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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林家是公主嫡亲的外家,如今公主……可是站在那一头,靖海王端木柘要是娶了林家的姑娘,他本来就是林氏外孙,清海王府世袭罔替,是勋贵里的头一家,后头不知道多少人家盯着他们呢,再说,端木家祖上也是军功起家,端木二爷打仗如有神助,都说那是端木家家传的本事,如今军中只看三家,****南赵还有端木家,韩征尚了公主,赵家如今人丁几乎断绝,娘娘,端木家可是极要紧!”

“我知道要紧!这门亲事不能让他结!”

“娘娘,不让结只怕说不过去,再说,一个不许,岂不是得罪了靖海王府?照老奴看,结还是让他结,端木家这头,娘娘只管抓紧端木家老三,也就把老四一道儿握手里了。”

“嗯!”宋皇后想了想,赞同的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老三和老四一母同胞,老三可比老四精明能干得多了,可熊家……”宋皇后想着熊家姑娘的断腿,一阵薄怒又起。

“娘娘,熊家二娘子这事,端木家三太太倒说了几句话,这几话,咱们还真没想到。”姜嬷嬷一脸的感慨,“三太太说,年里年内出了秦王这事,朝里不知道起了多少风波,太子爷这头多亏有俞相公一力镇压,这才算没动了阵脚,三太太的意思,这个时候要是传出您要给太子爷纳熊家嫡女的事,太子妃那脾气,娘娘也知道,不是个能容人的,指定得闹,谁不知道俞相公疼闺女,这一来二去,三太太说,她就怕俞相公见女儿闹成那样,心疼过了,难免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那岂不是误了太子爷的大事?这桩亲事事小,太子爷的事才是大事,只要太子爷的事妥妥当当的,这纳不纳、纳谁家姑娘都不是事儿!”

“这是她想的周到!”听姜嬷嬷这么说,宋皇后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开,“既是这么想的,也算有几分忠心,可也不该自做主张,难道事先说了,我能拦着她不成?”

“娘娘责备的是,年里年外那一阵子乱,一般人家都不敢多走动,听说今年各家拜年贴子都卖断了,拜年的事,人不去,贴子总得到一张吧,熊家一向谨慎,听说今年他家老太太一个年节,就去了趟大相国寺上香。”姜嬷嬷得了熊三太太一张千两银票子,倒也出力。

“嗯。”宋皇后舒了口气,脸色明显又好看了很多,“谨慎的太过也不是好事!照你的意思,这亲事就让他们结去?”

“娘娘英明,这事让娘娘看到了熊家和端木家三爷向着太子的心地,这是要紧事,恕老奴多嘴,娘娘前一阵子大意了些,乔家那事,若不是娘娘一时疏忽,也不至于……老奴的意思是说,乔家毕竟是老太后的娘家,是官家的外家,再怎么也有几分血脉之亲,老太后将乔家托付给娘娘,这中间的深意娘娘也知道……”

“我知道了!”宋皇后厌烦的打断了姜嬷嬷的话,乔娇娇的事她早就知道,乔家是求到了她这里,她没管那是因为……她哪想到这宫里居然还藏了位皇子,这皇子甫一露面,就封了秦王!

“也不是大事。”宋皇后的脾气,做了错事,第一绝不愿意再想,更不愿听人提起,扔在一边只装没发生过,扔一阵子,她就真忘了,第二么,实在不能不提,她会极力劝说自己:不是大事!

“娘娘说的是!”姜嬷嬷深知宋皇后的脾气,不敢再多说,“老奴的意思,乔家那头,娘娘还是要多施恩,乔家、熊家、端木家、常山王府,还有姚家、黄相公府上,这些人家,这一阵子,娘娘都要费些心思多施恩。”

“行了,我知道了,熊三太太不是怀着身子?你去库房挑几样能用得着的东西送过去,还有乔家,年前新进的料子挑几匹送过去,熊家姑娘断了腿,你也去看一趟,沁芒阁的茶花开了,明天请这几家女眷进宫赏花吧。”

宋皇后一边说一边拧眉头,一脸厌烦,她是个不擅应酬的,因为不擅,所以不喜,现在又要象从前那样辛苦打点,刚由着心意轻松了一两年,再要打点应酬,心里的烦躁几乎不能控制。

“娘娘,最要紧的是俞相公府上,还在太子妃那边。”姜嬷嬷又提醒了一句。

“你也真是!”宋皇后越听越烦躁,错处越来越多,要应付的也越来越多,在她面前堆成了小山,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视而不见,也让她满意腔的烦躁积成了怒火,“你跟在我身边不是一年两年了,当年太后看重你,又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了几年,我以为你怎么着也是个懂事的,这些话怎么不早说?早干什么去了?别跟我说什么说了我也不会听的话!还有这各处的赏赐,这还用我一件件交待?太后大行前让你在我面前多尽心,真是白嘱咐了!你这不是辜负我,你这是辜负了太后!”

姜嬷嬷深知宋皇后的脾气,垂着头一声不敢分辩,她哪里是没说!从前她觉得高枕无忧了,根本不容她把话说完!

宋皇后的赏赐和请乔家女眷以及乔娇娇进宫说话的口谕送进乔家,乔侯爷激动的围着那几匹绸缎转圈。

娘娘又想起了乔家,这一回可不能再惹娘娘和太子爷生气了,不能象上回……可上回,到底娘娘和太子爷为什么生的气?

“娇娇,娘娘最疼你,明儿进宫,你可千万……”

“最疼我?”没等乔侯爷说完,乔娇娇就冷笑连连打断了他的话,乔娇娇回到娘家也有一阵子了,已经没那么瘦了,这会儿略显削瘦,倒很有几分清秀之意。

“要是真疼我,我在郑家生不如死的时候,她做什么了?我求她,阿娘求她,你也求她,她连面都不给我们见!这就叫疼?她疼盈姐儿,把盈姐儿疼给了南周那个混帐太子,盈姐儿那信纸都被眼泪打透了!那还是她嫡亲的侄女儿呢!谁稀罕她疼?她不疼还好呢!”

“噤声!噤声!你小声点!快别说了!让人听到!”乔侯爷听的又怕又急,“娇娇儿,你可不能这样!太后临大行千叮咛万嘱咐,让咱们好好跟着太子爷和娘娘,那是娘娘!快别说了,娘娘疼你,是你的福份,你说的那些,那是你的命,娇娇儿啊,你命不好,别再说了,啊?”

“哼!”乔娇娇一脸忿恨,“好事都是她的恩典,不好了就是我的命!我就想不通这是个什么理儿?!明天我不去!你别逼我去!我想不通!去了我也没好脸给她!”

“唉!唉!”乔侯爷扎扎着手,连声叹气,娇娇吃了那么多苦,说起来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本事,护不住她,她生气也应该,他实在狠不下心责备她。“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告个病吧,你前一阵子亏损的厉害,反正也一直病着,娇娇啊,太子爷和娘娘今天是太子爷和娘娘,以后就是官家和太后,你……”

“阿爹不是说宫里新添了位皇子,刚刚封了秦王?我看往后谁当官家还不一定呢!”乔娇娇一脸的幸灾乐祸。

“唉!”乔侯爷重重叹了口气,烦闷的一下接一下拍着额头,乔娇娇这句话勾起了他最深最重的烦恼,真要是太子不是太子了,他们乔家该怎么办?太后当年没交待这事!

“阿爹,我出去一趟。”乔娇娇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心里憋闷,要先去郑府门口转一圈,再去找李夫人好好说说这事。那天李思浅指点她,不但让她从郑家脱出来,还把郑家打进了泥潭里,让她从郑府门口经过一回就痛快一回,从那天起,在她基本上塞满了单细胞的脑袋里,李思浅就是天底下对她最好最有本事最可信赖的人。

这会儿这几匹绸缎和激动的阿爹让她又恨又怒,她需要先到郑家门口兜一圈散散气,再找李夫人说说这事。

乔娇娇直到天黑才走,丹桂看着人摆了饭,李思浅不时看向门帘,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韩府回来,确切的说,是自从姚章聪过来抛下那几句话起,她这心里掂过来捻过去,就再也没安宁过。

李思浅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莲生已经让人递了话回来,他得很晚才回。

要很晚才回……李思浅心里闷闷的,干脆放下了筷子,他又不是头一回很晚才回,这一阵子,他不是几乎天天很晚才回么,有什么好闷气的?

很晚才回,阿聪说的那事,问还是不问?就是没有很晚才回,这事,问还是不问?

第321章 吵

李思浅心里又一阵烦躁,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象她身边所有的主妇一样,不去计较男人的风流,只要他不乱了规矩……是了,自己烦躁,是因为这件事会乱了规矩!

韩家那样的门第,怎么可能容许女儿为人做妾,也不会容许有坏了门风的事……

对啊!李思浅一下子坐直上身,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真是晕了头了,怎么这一下午,光想着要不要问,风不风流的事,没想到这个呢?

韩家进京不过月余,外头就有了韩六娘子和莲生青梅竹马、自小投合的话,所有的流言,背后都有推手,这些话背后的推手是谁?若是传出韩六娘子和莲生的风言风语,谁是得益者?

李思浅呆呆的想的出神,若莲生和韩家都是受害者,那今天这换衣服是怎么回事?自己要魔症了!换衣服有没有还在两可,阿聪做过的乌龙糊涂事还少吗?再说,就算换了,原因也多着呢……

不能再想了!

“丹桂研墨,我要抄会儿经!”李思浅一下子从炕上跳下来,边急步往旁边书房走,边扬声吩咐丹桂。

端木莲生回来时,李思浅抄废了一篓子纸,刚刚静下心,抄了两三张工整无误的经文。

“怎么抄起经来了?”端木莲生看起来有些疲惫,李思浅上前替他去了斗蓬,盯着他身上那件她从没见过的长衫,只觉得颜色刺目之极。

“这件衣服好象不是早上走时穿的那件。”这句话好象是自己从李思浅嘴里滑出来的,她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就是要问,也该等一等,至少得先寒暄几句吧,自己怎么象个妒嫉的无知妇人?

“嗯,衣服湿了,换了件。”端木莲生眼底一寒,声调也不怎么好。

李思浅咬着舌尖,压回一连串的追问,努力要大方贤惠,“天还寒,受了凉没有?先喝碗热汤?要不,让人先侍候沐浴?”

“先沐浴吧。”李思浅正咬着舌尖懊恼说什么沐浴,没想到莲生似乎正想沐浴,话没说完就往后面净房去。

没等李思浅吩咐,金橙先跳过去,“我去侍候!”

丹桂奇怪的看看李思浅,又看看金橙,侍候爷沐浴一向是几个三等丫头的事,侍候沐浴这差使可不是什么好差,金橙怎么抢上这差使了?夫人也有点不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也就一会儿,金橙就窜出来了,紧绷着张脸,凑到李思浅耳边,“夫人,从里到外,连鞋袜在内,都不是咱们府上的,荷包什么的倒没多没少,就是,爷的带勾,夫人还记得吧?爷今天用的带勾是金扣玉,玉扣里头还有个如意结,那个结不见了,爷脸色不好,我没敢问,夫人一会儿问问,那个如意结有机关,肯定不会不小心丢了。”

李思浅垂着头没答话,心乱了一下午,这会儿竟有些空空的。

端木莲生换了身家常半旧衣服出来,看起来神清气爽,脸色仿佛也缓和不少。

“先是移军就粮的事,后来又是瑞宁的嫁妆,有一船铜器翻进了江里,我让他们别捞了,这样的天下水,能冻死人,就地重新采买吧。”话没说完,端木莲生的脸色又阴下来,要他管这样的琐碎事,他实在是不耐烦得很。

“是啊,这样的天容易冻着,你怎么湿的衣服?冻着没有?”李思浅神使鬼差,又问上了,话一出口就懊悔不已,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不问个清楚明白,就不能过日子了?

“淋了茶水,立时就换了,没事。”端木莲生答的简洁到极点,不等他岔开话,李思浅又紧追了一句,“是在韩府湿的衣服?我看你刚才穿的那件衣服眼生得很,是谁的衣服?”

“我没带衣服,韩府还能有谁的衣服?没什么事,你不会担心。”端木莲生根本不愿意多答一个字。

李思浅心里由乱而渐静,可这衣服的事纠缠在她心里,不问个清楚,她无论如何没法安心,“玉姐儿说要多做几件骑马服,说你要教她和韩家六娘子打马球?说是明后天就得开始练习了?”李思浅调转了方向。

“嗯,官家发了话,说瑞宁想好好练一练马球,准备三月金明池演武的时候,打一场马球给官家看,官家点了我给她们做教习。”李思浅不再提换衣服的事,端木莲生莫名松了口气,答的很详细。

“官家什么时候发的口谕?也没听你回来说,玉姐儿平时极少骑马,这骑马装要做出来,再赶也要三两天,你该早和我说。”

“午后官家才吩咐,你打发人到成衣坊先给玉姐儿买几套先用着就是。”端木莲生随口答了句,眉头一直没松开,先是打理瑞宁的嫁妆,再是给一帮小丫头当马球教习,这差使一件比一件让他腻歪,官家真是老了,老糊涂了!

“玉姐儿从韩府出来就让我给她准备骑马装,说韩六娘子说了,你答应了要教她们打马球了。”李思浅直盯着端木莲生,声音轻而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你这是疑我?”端木莲生浑身的气息一凝,整个屋里顿时寒气逼人。

金橙不敢置信的看着端木莲生,爷真是杀神……爷怎么能跟夫人这么说话?他怎么能这样?

“淋了茶水就要把衣服从里到外换个干净?韩家这衣服还真是合适,韩征比你矮多少?这教习,官家午后才吩咐你,韩六娘子却早知道了,未卜先知?是什么事?你不肯告诉我?”李思浅被逼面的寒气激的也是一身的凌厉,上身挺的笔直,直盯着端木莲生,话语咄咄。

“你这是信不过我?你以为是什么事?你觉得是什么事?你疑心我?你竟然信不过我?”端木莲生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撑着炕几,头昂过来直盯着李思浅,怒气冲冲。

李思浅紧紧抿着嘴,迎着他的目光直盯回去。

他是心虚了么?因为心虚才这么虚张声势?他做了什么?他和韩家六娘子能做什么?难道真是韩六娘子?他疯了么?!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无理取闹?”端木莲生怒气上冲,“我待你如何,你难“道不知道?你竟要疑心这个?我若要如何,你能怎么?我用得着欺瞒你?你真是……糊涂!”

和着‘糊涂’两个字,端木莲生猛一下拍在炕几上,一把撑起,跳下炕冲出了上房。

李思浅身形笔直,呆呆的坐在炕上,一时恍不过神。

她和他,这是吵架了吗?成亲这几年,这是头一回吵架?是头一回!他竟然冲她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一点也不顾忌她的面子,就这么冲她大发雷霆,就这么怒气冲冲甩手而去?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混帐糊涂货?

“夫人?夫人!”金橙和丹桂侍立在旁边,直惊的目瞪口呆,吓的几乎魂飞魄散。夫人竟跟爷就这么顶上了,爷居然冲夫人发脾气,爷竟然就这么……走了?

“我没事。”李思浅被金橙和丹桂两个叫回了魂,轻轻抽了口气,又抽了口气,低低道:“别怕,我没事,我真是……晕了头了……”

“夫人,爷……”金橙指了指外面,“我去看看?爷就穿了件单袍,外头冷,我去看看?”

“嗯。”好半天,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端坐着的李思浅才‘嗯’了一声应了,金橙急忙奔出去。

丹桂倒了杯茶捧过来,打量着李思浅小心道:“夫人,您没事了?爷刚才……刚才那样子,肯定不是冲您发脾气,夫人?”

“说了我没事。”李思浅语调里带着一丝丝不耐烦,话不出口觉察出来,呆了呆,后背渐渐萎顿,低低道:“我没事丹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晕了头了,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李思浅的心一半空的难受,另一半却纷乱的如同世界末日。

她这是怎么了?不过换了身衣服,不过玉姐儿和她早知道一会儿某个消息,不过如此而已,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如此计较,如此难过?她难过什么?她不是一向自以为是世间最理智最大方的那个吗?

是谁……是什么事让自己竟然如此昏聩?是什么蒙蔽了自己的眼耳鼻身意?让自己这样明智明白之人,竟做出了这样市井泼妇一脸捉奸相质问不停的事?

李思浅心里由纷乱而慌乱,又渐渐由慌乱而趋于安静。

可是,莲生,去哪儿了?

第322章 心事

“夫人,爷在湖边,就站在风口上。”金橙一头扎进来,气喘如牛。

“夫人?”丹桂担忧的看着李思浅,想劝她过去一趟,又不敢开口,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口角生气,再说,夫人和爷成亲这么些年,从来没生过口角。

“给我拿件斗蓬。”李思浅垂下脚,垂头看着金橙,低落的吩咐了一句。

丹桂急忙抱了两件斗蓬出来,取了件厚实的大毛斗蓬给李思浅披上,将另一件斗蓬抱在怀里。

李思浅出了门,站在门口微微抬了抬头,象是看看外面有多冷,风有多硬。

金橙走在前头,走一步回头看一眼,她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厉害,脚底下不知道快慢,只好不停的回头看李思浅,看着她的脚步走。

李思浅紧裹着斗蓬,双目平视,根本没注意到金橙的异样。

她心里正说不出的痛楚难受。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市井妒妇一般,因为她有了爱。是从什么时候生了来的?从他那天说他和她在寿春城外的偶遇?从他说了她曾经跟他说过的那几句话?从他说从那天起,她就在他心里起?

还是,从那年上元节的那个月夜?从她和他相拥在船上,天地仿佛只有她和和起?或者,是源于她刚进京城那一年,站在楼上看到他那一眼起?

李思浅踩到一块小石块,脚底下一个踉跄。

“夫人!”金橙一声低低的惊呼。

“我没事。”李思浅被这一个踉跄晃过神,退后半步,借着丹桂手里的灯笼看着路上的小石块,抬脚尖将石块踢到一边,轻轻跺了跺脚,“一块小石头罢了,走吧。”

“我看到爷时,爷就这么站着,我去禀报夫人时,爷也是这么站着,现在,爷还是站的一样,站的象个石头人。”金橙挨在李思浅身边,低低嘀咕道。

“嗯,在这里等着。”李思浅目光一直在端木莲生身上。

端木莲生背着手站在笔直,若不是长衫在风中飒飒飘动,真就象一尊石像一般。

李思浅看的心里酸涩,他站在那里,一个背影就能让她酸涩心疼了吗?

“你怎么来了?外头冷。”端木莲生仿佛背后生了眼睛般,李思浅离他还有两三步,回头瞥了她一眼,声音低沉道。

“外头冷,你穿的那么单薄,我拿了斗蓬给你。”李思浅将丹桂塞到她怀里的斗蓬抖开,端木莲生顺从的低下头,由着李思浅将斗蓬给他披上,系好带子。

“我不冷。”看着李思浅系好斗蓬带子,端木莲生直起身子,声音低低,听不出情绪的说了句。

“我不该问你。”李思浅声音低低,“我知道不该多问。”李思浅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委屈。

“我没怪你,我不是怪你。”端木莲生握住李思浅的手,“浅浅,你不该疑我,你以前不是这样,从没这样过。”

“我知道。”李思浅心里的委屈更浓,这也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她这委屈是从哪儿来的?照理说,她没什么好委屈的。“我知道我以前从没这样过,我也知道……我……很难过。”

李思浅低下头,不想让端木莲生看到她眼眶里的眼泪,“我难过是因为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以前不是这样,我没这么……莲生,我很难过,我不想这样,我很害怕,怕自己以后比现在更不好,会开始不讲道理,会……象个妒妇、象个泼妇,我害怕,我不想做那样的人,从很小很小起,从我到了这个世间,从我知道我到了这样的世间起,我就怕自己会成了那样的人。”

李思浅泪水婆娑,声音发哽。

“浅浅,你怎么……你这是,怎么了?”端木莲生弯下腰,直视着泪水婆娑的李思浅,又惊又慌,浅浅从未这样过。

“莲生,你不该告诉我你曾经见过我,你不该提醒我记起那些事。你问过我,我让二哥和二嫂说的话,我自己难道没想过吗?我不敢想,自小到大,我见过的人,不管是好是坏,是贵是贱,是贫是富,能做到那一句话的一个也没有,太婆,先大长公主,贵为长公主,品貌俱佳,若论才干,老常山王也就能给她提鞋,可她怀孕时,一样给老常山王安顿侍妾,一样要抚养不是她生的孩子,在寿春时给我家送山泉水的挑夫,一天不送水就要饿饭,年节得了赏钱,也要去一趟私窠,我不敢想,若想了,努力了,自以为寻到了,三年五年,或许只有半年一年,他在教坊里有了红粉知已,他在家里收了丫头,他要纳个妾进门,我如何自处?如何面对自己?象我阿娘那样?那又何苦?你不该告诉我那些事,我已经忘了我见过你,你不该提醒我,我……”

李思浅泪水滂沱,哭的说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她说出来就不委屈了,可怎么她越说,委屈越浓烈了呢?

“浅浅,你别哭,你且放心,别哭。”端木莲生有几分手忙脚乱,他没想到李思浅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更没想到她哭的这样泪水滂沱。李思浅越哭越委屈,干脆一头扎进端木莲生怀里,双手揪着他的衣服,放声痛哭。

他不能专心一意待她,又何苦招惹她?

“浅浅,是我错了,今天……”端木莲生喉结抽动,“你相信我,没有那些事,就是……衣服湿了。我不会辜负你!我怎么会辜负你呢?”端木莲生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那些话只在胸腔翻来滚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要相信我,你得相信我!”

“好!”半晌,李思浅哽咽着重重应了一声。

姚章聪被那个丫头和端木二爷那袭新衣闹的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顶着一对黑眼圈奔往常山王府寻姐姐姚章慧。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就让他闹心成这样了?因为那是浅姐儿的夫君?姚章聪坐在车里,随着车子摇头晃脑想的出神,因为浅姐儿?唉!姚章聪抬起手,用力揉着自己的脸,当初他拒了浅姐儿的婚事,现在……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这样的,配不上浅姐儿,浅姐儿就得嫁端木二爷那样的,可是……姚章聪又用力揉了几把脸,可是端木二爷那样的,要是他委屈了浅姐儿,浅姐儿该怎么办?

姚章慧见姚章聪顶着两只乌青大眼圈、两眼红丝进来,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熬成这样?你准备考进士了?”

“考什么进士!我有话跟你说。”姚章聪重重咬着后一句话,一脸严肃。

姚章慧心里诧异,忙屏退满屋的丫头婆子,上下打量着姚章聪,“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姚章聪用力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连咳了四五声,才清好了嗓子,期期艾艾将昨天韩府的事说了,“……姐,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端木二爷跑人家后院换了身衣服出来,我怎么也想不通,换了我……”

“好了!”姚章慧提高声音打断了姚章聪的话,“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一样,眼睛净盯着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简夫人跟二爷的生母赵太妃关系深厚,情同姐妹,这事满京城都知道,你难道没听说?换件衣服怎么了?从前田太太也没少给你做衣服吧?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收了这些没用的心思,赶紧回去好好读书是正事,要是真不想科举,就赶紧寻点差使做做……”

“好好好!算我多事!”姚章聪听他姐姐一路数落到读书和差使上了,赶紧跳起来就往外走,“我还有事呢,有空再来看你!”

看着姚章聪出了垂花门,姚章慧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倒在炕上,愣愣的出了神。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端木二爷的生母当年待简夫人比亲妹妹还亲,也都知道韩家六娘子和端木二爷是自小一处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份……

难道真是青梅竹马的情份?再青梅竹马的情份,那是韩家嫡女,这么高贵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就怕韩家姑娘不想怎么样,端木二爷要想,这男人……唉,姚章慧看着炕几上那件鲜艳的小衣服,昨儿王爷又歇在那院里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再怎么着,韩家嫡女断没有给人做妾的理儿,端木二爷就是想,也就能想想。

“聪哥儿来了?人呢?”小高的声音从屋外响进屋里。

“走了。”姚章慧忙打起精神,一边笑应一边下炕。

“怎么走了?听说他来了我就往这边赶,他怎么走这么急?昨儿说好的,今天一起看大帅怎么教导那帮小妮子打马球,他回府了还是去学里了?我去找他。”小高一脸懊恼。

“教导哪帮小妮子?大帅?端木二爷?”姚章慧比平时敏感了许多。

“韩家那小妮子,说是还有大帅那个侄女儿,说是还有瑞宁公主,不光大帅一个教习,还有韩家那小子,打马球我最在行,不知道这是谁挑的教习,大帅就算了,韩家那小子肯定不如我打的好!”小高成亲前和成亲后的生活区别不大,基本上还是以玩为主。

第323章 危机

“二爷教韩家六娘子打马球?”姚章慧的心差点漏跳半拍,“二爷还会打马球?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大帅马球打的极好!在军中常下场,不过他那马球……”小高捏着下巴不停的摇头,“跟杀人一个路子,杀气腾腾,让他教那帮小妮子,嘿嘿,嘿嘿!”小高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只怕大帅一挥杆,就得吓趴下几个!

“我是说,我在京城也好些年了,竟没听说二爷还擅长马球,韩家倒是知道的多。”姚章慧有几分心神不宁。

“说是大帅当年常陪韩家小妮子打马球,韩家毕竟是韩家,将门不但无犬子,连犬女也没有,当年她才多大,就能跟大帅打球,大姐儿呢?听说夜里又闹了?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小高四顾寻找女儿,对那个粉嫩嫩、手脚片刻不停的女儿,小高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