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坚定”的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手机上没有钟淑仪的来电,也没有什么语音通话。自打程亦川走后,他的夜晚是她的白天,所以中午午休时常常会收到他的信息。于是她也不知不觉会在午休时拿出手机,看一看他发来的每日汇报。

  而自我安慰的念头也是一路变化,从“我只是顺便看一看手机,跟他没啥关系”,到“我就看看他又在傻乐什么,又不回他”,到最后扯过母亲当幌子,一本正经和他说起话来。

  最后他说:“午安,宋诗意。”

  宋诗意看了屏幕很久,“出于礼貌”,回复了一句:“晚安,程亦川。”

  她真的是出于礼貌。她对自己强调。

  另一头,乐疯了的程亦川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问对面的魏光严:“你说她这是出于礼貌吗?”

  魏光严面无表情盯着得了多动症的程亦川,没吭声。

  神他妈的出于礼貌。

  他的内心波澜壮阔,装满了程亦川不知道的情绪。好烦啊,他在发愁,这小子居然在发春。

  生气的魏光严拿出手机,点开了陆小双的微信对话框。

  不行,他也要找人排遣一下内心的波涛汹涌!

  这样想着,魏光严义正言辞地敲出一行字:“妈,这个月生活费我给你打过去了,你看看到账了没。”

  下一刻,对方回复:“?”

  魏光严迅速发去一个吐血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发错人了!”

  陆小双:“…………………………”

  她都懒得往上拉,数一数魏光严这个月发错多少次信息了。有病吗,回回对着她叫妈。她这是长了张做慈祥的脸啊,才能叫他回回都把她错认成他母亲?

  陆小双说:“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种不孝子。”

  魏光严:“嘿,怎么说话呢?没见我给我妈打生活费呢?我这么孝顺,你凭什么说我不孝子?”

  就这样,新一轮因为“叫错妈”而展开的对话拉开序幕。

  夜还长着呢,运动员身体素质强,肝一肝也是没毛病的……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个吻

  五月初,停滞不前一年多的魏光严终于突破了瓶颈,顺利滑进了一分四十秒。与此同时,程亦川紧跟其后,一同突破了四十秒的大关。

  一分四十秒基本上是参与国际大赛的门槛,孙健平等了四年,终于在今年看到了希望。

  今年七月的高山滑雪世锦赛即将在欧洲举行,分速度与技巧两大类,在速度项目上我国已经连续三年没有运动员参加过这项赛事。上面下了死命令,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参赛名额,至少一个。

  为此,春节之后,孙健平就开始盯紧速降队,毕竟技巧队年年都有参赛资格,速降却一直在低谷。他自己就是速降运动员出生,当上总教练好几年,速降队却一直出不来成绩,压力不可谓不大。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今年体重下去得很快,去年还是微胖体型,今年俨然瘦了一圈。

  文书方面的工作都要他来做决策,他每晚在办公室加班,白天就坚持去现场守着。运动员在训练馆做体能训练,他就出现在训练馆,专项训练要去雪场,他就风雨无阻守在雪地里。可运动员都睡下后,他却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孙健平是有家室的人,妻儿都在本地,但今年开始,他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都歇在了队里的宿舍。

  丁俊亚劝了他好多次:“成绩固然重要,您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孙健平不以为意,挥挥手说:“我身体好着呢。”

  “您照照镜子去,脸颊都凹下去了,脸色也难看,这也叫好?”

  “那是熬夜熬的。”他还挺臭美,乐呵呵说,“你师母一直嫌我年纪大了不注意形象,一到中年就发福,现在瘦下去了点儿,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开心。”

  孙健平的夫人开不开心,丁俊亚不知道,但他本人的开心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人是瘦了,但精神很好,毕竟今年的速降队的的确确出了成绩,孙健平连续一两个星期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魏光严突破瓶颈那天,憋得脸红脖子粗,一头扎进雪地里,跟鸵鸟似的。吓得程亦川慌忙冲上来,怕他一个激动把自己给弄窒息了,赶紧拔萝卜似的把他往外拉。

  “你疯了你?”

  魏光严可不是虚张声势,他真把脑袋埋进雪里了,被拉出来时满脸的雪,冻得双颊红通通的。

  他一把拉住程亦川的手:“来,打我。”

  程亦川:“?”

  他做了个示范,拉着程亦川的手往自己脸上啪的一声,来了个十分响亮的耳光。

  程亦川惊得一把缩回手:“你他妈真疯了?”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魏光严的眼睛里仿佛有幸福的小星星,亮晶晶的,整个人美得要冒泡了,也不顾训练还在进行,抛下一群人就往更衣室跑。

  程亦川吼他:“干什么去?”

  “报喜!”

  “……”程亦川骂了两句,想说他八辈子没破过记录了吧,仔细一想,还真像是过了八辈子了,最后只能赔笑替他跟教练们解释,“太激动了,他怕失态,去更衣室冷静一下。”

  事实上态已经失了,形象是不可能再有了,毕竟刚才鸵鸟似的把脑袋往雪地里插,这事普通人干不出来。

  程亦川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看了眼消失在大厅门口的人,自己往缆车处走。

  他在缆车口碰见了郝佳,郝佳一脸同情看着他,说:“心里不好受吧?”

  程亦川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好受?”

  “眼看着都超过魏光严了,头号种子的身份就要坐实了,结果他忽然受了刺激,突破了瓶颈,你又得屈居第二了啊。”

  程亦川嗤笑:“他突破瓶颈了,我只替他高兴,别没工夫想别的。”

  “真的吗?当真没有半点失望?”郝佳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凑过来,“程亦川,你在口是心非吗?”

  “我说郝佳,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啊?”

  程亦川讨厌她这种暗示的语气,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哎,别急着走啊,你知道孙教练这几个月在忙什么吗?”郝佳抱着雪板跟了上来,“七月份的世锦赛,他在争取参赛名额。你和魏光严最近成绩都差不多,万一只能去一个,他今天突破了一分四十秒,你就不怕自己去不成了吗?”

  程亦川已经走到了缆车旁,扭头瞥她一眼:“我上去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跟你坐一辆。”郝佳走了上来。

  “别。”程亦川伸手拦住她,“这么多缆车,我不习惯跟人挤。你坐下一辆。”

  他大步跨了上去,侧头看着郝佳,在缆车离去前说了句:“你和罗雪最近关系有所改善吧?”

  郝佳一愣,抱着雪板,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她坐上了下一辆缆车,在山上追上了走在前面的程亦川,“喂,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程亦川没回头,平静地说:“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们俩今年关系大概还不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讲话越来越像她了。”程亦川目光平平地看过来。

  郝佳一愣,脚下渐缓,两人的距离就此被拉开。

  当天晚上,魏光严去操场跑步,叫上了程亦川:“一起去?”

  程亦川把鞋子一换:“走啊,要比赛?”

  “比就比,跑一千米,谁输了谁送礼。”

  “……”

  程亦川:“怎么着,你还赌上瘾了?还嫌我输给你一套装备太少?”

  “怎么,你怕输?”

  程亦川是不能激的,像他们这种有钱的红领巾从不认输。他冷笑一声,把背包往肩上一挂,“走,谁怕谁是孙子!”

  一码归一码,输赢是一回事,敢不敢是一回事。

  两人绕着操场一顿跑,程亦川撒丫子飞奔,第二圈就超过了魏光严,边跑边叫:“来啊,追我啊!”

  魏光严一边狂追一边嚷嚷:“有本事你别被我追到!”

  “追到你要把我怎么着?”

  “你想我把你怎么着?”

  ……

  非常有歧义的对话,惊得他队夜跑的运动员肃然起敬。两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咱们这一行充满阳刚之气,没想到还有gay啊。”

  “是没想到,看样子明明挺阳光的。”

  一场赛跑,最终以程亦川的胜利告终。

  两人坐在双杠上喝矿泉水,初夏的天气已经开始温暖起来,哪怕是终年积雪的北方小城,空气里也没了凉意,更何况两人才刚跑完步。

  夏天的夜晚,空气里可以闻见北方姗姗来迟的青草芬芳。又是一年草长莺飞,运动员们新的一年早已拉开序幕。

  程亦川斜眼看魏光严:“这回该你送礼了。”

  “送就送,谁怕谁啊?老子又不赖账。”

  “送什么?”

  魏光严顿了顿,说:“回宿舍找找,看看有啥值钱的。”

  而在程亦川回宿舍洗完澡后,果然看见了所谓“值钱的”礼物——他的书桌上摆了只鞋盒,醒目的Nike标志。

  他打开来看,发现盒子里是这一季最新款休闲跑鞋,非常高调的大红色,正是他喜欢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