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圣上网开一面,他们亦是您的子民,圣上是宽厚仁君,求圣上开恩!”

“求圣上开恩,求圣上开恩…”一时间随行大臣齐呼,百姓同时叩拜亦跟随求饶。

奚钰退开他身边,跪地痛声而下:“求陛下三思,他们是您的子民,暴乱定有因,无论如何罪不至死。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

盛绝浑身被极阴寒之气笼罩,**马车之上,傲然霸气,天地间独以他为尊。盛绝绷紧了削薄丹唇,拔剑出鞘之际雪亮寒剑在阳光下映照得熠熠生辉,万丈寒光肆起,几乎耀瞎人的眼睛。

只见他提剑怒指和孝,瞬间面色狰狞剑身出手,奚钰不曾多想在他准备出剑之时用身体朝他撞去,寒剑依然带着戾气脱手而出,当下便听得和孝世子惨叫倒地,奚钰忙不迭地的侧目而去,之间和孝世子周围鲜血一片,一只断臂赫然与身体分离掉在不远处,而和孝世子则痛得满地打滚,肃穆庄严的世子服凌乱不堪。

介时,百姓恸哭,欲冲破层层侍卫上前。

奚钰骇得面色惨白,脑子怔了一瞬,断了臂好在保住了性命,她即刻大声道:“太医,还不快于和孝世子上药?”

当下从跪地官员中几名年纪偏大之人颤颤抖抖的出列往和孝世子去,帝妃之令不可违,同时也害怕帝君迁怒。

见侍卫已将和孝世子抬入马车内,奚钰大声道:“行军!”

继而扶着君王入马车,因王在这撵驾上,女官们只能换车而行,只留下待伺宫婢在外候着。

奚钰看盛绝面色惨白,额上密出细汗沉沉,心下一慌,即刻取锦帕来于他擦汗,然而锦帕却被秽物污浊,随手扔开毫不犹豫掀了衣裙撕了里裙布料于他擦汗。

“九叔,你怎么了?”她握住他的手,却被冰凉蚀骨之气震慑,炎热天气,他全身竟结了层寒霜,速度极快的将他整个人封冻,连泼墨的眉宇间都是冰粒冻结。

奚钰面色大骇,伸手探他脉搏却被寒气震开,她扑近他身边急声道,“九叔,为何会散功?为何?”

盛绝寒气升腾的手将她推出车内,怒喝:“出去!”

奚钰心下不忍被他推开数步即刻又扑了过去,“九叔我帮你,钰儿帮你九叔!”

“出去!”盛绝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封寒,她如何帮得了他?稍有不慎便寒毒攻心,回天乏术,他岂能害她?

“九叔…”奚钰一意孤行上了榻盘腿而坐,欲运功护住他心脉,然而功未出近身之时身子便被他周身寒气震开,奚钰心血翻涌,喉间腥甜阵阵,猛地一口鲜血喷在地。

“钰儿…”盛绝即刻靠近却在生生停在中间,奚钰撑着身体蹙眉看他,“你练魔功?为何?你知不知道魔功一旦功散便噬本,你如何要冒这个险?”

盛绝终究撑不住,寒气而出,“出去!”

奚钰撑着身下身即刻出了撵驾,她若不出去恐怕下一刻她都会被封冻。再者她忽感寒意攻心,似有邪毒侵体一般钻心蚀骨,想来适才被他那一震,破功的瞬间入了寒毒。若不及时逼出体内后果不堪设想。

奚钰入了君王御撵,退了所有人即刻运功避毒。同时盛绝也在运功,然而气息却瘀堵不畅,运行一周天竟耗了往日三倍时辰。他所练之功乃御龙神掌与邪教的魔鹰爪结合,可谓亦正亦邪,而原本御龙神掌与魔鹰爪的薄弱之处已被他修正。

而能散他功之物也并非普通药物便能成,也并非朝夕能至。定是早已有人为此做了严密部署,而令他不知不觉间陷入其中。而此人,定是最了解他之人。

忽而眼前闪过奚钰见他散功时的惊骇模样,眉间紧拧,不,不是她,她若要害他大可光明正大来,如此行事断不会是她所谓。

究竟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对他用药经年之久?

军队浩浩荡荡停在巍峨行宫前,众臣皆下车跪地迎接圣驾,就连刚刚醒转的和孝世子也跪在人群中接驾。

清月在撵驾外等候,久不见奚钰出来便靠近撵驾道:“娘娘,到了,请下车!”

良久依然不见动静便欲再靠近,哪知刚接近撵驾便被极阴极寒之气弹开,清月惶恐间连退数步,面色大惊,手捂心口一阵钻心的痛袭来,继而面色惨白直接倒地。

那边跪地之人皆惊,几位跪在随行官员中的太医面色微凛,欲动不动心下担心却始终不敢移动前去探病。众人皆以为张贤人定是中了暑热昏倒,暑热虽难受却不是什么大毛病,自我安慰着便也曾多担忧。

奚钰是好在寒毒不深,又及时运功避毒,这厢再经打坐调息人已大好,起身便出御撵。众臣见御撵前待伺婢子掀了帘幔即刻齐声高呼:

“臣等恭迎圣驾,圣上金安!”

奚钰立在御撵上,转而往后方撵驾瞧去,眸色担忧,不知他好些没有?只要护住心脉便可无事,希望无大碍。

然而转眸之时却瞧得清月面色死灰的倒在地上,当即一阵,连踏脚石都略过直接跳下地往清月奔去:

“张贤人,张贤人你怎样了?”

将清月从地上抱起回头朝一群跪地大臣大喝:“太医何在?”

“臣在!”

“臣在!”即刻数名太医从人群中起身矮着身子快步过来,太医欲伸手把脉却生生在此时找不到丝帕而无从下手。

奚钰怒道:“救人要紧,如何还在乎这些个虚礼?”

“臣遵旨。”为首之人道,继而上手把脉,然而一握便大惊失色,奚钰瞧得太医颜色有变急道:

“张贤人可还好?是何病,可要紧?”

“回娘娘,张贤人身中寒毒,而寒毒正以极快速度往心脉袭去,只需用银针封住张贤人各处大穴护住心脉便可无事。只是,老臣疑惑,这暑气天里,如何会中寒毒?”太医如实禀报,又不得不心下猜疑。

奚钰心下震怒,几乎动手,大喝,“废话什么,还不快施针施救!”

“娘娘息怒,臣这就施针救张贤人。”太医话落命身后之人准备,奚钰也当即令侍卫将清月抬上马车施救。

待太医施针为清月散毒已是半个时辰后,然,太医都已施针完毕还不见君王出来。清月幽幽醒转之际,竟不知道所发生何事。奚钰安慰她只道:

“没事,太医说你中了暑热,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暑热?清月半狐疑的看向奚钰,她此刻分明颇感凉意。

奚钰见清月都已醒转,又担忧的瞧着毫无动静的御撵,思及太医那银针此般有用,要不也于他来两针,兴许也能于他护住心脉,只要护住心脉不被寒毒攻嗜便无大碍。

本是午时前到的秭归,然此刻已未时末了君王还不曾出来,众人跪地早已满头大汗,奚钰不忍,多次请忠臣起身,然而君臣之礼令众人不敢逾越。

未时末,盛绝终于从撵驾内出来,奚钰当即大喜定眼朝他瞧去,见他面色已然大好,心下总算放松些许。快步上前,想搀扶又不敢碰他,散功体那等于是个带着寒毒移动的活物,谁碰谁死。

盛绝抬眼看她,给她个安心的笑,她松了口气可还是不敢碰,只道:“可好?”

“还好,别担心。”盛绝走近她,却也并没有过多的动作,若是以往,他定会伸手握住她并行。此刻他没有,想来也是怕寒毒再侵。

随行众臣随着帝王入了行宫,有兴致的大臣在秭归一些官吏陪同下参观起整个宫殿,累得慌的大臣便早早辞了这差事回安排的偏殿休息。不过半个时辰行宫便已禁军守卫,宫婢环立,一扫空荡之感初具帝宫规模。

奚钰与盛绝众星拱月般过大殿入寝宫时还是注意到大殿中怀抱粗细的宫柱,这几根朱丹宫柱无疑是整个宫殿的中流砥柱,奚钰忽而全身一股凉意四起,潜意识里四周观望,同时与王拉开了些距离,心想怕是这殿内阴寒,离他太近便凉意更甚。

盛绝注意到她的动作,侧目看她,见她神色有异继而问:“怎么了?”

“没事,许是这殿内与外间温度相差甚大,身体有几分不适。”奚钰笑道。

盛绝点头,却并未离她太近,倒是将目光往她一直注视的宫柱移去,这大殿的宫柱别其他宫殿的宫柱赤红更为醒目,醒目到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奚钰越瞧,身上凉意便越甚,当下快步虽了宫人入寝宫。

寝宫与盛绝处理朝物的御书房极近,想来是盛绝别有用心的安排。

奚钰一路走来心下暗暗心惊,如此巍峨气势的宫殿工程浩大,定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而这秭归当地百姓定出力不少,适才街市百姓暴动会不会与这行宫有关?

她虽极力反对在秭归修建行宫侵占秭归百姓的土地,然,这宫殿落成,王定会于秭归百姓补偿,于和孝世子补偿,即便征用劳动力,也付了工钱。百姓即便心中有怨恨,也不会暴乱至此,究竟城中百姓为何如此?

“我看脸色不好,去睡会儿,嗯?”盛绝低声嘱咐,奚钰点头,看他,“你要走么?”

盛绝笑道:“书房在隔壁,你醒了我便过来瞧你,可好?”

奚钰点头,盛绝见她躺下了这才离开。秭归百姓暴动,和孝世子若不能给他个解释那就以项上人头来赎罪,鼓动百姓暴乱,这谋逆大罪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百姓若不是被逼到绝处,岂非如此极端?

动乱定有其原因,然,秭归近年来一没天灾,二没**,苛捐杂税也并没增加,而唯一说得上能对皇室有愤怒的,那便是这行宫。然,即便征用秭归的劳动力,却也按人头点算工钱,如何会令百姓如此愤怒?

奚钰本没有睡意,却在躺下不久便睡着了,混沌之际是一片火海,火海过后又仿佛是弥漫的血海,忽然间那平静的血海如同海啸般朝她席卷狂涌而来,她吓得大叫,双腿确如灌铅一般怎么也挪动不了半步,这片刻间血海便已将她淹没,她在混沌的血水中不断下沉,下沉…

“啊--”奚钰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来终得呼吸,“原来是梦…”

“娘娘,你怎么了?可是发梦了?”清月由殿外即刻走进来,轻轻顺着奚钰后背转头对待伺宫婢大喝:

“都是死了么?见娘娘发梦如何不叫醒她?”

宫婢一应跪地求饶,纱帐垂下了她们哪里知道娘娘如何了?

奚钰摇头,道:“何怪她们?没事。”

她终于知道大殿内宫柱的朱丹色为何那般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像血,鲜血淋淋的一片,这一想又是一身冷汗。

“月儿,速换身衣裳,我们出去走走。”她定要知道百姓为何对皇室如此怨愤,定有理由。

清月大惊,“此刻?”

奚钰点头,清月急道,“可外间不太平,适才百姓暴乱你也瞧见了,如何要去冒这个险?等过些时日平静了我们再出去。”

奚钰摇头,“不,民怨极深,定有隐情,王如此盛怒,朝中官员定不会将事情禀告,我怕会伤及更多无辜。”奚钰顿了顿,思及她余毒未清,当即起身又道,“还是我自己出去走走,你身子还没大好,你只需在这守着,别让王发现我离开。”

清月满面愁容,王何等睿智,他若过来还能有不被发现的么?

奚钰拍拍她,“我就出去片刻,不碍事的。”

“天就要黑了,你可得早些,莫在外逗留,外面那么乱,小心别让人知道你是皇家的人,否则麻烦就大了。”清月担心道。

奚钰笑着点头,清月从行装中翻出套她常穿的男儿衣与她换上,奚钰再应道“我的功夫你也见识过的,抵不过众人还不能自保么?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奚钰急快速将自己打理好,束了冠从偏殿出去,至最侧边的高墙处飞身上去,继而落在宫殿外的地面。

奚钰落地时有些个不稳,想来是寒毒侵体的原因,这厢未曾大好所以功力有些减退,她手撑着墙闭眼暗暗吐息。

然而就此一刻,自她身后缓缓出现一双赤脚,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棍轻轻的戳上她后背,触及她之时奚钰猛然大惊,转身精准的握住不明物,开眼之时才瞧清是根木棍,给拿木棍恶作剧之人是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且看不清何样貌的少年。

“你在干什么?”少年莫名的眼瞅着她,又望向高墙宫苑,“哦,你…”

奚钰微愣,即刻接话道:“别说,别说你知我知便可。”

少年不明,莫名看着她,奚钰嘿嘿一笑,道:“我就是趴墙角来着,想能不能弄个洞打这里进去瞧瞧那帝王宫殿是何摸样。”

少年顿时了然,瞅着她手指之处,莫非她想打狗洞?继而自信笑起来,伸手拍着奚钰肩头,手一过,一个黑布隆冬的印子突兀的留在奚钰那这件她最爱的袍子上,只瞧得她俏脸瞬间变黑,苦大仇深的撇向少年。

那少年不以为意道:“你这位置没选对,跑狗洞哪从这里?你家狗洞长在这里么?得在墙脚,不是刨墙,是刨土,得往下,还得选在地基最边层,不然你刨他个几天几夜也是白搭。”

奚钰满头黑线,她如此玉树临风,向跑狗洞之人?什么眼神啊这?

“想不到这位小兄弟对跑狗洞此类玄妙之事竟有如此深的研究,佩服佩服,改天定要请教一二。”奚钰违心的恭维着。

那少年叹一声,极悲哀的眼瞅着她,叹息道:“难道你不知刨谁家墙脚都别想刨这皇家墙脚么?难道你不怕晚上睡不着?”

奚钰一撩衣袍大义凛然道,“我为何晚上会不着?刨了这里瞧得那帝王行宫我晚上怕是会睡得更好。你不知,听闻那宫殿里美着呢,你不想去瞧瞧?”

少年哧声而出,木棍即刻戳上她肩头道:

“你就不怕冤魂索命?这行宫下可是活埋了几千人的坟场,我也就在这附近转悠,指望着里头的贵人们扔些个不要的东西捡了拿去换些吃的,饶是我挖过这秭归城中大大小小府邸的墙洞也从不敢打这高墙的主意,我本是个不要命的,今儿见了你,服了。”

奚钰面上笑容凝固,“活埋千人?为何?”

少年将这宫殿始建之初到今年竣工之中提了几件大小事细说而来,之后还颇有几分仁义劝道:

“我看你这小贼是想发财想疯了,我知道你想进这宫墙干什么,不就是想瞧着好时机去顺两件东西出来?你可知这里头住的是何人,那是天子,就他打一个喷嚏这秭归人都要陪葬的天子,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天子的东西都敢打主意。”

奚钰还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少年又道:“瞧见没,说那天子是暴君一点没错,今儿屠杀了秭归多少百姓?就此刻正东上街的鲜血还未干呢,你呀,还是别妄想发横财,抱住小命吧。”

“多谢小兄弟提醒,在下会记住的。”奚钰半晌才出声。

那少年以为她被吓住了,继而又道:“并不是危言耸听,我这都是大实话,你也别以为我在跟你抢地头,把你吓唬走了我捡这便宜,没那回事,这一片地都没人抢,你愿占多少占多少,城东那边富人区才是大家抢的地,这坟堆里就是有金子白捡,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奚钰点头,“我明白了,不知小兄弟现在往何处去?”

少年道:“四处走走,找块好地方歇脚,要还找不到就只能去城外的破庙。”

“那在下与你一起吧,也四处再瞧瞧。”奚钰道。

“可以,这一带我熟得很,放心,我看你也是新手,有我罩着你找个歇脚处还是不成问题的。”少年极慷慨道,话落又瞧了瞧她这身衣裳,伸手又摸了摸料子,不住的点头,道:“这身衣裳料子不错,瞧着也挺合身,就跟量身定做一样,小哥,你真有本事,这么一打扮,还真不像个毛贼,走街上准能偏到些个小姑娘。”

奚钰当即一开玉扇,姿态风流道:“确实,想我此般也有玉树临风之资,在下不甚荣幸,也曾有人将我与那天下第一公子相比较。”

少年将细木棍搭肩上似乎半点没瞧到她此刻卖弄的风流,只道:“什么天下第一公子我不知道,我只关心我晚上有没有歇脚处,明日能不能填饱肚子。”

“小兄弟言下之意是,你我并非志同道合之人?”奚钰似乎听出他弦外之音,当下反问。

然而少年道:“我们每日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谁还整那些个酸不拉几的玩意?我是很务实的人,与你自然不一样,你就图这些个虚的。倘若我要是你,我就脱了这身衣裳拿去当几个银子买大包子吃,这才叫明智。”

奚钰额上黑线再次出现,继而道:“买大包子的银两在下还是有的,要不,我请你吃?”

少年当即站立,眼中瞬间绽放的亮光比那冬日间玉龙雪山之巅的白雪还亮,继而欣喜道:“此话当真?你竟要请我吃大包子?你可想好,可要两文钱一个呢。”

奚钰笑得诚心,“自然。”

说着便掏钱,她装钱的锦囊极精致,是清月亲自所绣,然而一抖开,糟糕,空的,她极少出宫,这有锦囊却忘了放银子。当即面色不好,愧疚的瞧向少年道:

“实在对不住,我忘了放银子…”

那少年严重雪亮之光即刻消失,面色不好,却也没多大反应,叹口气道:“我理解,理解,囊中羞涩就指的是这吧?我明白,你这钱袋倒是极好看,你若真心想请我吃大包子,这钱袋子倒能换个几文钱,不如…”

“不可,此物是我重要之人相送,我如何能将它换了银子使?”即便再没法子也不能将清月绣的钱包换了。

摸了摸全身上下,除了手中这把招摇过市的扇子外,她真没别的物事了。

想来少年也是被大包子所吸引,还一直不放弃的瞅着奚钰,他瞧着,她身上都是可以换钱的东西,随便捡样儿换个包子吃何其简单?就看她有没有那个心。

奚钰上上下下摸着,最后一狠心,将腰上配的白玉解下来,少年赶紧夺过去左右瞅了瞅,看不出真假,只道:“小哥,你这一身装束倒是挺齐全的,等我将来求亲时也借你这身穿穿…欸,这个做工挺仔细,瞧着跟真的一般,应该能换几文钱。走,我们去当铺,朝后方走,去西街,那边安全。”

奚钰闻言又是三条黑线划拉,她这起码得换好几百两银子,想了想,又将玉拿回来扣在腰上,道:“不如将这扇子换了钱,少了这玉,我这一身便不成套了。”

少年又瞧瞧她那折扇,心里暗生佩服,赞道:“小哥,别说你是我见过扮得最像的人,没人比你准备得齐全了。”

少年打开折扇,继而扇面清香扑面而来,扇子正面是大学士提的字,反面是山水土,还有几行小诗,倒是附庸风雅不可缺少之物。

“这应该能值些银子。”少年道。

二人换了几个碎银子当即就去酒楼买了两个大包子边走边啃,话说这般是她二十年来最为肆意之举,也幸而这里人不识得她。

奚钰正向少年探话,却久久不听他回答,转而瞧他。少年竟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瞧着街边摆着摊子买手绢的姑娘,奚钰顺眼瞧过去,那摊位前有一位妇人打扮的,还有个婆子在帮忙,旁边是少女在小心的整理绢子。奚钰细瞧三人,瞧其动作与形态尽显大家风范,难道是出自没落的大户人家?

奚钰再瞧瞧身边痴呆的少年,调侃道:“心上人?”

少年忽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失神,当即转头,道:“哪里,我怎么敢高攀她?她是堂堂郡主,我也就这么远远看一眼而已,小哥你别多心。”

奚钰笑容凝固,郡主?秭归就一位郡主,那边是和孝世子的亲妹妹和韵郡主,难道、她是和韵?

无论她是何身份,这些个亲王子女都与她是留着皇家盛氏一族的血液,与她都是同姓兄弟姐妹,如今即便她贵为帝妃,这关系同样改变不了。

“和韵郡主?”奚钰反问。

“嗯,郡主与她嫂嫂每日这个时候都在,我算过了,她们有时候站一晚上只卖出两三条绢子,有时候一条也没人买。想来秀活儿家中有妇人的都会做,极少人买来用。”少年愁苦道,一声叹息:

“直可惜我不是有银子的贵人,若我有银子,便天天去买。”

奚钰有些还停留在那少女身份的惊疑中,堂堂郡主与世子正妻如何会到摆摊位买手绢的地步?

“世子的俸禄难道不足以持家,还需要女眷出来抛头露面?”奚钰出声问道。

少年白了她一眼,道:“小哥,你又不是第一日才道秭归,难道你不知世子爷为接驾拆了世子府遣散家奴当了所有东西折现银,就为伺候那作威作福的天子暴君么?如今世子一家几口住在这西街小巷里,他们总要花费要吃要喝,若女眷不出来抛头露面,难道如你我这般去偷去抢么?他们再没落,也是贵族,岂能做这等糟践人之事?”

奚钰点头,少年又一声叹息,“唉,我要再近些瞧瞧郡主,死了也甘愿。”

奚钰道:“那便去瞧呗。”

少年微愣,侧目瞧着他,晶亮眸子一转,大口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往口里塞,奚钰好笑,可还没出声便被少年拖拽过去,奚钰大惊,可世子妃已经瞧见她了,她欲闪躲,回头怒问:“小兄弟你作什么?”

“小哥,你行行好吧,假装你要买绢子,我便能近瞧郡主了。”少年低声道。

奚钰不再推,只道:“那你先放开我,形象,形象要紧。”

继而少年放开手,在她身后跟着。她一手拿着咬剩了的半个包子一边玉树临风的朝人走去。

倒是世子妃先出声道:“公子要选锦帕么,看看要什么款式和花样。”

奚钰装模作样的看着,针线极细,瞧着确实很好,想来这等绣工江南最好的绣娘也不过如此了,奚钰拿着一张一张翻开细看。而少年不敢起身,只蹲在摊位下连半个头脸都不敢露出,生怕唐突了和韵郡主。这眼下才明白,小哥这一身装备的要领,合计着改日得了银子攒起来,也须得弄一身武装武装。

世子妃细细瞧着奚钰,心道倒是好模样,生得此般俊的公子身上却有没有浮夸之气,实在少见。继而靠近妹妹,手推着她,示意如此儿郎万莫放过,妹妹大好年华,如今早到了婚配之龄,上门求亲之人无数,倒是少了些看得过眼的。眼前这位,无论品貌都是上上乘,她做嫂嫂的自然不愿自家小妹错过。

和韵郡主侧目,瞧得嫂嫂示意当即微微错愕,继而又羞又无奈。真真是,这大街之上,叫人瞧了不添笑话么?继而无视嫂嫂示意,自己整理着她的绢子。

然,奚钰有心思手上粗粗过着,垂眼去看蹲在身边的少年并未注意手边,那和韵郡主同样目光与嫂嫂交换信息未曾注意,二人竟在同时拿住了同一条锦帕。

奚钰微愣,抬眼看她,和韵也一愣,二人目光对接。奚钰坦然一笑,眸中笑意盈盈如天上星子般明亮,和韵含羞带怯如被雨打的娇花儿一般,速速送了手,让与奚钰。

“承让,承让。”奚钰道,一手往下伸手将少年大力提了起来,不是要看佳人么?躲在下面看岂非耍流氓?

提着少年出来,在对面三人错愕时她面上不动声色将手上锦帕递给少年,问“这条如何?我瞧着这条不错。”

少年羞羞答答的瞧了眼郡主,又往奚钰挨去,表情极不自然。奚钰心中好笑,实在那副自信哪去了?

“甚好甚好…”少年哪敢摸那锦帕?手在衣裳上蹭来蹭去,还是那般颜色,此刻都不敢拿出来叫郡主与世子妃瞧了笑话。

“如此,那便这条了。”继而又问郡主,“姑娘,这条如何卖的?”

“这条花色与别条不同,做工也极为精细考究,要贵些许,二十纹银。”和韵道。

奚钰心道好险,好在她剩下的碎银子够了,转而向少年道:“给银子吧。”

少年一脸苦样,他哪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