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渐渐变得模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越来越脆弱,好像上辈子没有流过的眼泪全都攒到了这辈子。冷风吹在她的脸上,泪水滑过的痕迹变得很淡。她缓缓的蹲下来,蹲在狮子的旁边,华丽的宫装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她的手撑在狮子的身上,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一尺厚的落叶灰尘里,她的背轻轻的颤抖着,却没有半点声音。

拐角的两侧,向北向东延伸开去,各自是一条长长的道路,白亮的月光照射在上面,整个宫城似乎都被铺上了一层白雾。

恍惚中,两个清俊寥落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两条长街的尽头,一北一东,互成犄角,互相看不到对方,却同时看到那个蹲在石像前无声落泪的宫装女子。

时间呼啸而过,一切都像是水月镜花一般,大雾弥蒙,冷月凄凉。两名男子长身玉立,衣袍飘飞,有着疏朗淡漠的气质。那些眼神是那样的宁静,像是大海一样的包容,星图的轨迹缓缓变化,将他们的命运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终于那些属于个人的棱角和锋芒,被一点一点的磨去,终于,渐渐的了解了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却恍然发现,原来爱情的世界里,真的容不下三个人。

一切宁静,只有风轻轻的吹过,女子苍白的脸颊有着象牙般的洁白,远远的,有喧嚣的丝竹声悠扬的传了过来,更加显得这里死寂一片。

人们永远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就连现在,往往都很难把握。

三更的更鼓隆隆敲响,青夏终于挪动着发麻的双腿,缓缓的站了起来。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恍非人世的美。

软弱毕竟只是暂时的,时间不会因为谁的难过就停住脚步,眼泪流过之后,生活还要继续,而她还是要选择她要走的路。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暂停了,两道目光略略带着一丝狂热的盯在她的身上,只在一转身时,或许就可以决定未来命运的走向,也可以决定她将要走向谁。

漫天神魔在这一刻齐齐睁开了眼睛,万道星光照射之下,荒凉的皇城有着诡异的星辉,空气微微凝聚,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只需要一朵花开的时间,房檐上的露水叮的一声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青夏并没有左右张望,她站在石像之前,抹干了眼泪,轻轻的拍了拍石狮子的头,轻轻的苦笑,声音那么轻,带着一丝淡漠却又无奈的豁达:“谢谢你陪着我了,我要走了。”

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向东,也没有向南,在遥远的西边,有隐隐的乐器声响,她利落的转身而去,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之中,终于,连翻飞的裙角也不见了踪影。

冷月清辉,惨淡的光芒之下,两名男子,也终于转身而去。

天山的眼睛在俯视这片苍茫的大地,败落萧条的宫墙之内,三人向着各自的方向离去,背影都是那般的估计冷漠,没有一丝温度,渐行渐远。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究竟是谁出了错,是命运在捉弄着他们,还是他们走错了命运的轨道?冷寂的夜里,一片落叶在半空中轻轻的打着转,终于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一个转折,就被灰尘覆盖了下去。

青夏走在路上,突然前方一阵嘈杂,青夏停住脚步,只见重重宫灯的掩映之下,一名周身黄锦缎华服的男子缓缓走来,见到青夏,似乎也是一惊。顿时停下脚步,双眼深深的向她望来。

青夏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冤家路窄,她微微仰着头,望着对面的齐太子,挺直的背脊像是一柄不会弯曲的利剑。

大队的人马挡在前面,阻止了她前去的道路,齐安似乎也没有丝毫想要避让的觉悟,反而微微眯起眼睛,低沉的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夏眉梢一挑,一张脸尖瘦白皙,双眼好似漆黑的宝石,闪动着冷冽的光辉,冷冷的望着他,语调清冷的说道:“这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管。”

女子眼梢好似夹带着北地的坚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张面孔上,显得是那般的刺眼和陌生。齐安的眉头渐渐皱起,他突然沉声说道:“都退下!”

周围的侍从们齐齐一惊,想要说什么,却被齐安一个冷冽的眼神逼退。人群迅速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狭窄的两侧宫墙之内,只剩下青夏和齐安两人。青夏眼神冰冷,登时走上前去,就想从齐安的身边走过去,不想齐安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腕。

一声华丽宫装的女子眼梢带煞,缓缓的抬起头来,斜着眼睛看着这名男子,沉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以你酒后发疯侮辱北秦宣王妃的罪名杀了你,就算是死,你也会身败名裂。”

齐安定定的看着她,终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她,你到底时谁?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你在乎吗?”青夏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收起你那副情深意重的面具吧,你根本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你只是害怕你和楚筝勾结的那些证据落到你的政敌的手上。只要齐王不死,你就会坐立不安吧,那么为什么不回去一刀结果了你的父亲,反正你都杀了你的弟弟,还有什么可怕的。”

齐安手上力道猛然增大,狠狠的说道:“你果然知道。”

“全天下都知道!”青夏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一把挥掉齐安的手,沉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最好自求多福,不要再来招惹我。不要以为你是东齐的太子就自以为是,我当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从南楚的大牢里救出来,他日就能悄无声息的摸进你的卧房一刀割断你的喉咙。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够胆一试!”

青夏一把推开他,昂首向着前方走去,齐安突然追上前几步,急切的说道:“等一等。”

青夏停住了身子,也不回头,时间缓缓而过,齐安终于还是低声问道:“她还活着吗?”

“她早就死了,”青夏清冷一笑,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沧桑,“在你将她扔进南楚皇宫,推到别人的怀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和你并无瓜葛,也不会如你那般卑鄙无耻,拿她用生命换取的东西去谋划什么。但是你若是再苦苦相逼,我自有别的办法,可以干净利落的除掉你。”

“青夏……”

“我不是庄青夏,”青夏沉声道:“齐太子,你是做大事的人,你一生注定要一步一步的向着高绝的巅峰爬去。行走的万山之巅,虽然可以俯视苍生,但是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所以,我不怪你抛弃庄青夏,也不怪你去利用陷害她。但是,我希望你在拥有王者的手段的时候,也拥有一颗王者的心怀,对于过往的事情当放则放。庄青夏一生为你,如花性命也葬送在你权利的康庄大道上,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如今她已经不在,你应该放开这颗棋子了。”

青夏突然转过身来,微仰着头,双眼直视着齐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齐太子,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从今往后,你若是再借着以往的事情,来暗害我在乎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欠她的,欠我的,我会一并拿回来。”

女子的背脊挺直,好似一柄染血的长枪,那般的坚定和挺拔,苍松一般,向着远方走去。齐安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很多被他遗忘了很久的往事纷纷扬扬的袭上心头。他仿佛又看到那张明媚的笑脸,仿佛又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又看到她穿着花裙子,围绕在正在读书的自己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连声问道:安哥哥,你热不热啊?安哥哥,你累不累啊?安哥哥,夏儿唱歌给你听好吗?安哥哥,我们偷偷出宫去吧?安哥哥……

原来,真的不曾忘记,只是忙的不去想罢了,又或者,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怕想起来,也会如凡夫俗子一般的痛。

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一个转折,就看不到青夏的身影。齐安转过头来,微微闭上眼睛,轻轻的拍了拍手,声音很轻,但是在空荡的通道上,却显得那么清明。一会的功夫,原本退下去的侍从们排成长队又走了回来。一名心腹凑上前来,轻声问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叫人去查一下敏锐郡主刚刚去了哪里?”

齐安微微摇了摇头,过了许久,闭目的男人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仍旧是他平常的样子,沉着、冷静、清冷,别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再也没有刚才目送青夏离开时的半点恍惚之色。

她说得对,他注定是要行走在万山之巅的人,虽然可以俯视苍生,但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所以他要很小心,只能赢不能输。

“回宫。”

清冷的声音淡淡的说道,明黄衣袍的男子走在最前面,目光坚韧,眼神锐利,两排的宫灯照射在他的脸上,有着金黄色的光芒。

夜色浓郁,前路难行,无人可以相信依伴,于是,只能自己小心。

这是个魑魅魍魉横行的世界,谁又能确定的说谁就是对的谁就是错的?成王败寇,载入史册的,永远是胜利者的言语。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大约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了紫金广场,只看青夏的衣衫服饰,皇宫的禁卫们就可以看出她的身份品级,是以一路上也无人阻拦。秦之炎病重的时候,青夏曾几次硬闯紫金门,守门的侍卫早就认识她,之间紫金大门轰然打开,清冷的月光下,紫金广场一片空旷,所有的马车都已经散去。

在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只有一辆青布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两匹白色的西域纯血马相依相偎的靠在一起,样子十分亲昵。驾车的车夫看到青夏,兴奋的高呼一声,秦之炎一身白袍,站在马车之旁,白衣墨发,好似一副静止的山水画一样,眼神温和的看着青夏,微微一笑,刹那间,就晃花了青夏的眼睛。

她咧开嘴角,温暖的笑了起来,提起裙子的下摆,飞快的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到秦之炎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顿时感觉好似回家了一般的温暖。

“累了吗?”秦之炎手上搭着一件碧色的披风,他温柔的为青夏披在背上,轻声说道。

青夏摇了摇头,仍旧是和往常一样的答案:“困了。”

“那就睡吧,”秦之炎为她整理衣衫的领子,笑着说道:“到家了也不要醒,我抱你进去。”

“恩,”青夏点了点头,任由秦之炎将她打横抱起,登上马车,放下那一层青色的帘子。到处都是暖暖的川贝香,她的头突然很晕,好像是吹了风被冻坏了,她迷迷糊糊的靠在秦之炎的怀里,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只想就这样安稳的睡下去。

她没有说谎,她真的很困了,很想睡。

内殿的一处角楼里,黑袍男子孤身一人高高的立在上面,夜色下,这里的视角真的非常的好,四面大敞,八面来风,他面色不变,望着紫金广场上那辆渐行渐远的青布马车。手指轻轻一拨,一只古琴登时发出了清远悠扬的声响。

南楚的臣民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们雄才大略的皇帝也是个诗文出众,精通音律的才子。

当初在东齐的时候,为了伪装自己,他也曾流连在风花雪月的场所,做一个吟诗作对观花弄乐的浪荡公子。往昔的岁月翩然而去,如今,他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心里却突然空了。

夜晚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东西,在浓郁的黑夜里,没有灯火的黑暗之下,可以掩饰住那么多的念头和想法。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放纵自己站在这里,眺望着那辆远去的车子。

明日,楚皇还是楚皇,宣王还是宣王,齐太子还是齐太子,而庄青夏,却不再是庄青夏。

今夜的宴会上,秦王为了堵上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要提前举办宣王的纳妃大典,明日就是采礼之日。

终于,还是要爽朗的放手,连最后一点念想都已经被他亲手撕毁烧掉了,看来,一切真的到了完结之日。楚离微微扬起头来,长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吹在他的衣袍之上,黑色长袍猎猎翻飞,满头墨发迎风飘扬,一连串铿将的乐曲从他的手指下流转而出,好似千军万马奔袭而来一样。

这个晚上,除了青夏,没有人可以安睡。

明日,就是大秦战神秦之炎的纳妃大典,所娶之人就是曾经引得南楚东齐北秦三国混战的绝世祸水,这个曾为东齐太子妃,后为南楚兰妃,又曾官拜西川女将,享一品公主俸禄,被神秘的清鹏七部奉为明主,被北秦大皇册封为敏锐郡主,同飞廉女将享有同样待遇,纸张营造司的当时大儒庄典儒的女儿庄青夏,再一次以璀璨的光芒闪动天地,跃进了众人的眼球之中。

北秦之地长风倒卷,百草动摇,冥冥中有无数双眼睛,盯在了明日的采礼之日,黑暗中,有太多人仰望着东边的日头,静候着天明。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七章:何人主婚

大秦尚黑,就连婚礼上用的礼服,都是黑底上绣着团团红花,看起来既有节日的喜气,又不扔皇家的端庄厚重。

乌黑的玛瑙和深海珍珠半点在黄金之上,凤冠沉重且高贵,映着清晨的阳光,有着璀璨的光芒。青夏纤细白嫩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滑过那些锦缎织成的大红喜袍、黄金凤冠、彩凤绣鞋、珍珠翡翠、珠宝首饰,像是在看着一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觉醒来,事情有了峰回路转的改变,这是她做梦都在期盼的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却陡然生出了天旋地转的心慌。不是不愿意,也并不是有什么顾及,只是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愣愣的看着那些东西,似乎有些无从着手。

太阳渐渐升起,清晨的阳光带着春是的温暖,透过窗子照射在她的床前,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着,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让人心神愉悦的感觉,一切似乎都是崭新而美好的。

终于还是要嫁人啊!

纤瘦的女子微微一笑,没有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亲人,没有家属,没有美丽的婚纱,没有香槟,没有蛋糕,没有玫瑰,但是她还是要嫁人了。从今以后,她会有一个家,会有一个丈夫,在将来还会有一个孩子,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神奇,穿越了千年的时空,跨越了时光的屏障,她终于要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去嫁给一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她的力量只有那么大,不能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那么就允许她自私一次吧。

只要过了今天,一切就都会好的,他们各自走上不能回头的轨道,再也不会有交售,再也不会有纠缠,也再也不会有怀念的理由了。

青夏笑着站起身来,一件一件的将喜袍穿在身上,像是在缅怀着一些过去一般,层层将自己包裹起来。

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讨喜的娃娃图,紧贴在她的小腹上,有着早生贵子的吉祥寓意。大红的外衫单衣,短袖小褂,两襟用金色的丝线绣了一个个细小的福字,腰腹间是镂空的染花,看起来既漂亮又性感,绣着红色菊花的黑色长袍,开肩广领,露出雪白的颈项和锁骨,腰部用园的束带紧紧的勒紧,更加凸显出胸部的高挺,长袍的下摆飘逸,好似长裙一般,里面穿着暗红色的衬裙,彩凤绣鞋的尖部坠着明亮的东珠,耀眼闪动,美轮美奂。

大秦的风俗,新娘子的衣服,是要自己穿好的,意在将来出嫁之后要好好的服侍夫君,不会懒惰,不会恃宠而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青夏终于穿好了全部的衣服,房间的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打开,黑底红花锦绣长袍的女子盈盈站在房门前,纤腰不赢一握,长腿修长秀美,脖颈雪白,眉眼如画,整个人好似超凡脱俗的仙子一般。

秦之炎守在门外,身后是一众王府的管事下人,长时间的等待,终于让这个向来淡定自若的男子脸上失去了他一贯的沉着冷静,很多纷乱的念头在看到青夏的那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他忍不住扯开嘴角,笑着看着青夏,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般,开心的笑了起来。

“好看吗?”青夏开心一笑,轻快的问道。

秦之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很美,依玛尔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清风吹来,吹在青夏满头的青丝之上,飘飘散散像是漫天蝴蝶的翅膀。

按照当地的风俗,纳彩的这一天,男方是要亲自前往女方的家中将新娘接出来,新娘子的长发,也要让母亲给绾起来。可是青夏在这里并无亲人,随着典儒的去世,她更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所以秦王安排青夏今日进宫,晚上的时候再由秦之炎接回王府。

外面的轿子已经等了很久,青夏小心的执着裙摆,生怕它们脏了,跟在秦之炎的身后,向着大殿走去。

皇宫派来了两名一品诰命夫人作为纳彩官,秦之炎牵着她的手,和两个贵妇寒暄了几句,就转过头来叮嘱青夏道:“早上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虽然都说今天不可以吃,但是找机会还是要偷着吃点,我在你的轿子里放了些糕点,待会在路上记着吃啊。”

青夏笑着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弯弯的,好似弯弯的月亮。

向来很少话的秦之炎今日却突然唠叨了起来,继续说道:“进宫之后,为你梳妆的夫人,为你绾发的夫人,背着你的嬷嬷,都要给红包,这是惯例,不给不吉利的,我已经放荡不羁轿子里了,记着带在身上。”

“知道了。”青夏乖乖的听着,笑眯眯的点着头。

“你应该会在淳于皇后的宫里等着我,也可能会在我母后的宫里,你放心,无论是哪种安排我都已经打点好了,没有人会欺负你的,别害怕。”

“嗯,我不害怕。”

“红绡会做你的喜娘,会一直跟着你,她胆子小,很听我的话,不会为难你的。”

“嗯,好的。”

“进宫小心一点,我很快就去接你,乖乖的等着我。”

青夏用力的点着头,感觉脖子都有些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看着秦之炎紧张的样子,也不管旁边还有大秦的诰命夫人,突然张开双手一把抱住秦之炎的脖子,对着他的脸就吻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我会乖乖的等着你接我回家的。”

两名正在喝茶的尊贵夫人见了青夏惊世骇俗的举动激动的一口茶猛的喷了出来,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青夏一吐舌头,掩嘴偷笑了起来,秦之为眼睛弯弯,好似两弯璀璨的月亮。

轿子被人缓缓的抬起,青夏不顾一旁夫人的反对,一把掀开帘子,伸出脑袋对着站在王府门前的秦之炎大声叫道:“早点来接我!”

秦之炎长身玉立,明亮的阳光洒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遥遥的冲着青夏招手,像是一个隐居在深山中的谪仙。

马车渐行渐远,秦之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可是即便是隔了无数座围墙街道,青夏还是能感觉到他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呼吸。

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

重重宫门大开,青夏的轿子一路前呼后拥的向宫内而去,穿过无数道宫门回廊,终于稳稳的停在了凤飞殿的殿门之外,淳于皇后一身暗红宫装,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看起来也不四十多岁,眼角鱼尾纹深深,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慈祥和和蔼。

她十分亲热的上下端详着青夏,声音舒缓的笑着说道:“若是婉福能有你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青夏看着这个在后宫中生活了一辈子,却还保持着这样温和性格的皇后,心里也渐渐的温暖了起来。她拉着淳于皇后的胳膊,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是我见过的最温和善良的人,您的孩子也一定是最善良美好的孩子。”

淳于皇后笑容满满,拉着青夏的手,说道:“今天是女人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日子,之炎是个好孩子,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啊。”

青夏点着头,跟在淳于皇后的身后,走进了凤飞殿的大门。

十八名清一色红装的宫女候在梳妆台的旁边,人人手上端着各色梳妆用的胭脂水粉,青夏看到这架势着实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被淳于皇后推上软椅,砧板上的猪肉一样躺在上面,把心一横眼一闭,任由这群女人随便折腾。

这一躺就是将近四个时辰,青夏的心态的确很好,她甚至还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之后,已经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绾发。

当青夏看到那一溜长排足足有四五十人、满头花白、大红宫装、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时,她真的要再一次感激军情九处的教官们为她培养的强悍的心脏,让她可以淡定的面对这一切,而不会出现大惊小怪的情绪来丢宣王府的脸。

“这些夫人都是子孙满堂有福气的人,你母亲不在了,皇上吩咐说不能委屈了你,希望你借着她们的喜气,你也可以和之炎白头到老,平安喜乐。”

淳于皇后走在最前面,撩起青夏的一缕秀发,绾了个结,用金钗固定住。

然后这些长命富贵的老夫人们就一个个走了上来,每一个都满脸的笑容,慈祥的对着青夏说出各式各样的吉祥喜气的话,再为她盘上一缕头发。

绾发的工作进行的很慢,可是青夏却没有了半点困意。她看着这些温和慈爱的老人,听着她们长命百岁的贺词,只觉得心里充满了融融的暖意。

她什么都不求,不求富贵荣华,不求子孙满堂,不求权倾天下,只求平安健康,只求无病无灾,只求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可以长命百岁,安然老去。

绾好头发之后,已经将近傍晚,一名九十多岁的老夫人穿着一身大红锦袍,颤巍巍的将最后一缕头发别在青夏的耳后,满脸的皱纹,但却充满了融融的慈爱,她似乎有点耳背,说话的声音非常大,震得青夏的耳朵痒痒的,老妇人大声的叫道:“祝郡主娘娘早生贵子!”

青夏笑眯眯的递过最后一个红包,笑着说道:“多谢老人家,呈您吉言了。”

“来,站起来给我看看。”淳于皇后坐在椅子上,放下茶杯,眼角处笑纹深深。

青夏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拉着长腔笑着说道:“多谢娘娘,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淳于皇后一惊,连忙说道:“你这丫头,就会胡说八道,只有见到陛下才可以这样说的。”

青夏无所谓的笑笑:“没有娘娘,陛下一个人万岁有什么意思。金玉满堂呢,权倾天下,都不如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说得好!”一声高呼突然响起,青夏扭头一看,却见秦王一身明黄色龙袍,大笑着走了进来。

“青夏给皇上请安。”青夏连忙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

淳于皇后也站了起来,温柔的说道:“进来怎么不通报一声,臣妾好出去接您。”

“通报了怎么能听到庄丫头这番精辟的言语,翰林院的满朝举子,写出千万篇锦绣文章,也及不上丫头的这两句话精辟。”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八章:青夏大婚

“丫头,给楚皇陛下请安。”

秦王眼神锐利阴沉,那是属于帝王的权术和心机,是多少年积淀起来的威严,多年以来练就的铁石心肠。淳于皇后微微动容,担忧的看着青夏,张开了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时间仿佛过的那般急速,又仿佛停在了此刻,刹那间,好像漫天的星斗日月都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一些潜在的心绪,莫名的念头,纷乱的想法,虚无的空白,在天地间盘旋叫嚣。任是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青夏脸色的苍白,那些反复强迫自己才能压下去的东西再一次袭上心头,好似盘旋在苍穹之下的秃鹰,尖声鸣叫着,吞噬着她的全部心神。

一颗心被无形的巨手紧紧的捏住,痛得几乎在滴血,他们相对互望,距离那么近,可是却好像有浩瀚的海洋隔在中央,就算是穷尽心力,也无法有一点半点的靠近。

青夏的眼睛是干涩的,她终于还是缓缓牵起了一抹苦涩的微笑,轻轻的俯下身去,屈膝垂首道:“给楚皇陛下请安。”

楚离眼神淡漠,好似看着青夏,却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那么远,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声音冰冷低沉,沉声说道:“宣王妃多礼了。”

终于,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终于,还是要亲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青夏站起身来,缓缓退后,站在淳于皇后的身后。面上风轻云淡,看不出半点异样,可是宽大衣袖里的一双手,却紧紧的、紧紧的攥了起来,葱管似的指甲狠狠折插在手心里,鲜血一滴一滴的流下来,滴在黑色的长袍里,消失不见。

“不管从前有什么误会和恩怨,如今青夏已经是我秦王室的人了,我们大秦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这孩子一生孤苦,经历过很多的磨难和波折,楚皇毕竟和她有过一段纠葛,再加上她父亲也是楚皇的老师,更是南楚的臣子,我想来想去,当个主婚人,实在是非楚皇莫属了。”

秦王温和的说道,声音醇厚,可是一双眼睛却隐隐的透出了一点精芒的光。

青夏面不改色的站在淳于皇后的身后,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王不愧是老谋深算了,她以庄青夏的身份嫁进秦王室,唯一的障碍就是她曾为南楚刀子,并且没有正式被楚离踢出楚宫,所以应得她当初叛逃南楚天下皆知,但是顶着南楚荡妃这个名号,她仍旧是楚离的女人。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北秦风俗开放,弟娶兄嫂,子纳继母都不足为奇。但是事关两国邦交,难免会落人口实,影响大秦和秦之炎的声誉。

但是如果是楚离亲自主婚,就等于在全天下的面前将青夏送给了秦之炎,秦王室也不用再去承担这一个夺人妻子的恶名。

一石二鸟,既保全了大秦的脸面,又可以得到青夏名下的清鹏七部的效忠,不可谓不聪明。

青夏清楚的知道,若是没有清鹏七部这个名义上的头衔,没有蓬莱仙谷的效忠,没有自己所掌握的先进的技术,她根本不可能这样顺利的嫁进大秦的家门。

楚离嘴角牵起,淡淡一笑,沉声说道:“能得秦王赏识,是离的荣幸。”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秦王大笑着说道:“来人,先带敏锐郡主下去,再等两个时辰,就是之炎的大婚。楚皇陛下,难得你来一次,今晚一定要不醉无归。”

楚离看了眼青夏,意有所指的淡淡一笑,说道:“一定。”

四名宫廷侍女走上前来,傍着青夏的身旁,青夏对着秦王和淳于皇后施了一礼,然后又走到楚离面前,盈盈的拜了下去,声音清淡的说道:“劳烦楚皇陛下了。”

楚皇并没有说话,双眼眯成一条直线,眼梢低沉,淡淡的看着她。

青夏一点一点的站起身来,双眼低垂,缓缓的扫过他的衣衫。秀面黑锦的长靴,同色的袍子,腰间挂着一块纯白剔透的玉佩,墨色绣着亮黑丝线盘龙图纹的腰带,缙云纹样的衣襟拦至腰侧,交叉的前襟,墨黑色的外袍里是纯白内衫,北方的天气这么冷,他却穿得这样的少。青夏抿着嘴唇,缓缓的站起身来,眼神微微向上,却终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停在他的脖颈肩膀处,就缓缓的转过身去,随着四名凤飞殿宫女向着她等嫁之用的紫霞阁走去。

楚离站在大殿上,身姿挺拔,面容淡漠,眼尾却没有扫向她,只是笔直的站着,温和有礼的应对着对面的秦王和淳于皇后。

两人背对着背,却没有一个人回头,距离越拉越远,一丈,两丈,走出了凤飞殿的殿门,走一了笔直的御道回廊,越过两道大敞的拱门,是一排矮树,然后是大片的兰草花园,终于走到了一个转折的假山,终于,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就算是回头,也再也看不见对方。

刚刚转过假山,青夏的脚步突然一绊,踩到了裙角,险些摔倒在地。几名宫女连忙伸出手去,想要搀扶她,青夏摇了摇头,推开几人的手,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挺直了背脊,继续向前走去。

火红的夕阳照射在她的身上,有一种燃烧的质感,她周身如坠火炉,可是心底却在拼命的冒着寒气,她的脸色苍白若纸,越走越快,终于来到了紫霞阁。两排宫女见她进来,齐齐躬身行礼,对着她屈膝跪拜,青夏尊贵的点了点头,就由人带着一路向着大殿走去。

八宝锦绣蒲团,端端正正的摆在地上,正中央是一尊巨大的慈眉善目的菩萨,两侧是两个香炉,燃烧着上好的檀香。青夏知道,这是出嫁前为娘家人的最后一次祈福,是为父母尽的最后一次孝心,代表着从此以后女子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心里就只能有夫君一个。虽然她早就没有了家人,但是秦王还是为她准备了这个仪式,以示对她们这个新娘子的重视。

青夏微微昂着头,看不出有半点的异样,宫女们安排她在蒲团上跪了下来,然后就由人缓缓诵起经文,敲起了木鱼。

宫女侍从退了出去,诵经的和尚们在内里的大殿,隔着一道回廊和两层纱帐,根本看不到这边的事情。

大门嘭的一声沉重的关上,青夏挺拔的背脊突然一颤,眉头一皱,嘴角就渗出了一抹殷红。她伸出手轻轻的擦去星星点点的鲜血,以防它们弄脏了她的宫妆。

那些遥远的经文声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她拉过一旁一个柔软的蒲团,缓缓的低下头去,瞪大了眼睛。一滴眼泪终于噗的一声滴落下来,没有滑过她的脸颊,而是直接掉落下来,打在她苍白的手上。

上方的菩萨慈悲的笑着,眼睛温和似水,青夏的身躯渐渐颤抖了起来,双手撑在地上,都在微微的打颤。今天她就要嫁人了,可是这个祈福的仪式,对她来说却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她该为谁祈福?已经死去了的父母?还是现代的唐羽?自杀了的庄典儒?抑或是,他?

老天似乎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戏弄着他们,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哑剧,虽然没有人说话,可是剧情却是这样的讽刺。

楚离,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只希望你能摆脱掉宿命的纠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只希望你能忘记我,哪怕是快慢城只剩下憎恨。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没有给你带去那么多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