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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就是这样!你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李思浅抚掌赞同,玉姐儿呆了呆,瞪着李思浅明白过来了,她是要告诉她,她伤心难过、她病了、她死了,她会很高兴!

“你这个……”

“你不也是高兴都来不及吗?怎么?你可以高兴,别人就不能高兴了?”李思浅嘴角带着笑,“我不怪你,因为我对你不够好,没有好到让你喜欢我,让你替我伤心的程度,你也一样,好好想想。”

玉姐儿直直的瞪着李思浅,突然转身跑了。

李思浅好半天才叹出口气,她真的不擅长对付这样的熊孩子!

半夜,玉姐儿院里的婆子过来禀报,说玉姐儿病了,端木莲生顿时黑了脸,吩咐去请太医,却不象以往那样过去看望,也不许李思浅过去。

一个时辰后,婆子送了太医的脉案和药方过来,端木莲生扫了眼递给李思浅,李思浅见又是惯常的神思不稳,暗暗松了口气,莲生不打算去看,她很是赞同,半个字也没劝。

上元节,玉姐儿继续病着,端木莲生朝贺回来,换了衣服,就带着李思浅出府,先往樊楼听曲儿,他早就打算好的,今天要好好陪浅浅一天。

第308章 烟火

出了府门,转过巷口,眼前一片繁华,竟仿若那场地震已经过去很久很遥远了。

“这里离宣德门不远,今年元宵灯节是俞相公操办的,从宣德门上看下来,这一片繁华祥和,和往年没什么不同。”端木莲生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李思浅歪头看着他,伸手过去,将手塞进他手里,轻声笑道:“灾难过去,就看到这样的繁华祥和,多让人开心,也能让人心生希望。”

“花了很多银子,外城很多人家过年吃不上一顿饱饭……”端木莲生话没说完就转了话题,“今天不说这个,咱们到宣德门看看。”

宣德门前的热闹里透着肃整,少了往年的活泼泼,李思浅被端木莲生揽着,细细打量身边一派悠闲的看灯赏景之人,这些人的姿态太笔直,步子太方正,笑的太灿烂,唉!为了粉饰出这一派太平景象,俞相公真是呕心沥血了!

“大爷在前面。”端木莲生捏了捏李思浅的手低低说了句,李思浅顺着端木莲生的目光,前面不远的一处阴影中,站着一身黑衣、负手而立的燕王。

上元节的习俗,女子着白,男子则黑白皆可,燕王这一身暗黑,倒不突兀。

“你们也来了。”没等端木莲生说话,燕王先开了口。

李思浅被端木莲生牵着走近,看着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圈,老了十年的燕王,心里一阵酸涩沧桑,这是个可怜人。

“你一个人?嫂子和侄女她们呢?”端木莲生带着笑,语调轻松。

“我来看看。”燕王没答端木莲生的话,负手转头又看向宣德门,那儿是官家每年接受万民朝贺、与民同乐的地方,今年这个上元节既然粉饰的和往年无异,看样子今年的与民同乐也要与往年无异了。

端木莲生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揽着李思浅往旁边靠了靠,没多大会儿,宣德门上灯光大亮,欢庆的乐声响起,官家和往年一样,神采奕奕的出现在高高的宣德门上。

可和往年不同的是,官家怀里抱着个一身明黄的小孩子,那孩子一只胳膊圈在官家脖子上,兴奋的看着楼下的灿烂辉煌。

官家身后,几乎紧挨着的,是看不清什么表情的太子。

宣德门下的子民跪成一片,燕王动了动,却只是往阴影里靠了靠,端木莲生看着燕王,顿了顿,拉着李思浅也往阴影里挪了挪,笔直的站立着仰头看着宣德门的那三人。

宣德门下的万岁声比往年整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未停,紧挨着又是一样整齐有力的欢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

端木莲生眼眶猛的一缩又松开,燕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仰着头专注的看着城门,不知道是在看官家、太子?还是那个活泼泼的秦亲王。

‘千岁’的欢呼还余了一个‘岁’字,又一阵宣战般铿锵有力的呼声猛然响起:“秦王千岁!千岁!秦王千岁!千岁!”

端木莲生嘴角勾出冷笑,官家真是老糊涂了!南北外患虎视耽耽,朝廷内人心惶惑动荡,京城地震,江南水患,北地已经三个月滴雨未下,他居然还要捧出个牙牙学语的奶娃娃,这是要自掘坟墓吗?!

“我走了。”燕王突然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去城外?”端木莲生拉着李思浅,紧追一步问道,燕王‘嗯’了一声,端木莲生伸手揽在李思浅腰间,手下用力推着李思浅赶上燕王,“一起去吧,正好,我要带浅浅看烟火。”

李思浅听的一愣,却聪明的没抿着嘴一声没吭,他要带她看烟火?今年哪有什么烟火看?

“不必了,这是我……”

“我知道。”端木莲生打断了燕王的话,往四周扫了扫,燕王垂下眼皮,没再发声,只大步往前走的很快。

出了内城,燕王上了辆青布小车,端木莲生和李思浅也上了车,车子往前走了一会儿,端木莲生掀帘子看了看,这才俯到李思浅耳边低低道:“秦娘娘爱看烟火,大爷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孝敬秦娘娘一场天底下最好的烟火。”

“秦娘娘爱看烟火?”李思浅喃喃了一句,她有些明白了。

“嗯,娘娘突然仙逝,唉!”端木莲生烦躁的叹了口气,“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可大爷……算了,这也不怪他,丧母之痛,身为人子……还在三七里头,娘娘生魂还没走,大爷一定要放烟火给娘娘看,我怕他闹出事,就用我的名义让人接手买了原本给宫里用的烟火,只说是要放给你看。”顿了顿,端木莲生神情极认真的又解释了句:“我本来也打算放烟火给你看。”

“我知道。”李思浅忍不住露出笑意,“你放烟火给我看,人家要弹劾、要说你,最多也就是行为不检,若是燕王……秦娘娘的丧事,官家有明旨,唉,娘娘的丧事,除了棺椁,别的,跟死个杂役宫人有什么分别?也难怪燕王伤心。”

“嗯,这烟火的事,我劝不住,也不忍心多劝,只好咱们顶下这事,不然让人拿了把柄,借机生事,如今大爷的名声不能让人污了。”

“嗯。”李思浅应了一声,“秦娘娘远走前能看到燕王奉给她的这场烟火,一定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今天看到烟火的人,都是托了秦娘娘的福,只盼着秦娘娘来生福报深厚,事事都能如意。”

端木莲生看着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低低耳语,“浅浅,我从不盼来往,也不修来生,我只修今生,只求这一生、这一辈子,咱们两个同生共老。”

城外汴河上的烟火璀璨了全城。

官家裹在厚厚的团龙面紫貂斗蓬里,目光阴沉的看着点亮了半边天空的烟火。

“陛下,问清楚了,确实都是进上的烟火,因为今年京城地动,这批烟火耗费巨大,俞相公请了旨,今年不放烟火,这批烟火暂时收在城外货栈,前几天,端木华寻到掌柜,要买下这批烟火,说是要和夫人一起观赏,掌柜求之不得,就将这批烟火以六折价全数转卖给了端木华,如今端木华和夫人李氏正在汴河中的船上。”顾太监进来,躬身禀报。

官家轻轻‘嗯’了一声,阴沉沉问道:“燕王在何处?”

“已经回府了,明天……三七,”顾太监小心的看了眼官家,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接着道:“进上的烟火造价昂贵,就是六折也是一笔巨款,燕王府一向寒薄,若要买下这些烟火,只怕得卖掉一多半庄子、铺子才够。”

“端木华倒是大方。”官家这句话里透着无数意味,顾太监偷偷看了眼官家,腰不由自主的往下又弯了弯。

“倒是夫妻情深!”官家轻飘飘又说了句,“可惜了……”

第309章 烟火

这一场烟火几乎惊动了整个京城。

李府后院,李思清和李思明站在梅树下,仰头看着远处汴河上流光四溢的烟火,李思明看的不停惊叹:“这是进上的烟火吧?这一场下来得烧掉多少银子?莲生对阿浅倒是大方,跟阿浅登对得很,都会花钱!”

“莲生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李思清却一脸阴沉,“大灾之年,他这岂不是把阿浅架到火上烤?”

李思明脸上的笑容一凝,渐渐敛了笑容,皱起眉头,“大哥想的周到,他们两个大约没想那么多。”

“阿浅想不到还能说得过去,莲生想不到……”李思清声音渐低渐冷,“初时我以为一定另有隐情,可细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隐情,莲生不是那等浮浅之人,真要对阿浅好,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张扬成这样,这都是要做给别人看的,他要做给谁看?要干什么?”

“做给咱们看?”李思明想开个玩笑活跃下越来越低沉的气氛,话一说出来,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难道真是做给他们看的?

“我就怕是……做给咱们看。”李思清一字一句,“阿浅的脾气你也知道,真要出了什么大事,她不一定会和咱们说,她性子太倔,骨子里太刚强。”

“嗯?那怎么办?明天我让幼仪过去看看她?幼仪心细……”李思明急了,李思清摇了摇手,“明天我过去看看,你……最近越来越懒散不用心,阿浅若是连你我都不肯说,难道会让你媳妇看出来?”

“倒也是,常山王妃还在月子里,不然托她走一趟最合适。”李思明想到了姚章慧。李思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没听到李思明的话。

内城,更靠近禁中,和端木府隔了四五条街韩府里,韩六娘子仰着头,痴痴的看着满天灿烂的烟火,韩征负手站在不远处的枯树下,盯着韩六娘子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浑然不觉的只顾仰头看烟火,长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

“怎么连个手炕也没拿?冷不冷?”韩征带笑关切道。

“嗯?噢!是四哥,不冷,你不是说跟咱们家比,这儿就是春天么?四哥你看,烟花!真好看!”韩六娘子不过扫了韩征一眼,又仰起了头。

“大灾之年,不知道哪家竟放了这么多烟火。”韩征仔细看着妹妹的脸色,试探了一句。

“四哥竟不知道?”韩六娘子一脸的向往,“是莲生哥哥,真是好看!她们说,这是莲生哥哥专程给夫人放的烟火,是莲生哥哥送给夫人的礼物。”

“端木二爷和夫人真是鹣鲽情深。”

“是啊。”韩六娘子随口应承,明显注意力都倾注往天上的烟火。

“六妹妹,别看了,四哥有话跟你说。”韩征皱起了眉头,韩六娘子根本不舍得垂下头,“四哥有急事?要是不急……唉呀呀!真好看!真象百花盛开……”

“六妹妹!”韩征的声音高了两个八度,“这是端木老二给他夫人的烟火,与你无关!”

“四哥!”这一句总算让韩六娘子低下了头,嘟着嘴冲韩征跺脚不高兴。

“外面冷,咱们到暖阁里说话,透过暖阁窗户也能看烟花,六妹妹!”见妹妹连身子带头一起摇,韩征沉下了脸,韩六娘子身子和头一起停了,不满的嘟着嘴,只好跟在韩征身后进了暖阁。

“六妹妹,你也看到了,端木莲生对李氏情份非同一般,公主提的那事,你要慎重考虑,不一定非答应不可,这事对你不好,太难为你了。”韩征神情郑重。

“我没觉得难为,”韩六娘子不解的看着哥哥,“而且,阿娘也说好,说这桩亲事对我再合适不过,难道阿娘会对咱们不好?”

“我不是说阿娘会对咱们不好……”韩征的话猛然顿住,“阿娘对咱们的好,和真正的好……当初阿娘要是肯放放手,肯放我到边镇领兵,如今的韩家少帅就是我而不是五弟!阿娘若不是想的太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四哥,阿娘是为你好,阿娘不是跟你说过好些回了,刀枪无眼,而且,翁翁……”

“翁翁不喜欢阿娘,不是不喜欢咱们!”韩征打断了妹妹的话,“咱们不说这个,都过去了,六妹妹,如今咱们这样的境地,我娶公主是没办法的事,可你不必如此,我让人打听过,李氏是端木莲生自己求娶的,之后李氏陪他贬谪浙东,两人同甘共苦、情投意合,就算公主真能让官家下旨令他休了李氏再娶你,他对你也必定是满腹怨恨,不会象待李氏那样待你,六妹妹,你可不能犯傻。”

“可是,四哥,”韩六娘子神情游疑,“莲生哥哥认识我在先,而且,从前莲生哥哥对我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娘说,是咱们没在京城,阿娘说,当初端木大爷活着的时候,莲生哥哥和我有过口头婚约的,不过后来端木大爷早逝,莲生哥哥是不知道这事才……”

“就算有,如今端木莲生已经另娶,这事再提有什么意思?阿娘怎么能跟你说这些话?”韩征脸上有了一层薄怒。

“四哥,我觉得,阿娘是为咱们好,你总想到边镇打仗,阿娘不是带你去看过那些残了的家将,多惨!那还是好的,至少能活着,好些好些人命都没了,翁翁还非要韩家人冲锋在前,阿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冯姨娘有三个儿子呢!四哥,这两年你总怪阿娘,阿娘真是为了你好!”韩六娘子的眉头也蹙到了一起。

“咱们不说这个!”韩征脸上的郁气更浓,“这事都过去了,说你的事,四哥不赞成!”

“四哥!”韩六娘子叹了口气,这两年,她可没少在阿娘和四哥中间劝来劝去,“是我自己愿意,我从小就觉得莲生哥哥最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莲生哥哥对我本来就极好,他跟李氏的事,我又不会做什么,公主要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莲生哥哥那么明理的人,难道会怪罪到我身上?不可能的!我知道,他跟李氏有情份,肯定会难过一阵子,可总是会过去的,时候长了,他对李氏就淡了,就会看到我的好,阿娘说了,让我耐心等个半年一年,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阿娘跟你这么说?让你等半年一年?”韩征脸上的表情古怪,似哭又想笑,“她自己,等来了?”

“四哥说什么呢?阿娘等什么?”韩六娘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什么!”韩征矢口否认,“没什么!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随你,你只不要后悔!”韩征神情低落颓然,“别象我一样,当初听了……话,如今****悔恨噬心!要是能重来一回就好了……”

玉姐儿半夜病了,管事婆子领着太医过来诊了脉,不大会儿就送了药进来交给松绿,玉姐儿见药都熬好了,还没见端木莲生过去看她,挥手打翻药碗,盯着松绿质问道:“我病了,你们没往上禀报?还是,她没告诉我二叔?”

“大娘子真会说笑,”松绿一边示意小丫头过来收拾,一边吩咐了再熬一碗药,这才笑着答玉姐儿的问话,“没夫人允可,怎么请得来太医?才刚宋嬷嬷带太医过来时我就问了,宋嬷嬷说,请太医是爷吩咐的,爷和夫人一直等到看了大娘子的脉案才歇下的呢。”

“看脉案?歇下了?我还病着!”玉姐儿简直不敢置信,她病了,她药还没吃,她们看了脉案就歇下了?

松绿移开目光不再看玉姐儿,她病没病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不过就是又不高兴了,要闹一闹,夫人那性子……嘿!松绿伸手摸了摸炕,倒了杯温水递给玉姐儿,“炕有点热,大娘子要多喝杯水,免得上火。”

“我都快病死了!她们歇下了?”玉姐儿抬手又要打飞那杯水,松绿眼疾手快,捧着杯子闪过玉姐儿的巴掌,顺手抄起炕几上的暖窠,一起拿到了旁边高几上。

“刚听宋嬷嬷说,爷这几天一直陪在燕王爷府上,累的人都瘦了一圈了,大娘子一时走了困,这病也不急,爷累极了的,要看大娘子,只怕也要等到明天再过来,再说,大娘子看看这天,都半夜了,爷和夫人真要是过来看大娘子,岂不是扰了大娘子歇着?大娘子先把药喝了,真有什么委屈,等明儿见了爷再说也不迟不是。”

药又熬了出来,松绿捧过来,柔声劝道,玉姐儿白着张脸,好半天才伸手接了碗,仰头把药喝了。

可第二天一早,就听到端木莲生和李思浅已经出门看灯的信儿,玉姐儿呆了,恍过神就放声大哭,除了哭,她一时想不出怎么办。

看了烟火,端木莲生和李思浅在船上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端木莲生径直上早朝,李思浅回到府里,刚重新洗漱换了衣服,黄大掌柜就在外头请见。

第310章 故事

李思浅急忙叫进,黄大掌柜一脸喜气进来,见了礼,李思浅示意丹桂守着门,黄大掌柜先呵呵笑了几声:“姑娘吩咐的事已经打听妥当了。”

“黄叔越来越能干了。”李思浅惊讶的高挑着眉梢,她吩咐的事可不容易。

“哪是我能干,托老东家的福。”提到田老太爷,黄大掌柜习惯性欠了欠身,“年前领了姑娘的吩咐,我就愁的不轻,北地地极广人极稀,打听事最不容易,再说打听的又是韩家,北地谁敢议论韩家?正愁得很,老东家递了口信和一张贴子,让我拜会个人,这人姓成,成老爷,我去了一聊才知道,这成老爷老家是咱们京郊的,成年在北地做生意,专做韩家的生意,姑娘这差使就容易了。”

“外翁回来了?现在在哪儿?”李思浅满脸惊喜,一下子站了起来。

“姑娘且别激动!老东家没回来,是递的信,说是老东家如今人应该到洛宁了,四五月里能回到京城。”不等李思浅多问,黄大掌柜赶紧把田老爷子的行程说了。

李思浅失望的‘噢’了一声,又跌坐回去,“这成老爷跟外翁是老相识?外翁让你拜会成老爷做什么?”

“听成老爷说,他跟老东家是十来年的老交情了,说是老东家救过他,老东家这人就是这样,见谁有难都伸手拉一把,老东家只说让拜会这成老爷,说成老爷老家没什么人了,让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没有。”

黄大掌柜先答了李思浅的问话,李思浅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外翁的一惯做派。

“去前并不知道成老爷长年在北地做生意,更不知道他长年做韩家的生意,一聊才知道这事,我就多打听了几句,成老爷听说姑娘是端木家二爷夫人,只说真是太巧了,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李思浅呆了,这一家人,怎么个一家法?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这成老爷是先头成安抚使的族侄,成安抚使的独养女儿成氏嫁进了余姚简家,生下长女简大娘子后没半年就一病没了,这位简大娘子,后来和咱们二爷的生母赵氏太妃交情深厚,因为这个,成老爷才说的一家人。”

李思浅又是惊讶又有点晕,这么说来,这位成老爷竟是那位本该嫁进韩家、却不幸早死的简大娘子的娘家人!

“因为是一家人,成老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话得从几十年前说起,成家祖上一直住在京郊三十里外的成家寨,成安抚使之前,就出过几个秀才,到成安抚使,中了进士,又一路做到安抚使,成氏一族骄傲得很,成安抚使是个好官清官,做官做的精穷,用不起仆役书办,就从族里找了两个族侄过来帮衬,其中之一就是成老爷,后来,成安抚使外放北地做安抚使,和如今的韩老爷子成了莫逆之交。”

“成安抚使怎么和韩老爷子成的莫逆之交?”李思浅插了一句,黄大掌柜摇了摇头,“这话我也问了,成老爷说,那年成安抚使启程赴任,让他陪夫人和姑娘随后过去,一路上夫人病了一场,他们比成安抚使晚了将近一年才到,等他侍候夫人和姑娘到时,成安抚使已经和韩老爷子莫逆了,至于怎么莫逆的,他倒没想起来问。”

“噢!”李思浅微微有些失望,这必定是个精彩的故事,可惜了。

“后来成安抚使一病没了,是韩老爷子出人出钱送夫人和姑娘扶棺回的乡,这些就不说了,听成老爷说,成大娘子和余姚简家这门亲事,是韩老爷子出面做的大媒,连成大娘子的嫁妆,也都是韩老爷子一手置办的,简大娘子和韩家大爷的亲事定的极早,听说简大娘子刚一生下来,韩老爷子就让人上门说亲放了定。”

李思浅听的心情感慨而激荡,不知道韩老爷子和这位成安抚使是什么样的莫逆之交,能让韩老爷子尽心至此!

“成安抚使过世后,另一个族侄另谋了出路,成老爷一来念着成安抚使的好,二来不忍心抛下夫人和成大娘子母女两个不管,侍候夫人和成大娘子母女两个扶棺回乡安葬后,就从夫人手里领了些本钱,出门做生意,成老爷说,夫人和成安抚使一样,都是倔脾气,不肯多要人家的资助,他自小跟着成安抚使读书,书没读成,农活却抛了个干净,也只能出门做生意试试,好在他读书虽不成,做生意却有几分天份,挣的钱竟也让夫人和成大娘子宽宽裕裕过了好些年,成大娘子出嫁没两年就一病没了,夫人跟着病倒也没了,韩老爷子就捎信让他到北地去了,在北地一呆就是这几十年。”

李思浅听专注,想到后来简大娘子的死,暗暗叹了口气,这成家,就是一堆杯具。

“成老爷说,简大娘子没等嫁进韩家就一病没了,因为这事,韩老爷子还病了一场。”

“简二娘子代嫁的事,是韩老爷子同意的?”听到这里,李思浅心里微微一动,打断黄大掌柜问了一句。

黄大掌柜带着丝明了的笑容看着李思浅道:“代嫁这事,是韩家大爷自己做的主张,听成老爷说,韩家大爷带着简夫人回到府里,韩老爷子才知道简大娘子死了,韩家大爷娶的是简大娘子同父异母的妹妹简二娘子,当时,简二娘子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韩老爷子当天就病倒了。”

李思浅眼睛眯起,看来这姐妹易嫁中间,韩家大爷也脱不了干系。

“余姚简家,简家一直在余姚?听说韩家大爷是到京城迎娶的简夫人,简家什么时候进京城的?”李思浅想起了另一个重要问题。

“简家的起起伏伏,见成老爷前我就细细打听了。简家在余姚算是旺族,也出了几个官身,都是五六品的州县官,简大娘子的翁翁也是这几个官身之一,简大娘子和父亲和成大娘子定亲后,这位简老太爷的官运就一路通达,到成大娘子嫁进简家时,已经由七品一路做到了四品京官。后来成大娘子病故,简老爷续了当时刑部侍郎的女儿,就是如今这位简夫人的母亲,简家就更加发达了,简老太爷、简老爷都一路做到三品大官,在京城也算权倾一时。”

“只怕他们并不清楚这一路官运亨通是怎么来的,”李思浅极轻的说了句,“成大娘子的病死……”唉!谁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什么事呢?

“简二姑娘嫁进韩家后第二年,简老太爷就被牵进了一桩贪腐案,后来人虽然周全出来了,官路却是断了个干净,简老爷也受了连累,隔年,简家少爷又涉嫌科举舞弊,虽说后来没能查实,简老爷却因此被夺了官,简老太爷急怒交加,一病没了,简家扶棺回乡,从那以后再没回到京城。”

黄大掌柜脸上带着笑意,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韩家男儿个个都要从军守边,韩家大爷回到北地,就去了边镇云城,在云城一直镇守到现在,简夫人是韩家嫡长媳,自然要留在府里主持中馈,为了照顾韩家大爷日常起居,韩家老祖宗就给韩家大爷纳了一房贵妾,就是如今的冯姨娘,冯姨娘生了三子两女,长子韩徹,七岁那年就跟着韩老爷子上战场了,如今是韩家这一代里的佼佼者,比他还大一岁的嫡长孙韩征倒退了一射之地了。”

“不是说韩征武艺高强,精通兵法,是韩家的骄傲,若论将帅之才,本朝仅次于莲生的吗?”李思浅非常惊讶。

黄大掌柜一脸的笑,“我跟姑娘想的一样,成老爷说,这都是外头传的不实闲话,韩征长这么大,连一回战场也没上过呢。”

“呃!”李思浅愕然了,“韩老爷子不让他上战场?不是说韩家的男人个个都得上战场吗?”

“不是韩老爷子不让他上,韩家的规矩,男儿满八岁就要上战场历练了,韩征八岁那年,是简夫人跪地不起,苦求了韩老爷子,允了他九岁再参战,可那年,韩徹却主动要跟韩老爷子打仗杀敌,到第二年,韩征又病倒了,一病就是半年多,据说,从此韩老爷子再没提过让韩征到军中历练的事,如今韩家有三帅,老帅,大帅和少帅,老帅就是韩老爷子,大帅就是韩家大爷,这少帅,却是冯姨娘所出的五爷韩徹!”

李思浅眉梢一下子高高挑起了,敢情这位仅次于莲生的少年将帅是位纸上将帅!

“韩老爷子如今身体如何?”李思浅突兀的问了一句,黄大掌柜笑答道:“康健着呢,老爷子年岁也不大,明年才过六十寿呢。”

“那就好。”李思浅抿嘴笑起来。

韩征这次尚主,看样子应该是简夫人的主意,韩征这位嫡长孙被人夺了少帅的位置,在韩家这样的军中世家里,其实已经失去了这一代的当家人位置,进京城尚主,这是想要走另一条……捷径了!

第311章 帝师

送走黄大掌柜,李思浅呆坐着想了好一会儿,吩咐丹桂去请韩嬷嬷过来。

朱嬷嬷毒害端木大爷的事被揭出来后,韩嬷嬷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就萎顿老迈了,不过对李思浅的态度却有了大变化,至少能问一答十了。

小丫头搀着韩嬷嬷进来,李思浅欠直上身含笑颌首请韩嬷嬷坐了,丹桂递了茶上来,李思浅关切了几句才问入正题:“嬷嬷可记得简家大娘子?”

“简家大娘子?噢!记得记得!”韩嬷嬷一个劲儿的点头,“又漂亮又爽利,姑娘和她最要好,可惜死的早,她死那会儿,姑娘还伤心的大病了一场,唉,嫁衣都绣好了,病了一场,人就没了。”

“嬷嬷可还记得母亲是怎么认识的简家大娘子?”

“记得,是在姚祭酒家的花会上,那天正好是我侍候姑娘去的,简大娘子一件半旧织锦缎长袄,夫人也知道,织锦缎最怕旧,一旧就灰头土脸,偏偏简大娘子那件半旧织锦缎袄子就不一样,穿的让人看上就移不开眼,那才真真叫气质清华,姑娘就是看中了她那份大气脱俗,才跟她结交的。”

“简大娘子和简二娘子长的象吗?”

“不象,简大娘子就跟那山崖上的一根兰草一样,简二娘子象花房里的牡丹,简二娘子那时候才十三四岁,打扮的又光鲜,真跟朵牡丹花一样。”

“噢……”李思浅长长‘噢’了一声,年青的韩家大爷必定是爱牡丹的。

“母亲跟简大娘子情份如何?”

“姑娘凡事都极讲究,不是谁都能让姑娘看的入眼的,也就简大娘子那样的人品气度才入得了姑娘的眼,从姑娘进了京城,一直到简大娘子病故,姑娘跟简大娘子真比嫡亲的姐妹还亲,简大娘子走的时候,姑娘哭的人都快虚脱了,过后大病了一场,足病了大半年才好。”

“我记得听莲生说过一回,母亲当年的遗物都封到库房里了?”李思浅掉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