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雷摩拳擦掌,感觉每一个细胞都亢奋起来,进入备战状态。

《惊天内幕:容城公子变形记》就像龙卷风一样在沪上的文化圈子里刮了起来,无数同行与读者们都在议论此事,也希望容城公子能够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几句,读完报纸之后都在观望,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容城的公西渊见到这篇文章,简直恨不得把写文章的人揪过来暴揍一顿。

他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信奉用文明的方式解决一切矛盾与纷争,也是文化圈里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有心想要为容城公子发表一篇声明,可顾茗是什么态度他还不知道,只能匆匆丢下手头的事情,往沪上拍了一封电报。

*****

顾茗坐在北平六国饭店的套房客厅沙发上,与千里之外的惊涛骇浪截然不同,此刻房间里反倒带着说不出的暖意。

章启越脸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他说:“阿茗,有件事情很是奇怪啊。”

顾茗:“哪里奇怪了?”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穿错衣服了,不然何至于让他说奇怪,还低头把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

章启越活动一下腕骨:“本来我跟姓冯的打了一架,身上好几处疼的厉害,但坐在你身边,好像痛意就减轻了许多。”他说:“阿茗,你是不是有镇痛的奇效?”

顾茗恨的在他肩头敲了两下:“少油嘴滑舌!不要以为说点好听的我就被你给骗了啊!”

“轻点,疼!”章启越往一边躲闪:“那边疼——”

顾茗解他脖子下面衬衫扣子,吓的他捂着领口直往后躲:“别别…”搞得好像她要非礼良家妇女一样,而良家妇女就是章启越。

“我看看你肩上的伤,你是不是被冯瞿打伤了脑子?”顾茗揪着他不放,将人扯了过来,解开衬衫扣子,剥他的衣裳。

章启越被她抓着好不自在,只能把眼神挪到旁边去,看天花板上的吊灯,看被冯瞿踹过去的茶几,就是不好意思与她目光相接。

顾茗将他的半个肩膀都从层层叠叠的衣服里扒出来,露出光裸的背,从后面看过去,除了背上有青紫的痕迹,还意外的看到他耳朵后面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色。

——他害羞了?

顾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点大胆了,两个人谈恋爱拉拉小手亲亲也就算了,现在直接上手开剥衣服,不怪章启越吓的直躲。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两人都尴尬的沉默了下来,她连忙上手把章启越的衣服拉起来。

“你先休息,我出去给你买点专治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药酒,揉开了就好了。”她起身去拿大衣,路过章启越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朝后跌坐了下去,落进了他怀里。

章启越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左腿骨头是不是被冯瞿给踹折了,不过恋人当前,这些都顾不得了。

他环抱着她,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双眼离的极近,近到能看到对方眼里小小的自己:“阿茗,我只是…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颊边也飞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晕,却低低的笑了:“还从来没有女孩子敢扒我的衣服。”

顾茗要起身,被他整个人环抱在怀里摁着不让她跑,低低在她耳边叹息:“阿茗,我好想你!”

顾茗悄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仿佛是一种信号,他闭上眼睛,吻了过来…

房间里的气温似乎更高了。

有人柔情蜜意,就有人凄风苦雨。

这边厢里鸳鸯聚首,那边厢里冯瞿一个人倒在大床上,瞪着房顶发呆——所有的事儿全堆到一块了。

徐玉珪自从去年上台之后,明里暗里就想要削弱各地军政府兵权,但各地督军都埋头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甚少搭理他,仿佛在说:我们不跟你玩儿!

但徐玉珪不像前两届总统跟代总统,有的是手底下没兵没地盘,有的是被人扶植上去的,上台之后很容易被架空。

徐玉珪之前就有自己的军政府,手底下要地盘有地盘,要钱有钱,要兵有兵,各省督军心中如何作响,他比谁都清楚,上台之后便想尽了办法阻止地方军政府壮大,先后颁布了一系列的政法,还想要把各地的税收收回来,由中央政府统一分配。

为此他不惜派遣了一批间谍前往各省,打探各地军政府的事情,冯瞿那边就抓到过两名,起先抵赖不肯承认,逼急了就说是徽城彭淮彦派来的。

彭淮彦与冯瞿也有结怨,当初想要联合曹通吞并容城,结果曹通落败身亡,连军政府也被冯瞿收编,他缩回徽城,担心冯瞿报复,时不时派间谍刺探敌情,似乎也说得通。

但冯瞿心细,联想到彭淮彦曾经屡次派人示好,又觉得不太像,用了点狠的方法才逼的间谍吐了真话。

他们来到北平的当晚,中央政府在六国饭店为各地督军接风洗尘,连徐大总统也莅临宴会,陪同众督军闲聊各地风情。

冯瞿特意前去向彭淮彦敬酒寒喧:“…我是晚辈,如今又与徽城接壤,以后还望世叔多多照管!”

冯伯祥与彭怀彦地位相当,都是一省督军,如今容城还合并了玉城,冯瞿为拉近关系,唤他一声“世叔”也不为过。

彭淮彦就坡下驴:“冯世侄说笑了,你可是年轻有为啊。”

冯瞿便露出一点困惑:“哪里哪里?我倒是有一事未解,还想请教世叔呢。”

彭淮彦:“好说。”他主动往偏僻的地方走了过去,看样子似乎也想与这位邻居打好关系。

冯瞿跟了过去,将玉城抓到的间谍承认自己是彭淮彦派出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彭淮彦当然不是对玉城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是没听说下面报上来有人陷进玉城军政府的事情啊。他心思转了几圈,慢吞吞说:“世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可是从来没往玉城派过人啊。”

人当然是派过的,只是没被抓个正着而已。

冯瞿凑近了,一副关系亲密要说悄悄话的模样:“其中一名间谍被我用了各种刑具,他在死之前终于承认了,说派他们来的不是世叔您。”

“那是谁?”彭淮彦心想:到底是哪个蠢货手底下的人没管教好,还想栽赃嫁祸给他。

冯瞿轻抬下巴,以目光示意远处。

“徐大总统?”彭淮彦恍然大悟,与他干了一杯:“真是好计策!咱们这位大总统出手不凡呐。也不知道这招他是只用在你我身上,还是在别的地方也实施了?”

冯瞿轻笑:“不得而知。”

他在大床上翻个身,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一会儿是徐大总统的计谋,地方军政府往后的发展,一会儿又后悔冲动之下从顾茗房间里出来了,留下她与章启越孤男寡女,实在太不应该。

“来人——”

唐平小心推开门进来:“少帅,有事儿?”

“去买两瓶活血化淤的药酒送到隔壁去。”

唐平从背后拿出来两瓶药酒——两人打完架他就吩咐亲卫去外面中药铺子里买了,冯瞿赌气回房之后,亲卫也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他就一直没敢往冯瞿身边凑。

“送到隔壁去。”

唐平应一声,才退出去,又听到冯瞿喊:“回来!”他心里嘀咕少帅的善变,没想到冯瞿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阔步走了过来:“把药酒给我,我去送。”

“少帅…”唐平弱弱的叫:“去那边房间里,千万…千万别再打架了行吗?不然让顾小姐怎么自处啊?”

冯瞿骂了一句:“婆妈!”揣上药抬腿就去了隔壁,一路上默默在心里做建设:老子不是来道歉的,老子就是来监视你们的!别以为老子买了药就是示弱!

他摔门出来,本来是将顾茗的房门关上的,但唐平紧跟着出来了,却轻轻将门掩上了。

冯瞿手搭在把手上不用拧,轻轻一拉房门就打开了,他站在门口朝客厅一看,顿时愣住了,脸色异样的难看,再次“砰”的一声砸上了房门,——房间里,一对长久分离的恋人早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语言表述功能,只是紧紧搂在一起吻的难分难解。

听到房门被重重砸上,顾茗挣脱开来,扭头去看:“刚才是谁进来了?”

章启越其实余光之中瞧见了冯瞿,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深的去吻顾茗了。

“大约是走错房门了吧。”

顾茗:“走错房门摔门干嘛?”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一熟悉的行为似乎是冯瞿做出来的,不由抚额:“启越,你…”

章启越温柔的说:“我们别管别人了好不好?”他抵上她的唇,辗转反侧,让她无暇分神,再也想不起来隔壁的自大狂。

唐平一路跟回房:“少帅,怎么了?”

冯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犹如困兽,眼前不断浮现出顾茗与章启越亲吻的画面,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不过是惊魂一瞥,他居然还瞧见了她略带酡红的脸蛋,比近来久病苍白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该死的小白脸!”

唐平莫名兴奋:“少帅,他们在客厅里就…”办事了?

“滚!”回答他的是飞来一脚,以及咆哮。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管美筠做了方静舒的助理之后, 接触的人大有不同, 每日不但要替方静舒处理各种琐碎的事情, 就连外面的事情也不能不知道, 因此渐渐也养成了看报的习惯。

这天早晨她在前往公司的半路上听到报童吆喝, 有关容城公子之事, 再去抢购就已经卖完了。

她心神不定去上班, 好几次方静舒说完都没听到,让方静舒误以为她家中有了难事:“有事?”

管美筠心中焦虑, 又无人可诉,逮着个聪明强大的上司,犹如遇到了救星,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也没必要替顾茗藏着掖着,于是开口:“老板, 今天外面的报童都在吆喝容城公子的事情,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那些小报记者不负责任,我很担心她…”

方静舒经历过离婚大战, 知道人心叵测, 有时候连父母兄弟都未必靠得住, 听完了管美筠讲的故事,倒是对容城公子很感兴趣:“你这位朋友听起来…也不是那种傻呼呼需要别人担心的人, 她既然能从军政府的少帅手里和平得到自由, 还能在沪上文人圈子里获得了一定的地位, 这点事情对她来说应该不难,你也不必白白担心。”

管美筠此刻都恨不得丢下手头的一切去玉城陪伴顾茗:“老板,她现在在外地养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沪上,我很怕她来的太晚。”

方静舒:“那你去拍个电报吧。”

当日,刘副官收到了三份电报。

一份是管美筠发来的电报,一份是玉城派出去的人从沪上发来的,还有一份是从容城发来的,都是有关于容城公子爆料之事。

“果然少帅所料不差,这个伊人憔悴是想毁了顾小姐。”将电报交给贺冬:“尽快全部发去北平给少帅。”

冯瞿临走之时再三交待,随时关注三地动向,有关容城公子之事电报联系。

贺冬接过电话:“要不把伊人憔悴关起来?”

刘副官:“关你个头啊!从现在开始暗中盯着她就可以了,让狄磊跟狄涛兄弟俩撤回来。”

尹真珠发表了第一篇小说之后,很快就受到了各方关注。

倒不是说她的这篇小说立意有多高,文采与见解有多出色,而是近来玉城都在关注容城公子之事,她先是向八卦小报报料,紧跟着又发表了一篇小说,而小说的内容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八卦内容。

于是有记者顺藤摸瓜,通过小报主编的联系想要采访尹真珠。

尹真珠爽快答应了。

小报主编常锦辉自从被学生们在报馆堵过一回之后,很怕自己遭遇跟守门编辑同样的遭遇,被臭鸡蛋砸晕,都快变成惊弓之鸟了:“伊小姐,你确定…要接受采访?我这里至少有十几家记者。”

尹真珠从来都没有如今这样扬眉吐气的时刻,她在电话里笑的开心:“常主编,不如在玉城大饭店开个记者招待会?”

常锦辉做小报主编的,报道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新闻,很多还是捕风捉影捏造的,内中有两三成真实新闻就不错了,被日报晚报那些主编戏称为“阴沟里的老鼠”,一向习惯了躲躲藏藏,忽然之间要他出现在记者招待会,先就心虚气短:“伊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尹真珠态度很是强硬,终于流露出了伊家大小姐说一不二的气势:“就这么决定了,你派人预定饭店宴会厅召开记者会,到时候你陪我去。”

“不不,伊小姐,我近来身体抱恙,天天往医院跑,大夫说我要静养,恐怕不能陪你出席,到时候让闻毅陪你出席吧。”

闻毅正是那位宁死不肯后退一步,被砸了臭鸡蛋的编辑。

尹真珠想想:“也好。”

闻毅听到要担此重任,抱着脑袋朝后靠:“主编,让我缓缓!缓缓!”

常锦辉:“十块!”

闻毅:“…头晕!”

常锦辉:“二十块!”

闻毅:“…上次被砸,我还没好呢。”

常锦辉:“五十块现大洋,闻毅,见好就收吧!”

羊毛出在羊身上,转头他就向尹真珠收了一笔不菲的钱,除了支付闻毅的酬劳,以及订宴会厅的花费,还净赚一笔。

*****

隔一日,冯瞿收到玉城的电报,再次去找顾茗。

他脸上青紫痕迹揉过药油之后倒是淡了不少,敲门进去发现章启越还在,大是不悦:“你们航校是不是没宿舍?”

两个人打过一架之后,瞧对方越发不顺眼。

章启越:“冯少帅,阿茗收留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顾茗实在受不了这两人见面就吵,都是什么毛病?!

“你们俩别跟狗似的,见面就咬。少帅找我有事?”

冯瞿很想为自己辩解:老子才不是狗呢,小白脸才是疯狗!不过考虑到再吵下去根本没办法谈正事,只能单方面休战:“有件事情本来想先瞒着你,现在看来不能瞒着了。”

他把电报递过去,很诚恳的说:“对不住阿茗,我不该自作主张,但是我觉得她会有后招,想着不如让她一次把所有的意图暴露出来,再行处理。但玉城电报说尹真珠要开记者会,所以我才过来找你商量。”

顾茗其实在玉城见到尹真珠的时候,早就预感到这一天。

尹真珠爱冯瞿成魔,过去狭路相逢,她数次装傻示弱,就是避免正面冲突。但现在看来,背水一战再所难免,而她当姨太太之事没有尹真珠,将来也未必不会被别人挖出来当作,这就是公众人物的代价。

她低头看电报,章启越靠过去一起看,两人头并头很是亲昵,冯瞿心里极不舒服,强自忍着。

电报有好几封,顾茗看的很是仔细,边看边思考,等到她看完抬头,说:“请恕我直言,少帅与尹小姐两情相悦,她如今肯为了你斩断与家人的联系,少帅为何不干脆娶了她?”

原书中尹真珠为了冯瞿而抛弃了家人,令他异常感动,哪怕后来有了杀父之仇,依旧跨越了血海深仇也终于走到了一起,直可称得上是一段旷世绝恋。

令她不明白的是,当她这个无关于后续剧情的配角远离这两人的爱情路,柳音书也已经死了,怎么两个人现在看起来…反而好像不太像深爱的情侣?

她曾经觉得这是两个人之间因为柳音书而要历经的一个很大的波折,可是看冯瞿提起尹真珠的模样,竟然是全无爱惜之意,淡漠非常。

冯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顾茗都要怀疑他要冲过来咬她或者揍她,连忙举手投降:“好好我不问了!算我多事。”小声嘀咕:“要结成同盟总也要先交出一点信任吧?”

章启越煽风点火:“他们这种军政府的少帅可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沪上卢少帅就是出了名的风*流,你可别傻的相信他们会有一心一意的鬼话!”

冯瞿:“信不信我揍你?”

章启越:“来啊!”

顾茗头疼:“你俩有完没完?再吵一起滚出去!”

冯瞿失落:“阿茗,你以前对我可从来没有这么不客气的!”

章启越难过:“阿茗,你对我也从来没这么不耐烦过!”

两个人谈恋爱互相不知道赞美了多少回,让章启越误以为她是个明快爽利可爱俏皮的女生,唯独不敢相信也会有这么粗暴的一面。

“启越,你的风度去哪了?”

章启越振振有词:“在情敌面前要什么风度?他都要撬我的墙角了,我还注意风度?”

顾茗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反正,你俩从现在开始别当着我的面吵,出了这个门,人头打成狗脑子都行!让我消停会行不行?”

两个人立刻老实了。

冯瞿主动解释:“阿茗,其实这事儿也是我的错,我有私心。”顾茗惊讶的看着他:“你果然是想留尹小姐在身边考验她?等到发现她对你心坚如铁,两个人就在一起?”装的还挺像,她都差点怀疑主线剧情偏了。

她真心诚意的夸赞:“少帅,你跟尹小姐让我又相信爱情了。”

章启越委屈:“阿茗,我背叛你了吗?”让你这么不相信爱情。

顾茗一巴掌推开他凑过来的脸:“你凑什么热闹?”

冯瞿如遭雷劈,终于明白了顾茗对他跟尹真珠的看法,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始终爱着尹真珠?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当看戏一样,其实内心并不相信?

“胡说什么呢?”冯瞿带出几分气恼:“我心里早就没有尹真珠了,你不要再胡乱猜测我跟她的关系。她找上门来,我留下她是因为音书的事儿。”他黯然说:“当初音书被杀,在容城码头的仓库里找到了她的尸体,但一直找不到凶手,成为了一桩悬案。我反复将所有的线索都比对过,音书死前一周,尹真珠在银行保险柜里取过一次大黄鱼,而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额外大笔的支出,这笔款项去向不明,会不会是买凶钱?”

顾茗震惊的看着这个男人——原来他终于开始怀疑尹真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