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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什么!我就说了句,这温庆殿空了都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刘才人现在怎么样了,玲花姐姐说,刘才人肯定早就病没了,什么病都病一年多?要是病好了,早就该搬回来了,肯定是人没了,所以这温庆殿才空到现在,我就说,刘才人的病肯定没事,就是病也是好病,刘才人请太医诊脉那天,是我当值,我记的清清楚楚,先是逢五逢十过来诊脉的胡太医,后来又来了一个太医,然后又来了一个太医,再后来瑞珠姐姐出来,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然后瑞珍姐姐出来,也是笑的看不见眼睛,说才人说了,放赏,一人一个小银锞子,再后来官家就来了,第二天就说刘才人病了,要搬出温庆殿静养,姐姐你说,什么病能让瑞珠姐姐、瑞珍姐姐高兴成那样?肯定不是病!”

“我的小祖宗!”旁边的大丫头目瞪口呆听完,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快别说了!你这是要死了!”

“姐姐你也这么说!我说什么了?那天就是这样的……”小丫头委屈的抽泣不停。

“你怎么这么傻!”大点的女使不停的左右扭头,“你听着!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刘才人、瑞珠瑞珍的,你给统统忘了!全忘了!一个字不准再提!一个字不准再想!”

“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样啊?”小丫头扁着嘴,又是委屈又是茫然。

“别问那么多!你只记着,若还想活着,就照我说的做!不然,你就等着半夜里被人填到井里吧,就象翠儿那样!”大点的使女的警告郑重之极,小丫头缩着肩膀,虽说一脸茫然和委屈,却不停的点头。

“好了,得赶紧回去了,你记牢了,刘才人的事,统统忘掉!忘的越干净越好!”

“嗯,我听姐姐的。”

两人站起来,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急步走了。

李思浅紧紧靠着棵花树,只听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后背汗如雨下。

那个刘才人的病是喜病,她怀了龙种,诊出来隔天就被官家移出去养病了,移哪儿去了?一年多了,这‘病’早该养出孩子来了,可怎么半分动静也没有?是这个刘才人没能保住?没能生下来?还是……

这事太巧了!她被人诱上歧途,这一眨眼的功夫竟能撞上穿明黄衣服的人,躲进假山,竟撞上这两个女使,那个小丫头笨成那样,刘才人这事她从前一定没少说,她怎么活下来的?她怎么能活下来?

是有人故意把这话说给她听?

是谁?为什么要说给她听?被挪出温庆殿养病的刘才人是怀上了龙种,然后呢?他们到底想说什么?想告诉她什么?抑或是,想挖个什么样的坑给她?

李思浅心乱如麻,奔着来路方向疾步出来,远远看到两位外命妇姗姗而来,不由的长舒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看好方向,放慢脚步,在两个外命妇前七八步,慢慢往前走去。

第298章 解说

迎祥殿内到的人不多,李思浅不动声色的扫了一遍,基本上都是生人,只有一两个有点眼熟,李思浅犹豫了下,往旁边临窗的位子过去坐下,示意侍女倒了杯茶,捧在手里慢慢喝着。

她得先压压惊。

“李夫人?”

李思浅忙抬头,一位五十岁左右,面容微黑,眼神明亮,神态爽明的妇人一脸笑容看向她。

“您是?”李思浅忙起身含笑答礼。

“我果然没认错!老妇人姓赵,夫家姓华。”老妇人语调爽朗。

姓华!华盛的妻子?华姓并不多见,李思浅一下子就想到了华盛。

“我家那老头子单名一个盛字。”赵太太的话印实了李思浅的反应,李思浅顿时神凝心凛,她是华盛的太太,她找她干什么?

“夫人成亲前后,我正在老家侍候寡嫂,您不知道,我家老头子是个穷出身,这么大点就没了爹娘。”看样子赵太太是个极其爽快不拘礼的,也不用李思浅让,在李思浅对面扶手椅上坐下,抬手比划的比椅子扶手还低。

“跟着哥嫂过日子,哥嫂日子过的穷,我家那老头子自小聪明得很,都说他是读书种子,他大哥为了给他凑读书的钱,大冬天出去拉纤,结果出事死了,大嫂做的一手好针线,是大嫂日夜做针线把他养大的,唉!他小时候那份苦噢,不能提,一提就是满把的泪!”

李思浅听的直眨眼睛,这位赵太太这是要干什么?专程找她忆苦思甜?

“大嫂那些年太苦,不到四十岁眼睛就瞎了,唉!好在我家老头子中举中的早,就把大嫂接出来当母亲一般孝敬供养,前些年,大嫂病的重,想家想的厉害,我就侍候着大嫂回老家住了几年,送走了大嫂才回的京城,回来那年,夫人陪端木二爷去了南边,这就错开了。”

赵太太这话甩得起,可说拉一把就拉回来了,李思浅看着她,打心里涌起一阵佩服。

“我想着,今儿宫里这场热闹,指定能见着你,来前我先叫我那大姑娘过来问她,李夫人长什么样?你给我形容形容,免的认错了让人笑话!我那大姑娘就说:李夫人最好认了,你只看着人群里长的最好看、气度最高贵、举止说话最温柔可亲的那个就是了,我照着大姑娘说的,果然没认错!”

这一翻话说的李思浅忍不住的笑,这位赵太太是个厉害角儿,太会奉承了!

见李思浅笑,赵太太跟着爽朗大笑,“我是个粗人,直通通就一根筋,不会说话,夫人可别笑话我!”

“赵太太说哪儿去了,您太会说话了。”

“咱都不是外人,我跟你就是个有啥说啥,”赵太太不但爽利,还自来熟。“我不识字,啥朝里啥大事小事的听都听不懂,我家老头子那个啥折子的事,就是前天,我那大姑娘特意过来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事,当时我就把我家老头子一顿好骂,你说说,他们男人的事,他们男子这事那事的咱们又管不了,管不了也不知道,这个好那个不好的,他们爱怎么的怎么的,咱们不管,你说是吧?”

听赵太太从八百里外绕回来,一掉头竟直接说到核心问题,李思浅只觉得有点晕。

“咱们女人不管男人的事,那他们男人的事也别扯上咱们女人,你说是不是?我不识字,又粗,不懂那什么大事,可他不该把二姑娘这么个可怜人扯进来!我骂他,你说说,没骂亏他吧?”

李思浅抬手揉了揉额头,看着赵太太,仔细听着她的话,这位赵太太,精明得很呢!

“唉!”赵太太一拍巴掌,深深一声长叹,“二姑娘是个可怜人!她受的苦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家大姑娘的小姑子的婆家弟弟,娶的就是郑家的姑娘,他们郑家的事,我可听了不少,当初二姑娘在郑家,那受的什么罪?婆婆给气受也就算了,小姑子也欺负她,那郑家爷们不提了,更不是个东西!郑家上上下下,都是欺负她的人,就没一个肯帮她一把,替她说句话的,你说说,这样的人家,这日子,还怎么过?照我说,早就该和离!这要是我家大姑娘,我拼上一条命,非把他郑家打个稀巴烂不可!”

赵太太义愤填膺,李思浅一脸谦和的笑,等着她描完背景,再把话题一把拉回来。

“这女人哪,嫁进这样的人家,好不容易逃出条命来,这是多苦的命?我就我家老头子,这么个苦命人,你怎么忍心跟她过不去?我家老头子被我骂的狠了,垂着头就是叹气,一口接一口的叹,叹的我这火就上来了,我就骂他:你个死老头子,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你跟我说说,你是撞了邪了,还是失心疯了?”

李思浅下意识的往周围扫了眼,她和她这会儿的闲话,不太好让无关闲人听到,好在这会儿迎祥殿到的人不多,赵太太的话起伏有调、铿锵有力,声音却不高,也就是她和她之间而已。

“老头子被我骂急了,一个劲儿的抖着手叫:老婆子,你就消停消停,别骂了,我也是没办法,要不是没办法,说什么我也不做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恨人家欺负寡居之人,老太婆,你别骂了,我这心里够难过了,你再骂我就不活了!李夫人,你听听你听听!这死老头子,他竟然拿不活了威胁我,他当我怕他呢?!”

李思浅听的心里猛的一跳,没办法?谁能让他没办法?

“李夫人,我跟我家老头子磕磕绊绊几十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虽说人又臭又硬不讨人喜欢,可他真不是那种欺负孤儿寡妇的人,我也不知道他这回是中了什么邪了,你说说,就算是有人拿刀搁在你脖子上,这不能做的事,咱就是不能做,你说是不是?你说他个死老头子怎么这点子骨气都没有?我就觉得他是中了邪了,我家老头子骨头硬,真不是那种软骨头,可这回,人家要他写,他就写了,你说说,这是不是中了邪?”

李思浅越听越心惊,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

“赵太太这是哪里话,我家二妹妹行为不检,是我李家教女无方……”

“李夫人可别这么说!二姑娘是个可怜人!唉,算了算了,这话没法说,女人苦哇!咱不说这个,这话一说起来太长,前儿吧,我知道了这事,我就说了,我得找李夫人说说这事,我家死老头子还不让我找你说话,说什么这是朝里的事,说我一个女人家别瞎掺和,我就生气了,骂他:你个死老头子,你要是不把二姑娘扯进来,我们女人想掺和也掺和不进去不是,噢!你把人扯进来,还不许我们说说话儿,不得了了你!”

赵太太简直象在说书,李思浅惊心之余,又忍不住想笑,这位赵太太倒是个妙人儿!

“我这心里愧疚,不管他个死老头子说啥,我都得找你说说这话,我家老头子说用不着我跟你说,说这些事端木二爷都知道,端木二爷还能不跟你说?还用得着我这个碎嘴子找你说道?你听听他这话,糊涂吧?端木二爷说那是端木二爷的事,我跟你说,那是我跟你说的事,这能一样吗?你说是不是?”

李思浅连连点头,端木二爷都知道?都知道?都到什么程度?

“前儿我又听说二姑娘有了身子,夫人不知道,我当时听了有多高兴!这都是老天有眼!从知道我家老头子写了那破折子起,我就心惊肉跳没片刻安宁,你说说,要是二姑娘真因为这折子有个好歹,这是多大的罪孽?我和我家老头子几辈子都还不完的大罪孽!老天有眼!二姑娘竟有了身子,这是多大的喜事!你不知道我多高兴!”

赵太太又说又笑又双手合掌,李思浅看着她,跟着点头微笑,华盛有这么位太太,真是好福气。

赵太太交待完正事,又开始有声有色的说起掌故古话儿,各家早就公之与众基本正面的八卦事。

李思浅笑盈盈听着,不时点个头,感叹几句,这位赵太太倒真是位可以常来常往,令人可学可敬的,如此爽快,却又如此滴水不漏,实在难得!

正说的热闹,离两人不远的迎祥殿侧门后一阵脚步声渐近,赵太太忙停了话,和李思浅一起看向侧门。

侧门内,瑞宁公主在最前,亲热的挽着位四十多岁,气度安然的美妇人,在她后面半步,一左一右跟着玉姐儿和一个身着大红石榴裙、十七八岁,明艳非常的少女,再后面,是眼神亮闪、一脸喜不自禁的林明月,林明月后面,跟着位面容可亲、一脸笑容的青年妇人。

今天这场热闹是为了给韩家女眷接风洗尘,这样子,那位四十来岁的********人就是韩家当家主母,瑞宁公主未来的婆婆简夫人了,和玉姐儿并行的,应该是瑞宁公主的夫君韩征嫡亲的妹妹韩洁韩六娘子,最后那位,想来应该是韩征的堂嫂金二奶奶了。

第299章 挑衅

“二嫂!”林明月扬声和李思浅招呼,“你也来了?我以为你没来呢,我们都在那边说话儿,你怎么没过来?”

李思浅冲她含笑致意,却没答她的话,这话,她没法答。

简夫人脚下一顿,转头看向李思浅,李思浅迎上她的目光,忙含笑曲膝,没等她笑容绽全,简夫人却仿佛没看到她一般,目光越过她径自收回,和瑞宁公主说着话接着走人家的路了。

李思浅脸上笑容一半,膝盖曲了一半,也只好垂下眼皮,直起膝盖,状若若无其事。

林明月看的清清楚楚,顿时呆愣了,玉姐儿下巴往上抬,嘴角往下撇,斜着李思浅,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痛快极了。

韩六娘子仿佛没看到她阿娘刚才对李思浅的故意冷落,笑容明丽,冲李思浅热情的点头致意。

金二奶奶极不客气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思浅。

赵太太紧挨着李思浅,见瑞宁公主一行人过去了,极轻的叹了口气,“心眼真小!”

李思浅听的惊讶,忙转头看她,赵太太一脸神秘的笑,“京城就这么大点,从前那点小破事,谁不知道!这些贵人就这样,天生的!”

李思浅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只好转话题,“宴席要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这场以宋后名义召集的接风宴,宋后连面也没过来露一露,只遣了个女使,低眉垂目的宣告了一声:娘娘身体不适,今天的宴席就由瑞宁公主代为主持。

瑞宁公主仿佛没看到那位传话的女使,正进行中的乐起安座并没有因为传话女使而有分毫停顿。

最上首的两席空出,瑞宁公主坐了左手第一,紧挨着她的,是简夫人,简夫人对面陪坐着黄相公夫人谢氏,李思浅看的怔神,王相公夫人怎么没来?俞相公是铁杆******,瑞宁公主主持的宫宴,俞家不来人是常理之中,可王相公府上怎么没人来呢?

谢夫人下首,坐了宁海侯府江老夫人,简夫人下手,坐在却是玉姐儿和韩六娘子。

李思浅被女使带到了金二奶奶下首,和华盛妻子赵太太斜斜相对。

乐起杯举,无趣的宫廷礼仪后,伎乐退到对面阁楼慢弹轻捻,迎祥殿渐渐热闹。

“您就是李夫人?”对面,韩六娘子语调热情的和李思浅招呼。

“是。”李思浅含笑应声。

“总算见到你了!”韩六娘子轻轻抚掌,神情怅然,“我一直想,莲生哥哥那样的人品才情,他娶的女子一定才情出众、人品出众、姿容绝世,一定象谪落凡间的仙子一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莲生哥哥,刚才要不是玉姐儿告诉我,我真没敢认你呢。”

……李思浅一头黑线,这是什么意思?不敢认她,那就是说,她完全要她的想象之外了?唉!她就说,她娘、她嫂子对自己都那幅德行,怎么偏偏这位六娘子对自己如此热情友善,原来刺儿在这里等着她呢!

“莲生能得六娘子如此看重,我真是替他高兴。”李思浅含笑客套,她也只能客套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和这位六娘子斗嘴?那也太有失身份了,这个人,她可丢不起!

“你的马球一定打的非常非常好吧?”韩六娘子还是一脸的活泼泼,眨着天真的眼睛问道,李思浅摇了摇头,她骑术还行,不过打马球么,她不喜欢,也不擅长。

“啊?”韩六娘子一脸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怎么可能?你是莲生哥哥的媳妇儿,你怎么能打不好马球呢?”

“我不会打马球。”李思浅干脆的一句话说到位,把关于马球的惊讶意外拢个总算了,省得她再惊讶一次。

果然,韩六娘子惊的嘴巴眼睛一起张大,生硬的扭头看向玉姐儿,“阿玉,你二婶,她说她不会打马球,我没听错吧?怎么可能?她不会打马球?”

“是啊!”玉姐儿一脸的理所当然,“咱们这样的人家,打马球是常事,李氏不是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她嫁进我们端木家之前……唉呀,你知道的呀,她们家怎么会打马球?恐怕见都没见过呢!”

“李夫人,莲生哥哥最爱打马球,你知道吗?”韩六娘子诚恳的问了句,李思浅摇头,她真不知道莲生爱打马球,她从来没见他打过马球。

“唉……”韩六娘子脸上的难过怅然让人看了心痛,“莲生哥哥真是可怜……”这句话大约是要低低叹息的,不过韩六娘子声音没降低多少,连李思浅在内诸人听的清清楚楚。

赵太太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同情的看了眼李思浅。

“六姑姑,你教我打马球吧,我马球打的一点也不好。”玉姐儿和韩六娘子亲热熟捻的令李思浅瞪目。

“好啊,下午咱们就去打!”韩六娘子开心而兴奋,“莲生哥哥说要好好打场球!他和我约好了,今天下午就痛痛快快打一场!你不知道,莲生哥哥的马球打的漂亮极了!下午你跟着我,咱们一起挑战莲生哥哥!从前打马球,莲生哥哥每次都得让让我呢,他要是不让,我就掉眼泪,可管用了!”

韩六娘子又说又笑,欢快的如同迎着朝阳的百灵鸟。

李思浅默然看着她,她竟不知道莲生和韩家熟捻到这种程度,她和他说到过好些回韩家,他从来没说过他和韩家有这样的交情。

“我们六姑娘的马球,当初还是端木二爷手把手教的呢。”金二奶奶在李思浅身边开口道:“从没见端木二爷那么耐心过,真真是……”金二奶奶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李思浅侧头看着她,心里涌起股荒唐之极的感觉,韩家这是要干什么?韩六娘子可是韩家嫡支嫡女,韩家当家主母简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尊贵千金,这是要干什么?给莲生做……要取而代之吗?

这简直是个笑话儿!

“李夫人。”对面上首,简夫人气度雍容的看着李思浅开了口,李思浅忙微微欠身,摆出一脸的恭敬倾听状。

同样是夫人,简夫人是正一品,她只是从三品,再说,简夫人的年纪跟她阿娘相仿,不管从哪方面讲,她在简夫人面前,都要足够恭敬。

“听说玉姐儿她娘一个人在城外庵里静养了好几年了?”

听她直截了当提到姚世子妃,李思浅心里猛的一沉。

“从前靖海王府的事,我虽离得远,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都是上一辈人的荒唐事,玉儿她娘我自小就认识,深知她的脾气性格儿,最是和善不和人争的,可惜命不强,成亲不过一年,世子就先走了,这些年她守着玉姐儿,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唉,怎么说呢,玉儿她娘识书达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件件精通,就是这打理产业庶务,做生意上头,她不擅这个,莲生名下的产业、莲生母亲的嫁妆,这些年托在她手里,打理的不好,我想也能想得到。”

李思浅越听心越沉,心沉下去,人也沉静了,稳稳的坐着,看着简夫人说话。

“你嫁进来,自然要清点产业,这些年没有生息,唉!要说不是,玉儿她娘也确实有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能忠人之事,受些责备也是应有之理,可任由她住在城外清修,唉,姚氏未亡之人,一心只盼着早日和世子团聚,想来住到城外庵里,她正求之不得,只可怜玉姐儿,这么大点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母亲又要生离,别说她还是个孩子,就是大人,怎么受得了?”

简夫人说的眼泪盈盈,李思浅默然看着她,心里翻起无数滚浪,这一场接风宴,倒更象是她的鸿门宴!

“我知道,玉儿她娘到城外清修,若没有莲生点头……唉!李夫人,咱们女人,一是要心善,慈悲才能积福,二来,不可调唆夫君,第三,夫君若有不是处,无论如何都要劝谏一二,万不可因势利导,为了自己如何,把夫君的错处由一引成十,这就过于有违妇道了。”简夫人歉意的四下环顾致意:“今儿我可是妄言了,诸位可要担待我人老话多,只怕要讨人嫌了,李夫人,你别嫌弃才好。”

“怎么会呢,夫人教导的极是,一会儿回到府里,妾就将夫人的教导说给夫君听。”李思浅只好低头答应。

姚世子妃出城清修的原因是端木家的大丑闻,是让莲生和逝去的世子颜面扫地的恶逆大罪,就算简夫人的话比现在再难听十倍,她也只能听着!

“李夫人真是玲珑心肝,”简夫人呵呵干笑了几声,“我这话,能跟你说,也能当着莲生的面说,不瞒你说,我已经教导过莲生了,他是我的子侄辈,我自他小时起,教导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儿说给你听,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是为了你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可容不得心地刻薄的奸滑之人!”

李思浅后背下意识的挺直,迎着简夫人的目光,驳斥的话冲到嘴边,李思浅轻轻吸了口气,将那些话一点点压下去,微垂眼皮,以无可挑剔的客气恭敬致谢:“多谢夫人教导,夫人的话,妾记下了。”

第300章 猜想

“能得夫人教诲,妾受益良多,妾自幼在家随兄长识字读书,家母家兄常常教导:出嫁后不可恣意自专,切记从夫从子,妾自归端木家,时时刻刻不敢忘记家母家兄教导,礼敬夫君,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姐妹,不敢稍有懈怠,今天听了夫人的教导,才知道以往所受教导尚有偏差,妾受教。”

人在屋檐下,李思浅纵有一肚子回击的话,也只好都按回肚里,认认真真道谢。

简夫人嘴角似有似无的往下扯了扯,瑞宁公主眯眼看着李思浅,似笑非笑道:“原来李夫人还读过书?”

李思浅迎着她的目光,只笑不再说话,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好在韩六娘子和简夫人大约觉得可以了,李思浅一直坐到宫宴散了。

出了迎祥殿没多远,赵太太不动声色和李思浅走到一起,左右看了看,低低道:“低低头让过去算了,让过去就过去了,别往心里去,林子大了,啥人没有?可别往心里去!”

“多谢您。”李思浅心里一暖,低低谢道,赵太太笑着岔开话,两人并行了一段路,李思浅顿住脚步笑道:“我就在这儿等一等玉姐儿,不敢耽误您。”

赵太太不避嫌疑,她不能不替她着想,华盛寒门出身,不管后头有人没有、有什么人,今天赵太太这样的态度,她都不能让她们因为她受到牵连。

“那我先走了,有空儿咱们再说话!”赵太太一脸的明了,爽快的应了一声,和李思浅曲膝作别,径直出宫去了。

李思浅脚步极慢,等赵太太走远了,才快步往宫外出去。

玉姐儿被韩六娘子牵着手,和瑞宁公主一起往宫里进去了,她不用她等。

李思浅出宫门上了车,长长吐了口气,示意丹桂往背后多放了一个软垫,放松后背靠上去,闭上眼睛,一丝丝细细回想进宫之后的每一步、每一句话。

她听到的那话绝对不是巧合,是谁?让她听到那些话是什么用意?

还有韩家,韩六娘子的话和简夫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她的挑衅和欺凌,她们想干什么?因为她嫁了莲生?因为瑞宁公主看她不顺眼?

不可能!韩家传承过百年,作为如今韩家的当家主母,简夫人断不会愚蠢至此!韩家这么做,必定有值得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听到的那些话和韩家这样的态度,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会不会……李思浅突然弹起来,大瞪着眼睛,抬手按在了嘴巴上,难道……

“去……”李思浅一个‘去’字卡在喉咙里,呆了呆才接着道:“去李府,我要找大哥……”

丹桂被李思浅这猛一弹起吓了一跳,听了她的吩咐忙转给车夫,扭头看着又陷入沉思的李思浅,紧紧抿着嘴,不敢发声打扰。

李思浅心里乱纷纷一片。

照理说,她应该赶紧找莲生说说这事,可是……李思浅抬手抓在胸前,可是,她心里怎么这么别扭?这么不愿意去找莲生?去和他说这些事呢?

她心里怎么会这么忿然,这么委屈,这么难过,这么不想、不愿意见他?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韩六娘子说到的马球?难道是因为她和他所谓的世交?

李思浅只觉得越理越乱,越理越心酸,不想了,先不想了,不能想了,先见了大哥再说,先和大哥说了正事再说,那些才是大事……

李思浅的突然上门让李思清非常惊讶。

“有要紧的事得赶紧跟你说。”李思浅推着大哥进了书房,又回身到门口,探头往两边看了看,这才回转回来,掂着脚尖,凑到李思清耳边,将刚才在宫里被人诱听的事及听到的那些话,以及简夫人和韩六娘子的话和态度一口气说完,看着李思清,目光灼灼:“大哥,你说,会不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思清长长抽了口气,目光闪亮,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踱了片刻,停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寒瑟,微微眯眼道:“算着日子,刘才人这孩子生下来,早该满周岁了。”

“刘才人确诊有孕,应该在秋天里,八九月份,要是真有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一周半了。”李思浅仔细看着时间。

李思清点了点头,“若是这样,一切就都能说的通了,官家把瑞宁公主结亲韩家,韩家在朝中自有自己的势力,瑞宁公主借助韩家,就有了一方势力,若再有位皇子握在手里,就和从前二皇子活着时一样,又成了三方相争的局。”

“这是官家的意思?”除了官家还能有谁呢?可李思浅却很抵触这样的想法,李思清抬手拍了拍李思浅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皇家无亲情,你从前不是常说,天下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皇帝,身为天下之主……唉,太子无行,大爷过于慈悲,也不是合适的人选,若能有个幼子,时时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或许又是一代英主也说不定。”

“官家身体又不好,能活几年?那孩子才一周半,官家能活到小皇子成年?”

“官家即位时虚龄四岁,也不比这位小皇子大多少,”李思清又拍了拍李思浅的肩膀,在她说话之前接着道:“官家即位时有乔太后站在背后,如今看来,官家是要把瑞宁公主立在小皇子身后,你也读过史,前朝不说,本朝就有公主监国、扶佐幼弟直到成年,居功甚伟,令朝野敬仰的,官家打算让瑞宁公主监国,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李思浅想了想,长长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假设,倒真是一切都想得通、非常合情合理了。

“宫里的人……你听莲生说起过什么没有?”李思清对引李思浅听话的人忧虑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