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余七就回来了,“奶奶,都不用问,掌柜和几个伙计正忙着整理箱子里的丝线呢,说都翻乱了。”

第362章 查

“大奶奶,要不要?”余七问道,这明显是查人,这么直接过去就有些冒失了。

“不用,”李思浅声音平缓,神情淡然,“都到这儿了,只能往前走,不然就反常了,反常为妖,这里离津梁府不远,应该放人看着了,你这就下船,先去津梁府,找当地最有名的大夫,就说我怀胎不好,不管多少银子,都要请他出来,一定要在船到津梁府那道浮桥前,把大夫请上船,快去,路上怎么急怎么赶都行,关着两条人命,再怎么着急都不过份。”

余七忙答应一声,出船舱寻邹嬷嬷拿了几张银票子,叫船工靠了岸,急往津梁府请大夫去了。

“大奶奶,不会跟咱们……”邹嬷嬷神情忧虑,李思浅微笑安慰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小心无大错,再说,咱们启程也走了这么些天了,我一直吐的厉害,却一趟大夫不请,怕那些船工生了疑惑,就算没这检查的事,我也打算到津梁府停一停,请个大夫诊一诊脉。”

邹嬷嬷见李思浅神情悠然,一颗心稳稳放回去笑道:“我也是昏了头了,要是在家里,大奶奶怀了身子,这平安脉至少要十天请一次的,如今在路上,平安脉原该多请,都怪我!这一趟过后,照我的意思,以后这平安脉不能断了,五七天总要请一回的。”

“好。”李思浅微笑答应。

进津梁府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看到一道浮桥横在河中,船老大早就得了话,不慌不忙的照衙役的指挥将船往浮桥靠过去。

离岸还有十几丈远,就看到余七在岸上一跳老高,两根胳膊挥的简直要甩出来,邹嬷嬷急忙叫道:“老乔!跟差官说一声,允咱们先靠岸接了大夫,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请来大夫来,这大夫再不来,我都想抹脖子跳河了!”

邹嬷嬷声音很大,船老大听的清楚,浮桥上的衙役也听到了,顺着邹嬷嬷的话往岸上看去,船老大陪笑凑上去,袖了块银锞子塞过去,“差爷行个方便,我们大奶奶都七八个月身孕了,从昨儿晚上起突然吐的厉害,两条命呢。”

衙役犹豫了下,眼巴巴看着银子却不敢收,“俺们津梁府规矩严着呢,收起来收起来!你们不怕靠岸再起锚麻烦,靠岸就靠岸,俺们无所谓,随你靠什么!”船老大千恩万谢,忙指挥众人靠岸落了锚。

余七那样子,急的都恨不能飞起来了,抱着一个花白胡子老者的胳膊,说是扶倒更象是架着拖着两步并作一步往船上奔。

船上放下跳板,余七挥着胳膊叫:“快下来两个人!快!把张老先生背上去!快点快点!迟了来不及了!”

一个健壮的船工下来,背起张大夫,几步上了船。

张大夫的脚刚落到船甲板上,邹嬷嬷就忙上前见礼,一边曲膝一边念叨不停,“唉哟,可算请来了!大夫您可来了!可不得了!我们大奶奶这都第二胎了,可还是这么不顺当!唉哟啊!真是急死个人哪!这都七个多月了,什么都好好儿的,昨儿个突然就呕起来,吃什么吐什么,连喝水都吐!先头我还当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可到现在也没好!张大夫您这边请!”

邹嬷嬷打起帘子,让进张大夫。

“张大夫,您可得给用心诊一诊,我们大奶奶前头生了个姐儿,都说这一胎必是个儿子,您看了就知道了,都在前头,又不显怀,七个多月了,看着还跟四五个月一样,跟头一胎可大不一样,您说这儿子怎么就这么闹呢?这都快八个月了,怎么又吐上了?真是急死个人哪!”

邹嬷嬷又打起一道帘子,张大夫进了船舱,见窗户下的榻前临时挂着幅纱帘,帘子那边,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年青妇人的身影,妇人半躺着,肚子明显隆起,垂着头,看起来精神很是萎顿。

帘子前已经放好了一把椅子,张大夫端正坐好,轻轻咳了几声,调均呼吸,示意邹嬷嬷将李思浅的手拿出来。

张大夫凝神诊了一回脉,皱着眉头捻了半天胡须,示意邹嬷嬷,又开始诊第二遍。

第二遍没诊完,船舱外响起余七的声音:“邹嬷嬷,几位差爷奉了上命,要进船舱查检。”

“舱里都是女眷!”邹嬷嬷的声音里透着不满。

“上头有严令!”衙役的声音很严厉,邹嬷嬷掀帘子讨李思浅的示下:“大奶奶您看?”

“既是上命,咱们怎么能违呢?”李思浅语气轻浮,时断时续,透着无奈。

“请进吧。”

帘子掀起,一个衙役打头,后面跟着两个一身皂衣、长随打扮的精壮男子。一进舱门,衙役‘唉哟’一声,先和张大夫见礼,“是张老先生!刚听说这船上请了大夫,没想到是张老先生您哪!有一阵子没过去给您请安了,张老爷子可安好?”

“好。”被衙役这一打扰,张老爷子正诊着的脉就乱了,虽应了句好,却蹙着眉很不高兴。

“原来是双身子人,冲撞了。”两个长随倒十分客气,拱了拱手。

“好在都快八个月了,不怕冲撞。”邹嬷嬷虽说曲膝代李思浅还礼,可语气并不怎么客气,两个长随大约被白眼惯了,只干笑两声,眯缝着眼睛仔细看着纱帘里的李思浅道:“八个月了?看不出来。”

“妇人怀胎有的外显,有的内陷,哪能用看?”张大夫这第二趟脉诊不下去了,未免有几分愠怒。

“真有八个月了?这诊脉还能诊出月份来?”一个长随紧盯问道,话象是闲话,神情却认真严肃。

“那是自然!”张大夫声音提了上去,“妇人怀胎,这胎儿越大,妇人血流越是洪大,这脉象上自然不同,学医之人,这是入门之道!”

“真八个月了?”长随一脸干笑的又追了一句。

“嗯!”张大夫瞪着长随,重重的‘嗯’了一声。

“王兄弟不知道,张老先生是咱们津梁府人尽皆知的名医,张老先生不光医术极其高明,学问也厉害得很呢,早就中了举人了,张老先生的三个儿子,一个进士,一个举人,小儿子更是不得了,都说有状元之才!”衙役急忙上前打圆场,同时也暗示长随,这位张老先生惹不得。

第363章 津梁府

两个长随听张老先生说的如此肯定,顿时没了兴致,顺着衙役的话忙自找台阶,“原来您就是张老先生!小的们失礼!失礼了!这里查好了,就不打扰张老先生了。”

衙役和长随退出,张老先生这才重新凝心调息,细细诊了一回脉,皱着眉头道:“你们大奶奶这脉象可不大好,七个多月的身孕,这脉息当洪大有力,可你家大奶奶这脉象有些弱了,这要是两三个月倒还好。”

“唉哟!老先生您不知道!我们大奶奶头一胎好好儿的,这一胎就不对了,先是一直吐到五个多月,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好不容易不吐了,又没了胃口,除了看到鱼汤还算想喝几口,旁的竟是见什么厌什么!您说说,这不吃东西怎么能行?您看看,七个多月了,照理说……唉!”

邹嬷嬷抹起了眼泪。

“无妨无妨,”张老先生忙安慰邹嬷嬷,“你们大奶奶这脉象,除了弱了些,别的都好,倒不是大事,这脉息弱不过是孩子瘦弱些,胎儿只要健健康康,瘦些倒不怕,生下来找个健壮的奶娘好好喂养,一个半载也就养过来了,可别哭,这怀胎之人,心情好最要紧。”

张老先生劝了邹嬷嬷,又看着纱帘后的李思浅温声劝道:“这位奶奶更要放宽心,若能消化得动,就多吃些,若实在不能,不吃也无妨,多喝鱼汤就很好,奶奶这不算病,我给你开个健胃消食的方子……这样吧,我开了方子,让你那个长随到药铺把药用蜜团成药丸子,你就当零嘴儿吃好了。”

李思浅在帘后郑重的躬身谢了,邹嬷嬷更是千恩万谢。

张老先生出到外舱开了方子,余七拿了方子,送张老先生回去,顺便去药铺团药丸子。

“这老先生真是个好人!怪不得几个儿子都那么出息!真真是好人!”送走张老先生,邹嬷嬷喜不自胜。

李思浅靠在大引枕上,神情冷峻。

那黑衣长随紧盯着她这怀胎的月份,若她没有这快八月的身孕,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她假死脱逃,原本就瞒不过朝里那几个人老成精的千年狐狸。

津梁府府尹是俞相公的人,当然这只是明面上,明暗是否如一谁也不知道,就算明暗都是俞相公的人,能指挥得动俞相公的人的,至少还有两位……

“大奶奶,喝碗汤吧,这是用刚刚捞上来的鲜鱼熬的。”邹嬷嬷递了碗浓白的汤过来,李思浅接过,慢慢啜着,细细盘算着这津梁府和自己能动用的人手。

余七回来的很快,抱着满满一大包东西,进了船舱,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指着道:“都是张老先生让买的,这个,老先生说让放鱼汤里,说是好东西,这个,老先生说若闻得了这个味儿,就用这个泡茶喝,茶叶姜葱什么的就别用了,还有这个,老先生说当零嘴儿吃很好……”

余七指着摊了满桌子的各样东西一口气介绍一遍,连喘了好几口气,接过邹嬷嬷递过的茶一口气喝了,接着道:“就是药丸子,药铺里说快不了,再快也得明天午后,我先作主让他们做了,要不要等?”

“等。”李思浅毫不犹豫的点头,连药都不等,那就有问题了。

“这张老先生是个什么来头?儿子都进士了,怎么还出来行医出诊?”邹嬷嬷忍不住八卦道。

“这老爷子是津梁府出了名的善人,他的故事特别多,他中举那年才十九,津梁府出了名的少年才子,中了举人后,突然说自己福小命薄,从此扔了经书,开始学医行医,治病救人,从那到现在,五十多年,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积了多少福报,他儿子中了举、中了进士,他还跟从前一样,每天天一亮就开门给人看病,整个津梁府,说是就连府尊,在他面前也要执个晚辈礼,我特意请了他来给大奶奶诊脉。”

余七说的很简洁,李思浅看着余七笑道:“这人请得好,你有心了。”

“大奶奶,今儿这事?”余七躬身谢了李思浅的夸奖,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忧虑道。

“嗯,我也这么想,最好能试一试。”李思浅眼帘微垂,伸手取出个杏仁大小的蜡丸,示意邹嬷嬷拿了只青橄榄过来,剥开青橄榄,将蜡丸塞进去,递给余七道:“你含在嘴里,再去买些蜜饯干果回来。”

余七会意,接过青橄榄含在嘴里漱着,出了船舱,又去买蜜饯了。

第二天午后,余七取了药丸子回来,李思浅吃了,傍晚,邹嬷嬷和余七带着几个船工,挑着礼物,往张家诊铺千恩万谢,张老先生很是高兴。

隔天天一亮,李思浅的船启程,余七却留下了,因为张老先生的方子实在管用,余七留下来要配够这一路上要吃的药丸子,要配的太多,余七不得不在津梁府耽误两天再去赶船。

第三天傍晚,一幅等药丸子实在等的无聊,整天在码头上蹲着看热闹寻人闲磕牙的余七正托着包盐烤白果,和几个不当值的衙役边瞎聊边吃的快活,浮桥上的衙役突然跑动起来。

几个正吃着白果的衙役忙站起来,将手里的白果丢到余七手里的桑皮纸包里,紧忙往浮桥上跑。

余七站起来,没往前去,反倒往后退了几十步,找了棵树利落的爬上去,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热闹。

靠着浮桥,一只不算豪华、却显的精洁非常的大船上站满了如临大敌的衙役,守在船舱门口的是两个黑衣长随打扮的男子,没多大会儿,浮桥让出条通道,船工撑着船,带着满船的衙役、长随,缓缓往前,泊进了津梁码头。

余七的心渐渐揪成一团,那船尾挂着一长串鲜艳的木鱼,正是姑娘交待的标识,果然是有人知道姑娘还活着,这浮桥果然是用来捉拿姑娘的!

姑娘还活着这信,正是自己不小心走漏的,余七心里一阵接一阵揪心扯肺的懊恼难过,要捉姑娘那人能摆出这么大阵势,姑娘的安危……

余七坐在树上,连吸连吐了好几口气,姑娘说过,遇事一定要镇静,要镇静!他还要下去找那帮衙役说话呢,一定要镇静,一定要淡定,就象姑娘那样,他那天求过签,连摇了三回,次次都是同一支,大吉大利!

第364章 求仁得仁

京城,离大相国寺不远,是一处占地宽广,景色幽静的庵堂。

林明月从大相国寺离庵堂最近的偏门鬼鬼祟祟的溜出来,左瞄瞄右看看,突然提着裙子,飞快的往庵堂方向奔去。

庵堂的门几乎没有开的时候,林明月用力拍着厚沉的木门,直拍的手掌都疼了,眼看耐性用尽,正要泄气回去,门‘吱扭’一声,开了条缝。

“我是看望端木二娘子的!我是宁海侯府二娘子,你去跟端木二娘子说,她肯定要见我的,我有极其极其要紧的事找她,你跟她说,她一定得见我!”林明月大喜,对着门缝里那半张脸,又是说又是比划。

“等着。”林明月话音落了好一会儿,那张脸上嘴唇才动了动,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

林明月对着‘咣’一声重又紧闭的大门错着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睛姐儿花一样的年纪,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一住好些年?

直等到林明月心神不宁,几乎要转身逃回去,那扇木门总算又开了,这次开了一尺多宽的缝,那张干巴巴、好象生下来就不知道表情为何物的脸闪到一边,手抬起来抬了抬,示意林明月进去。

林明月急忙挤进门缝,“睛……端木二娘子呢?她怎么没出来?算了算了,你赶紧带我去见她!”

婆子没理林明月,只顾一板一眼关了门,栓了门,再检查一遍,转身,抠偻着背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林明月连跺了好几脚,可这间庵堂的传说她听到的太多了,不是她能发脾气的地方,再恼怒,也只能往下咽,林明月深吸了好几口气,跟在婆子后面转了六七个弯,才到了一明两暗三间青砖硬山房前,婆子冲屋子指了指,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林明月几步奔上台阶,边叫着睛姐儿边掀起帘子。

“你来了。”微微有些昏暗的屋里,端木睛一身缁衣,目光平和却漠然疏离的看着她,抬手往里让了让,“进来坐吧。”

“睛姐儿,你怎么穿成这样?我是说……”林明月慌乱的看着端木睛,这样的端木睛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让她突然害怕起来。

“你听说我择好日子剃度的事了?这才过来的?”端木睛盘膝坐到榻上,一边倒茶,一边问了句。

“啊?你要剃度?你疯了!你真是……你不是说过一阵子就好了?进来住一阵子静静心就回去?二爷都化成灰了,你……”林明月目瞪口呆,她找端木睛是为了玉姐儿,可端木睛这一句话却打的她晕头转向,暂时把玉姐儿扔到了一边。

“我不是为了他。”端木睛眼里的平静如同被投了块石头,可那波也就是片刻,就又平静如初了。

“不是为了他,那你还要剃度?你……”

“你来寻我做什么?”端木睛打断了林明月的话,林明月滞了滞,这才想起她这趟偷跑过来的正事。

“是玉姐儿!出了好多事……”林明月零零乱乱的先说了金明池那一场马球打出来的祸事,大理寺那一场大火怎么惨,守志怎么不讲理非说义绝,一直说到她被太婆从靖海王府捉回宁海侯府,“……我答应了玉姐儿要去接她,可太婆说什么也不肯,说二嫂没了,玉姐儿这个侄女一定得在府里守孝,哪儿也不能去,什么大规矩不能乱了什么的,总之说什么就是不肯,不但不肯,还拘着不让我出府!”

端木睛原本一只手捏着杯子,这会儿已经双手紧紧握住杯子,只脸上的神情还是平静的看不出异样。

那个霁月光风一般美好的女子,死了……

“后来我听说李家大奶奶把她从府里接出来,送到她阿娘……就是姚世子妃那里去了,后来因为要成亲么,太婆总算肯让我出来一趟两趟的了,我就说要去大觉寺上香,就是非去不可,太婆就放我去了,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玉姐儿,唉!睛姐儿你不知道,姚世子妃现在跟疯子一样,见了谁都说不怪她,她不知道那药里有毒,她是好心,不能怪她,可吓人了,你说,玉姐儿怎么能跟一个疯……我是说,太吓人!而且那里又苦的不得了不得了……”

“这是她的缘法。”端木睛突然打断林明月的话站起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这是求仁得仁,大嫂也是,阿娘也是,我也是,四哥是个有福运的,你也是,你走吧,我已经是出家人了……你回去吧。”端木睛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你们……你们姓端木的,除了表哥,个个都是怪物!”林明月气的跳起来就往外冲,她算是错看她了!以后,她就当她死了!

韩府,东轴线上位置最好的那间院子里,韩征半躺在床上,神情晦暗,似睡非睡。

“今儿怎么样?饭进了没有?”门口传来简夫人的声音,韩征厌恶的扭过头。

“回夫人,饭进的还好,还是不肯用药。”当值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回禀。

简夫人双眼微微有些浮肿,站在床前盯着儿子看了半天才开口,“你就算生气,也不该折磨自己,更不该拿你身上那伤出气,这是何苦来?”

说到最后,简夫人声音颤抖。

“这鞭子印就该留在身上,好让我不至于忘了六妹妹是怎么死的。”韩征的盯着简夫人,目光里都是寒意。

“我都是为了你……”简夫人再也忍不住,掩面抽泣,“这些年咱们在府里有多难,你这个嫡长子有多难……我能有什么办法?公主说的明白,咱们护佑四爷登基长大,别的不说,就是跟四爷这份护佑长大的情份,也就够了,你妹妹的事,岂是我能做得了主的?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没了,我……”

简夫人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只一声紧一声的抽泣。

“翁翁为什么那么厌恶你?厌恶我?”简夫人抽泣声稍缓,韩征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

“你?”简夫人眼睛猛的瞪大又缩回去,“我……”

“韩家和简家订的是娃娃亲,这门亲事是翁翁亲自上门求的,阿爹成亲前,翁翁连个通房都不许他收,翁翁为什么会厌恶你?”韩征一句接一句紧逼。

“你听到什么混话了?你这是跟阿娘说话?”简夫人象觉察到危险的野兽,瞬间就从头到尾武装起来,紧盯着韩征,仿佛随时要扑上去撕咬。

“阿娘这么精明的人,当年……这么多年,难道还没处理干净?难道还能让人说出什么话?”韩征悲伤的看着简夫人。

简夫人一口气堵住,外头的人,当年她的阿娘替她处理的干干净净,只除了她身边的人。浓翠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她遇到征儿他爹之前,她就是她屋里的大丫头,她都知道,她失踪了……

简夫人满嘴苦涩,浓翠失踪的事,她一个字不敢提,公主……或者说是上头交待的事,她的失手太多,不能再多了!

“阿征,你得赶紧好起来,阿娘……”简夫人脸上的疲色尽显,“撑不了多久了,你再这样,咱们娘俩就没几天活头了。”

韩征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端木莲生日夜兼程,一连赶了十四五天,离南军还有两三天的路程,端木莲生却命令放慢速度,日头还挂的老高,就住进了驿站。

黑山提着几个半尺长三寸多宽的锦袋进来,交给端木莲生验看了锦袋和封口,取刀剪开,将里面的军报、文书等取出,整齐的摆放在炕几上。

端木莲生一张张看的极慢,有时候看着看着,跳下炕对着那张行军用的地舆图拧眉沉思。直看到夜深人静,端木莲生才全部看完,站起来走了几个来回,吩咐黑山收起军报,自己出了屋,站到天井里,动作舒缓的打了套长拳。

打了套拳再进来,黑山侍候着净手净面又奉上茶,端木莲生坐回炕上,黑山禀道:“回爷,京城和南边的信儿都到了,还有封广川王府的信,走的府里内线。”

端木莲生眉头一皱,走王府内线送过来的信,只能是舅舅广川王的,他写信来,有什么事?

黑山呈上几个薄铁管,端木莲生接过,慢慢捻开,一张张看了,最后才打开广川王那封信。

端木莲生看的很仔细,看完信,轻轻‘哼’了一声,将纸抖进黑山端过来的化纸盆里。在那件大事上,舅舅和袁先生就是一个人,可他没有这个想法。

“爷,”黑山看着他,微微有些迟疑的禀道:“刚刚有几个贩药材的商人,说是从上上个月起,三七等南边特有的药,突然就买不到了。”

端木莲生神情一滞,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几上,这一定是广川王府的手脚,是舅舅的意思,真是小家子气!

“不必多管。”端木莲生冷声道,黑山忙躬身答应,正要退出,只听端木莲生又吩咐道:“你做的很好,正该如此。”

“是!谢爷夸奖!”黑山心里一震一喜,知道这是让他继续关注这一类的消息。

第365章 返京

药丸子配好,余七特特过去辞了张老先生,雇了两匹马,快马加鞭追赶李思浅的船。

这两天都是逆风,追到第二天午后,余七就追上了船。

小船接了余七,邹嬷嬷接过那一大包药丸子,余七脸色白中透青,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看到船了,刚靠上浮桥就被他们撑走了,先是停在码头上,天一黑就移走了,遵姑娘的吩咐,我只远远看着,既没敢靠近,也没敢盯上去,隔天和那些衙役闲聊天,说昨儿那船怎么没了,几个衙役统不知道,还说大约是一早启程走了,第二天,那几个黑衣长随打扮的人不到浮桥上来,问衙役们,他们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不去了。”

“津梁府知府是俞相公门下。”李思浅凝神听完余七的话,轻轻说了句。

“是俞相公!”余七一声惊呼,“他怎么知道……”余七猛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李思浅没有答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余七看了邹嬷嬷一眼,邹嬷嬷一脸的担忧。

“你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李思浅示意余七,余七垂手退出,李思浅看着满脸忧虑想要说什么的邹嬷嬷笑道:“没大事,嬷嬷也去歇歇吧。”邹嬷嬷明白李思浅这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替她倒了杯热汤,轻手轻脚退出了船舱。

李思浅直起上身,伸手将绡纱帘子拉开到底。这会儿她心情极其郁塞难过,从金明池她被玉姐儿指认,到大理寺的牢中,再到塘桥那座逼仄的小院里,再到这条船上……难道她从此就是这么仓惶恐惧?不知什么时候落到谁的手里?

她不是个愿意活在阴影中、随人摆布的人,她也不是一点抗争的力量也没有,可是……

李思浅烦躁的闭了闭眼睛,可是她有外翁,有阿娘,有二哥,有小侄女、侄子们,还有……大哥,至于莲生,她不担心他,他跟她的家人不一样,他有自己的力量,很强大,而且他现在在南边军中,他也不是个顺从的人,至少现在,没谁能伤得了他,她不担心他。

她只担心她的家人,她若抗争,会引起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会给外翁、阿娘她们带来什么样的祸事?

李思浅想的心烦意乱,起身下了榻,在船舱里来来回回踱着步。

可是象现在这样一味躲避不是办法,百密一疏,她就万劫不复了!躲,是处理危机最糟糕的办法,她至少要搅混这池子水,至少要让那些人不能用很多精力来对付她,至少……要挑点事出来……

李思浅步子顿住,她要回京城,他们既然认为她已经南下或是北上,京城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只有在京城,她才能让他们忙起来……

回京城的事,最好瞒下所有的人,只除了……外翁!

李思浅站到窗前,看着岸边郁郁翠翠、深深浅浅的绿,再细细过了一遍,打定了主意,也不叫邹嬷嬷,自己取了竹影纸,研了墨,取出那支特制的纤毫细笔,仔仔细细给外翁写了信,封好,叫了余七进来,俯耳交待了几句,吩咐他傍晚落锚后下船一趟,再把信送出去。

第二天,余七奉了邹嬷嬷的吩咐去早市买几样李思浅想吃,却不大好买的菜蔬,直买到太阳升了老高,余七才背着不大的篓子回来,一上船就抱怨:“这地方再怎么说也是个万人大县,怎么连点子菜都没有卖?真真是!要是长年累月住这种地方,还不得把人憋坏了?!”

“余爷是天子脚下见过大市面的,”船工们笑起来,“到县城当然觉得小不便当,余爷要是到我们村里,那才知道什么叫不便当呢!”

几句说笑间,余七将一篓子菜蔬送到厨下,船工们开始起锚,正要张帆赶路,岸上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人冲船上扬着手高声问道:“可是同升行刘掌柜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