在舅舅家里,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舅舅家的,我只是寄人篱下而已。偏偏我又不是个傻子,这些事情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王嬷嬷,把南边老宅子的契约拿来给舅舅看看,是不是当年琏二哥卖了八十万两银子。”

王嬷嬷忙进去打开匣子,拿了当初那张卖房子的契约来,递给贾政,贾政看了,上面又贾琏的签字画押,一点不错,明明白白的写着八十万两银子。当初黛玉只轻轻的一句话,说过大家就忘了,如今契约在此,王夫人贾琏等人都傻了。

黛玉笑道:“琏二哥也不用害怕,我知道这八十万两银子你并没有拿了多少,六十万两给了太太,十万两给了老太太,还有十万给了凤姐姐,凤姐姐怜惜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每每接济我,如今那十万两我不要了,权当送给了凤姐姐。如今当着大家的面说明白了,老太太哪里的十万两已经被舅母借来修园子用了,只是那六十万两呢?舅母用了这些年,如今甥女寄人篱下,一草一木皆用得别人的,这些银子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王夫人听了,便矢口否认说并没见六十万两银子,是琏儿胡说。

黛玉笑道:“舅母不用多言,其实琏二哥有没有胡说,咱们一查便知。”说着回头吩咐雪雁:“你去十三爷府上,请了十三爷的令,着户部派人来查查舅舅家每年多少进项,这修改大观园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

贾政听了慌忙道:“公主息怒,这修园子的钱本是贱内的妆奁。”

黛玉笑道:“舅舅好一个痴人,你也不问问,这大观园上上下下总共花了多少银子,王家纵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这些妆奁来,况且太太进门多年,那些妆奁恐怕早就回了王家了,也未可知。”

贾政听了黛玉的话,恍然惊梦一般呆住了。

王夫人见黛玉事事揭穿,又加上前晚金钏的鬼魂恐吓,心中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于是颤颤的说:“公主明察,这园子修的时候,却是用了公主的七十万两银子,只是七十万两远远不够的,我们还添进去了十几万两。”

黛玉听了笑道:“你既这样说,我也没什么说的,你用的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办起事来层层扒皮也是有的,今儿只说一件事,你说你添进去了多少钱,我如数给你,自此后这大观园就是我的了,如此咱们互不相欠,如何?”

王夫人听了,说道:“只是这本是娘娘的省亲别墅,还要回过娘娘才好。”

黛玉冷笑道:“你放心,这个并不用你操心。”

一时王夫人说要叫账房查一下晚上方能给公主回话,黛玉便叫他们都回去,另叫雪雁拿了一封书信进了宫里给雍正,自己则奔了关着袭人的小屋里来。

[第二卷 相许:【083】重整大观]

黛玉进了角上的小屋,见袭人坐在一个小脚蹬上,许是因为气愤,脸色通红,一声不吭。

黛玉微笑着坐到炕桌边上,蓝鸢忙拿着大扇子站到身后去轻轻地扇着。袭人见黛玉进来,并不急着问话,便跪倒地上磕头说:“公主宽容,,饶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