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涟澄斜眼瞪他,“不跟你犟嘴,我住大卧室,你住小卧室。不许裸奔,不许进我房间,不许到处乱跑!”

林执煦撇撇嘴,“要求还真多。”摸了摸肚子,又可怜兮兮道:“好吧好吧,全听你的。可是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好饿。”

裴涟澄笑眯眯地从包中拿出两袋方便面,“吃这个!”

林执煦啊了一声,立刻颓丧了脸。

“方便面没营养,而且吃了会胖…”眼神不住地朝裴涟澄的小腹瞄去,“已经有游泳圈了,怎么还不知道注意注意?”

裴涟澄手中的方便面立刻朝林执煦飞去,怒气冲冲道:“爱吃不吃,饿死你活该!”

林执煦皱着眉看着裴涟澄一脸怒气地走进厨房,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叹道:“可怜的肚子啊,你就忍耐这一晚上吧!”

正以为已到绝境之时,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阿婆笑眯眯地来敲门,“澄澄啊,今天晚上和你朋友到阿婆家来吃饭吧。”

裴涟澄听到响动跑出来,看着张阿婆不好意思道:“会不会打搅阿婆了?”

张阿婆连连摆手,笑道:“怎么会,怎么会。阿婆家里也就阿婆一个人,怪冷清的,澄澄要是不介意就来陪陪阿婆吧。”

裴涟澄还未答应,林执煦就抢先道:“好啊,阿婆,我和澄澄待会就去陪你。”

张阿婆笑眯眯地看了眼裴涟澄,又看了眼林执煦,说道:“那阿婆在家里等着你们。”

看着张阿婆消失在另一扇门里,裴涟澄低声道:“你干嘛自作主张!”语气很是不悦。

林执煦无辜道:“涟澄,老师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张阿婆一个人这么孤单,我们陪陪她有什么不好的?”说着便朝阿婆家走去。

裴涟澄踢踏着拖鞋跟在身后,嘴里嘀咕着:“假正经,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有爱心。”

林执煦脚步一顿,却装着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眼角隐隐有了笑意。

张家阿婆很慈祥也很好客,做了许多菜招待二人。吃得两个人涨圆了肚子,碗里却还是满满的,不由相视苦笑。张阿婆还很懊恼为什么涟澄不是在秋季的时候回来,那样她就可以再做桂花糕给她吃了。又拉着两人拉了好些家常,直到晚上九点才放他们回去。

裴涟澄一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摸着圆溜溜的肚子无奈道:“完了,完了,还想着这几天正好减肥,这下全泡汤了。”

林执煦倒了杯水,笑道:“你还记得减肥?刚才吃得最欢的就是你了。”

裴涟澄嗔道:“胡说,我是看阿婆高兴,我才吃那么多的。”

林执煦微微一笑。

客厅里的灯有些昏暗,二人无意间对上视线,他的唇角,她的眉眼,熟悉地仿若昨昔。不知为何似有异样的氛围将二人包裹其中,暧昧却又尴尬。

裴涟澄首先撇开目光,低着头轻声道:“你先去洗澡吧。”

林执煦并未说什么,眸中的光暗了又亮,闪烁不定。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衣物,走进了卫生间。

裴涟澄忽然记起自己的手机已经有一天没开,拿出包,翻出手机,开机。

里面有十几通Ann的电话,和一条Ann简讯。

简讯上写着:开机后立刻回我电话,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连着三个感叹号,看得裴涟澄触目惊心。

想了想,还是拨通了Ann的电话:“喂?Ann,我是涟澄。”

那头接起电话,却是一阵沉默,而后又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涟澄,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老家。”

“和林执煦一起?”

“嗯…”

裴涟澄不敢撒谎,原以为Ann会暴跳如雷,大声斥责她一顿,没想到Ann却又是一阵沉默,平静地可怕。

她心中有一丝不安,怯怯问道:“Ann,你怎么了?你别生气,我一个星期以后就回去。”

Ann忽然轻笑一声,“涟澄,你果然是太心软。你知不知道,今天早晨祈湛悠已经坐上飞往巴黎的飞机了,他以后就是宝澄公司在巴黎的代理人。他不会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他离开你了,你明不明白?”

Ann的声音在裴涟澄的耳中忽然变得很遥远,她恍惚着,却又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灵魂似是和躯体分成了两半,她的灵魂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忍受着痛苦,麻木,冰冷,将思绪扯成碎片,在风中飘散。

“涟澄?涟澄?”Ann在那急切地唤着。

裴涟澄似是入了梦境,噩梦撕碎了她的一切,她却惶然找不到出路。最宠着她,最惯着她的湛悠怎么会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巴黎?是不是那天晚上自己真的惹他气急了?她仍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不跟她说一声就这么离开了。

“Ann,他…不要我了,是不是?”裴涟澄万分艰辛地问出这句话。

Ann急切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可以去巴黎找他,喂,喂,涟澄…”

裴涟澄不待她说完,手机缓缓从耳边放下,拇指机械地按了挂机键。她低着头,一滴泪水打落在她的衣襟,紧接着,劈劈啪啪地落了下来。

林执煦刚洗完澡出来,却见裴涟澄蜷缩在沙发里,肩膀不住地抽动着。他急忙上前,不顾她的倔强,抬起她的脸颊,一边试着她的泪水,一边语气轻柔却又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嗯?哭什么?”

裴涟澄慢慢抬眸,墨黑的双瞳中幽暗一片,泪水不住地往下落着,嘴里呢喃着:“湛悠他不要我了…他…不要了…”

林执煦一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裴涟澄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紧紧攥着他的手臂,似痴似狂的眸子牢牢地盯着他,“湛悠他去巴黎了…不会回来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林执煦心疼地将她搂进怀中安抚着,裴涟澄却一把推开他,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锁上了房门。

林执煦怔在沙发边,手心中一片湿润,还留着她的泪水,缓缓收拢掌心,心中已慢慢平静下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祈湛悠,我果真小看你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被扯开的窗帘,照射在房内凌乱的床被上。林执煦打开窗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脑中裴涟澄哀伤的神色,却已是满满占据了一夜。如滚烫的沸水,一滴滴地落在他的心间,灼伤且没有尽头。

林执煦眼神蓦地一黯,握着门把的手也是一顿。他该以何种表情去面对裴涟澄?怜惜?同情?或是用旧情打动她?

呵,真像是个傻瓜!

林执煦自嘲般勾起嘴角,扣在门把上的手轻轻一扭,房门便被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从客厅里飘了过来。

裴涟澄听见开门声,侧目一看,嫌弃道:“林执煦,你个懒鬼,太不讲卫生了!怎么还不去洗脸刷牙,我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林执煦看着裴涟澄若无其事的面庞,稍稍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涟澄还是个贤妻良母。”

裴涟澄得意地一扬下巴,“那是当然!”

林执煦失笑。

等他从卫生间内洗漱毕走到饭桌前,裴涟澄正吃得开心,豆浆饭团,满嘴鼓鼓的,一动一动颇为有趣。

“坐下,快吃!”裴涟澄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食物,忙招呼道。

林执煦毫不客气,将桌上仅剩的早点全挪到了自己的面前,“好香,这些全归我了!你该少吃点减肥。”

裴涟澄怒目而视,“胡说八道!再乱讲,以后什么都不给你剩!”

林执煦愉悦地笑出了声,似乎自己从来未曾这般轻松过。

饭毕,裴涟澄带着林执煦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高跟鞋轻击着石板路,发出嗒嗒的声响,两旁不时有小贩骑着车匆匆路过,伴随着几声叫卖,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寂静。而裴涟澄与林执煦之间,却是一阵沉默。她未提起昨日时常的表现,而他亦未询问祈湛悠到底是何态度。

裴涟澄忽然侧脸冲他一笑,“是不是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林执煦打量着四周古朴的建筑,笑道:“只见过仿冒的,不过这里比那些仿冒的好多了。空气很好,人也很好。”

裴涟澄深深地看了眼林执煦,淡然道:“如果你从小就住在这里,你就不会喜欢了。这里虽然淳朴,却不如大城市繁华。你似乎生来就应该穿阿玛尼,喝蓝山,开宝马,这里的一切,与你格格不入。”

所以,你与我,也无法再有交集。

林执煦佯装沉思,接着点头道:“可是,若我从小便生于这里,我就不会喜欢繁华却黑暗的都市。而且,涟澄,我不喜欢宝马,也不喜欢蓝山…”

裴涟澄一时语塞,“不是,我的意思是…”

林执煦笑容灿烂,伸手握住裴涟澄的小手,“我懂的,涟澄…”语气中隐隐透着一抹伤感,却被脸上的笑意掩饰地极好。

裴涟澄撇开脸,却没有抽回手。林执煦,这是最后一次…

林执煦眸中浮起淡淡的忧伤,忽又问道:“涟澄,为什么张阿婆一个人住在这里?”

裴涟澄略微一想,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张阿婆和她的儿子住在一起。听我爸妈说,张阿婆的丈夫,在大城市里还有一个家。”

林执煦一愣,“张阿婆为什么不离婚?”

裴涟澄用手摩挲着下巴,极为轻蔑道:“怎么不想离,只不过那男人死活不肯!霸着一个,又追着一个!两人磨了将近五六年,张阿婆的心也就冷了,干脆这么过下去算了。然后儿子也大了,也走了,可不就只剩下一人了?哼,莫非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林执煦忽然想到自己的过往,苦笑道:“或许是吧…”

握着裴涟澄的手,已悄悄地放开。

裴涟澄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另一旁,二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林执煦看着裴涟澄的侧脸略微有些失神,他恍然间似乎疑惑自己究竟在执着些什么,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再来打扰她的生活。就凭他爱她么…就凭他不甘心么…

彼时的他,年少气盛,根本不懂假若你遇到了自己真正心爱的人,那该是多大的幸运。她的微笑,牵动着你的嘴角,她的泪水,浸润了你的眼眸。这不是操控,只不过是爱的表露。

但他却愚蠢地坚守着自己的骄傲,故意漠视裴涟澄的伤心,用别的女人来证明自己,不是任人操控的木偶。

然而如今,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一个错误。爱情,是和她在一起时的浅浅笑意,是离开她时深入骨髓的痛苦,是失去她时如琉璃般碎了一地的心。于是,他加入了父亲的公司,仅仅一年,便建立起自己的香水公司。涟澄,只因你喜欢薄荷花,Mentha canadensis,M&C,是为你而建…

可惜,她已经不稀罕了…

是夜,裴涟澄站在院中的古槐树下,月色皎皎,一片柔和。而她的心却酸涩难耐,如同被人用一根又一根的细针,扎进了心里。刺痛,且残忍。

湛悠,你为什么要放弃我…

一只宽大的手掌细细抚过她的面颊,指尖上沾着一滴晶莹的泪水。

裴涟澄蓦地回神,“林执煦?”

林执煦看着指尖的晶莹,茫然道:“涟澄,你很想他是不是?你忘不了他…难道我不行么,我不行么?我也爱你啊…”

裴涟澄抿了抿唇,低声道:“林执煦,你代替不了他。我们之间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什么你终是不明白?”

林执煦转眸看向裴涟澄,苦笑道:“好…我知道了。夜深了,快回去睡觉吧。”

裴涟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林执煦站在树下,眼中一片晦涩。涟澄,不是我不明白…而是我不愿意相信…

次日清晨,裴涟澄起床走出房间,便看到桌上已摆满了点心。她疑惑地走了过去,只见桌上还放着一张纸条,和一个MP3。

“涟澄,我走了…你去找他吧…还有,好好地听一听MP3里的歌。”

裴涟澄心中蓦地一惊,急促地走到院外,连林执煦的影子没有找着。

“涟澄?找你的男朋友啊?”张阿婆恰好晨练回来。

裴涟澄忙点头道:“是啊是啊,阿婆,侬有见到他伐?”

张阿婆皱眉道:“见到了,他已经坐车走了。他为什么不等你一起走?”

裴涟澄勉强笑了笑,“哦,他要去忙生意,所以先走了。”

回到房里,裴涟澄心下一片茫然,似乎有些许的难过,些许的不舍,可更多的却是释然,和…对祈湛悠的想念。

她拿过桌上的MP3,按上开始键。

“…涟澄,嫁给我,好不好?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

原来,那个晚上,祈湛悠竟是要向她求婚…但她却…她却…

裴涟澄急促地喘息着,莫名的痛楚袭上心头,都怪她!都怪她!是她搞砸了一切,是她逼走了湛悠…

手机忽然嘀嘀地响了起来,裴涟澄失魂落魄地打开短信,只瞥了一眼,却浑然带走了她全然的注意力。

顾不上细想,裴涟澄立刻整理了衣服,匆匆奔向汽车站,乘上了回去的汽车。

一阵颠簸,几个小时之后,她终于回来了。

一下车,便瞧见一身水红色衣裙的Ann傲然立于人群处。裴涟澄急切地大步走过了过去,而在此时,又从一旁缓缓走出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裴涟澄的呼吸一滞,只觉心中的酸涩冲上了眼眶。

她跑了过去,与祈湛悠深深地抱在了一起。

“湛悠,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Ann说,你没有放弃我…”

“我怎么会!”

“Ann说,你不过是为了让我看清自己的心,才会离开?”

“是,所以,涟澄,你看清楚了吗?”

“湛悠,我们结婚吧!”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