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棋艺时,洛瑞一人奕两盘,左边坐的是洛征,右边坐着洛俪。
第34章 不必藏拙
洛俪微蹙着眉宇,双手夹着棋,这动作像极了洛瑞犹豫不定时的模样。
洛征因常奕棋,速度要比洛俪快捷得多。
洛俪还在纠结,前世的她,在二十岁时香消玉殒,而今生的自己还不到十岁,不能露了底儿,要如何落败却不露形迹。
“奕棋只当消遣,俪姐儿不必藏拙。”
洛俪一惊,蓦地抬眸,与祖父的眸光相接。
洛瑞微微含笑,带着鼓励。
洛征按捺不住,“三妹妹今儿在藏拙?你不会以为自己的棋艺比祖父还厉害吧?”
洛俪前世时常被池宪拉着奕棋,这琴棋书画里头,要论起来,还真是棋更胜一筹、琴技次之。棋艺上,池宪也下她不过;琴技,她嫁给池宪还教了池宓的琴艺,否则池宓不会被皇族第一才子的琴王赵徽给聘为王妃。棋艺上,池宪时常输给他,也至后来,下得池宪都没了信心,但十天半月中,他总要缠着她下上几局,若是他赢了便欢欣鼓舞,若是输了就会轻叹。
后来两年,洛俪摸熟了他的性子,故意输得不露形迹,每奕必输,可池宪就真当他棋艺过人,其实要赢棋不难,只要全力以赴,走一步观十步,揣磨对方的心思即可,可若是要输棋,还要输得不露痕迹,这就不容易了,更得比赢棋花费一倍的心思。
洛征想起身一观,怎耐自己这盘棋还没下完。
洛俪不语,心里暗道:祖父当真厉害,竟然看出她在藏拙,祖父识人、辩善恶的本领只怕她倾其一生也是学不来的。
然,洛瑞突然道了一句:“今儿,你若赢了,祖父便让你祖母写信给铁家,从铁家为你聘请一位剑术高手为师习练剑法武功。”
铁氏年轻时的剑法高超,可嫁给洛瑞后,做起了贤妻良母,武功剑法就有所懈怠。铁氏的陪嫁铁嬷嬷武功好,可到底是个老妇人,每日一大早起来教洛俪武功,洛俪瞧得有些过意不去。
洛俪当即惊道:“祖父,这可是你说的!”
“你何时赢我,今日之约都作数,三局两胜,你可明白?”
洛俪笑得见眉不见眼。
她已经很久没与祖父奕棋。
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棋艺水平如何。
这一会子,她定定地看着棋盘,早前的犹豫纠结没了,反而变得信心满满。
书房外,洛修亦得了老太爷身边的书僮来禀,让他到书房来,候在外头的书僮朝他打了个噤语的手势,示意他轻声些进去,“老太爷正与二爷、三姑娘下棋,待谁落败,你坐过去直接下。”
洛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进了书房,先立在洛征身后观了一阵,见洛征似有些心不在焉,又立洛俪身后瞧,这一瞧,立马就看出些门道,洛俪这棋艺水平瞧上去竟在洛征之上,着实是懂棋的人一看走向就知。
洛瑞是走一步看十步,洛征许是走一步看七步,而洛俪竟一时让他们看不出高低。
洛征未落最后一子,长嗟一声,揖手道:“祖父,孙儿输了。”
洛瑞喃喃问道:“输在何处?”
“一是技不如祖,二是心在不焉。”
洛瑞未再说话。
洛修这会子瞧棋正起劲,“祖父,我先不下,想瞧你与三妹妹下棋。”
洛瑞赞赏的目光一转。
洛修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祖父少有这样的目光,不过一月中总有两次,这是赞同他先观棋。
书房外头的喜欢下棋的两个书僮伸着脖子看得不眨眼睛。
洛瑞望了一眼,“你们俩进来罢!”
二人立时笑呵呵地进来,立在一边看洛子与洛俪奕棋。
第一局了,洛瑞以三子的优势险胜,“孺子可教,上个月奕棋你就藏拙,难不成还与那些讨好祖父的学子一般,害怕赢了我的棋?”
第35章 女子才德
洛俪撅着小嘴,“我今儿要真赢了祖父,你可不能说棋不如孙女。”
“这是为何?”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若是男儿便罢,可我是女子,孔圣人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洛征笑容可鞠,“三妹妹,在孔圣人众多话语中,祖父最不赞同的便是这句。洛子曰‘女子有才甚难得,女子有才更需修德’。可见祖父是喜欢女子有才的!”
要做才女,需得有德。否则,这样的有德无才的才女不做也罢。
洛瑞因被世人称为“洛子”,偶尔连晚辈也拿此打趣洛瑞两句。洛瑞从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天伦之乐,对子孙的教养,该严厉时,他严厉;该慈和,又从不吝啬慈和。
洛俪道:“反正我若赢了,祖父不得对外人道。其实琼林书院的学子里头,有许多人的棋艺不俗,只是他们身为晚辈,心存孝念,想哄祖父高兴,不愿意赢祖父。”
洛俪前生今生都觉得祖父不像是名士,更像是得道之人,因为他豁达,他大度,他宽容,他亦可以目空一切,而他偏偏又是这滚滚红尘中人。洛家子孙对洛瑞,既敬为长辈,又尊为神灵,这份情感是很神圣的。
洛瑞笑微微地道:“你们是我孙儿孙女,若能见你们的才学比我好,对我老头子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孝道。”
洛瑞没有瞧不起女人,一则是因为他的寡母王氏,一则是因为妻子铁氏,这两位女性皆有着非凡的胆识、见解。洛瑞能成为天下第一名士,与王氏、铁氏有密切的关系,所以,他很敬重有本事的女子。
洛俪觉得若是王氏、铁氏爱名,以她们年轻时的胆识,完全可以搏一个“大才女”的名头出来,可她们二人,都将一生的心血付之在同一个她们深爱的洛瑞身上,成为洛瑞身后伟大的女子。
洛瑞是华夏上下几千年以来,儒生名士里头,少有可以从嘴到心真正尊重女性的人,这一点最大的表现在于:洛瑞的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年轻时候没有通房、侍妾,唯铁氏一人。
许因这缘故,即便是行事霸道张狂的窦太后,每每提到洛瑞这个人,也没有厌恶反感之意,相反觉得这个人是真正拥有大才的名士,早年曾经几番拉拢洛瑞,皆被洛瑞所拒。
洛俪看着棋盘,“祖父可得用心哦,第一局我只输三子,这第二局嘛…”拭目以待,她全力以赴,就不信下不过祖父。
祖父的棋艺并不算多高,而是洛瑞的品性高洁,行事磊落,再是学问好,书法独树一帜颇有大师之法,山水丹青更受世人追捧。
祖孙几人沉浸在奕棋之乐中,书房的侍奉小厮进了屋中,颇是纠结:洛家上下个个都带着一份书卷气,即便是十三四岁的小厮执墨也不例外,此刻执墨纠结着要不要禀报。不禀报,可对方是老太爷的门生;禀报,老太爷常说,做学问时最忌打扰中断。
洛征招了招手,示意执墨走近。
执墨用极低的声音禀报:“是杨大人来拜访老太爷,听闻琼林书院后山建了一座忠良庙,想到设里拜祭大赵历代忠臣良将的英魂。”
声音虽不高,足够让洛瑞与洛俪、洛修几人听见。
忠良庙乃是琼林众位先生夫人集资修建,目的是为了拜祭在政治争斗中枉死的忠良之士。他们甚至还会秘密收敛一些被暴尸荒野的忠臣良将的遗体,或收埋其家人尸骨。所谓的忠臣,必得忠于朝堂社稷、谋福天下百姓;而所谓的良将,就是镇守边关,为险一地匪患,有功于天下、百姓的武将。
第36章 忠良庙
前世时,在洛俪及笄后的中元节,祖父带着她去忠良庙拜祭。当时她拜祭的乃是大赵开国功勋良将郑国公梁宗勤及其第十一代后人梁思远四位兄弟。
洛俪微诧:忠良庙的事除了侥幸活下来的忠良后人,还有琼林党中几位领袖人物。就是洛府下人中,知晓这处忠良庙存在的人都极少。
洛征面露好奇之色,“祖父,杨世伯是如何知道那里的?”
洛瑞神色凝重,祭拜被窦氏派所害的忠良,这些人可个个都是获大罪被杀的,整个天下就没人敢正大光明地拜祭。琼林党人建造此庙,是为了给这些忠良一个享用香火之处,但若被朝廷知晓此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洛瑞双指夹着棋子,面无表情,干练直接地道:“执墨,领他去见大老爷。”
洛征面有惊慌。
忠良庙的事,可一直少数几人知晓的秘密。
祖父让杨耀宗去找洛廉,这合适吗?
洛修此刻也有些紧张起来,他是第一次听说忠良庙的事,但看洛瑞的样子定是一早就知晓的,光听这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惨死、枉死、被陷害致死的忠良七成以上都是获罪而死,只有三成才是被刺杀、毒杀而亡。“祖父,不会有事吧?杨世伯虽是你的弟子,可…可万一传出话去,会不会惹来横祸。”
洛瑞微微一笑,打量着三个孙儿。
洛征难掩不安之色。
洛修如临大敌,顿感坐立难安。
洛俪注意力放在奕棋上,似乎并没有听到此事,眸光熠熠,与洛瑞目光相接时,是冷静,是淡然,显然她是听到的。
洛修低声道:“三妹妹,你怎不怕呢?那可是忠良庙…”
洛瑞是清流之首,要说这件事他不知道,任谁也不信,万一被朝廷知晓忠良庙的事,借着此事给他们洛家扣一个罪名,这可是要灭家抄斩。
洛俪落定一子,不紧不慢地道:“祖父成竹成胸,不惊不惧,你们有甚惊慌?”
洛瑞虽不管家事,可若事关洛家满门的生死,他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他都不惊慌想来定是无事的。
洛俪不记得前世时,是否有杨耀宗提出去忠良庙拜祭之事,细细想来许也是有的,只不过她不知晓而已。
洛修愕然。
一语惊醒,洛征细细观察洛瑞,见祖父如老僧坐禅,悬着的心复落回肚子里。
洛俪不慌,是因为她知道,无论是窦氏派还是保皇派,对清流之首的洛家一直都心存敬畏之心,就算她前世被毒杀,窦氏派的人也只能背里做些小动作,不敢明面上算计洛家。虽然窦国舅先后两次想拿洛家开刀,可窦太后却借此敲打他道:“洛家是清流之首,洛子门生遍布朝堂山野,你当是无干紧要的朝臣,由着你要杀就杀了。你动了洛家,还要不要干臣良臣为朝堂办差?”窦太后还道:“清流这些人既没站在保皇派,也没站在窦氏派,你若真对洛家动手,只怕逼着他们站在保皇派。”
窦国舅父子细细一想,清流好像不参与党争,可里面的能人还真不少,当真动不得,只是想到洛瑞在天下的名声,窦国舅心生嫉妒,一个山野名士,丫的名声比他这当朝国舅还响亮,还让人敬重。
后来,又有窦氏派的臣子道:“国舅大人,你想对付洛子,这是不成的。就如你,想对付孔子、孟子,你能吗?”
窦国舅一想,那可是两千年前的圣贤,对付这二人,他还不得被后世子孙用唾沫给淹死,虽然嫉妒,也不得不将对付洛氏一门的小心思给掐灭,着实这人不敢对付啊。
第37章 谋婚
洛征此刻全无了奕棋的兴致,起身揖手道:“祖父,我领杨世伯去父亲那边。”
洛瑞点了一下头。
洛修坐到洛征的位置上,继续与洛瑞对奕。洛瑞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洛修立时露出一张灿烂如花的笑颜。
洛俪指夹棋子:前世时,去忠良庙拜祭的人里除了她,还有洛修、洛佼二人。
脑海里回响起前世临终前,梁俊撕心裂肺痛哭“妹妹”的声音,心下疑云顿开,前世不曾留意,可是今生再来,总觉得洛府藏有太多的秘密。
为什么她出阁前,洛瑞要让她给郑国公梁宗勤、梁思远兄弟烧香拜祭。
忠良庙有忠良三十余人,旁人不拜,却独独要她拜祭郑国公梁氏一脉?洛家长辈说,她母亲梁氏原是郑国公梁思远的胞妹,说起来,她与梁家的血脉关系算是最近的,自是要拜祭自己的外祖一脉。
梁俊为什么唤她“妹妹”,而非表妹?
洛修、洛佼进忠良庙,他们拜祭的又是谁?
虽然洛径、洛征也曾进过忠良庙,但据她前世的记忆,他们拜祭的是各自心目中的最敬重的贤良忠臣。每一个男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在他们心里自有一个他们敬重之人,可她蓦然忆起,洛径兄弟拜祭的居然是先帝赵明祖皇帝。
赵明祖皇帝的灵位居然也在忠良庙,想到这里,洛俪心下震撼不少,又觉得这件事着实怪异得很。
时间流逝,只听身旁的书僮低声惊呼,洛俪定睛细瞧时,洛瑞微笑着轻语:“俪姐儿,你以一子险胜。”一笑之后,他面容转肃,“你走神了?”
洛俪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琢磨忠良庙的事,想到梁俊的真实身份,也至想到洛修、洛佼二人。她记得前世洛佼入忠良庙,拜祭的乃是赵明祖皇帝时最受器重的御史言官李迁,此人是个直性子,口才了得,为人正直。赵明祖驾崩后不久,因他怒斥窦太后,说女人就当安于后宅,而不是在朝堂上指手画脚,被治了个“蔑视太后,不敬皇家”的大罪,满门抄斩。但他死后,天下、朝堂上有不少人念着他的好。
洛瑞道:“俪姐儿,用心下棋!”
“是,祖父。”
这一局刚先了不到半炷香,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音,似有人在争吵,又似有人在哭泣,还有人在怒斥大骂,更有人在议论,混杂一处,比菜市口还要热闹三分。
因有早前洛瑞的叮嘱,洛俪将自己的好奇之心死死压下,抬眸时,见另一侧的洛修也是两眼不闻窗外事,满腹心思用在奕棋上。
洛俪看似在下棋,除了关注棋局,也聆听外头的动静:
“呜呜,你们别拉我,我没脸见人了,让我去死,呜呜…”
这是一个女子的哭声。
“学舟,你怎么说?”
洛廉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更有七分威严。
洛俪蹙了蹙眉,难不成是前院闹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怎会乱成这样,方、杨二位大人携着家眷可不就住在前院的客院之中,这声音倒像是那边传来的。
洛瑞轻咳一声。
洛俪回过神来,手中的棋子未落下,只静静地打量着棋局,真正的奕棋高手,都是走一步看十步,乃至十五步、二十步,而她自幼就学会走一步看数步,拿定主意,果决落子。
洛修嘴里嘟囔道:“方大姑娘正打着二哥的主意,瞧这样子又是她闹出事来了。”
她的名声好些还罢,偏生杨家人是知道的,私下里都议论开了,就算是这样,方柔居然还没死心。
洛俪与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会意,退出书房就往前院方向去。
第38章 话内情
洛瑞悠悠地道:“修儿,有些事因抽不开身却不能置身事外,你脱不了身,身边自有能脱身之人。”
洛修心里发毛,是急的,他想过去探个究竟,偏生又脱不开身,一局未完怎么能走,而且祖父做学问,最忌分心,更忌半途而废,这走不是,却又急着那头。一听洛瑞的话有所指,立时冲自己的书僮打了个手势,“到前头去瞧瞧怎么回事?”
他并不掩饰自己对方家大姑娘的厌恶。
着实这方大姑娘言行太过出格,拦着男人说要嫁给人家。
洛俪轻声问道:“祖父,你如何看方世叔与杨世伯二人?”问罢之后,又有些懊悔,洛瑞这人不喜在背后议论他人长短。
洛瑞道:“方平安行事游刃有余,胆大心细;杨耀宗沉稳有余、圆滑不足。”
洛俪问的不是这个,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洛瑞又补充了一句:“前者八面玲珑,后者高节。”
洛俪道:“方世叔连升数级,确实有些能耐。杨世伯回乡丁忧,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洛瑞轻吁一口气,“这二人名为清流,早已选了一派。”
洛修惊道:“方世叔、杨世伯都是保皇派?”
洛瑞目光落在书房外头的书僮身上,淡淡地道:“方平安是窦国舅的人,杨耀宗是杨丞相的人。”
前者是窦氏派的领袖,后者是保皇派的领袖。
兄妹二人面露诧色,洛瑞是如何知晓的?
着实这方平安这次连升数级,太过蹊跷。
洛修道:“我们清流保持中立,只想在这争斗之中能替天下百姓做些实事。”
洛俪望了他一眼:这世上,不好就坏,还有不好也不坏的人。
洛修很白痴地问:“祖父,是他们告诉你的?”
洛瑞正捧着茶,一口吞下,险些呛着,有些事即便是夫妻也未必会说,而是他想出来的,洛修这孩子也太迟钝了些。
洛俪苦笑道:“三哥,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祖父,祖父心有七窍,自是瞧出来的。”
“他们脸上写着窦氏派、保皇派的字?”
洛修不是三五岁,他可是十四岁的少年。
洛俪很是无语。
洛修若有所思,“我还想与他们两家的公子结交,听祖父一说,我还是离得远些。”
棋盘上,输赢已定。
洛俪乐呵呵地道:“祖父,你输了。”
洛瑞凝视着棋盘,这回是如何输的呢?他还没反应过来,细看之下,可不就输了,无论棋子落哪儿,都是必输之局,或好了能输两子,不好则要输八子。
洛俪敛襟福身,“祖父,孙女儿告退!”
*
离了书院,迎面走来了素纨。
素纨唤声“三姑娘”,低声道:“大老爷说要去拜祭一个故人,着二爷准备几样祭品要去拜祭,自要换下身上鲜亮的袍子,二爷回屋时,榻上躺了个美人儿…”
原本,先前洛征领了杨耀宗去父亲洛廉处,洛廉听闻杨耀宗最先找的是洛瑞,且以他对洛瑞的了解,洛瑞没有阻止的意思,说了几句,同意带杨耀宗去忠良庙,但同时也提出,只能杨耀宗一个人去,且这事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杨耀宗心下明白忠良庙里供奉的都是窦太后掌权以来被陷害而逝的忠臣良士,答应保密,便是他儿子也不带去,只是以一个忠于大赵的朝臣身份去拜祭。
说好了拜祭,对外就得有个说辞。
洛廉让洛征去预备祭品,说好半个时辰后出发。
洛征想着要去拜祭,身上这身鲜亮的湛蓝色袍自不舍适,就算不穿一袭白袍,怎么也得换上一身灰袍以示敬重。
大赵天下,世人多信奉“死者为大”的说法,何况忠良庙里头的亡灵都是忠臣良将。
第39章 帐中美人
洛征回到华藻苑,令书僮取了身灰袍出来,正待更衣,却听到一阵异响,这声音是从他的榻上传来的,他记得今晨自己起来,榻帐是结起的,可这会子,榻帐静垂,里面还传出一个女子古怪的声音。
主仆二人交换眼神,书僮壮着胆子结起榻帐,待瞧得分明,眼珠子都快要瞪掉:榻上,一个露着香肩的美人,眼含媚/丝,正冲着洛征抛媚/眼。
“狐/狸/精!”书僮惊叫一声,近乎跳了起来,看看外头,再看看院子,洛家主子身边的服侍下人不多,便是老太太身边也只得一个婆子一个大丫头再两个跟腿丫头,老太爷身边也是四个下人。
老太太、老太爷如此,到了大老爷、大太太夫妇这里,身边的服侍下人自不能越过他们。
几位公子、姑娘身边,亦只得一两个下人,因老太爷夫妇对洛俪疼爱,兄弟姐妹里头也只她一人身边是三个服侍下人。
华藻苑里除了洛征的长随书僮铁头,还有一个瘸叔。瘸叔早前是个乞丐,脚瘸,人倒也憨厚,一日难得说上一句话,原是顺天府某乡下村子里的孤儿,得洛家帮工的族婶介绍,到洛府谋了看门打扫的差使。洛廉见他老实又不多事,就将他派到了华藻苑看护门院,平日帮着打扫一下院子,清理一下尘土,再是督促洛征学习。
铁头大叫道:“你…你…你怎么进来的?瘸叔呢?瘸叔…”
洛征轻斥道:“你不是让瘸叔去预备祭品,他定是出去了。”
如果瘸叔在,方柔怎么会进院子。
洛征移开视线,再不看衣衫不整的方柔,冷声道:“你出去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现过。”
方柔坐直身子,直勾勾地望着洛征:现下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多看几眼,心跳就加速。眯了眯眼,“洛征,可是你约我来的。”
洛征争辩道:“我并未约你。”语调很冷,“你是姑娘家,名节坏了,怕是往后想谋亲事也难。”
方柔拿定主意,今儿既来了,非得将她与洛征的亲事说定不可。
洛家不是嫌她名声不好,说她之前在皇城追着男人跑,可这又如何,她是追过几个男人,可她又没做出旁的出格事,也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作甚就配不得洛征。尤其听到父亲母亲夸洛征才华过人,言辞之间流露出赞赏喜爱之情,还说洛征将来怕是前程远大。听了这些,她哪里还能放手。
洛征恼斥道:“方大姑娘,别以为你这样闹,我就会娶你,赶紧离开,一个姑娘家跑到男子的榻上成什么样子?”
华藻苑的外头,传来方柔服侍丫头的声音:“大姑娘!大姑娘!大姑娘,别藏了,你在哪儿?”
依然是丫头与自家姑娘在玩迷藏。
洛征与铁头使了个眼色,铁头伸手去拉方柔。
方柔见自己要被赶出去,当即呜哇一声就哭起来。
丫头寻声而至,看到榻上的方柔,放开嗓门尖叫:“啊——不好了,洛二爷轻薄我家姑娘!”
这一嗓子喊出,能传至一里之外,前府后院的人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