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身系万千百姓,身为人臣不将王之安危记挂在怀也是大罪。”奚钰应道。

盛绝伸手将她拦住,她侧目而望,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抿得极紧的薄唇与刚毅的下巴,往上是立体的鼻子与深邃的眼眸,眸中风卷云涌的情绪极好的掩饰在平静的眸色之下,叫她瞧得莫名心慌。

“再说过。”盛绝道。

奚钰咬牙,似遭了强迫一般,勉强改口道:“钰儿担忧九叔,是遵循尊卑、长幼之礼。”

盛绝眸色微沉,道,“不妥,再说过。”

奚钰怒红颜色,道,“你想听说何直说与我便是,何苦要我来猜?妄揣圣意亦是死罪,你便是如此胁迫于我多回。”

曾经她是榆木疙瘩,常因他前后不着边际之言吓得惊慌失措,又不敢妄自揣度圣意,生生令她见了他就怕,如今这惧意还半分未消。

盛绝眸中讶然,如此?

他道:“钰儿心系夫君,理所应当将夫君记挂于怀。”

奚钰诧异,他竟…遂即不得不生硬咬字重复,道:“钰儿心系…夫君,理所应当将夫君记挂于怀。”

话落她已满面蒙羞侧身而立,堂堂君王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时?这与适才万不肯纡尊降贵的君王如何相差这么许多。

盛绝朗声大笑,笑声冲撞胸膛发出声声闷响。揽手置后方于她抱入怀,赞道:“嗯,此话孤爱听!”

奚钰竟是怒极反笑,拆了他环在身前的手臂,道,“如此厚颜怎不觉与圣颜相悖?”

盛绝似乎认真思虑了片刻,随而道,“因,孤将为钰儿的夫。”

这又跳了她的问话,本是他会肯定的应着,继而她问为何,之后他便如此回应。这是她对他再了解后才思索出来的结论,若以往,便需得理好大一会子。

二人往前走,官道上久久才见行人,他二人如此倒显得清静无比。奚钰道:“九叔,心中可愧对皇家祖先?你执意娶钰儿,百年后如何于我父王交代?”

盛绝久久才应道:“皇兄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孤便答应皇兄,此生将你好生照料。孤想,没有做夫君更适合照顾于你。”

“你已经将钰儿照顾得很好,虽曾经我于你有诸多误会,然,九叔对钰儿的好,钰儿明白。我们同为皇家…”

她话未落盛绝道,“错,如今你已非皇家中人,你我还有什么相隔?”微顿再道:“孤不想再忍受你于我间的十步距离,孤不愿你再叩首于我面前,孤想与你平坐,与你不分彼此。孤想如此呵护疼爱你并非君臣,钰儿可明白?”

“我即便不为皇家中人,我也流着皇族的血,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她无奈道。

即便误会解除,她亦无法接受这叔侄之情,他无惧,因他是雄霸天下的君王,可她不同,她愧对先租,愧对父母,更无颜于天下百姓。

“留着相同的骨血不令你我更为亲近?”盛绝忽而道,奚钰叹息,她说不过他,索性闭口不言。

过市集之时正是热闹,他二人本是生得好容貌,二人并立仿若集天地之精华璀璨夺目。市井之人哪里见过此等仙貌般的妙人儿,至他二人一路便少不得尽收艳羡目光,就单为瞧他二人的都围堵了不少。

二人并立,人声鼎沸中盛绝缓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干爽厚实,暖暖的将她的手包裹其中。她心微动,红了颜色,敛下眸光。

人群有人起哄猜测他二人的关系,盛绝却视若无睹,拉着她往一边稀奇玩意走便道:

“娘子,瞧瞧这个如何?”

盛绝拿起一只摇鼓询问于她,奚钰还未从他那声‘娘子’中清醒过来便瞧着他手中之物莫名看他。盛绝笑得风华绝代,他道:

“买回去于我们孩儿玩耍。”

顿时围观之人哗然一片,奚钰那面颊臊得只愿钻了地里去,拖着盛绝快步出镇,因着此生了大半天闷气。

盛绝在襄阳仅停留了三日便启程回宫,晚间襄阳王为王设别宴,奚家上下自是全程相陪。奚钰作为奚家唯一的嫡出之女自然会出席,只是那位置安排得甚是有心。想来也是受襄阳王嘱意,将她与盛绝的位置安排得虽不近,却是最易将二人相互间的言行瞧得清楚的。

盛绝依然带了玄色面具,府上之人少不得猜测这位盛都来的贵人是和身份。

中场之时良华趁襄阳王等吃酒吃得正兴浓,便悄声而至将奚钰拖了出去。这本也正好应了奚钰心思,她向来出席此类宴席都会中场休息,这吃酒助兴的少不得个把个时辰才结束,她向来不喜这种热闹太甚的场面。

“沅姝姐姐,良华带你去个好地方。”良华边说边从女婢手中接了奚钰的狐裘于她系上,接着道:“你且随我来。”

良华拉着她的手过庭院穿廊入了东厢,奚钰微微蹙眉,道,“你带我来世子的院落作何?”

良华笑得极开心,指着墙头探出的白梅道,“姐姐,我知你当晚为何站在这里望梅而不进院里去,因此处瞧着的才是最美的,进院里花枝了应接不暇便也令人不知所措了,对么?”

奚钰微愣,是么?

她当日与清月未曾想过进去全因与那时的大公子并不相熟,不好贸然打扰,仅仅在院墙之下望梅而已。岂料被这小鬼强加了些缘由,倒也说得过去,微顿道:

“乱花渐欲迷人眼…”

“对,对,沅姝姐姐大才!”良华大笑,拉着奚钰后方走,奚钰不明,却又只得跟上去,“去哪?”

“你来便是。”良华拖着她的手只顾走却不相告。

须臾,便到了一处稍矮的墙垣之处,少年回头看她,指着墙头道:“姐姐可知坐上墙垣看梅的妙处?”

奚钰当即汗颜,他不会是想让她上去做那墙头之君吧。然而想法一出再看良华,他竟已赫然坐在墙头,奚钰大惊,急道:

“你快些下来,若是跌下了墙垣恐将元日都只能躺在床上过。”

良华笑道:“我道是沅姝姐姐与府里姊妹不同,然,亦是这般无趣。”

“我不同你贫嘴,快些下来,别令奴才们瞧见将当贼子打。”奚钰好笑,相劝道。

良华不以为意,伸手指着院里道,“沅姝姐姐,你快些上来瞧瞧,这里望去才是好景致呢,梅开得甚好别有意境。”

这小鬼在诱惑她呢,倘若她还不上去恐遭这小鬼笑话。脚点地踩着墙垣上去,良华坐的旁边一被他清扫,她坐上墙头,很有一番心慌的滋味。抬眼而去,此处看去,院里的梅如海浪翻涌,层层递进景致极美。

“美吧?良华没骗你吧?”少年瞧着奚钰脸上的震撼极得意道。

奚钰偏头看着他不言,目光再望过去。坐了好些时候良华忽然跳进院里,回头对墙上的奚钰道:“姐姐快下来,我们偷梅去。”

“偷梅?你何须偷,与你大哥招呼一声光明正大去折不是更好?”奚钰问道。

“姐姐有所不知,大哥院里的梅可是他的宝贝,这院里除了照料这些梅的奴才便不许任何人入内。要折他的梅,怕是连父王和娘亲他都未必能允。上回折梅与你送去,那可是我和二哥头一次见他如此大方将梅送人的。”良华一一回道,见她还坐着不动便催促:

“姐姐快些,莫惊动了里头的奴才,那些个奴才凶起来可是要放阿毛的。”

奚钰犹豫,她再如何也不到偷这地步吧,然而良华已经下去她不得不跟着走,问道:“你如何得知从这里进来那些奴才不会发现?”

“姐姐放心好了,我从这里来过多次里头奴才都没反应,许是在前面守着,这是最薄弱之处。”良华信心十足道。

他出此言时奚钰依然跳下院墙,往里走了几步,抬眼望上去,簇簇繁花枝头,开得极艳,果然应了那句‘乱花渐欲迷人眼’。良华随意道:“姐姐别细瞧了,快挑几支,我们折些回去摆屋子里喝着热茶慢慢赏。”

奚钰笑出声来,这小鬼倒是个有趣的。此般被繁花紧簇,她当真忘了此厢的‘偷’,一跃上树折了两支开得极好的梅,乐滋滋的握在手里顺道问:

“我瞧着你门路子走得极熟,你且老实道来,从此处进院来行窃了几回?”

良华半点不犹豫道,“这是第一回。”

奚钰大惊,侧目瞧他,少年笑得好生灿烂,堪比枝头怒放白梅。伸手弹他额头道:“适才你说来过多次?”

“次次都在墙头,今儿正是因着姐姐来良华这才壮了胆子进来的,若非因姐姐,良华哪有那个胆子招惹大哥?”少年义正言辞说理道。

奚钰顿时觉着被这小鬼算计了,她果然如九叔所言,看似聪明实则却是极糊涂之人。瞧着已经被折在手的白梅,忽地将其往良华手中推拒,道,“全因你挑唆我才犯了浑,你且拿去,我们快些离去别让人发现。”

良华喜不自禁,道,“良华多谢姐姐了,我正愁是否要爬上树去折。”

奚钰瞧着他笑心里颇不痛快,良华再道:“姐姐,既然来了,多折几支?也不枉我来过一回,出了这园子便无人认得这就是大哥院里的。快些吧,这梅如此多,我们这两支算什么?大哥不会发现的。”

奚钰伸手戳了下良华额头,道,“你这小鬼,我可是堂堂郡主啊,怎可做次行窃之事?”

“不可做也做了?再做一回又何妨?”良华扬起手中证据笑得无比喜悦。

奚钰咬牙,说得也是。她不知,无形中竟被这小鬼影响,破罐子破摔了。又折了两只落地之时忽而道:“你适才说得阿毛是何物?”

“狼犬,有犬之灵敏狼之凶狠。”良华还欲再要,却忽然间听得犬吠声声,奚钰脚下一软,真有狼犬?

“跑啊--”良华大惊,拉着奚钰往墙角跑,奚钰匆忙之下一跃上了墙头,然而墙角下方少年口中含着两支梅正狼狈不堪的奋力往上冲,然而毕竟不如猫爪,上得两步又滑下起,反复几次也为爬上墙。

奚钰欲哭无泪,当真作孽啊--

又下去手环着少年腰间将他带上墙头,然而,这厢却落得进退两难。墙里院外犬吠声声,一片火把灯笼高照,院里院外的家丁奴才齐齐拿着棍棒追了出来,里头是养梅弄花的奴才手牵十几条体量颇大的狼犬,墙外头是手持木棍守院的家丁,立在墙头仰望的亦然是几头半人来高的犬蓄势待发。

看得她心惊胆颤,双腿发软。杀贼寇她无惧,可与这些畜生斗,她没试过。

奚钰与少年站立墙头,无语望天,须臾她道,“良华,你害苦我了。”

“沅姝,你若一开始便记着我不会轻功带着我上来,便也不会被堵着了。”良华苦拉着脸道。

瞧瞧,这小鬼到此时还死不悔改,她如何一时魔障竟手贱去折了梅呢?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百口莫辩。

正欲好声与众人商议,那边一行人提着灯笼如条长龙一般往这边过来,奚钰心叫不好,这回是丢人丢大发了,想她贤王一世英明今日竟在这院墙之上毁于一旦。天,她还不如索性去了干净。

奚钰想着脱逃之际,低声询问,“良华,还有个出逃的机会。你怕狗么?”

良华一拍胸膛道,“狗是何物,男子汉何惧乎?”

奚钰喜上眉头,当即道,“巧着,你先下去将他们碾开,我再带你离开。”

良华忽而瞪大双眸望她,半响抖着唇道,“沅姝,良华不怕狗,良华怕狼犬!”

奚钰一咬牙,“你闭着眼当它们是犬不得了?”

“沅姝!”良华大声道,“你亦可将这些个庞然大物当猫。”

这小子!

两人还欲争执,那厢便传话进来:“世子爷到!”

奚钰一听,好在来的是世子,想来她这身份世子即便动怒亦会给几分薄面吧。只要不见此丑事宣扬,奉上前两白银以作赔偿她都愿意。

世子前来,早有家丁将墙角的猎犬牵走,家丁后退,举灯高照。

世子本一脸怒容,然而瞧清了墙头所立之人大惊,当即道:“沅姝妹妹这是…”

奚钰望望天,难道还需她再解释?

“如世子所见。”她苦笑,她相信此时那笑比哭还难看。

奚钰见墙底大物已然被拉走,这才勾着良华下地。而适才与她斗嘴得厉害的小鬼此时却焉了,躲在她身后不敢露脸更不敢出声。

奚钰此厢手中还拿着两支梅,她羞愧得只想撞墙,却还死拉着面皮硬撑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正酸不拉几念诗之时身后良华着急得不行,沅姝啊沅姝,都这什么时候了你还酸个什么劲儿?

奚钰微顿,接话再道,“沅姝正是被大哥院里的梅香吸引而来,这一时忘乎所以,便…”手贱折了两支,“看在同为痴爱梅的份上,沅姝愿大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相信聪明人定能明白她故意省略放空之意,满怀希望的瞧着世子,她都唤他大哥了,冲这也可算了吧?

宣城世子微微思忖,细嚼了两遍她出口诗句,暗生佩服,当即道,“妹妹言重了,宣城并非为难之意,妹妹请--”

奚钰微愣,如此简单?不放狗咬人?不索要赔偿?

看那世子面色认真并无玩笑之意,奚钰当下赔笑,“打扰了,失陪失陪。”

拖着良华欲快步离开,然而她抬眼之际,竟与廊上那玄色面具下的目光隔空相对。

奚钰如当头棒喝,心中一声长啸:完了!

此情魂断肠,颜如玉,月如霜 三

奚钰如当棒喝,心中一声长啸:完了!

她怕是此厢最不愿见的便是他了吧,何苦瞧她这糗态来哉?此事又偏生在他离开之即发生,还叫她要不要这张脸了?拽着良华灰头土脸的离开,那是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下去,真真是想撞南墙了。

良华出了世子院落人便活泼了,拉着奚钰沾沾自喜,道:“沅姝好生厉害,就念了几句诗大哥竟然不追究了。沅姝你不知道有一回四姨娘的奴才不晓得这院里头的厉害,爬上墙头去偷梅,结果你猜怎么着,生生给阿毛咬死了。四姨娘还跑去于父王叫冤,冤没申成倒挨了一顿板子。哈哈,所以沅姝你可知方才有多惊险了?不过我瞧着大哥待你极不同,下次我们还来…”

“还来?我可不奉陪了。”奚钰心中悔恨交加,瞧着手中两支梅越瞧心里不痛快,她这厢是阴沟里翻了船,毁了一世英名啊——

“沅姝沅姝,你不去吃酒了么?”良华这厢是混熟了无人之时便已直呼其名,奚钰本是心中添堵,哪里还能顾及这小鬼?

他快步跑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沅姝沅姝’不断的喊,笑得意气风发,奚钰沉下眸色道,“叫姐姐,怎的如此没大没小?小心我今儿晚上便告诉王妃,可仔细你的皮。”

良华依然笑得浑不在意,道,“沅姝,你与我大不了多少,我如何要唤姐姐?大哥二哥都唤你妹妹,何苦偏我不同,若早知生来能与你相见,我便早些投胎赶在你之前出生了。”

奚钰无奈好笑,弹了下他额头道,“如何此般疯言疯语的?叫王妃听了何等伤心?你如何不学你二位兄长,学那治国之道为官之术,也便叫人好瞧了去。”

“真真儿无趣,如今父王已为贵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统领一方的王爷,上有长兄于我顶着,这太平盛世里容我做个闲情逸致的逍遥郡王岂不更好?”良华理所当然道。

“你的道理我不与你争辩,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你既认为尚可,我不便干涉。”奚钰心中烦闷至极,只愿早些离开将自己锁回院子里。

奚钰绕道前行,良华身后跟上去,道,“沅姝,你叫我功夫如何?你教我一招飞上墙头的功夫可好?”

奚钰本欲不再将他搭理,然他此言却令她好笑,道,“教会你,那世子院里的白梅岂不就残了?”

良华微愣,不明何意,细细想来,奚钰见此便避开他快步穿过阆苑消失。待良华抬眼之时却仅仅只捕捉到她衣裳的一角,继而一慌,大呼:“沅姝,沅姝…”

奚钰将折来的梅随意扔给院里的婢子,接住梅的秋果当即问道:“郡主可是要将花摆屋里?”

“随意。”她此刻当真无任何心思想这些个,满脑子闪现的都是他在廊下投过来的目光,一想,便寒意四起。

她于他面前是甚少出现纰漏,且今日便将三年来辛苦耕耘的形象一朝尽毁。秋果很快便拿着梅进屋,将花瓶摆了个最显眼的位置,见她愁思满怀便不再打扰,关了门出去。

奚钰连声哀叹,抬眼,那两支梅赫然于眼,愣住,这丫头如何于她摆进屋里来了?还叫她不够闹心的?这花摆在这屋里是叫她生生不忘那偷窃之耻啊!

起身走近白梅,拿着剪刀准备毁尸灭迹,然而剪刀划过梅朵又不忍心了,再叹一声,“我自己作的孽何苦要你来担呢?”

这忽然间氛围渐冷空气仿若瞬间被凝固,奚钰忽地转身,盛绝已然立在她身前,她大惊,抬眼望向门窗,那便还依然纹丝未动。

“你,你如何进来的?”她竟未半点觉察。

盛绝起手取了面具,放在桌面,再解开身上的厚重狐裘大衣挂于一旁,与她那间衣裳紧紧相挨,继而再走向圆桌一弹衣袍坐下。即便这寻常得过分的动作,他坐起来都带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平稳而坐,抬眼看她,犀利眸光未见半点情绪她却已然感受到压迫。

盛绝将目光冷幽幽的落在她脸上,她被瞧得头皮发麻,身体挡在白梅前,然而他的目光紧跟着便往下,犀利之势几若穿透她身躯。好大会子功夫他才有了头一个动作,右手置于桌面,指节轻轻敲击。道,“这便是不惜翻墙折来之物?”

她本已懊悔不已,偏得他此厢还以审讯犯人姿态问话,叫她如何心里痛快?偏生又不敢说任何,只道:

“自是没料到会如此…”

“未曾料到宣城世子院里放了狼犬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能顺利逃脱?”盛绝一针见血指出丝毫不见姑息,责备意味令她良心无处遁形。

奚钰咬牙却不得不认错,态度极端正跪于他身前道,“臣女知错,君上责罚。”

盛绝冷眼睥睨,冷言道,“离了孤才数月这性子便野了,倘若孤王此厢未曾前来将放任于你,半载不到你怕便与那江洋大盗齐名了。”

这话便是直指她作风不端正,言语里满是训斥。奚钰咬牙受训,并不多言,然而她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倒令盛绝平添了几分怒意,起手抬起她柔和下颚,直视她如月光皎洁的面颊,道:

“不服气?说出来孤王听听,如何个不服法。”

当她傻的么?说出来便是以下犯上冲撞圣颜的大罪,咬了牙关敛下眼睑并不应话。

盛绝指腹磨着她柔嫩脸颊,如此暧昧不明的动作他嘴里却吐着冷傲之言,“孤予你机会你不说,事后便来指责孤王的不是,直指孤王独断,你且说此话可是出之你之口?”

奚钰心道,他怎的如此记仇?毫无君王胸襟,她日里不过是陈述事实,如此竟被他此刻拿来反将她一军。

道,“是钰儿所出。”

盛绝点头,再道,“那此厢呢?”

奚钰苦恼之色尽显,抬眼不耐喊,“九叔…”

“嗯?”他清冷之声即刻从鼻音而出,奚钰心下一紧,又垂下眼睑,道:“是钰儿无中生有,冤了九叔,日后钰儿再不提九叔强迫钰儿之事。”

此言说得口不对心极委屈,然而盛绝听得颇为满意,见她态度极好,便令她起身道,“那梅,你喜它什么?竟与黄口小儿一道越墙却折?”

“良华已满十五,并非黄口小儿。”奚钰低声辩解,恐恼圣意出口却不大声。

盛绝只当未见,双眼看她要她作答。奚钰略微思忖,轻声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它极美却极孤傲,如此美却是经过一番寒彻骨才有,不容易吧。”

盛绝执起她手,道,“钰儿悟性倒是颇高,若当真喜爱,便诚心向宣城世子讨要,付些报酬都可以,切莫再做如此**份之事。孤王不愿日后有人拿此事直指国后行为有欠妥当,恐不能服人心。”

“钰儿受教。”她应道,微顿便坦言再道:“九叔,钰儿还没想好。”

盛绝看她,“有任何影响么?”

言下之意是,她想没想好并不影响开春迎她回宫之事,然而此次他确实为她着想了一回,道:“若没想好,那便用这月余时间好好再想想,开春后我便亲自来迎你。”

奚钰在他对面坐下,“九叔,钰儿能拒绝么?”

“你说呢?”盛绝反问,继而道,“你可以考虑,然,不可拒绝。”

这便是他退一步却依然能将她封得死死的厉害之处,她能怒指他前后强迫不予她任何空间么?允了,只是那结果如何都是一样。

奚钰趴桌上耍赖,盛绝瞧着好笑,伸手轻抚她头发顺抚宠物般对待。奚钰不曾抬眼,只着手挡开他,道,“世道难容,你不怕,我怕。”

良久,盛绝问,“钰儿心下对孤如何?”

奚钰咂舌,哪有他此般直接的?奚钰抬首端坐,道,“钰儿对九叔仅有敬意。”

“那日孤王分明听得你说心悦之,如今欲矢口否认了?”盛绝不给她退路,直视她眸底再道。

“我…”她缓下眼去,不答。

“孤不逼你。”盛绝微顿再道:“夜了,歇吧。”

奚钰微征,“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