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李思浅微笑,“顺顺当当,红雨还去俞相军中看了一圈,绕过叛军,又得多一个月,我想早点见到你。”

“你胆子也太大了点!”端木莲生有些后怕的薄责道。

“俞相还有他那个幕僚雷先生,都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一来没怎么侵扰百姓,二来,也不禁百姓和行商往来,我是让红雨仔细查看之后才决定不绕路的,”顿了顿,李思浅接着道:“俞相这一处得早些平息,若拖延久了,被他养熟了民心,就算攻下来,收服人心就得下大功夫,两湖又是粮赋重地。”

“你大哥也这么说,我已经调兵过去了,你在路上还替我担忧这些?”端木莲生低头看着李思浅。

“替你,也是替自己。”李思浅仰头看他,端木莲生笑起来,“还有儿子,你不用多担心,情形虽然严峻,可远远不到不可收拾,我不担心那些,我只担心你,接到你和儿子,我就安心了。”

端木莲生低头吻在李思浅唇上,将她那声‘嗯’堵在了喉咙里。

京城还是从前的京城,透过绡纱窗,李思浅定定的看着窗外的热闹。

那场地动的痕迹少的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至于改朝换代的痕迹,李思浅一丝儿也没看到,是啊,对于每日忙着柴米油盐的市井百姓来说,皇帝太遥远了,哪怕身在帝都。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一点谈资而已。

一溜十来辆青油桐木车穿过闹市,绕上御街,径直进了宣德门,几个碰巧看到的路人惊讶的看着青油桐木车,宣德门里就是禁中了,车子里是谁?

为了安全,李思浅一路上的消息除了端木莲生,没有别人知道,李思浅悄无声息的进了京城,进了宫中。

相比于热闹依旧的京城,宫中就是另一翻氛围。

李思浅一下车,转头四顾,明显感觉到这宫中弥漫着的浓浓的恐慌和压抑,李思浅转头看向端木莲生,见他的脸色也明显比在车里阴沉,李思浅收回目光,眉头微微蹙起,要让这个庞大的后院回归正常,看样子要花很多功夫和心力。

“梁敬帝已经落葬了?”李思浅转头四顾,低声问道,端木莲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前一天大行的,我给他风光大葬。”顿了顿,端木莲生仿佛不怎么自在的接着道:“大爷自请守灵,宋氏还在宫里,看样子象是疯了,我一时没空理她,不是……”

“我知道,”李思浅笑着接过话头,“再说这算是后宫的事,还是等我到了再处置最好,燕王妃呢?可还好?”

“嗯,应该不错,白水说还不错,这些人我交待给白水看守照顾,一会儿我让他来见你……还是等一等,等你歇一歇,咱……咱们歇一歇,这都不是急事。”端木莲生用力握了握李思浅的手,话语有些含糊,李思浅笑看着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端木莲生选来起居的宫殿紧邻大殿,却很狭小简陋,这里原本是预备官家退朝后稍事休息、更衣洗漱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宽敞,十数年前,梁敬帝减少早朝人数,将早朝地方改在勤政殿,这一处就算是荒费无用了,端木莲生看中这里离正殿极近,就指作临时起居之处,至于以后正式居处,等浅浅来了之后听她安排吧。

第二天一早,端木莲生头一回起晚了,有些慌乱的洗漱更衣,好在这里离正殿近,倒没误了早朝。

李思浅没敢多睡,躺在床上将眼前大大小小的事理了理顺序,急事优先。

起来洗漱换了衣服,又用了早饭,李思浅将丹桂、金橙、松绿和柳叶叫进来吩咐道:“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大家都看到了。”金橙拼命点头,可不都看到了!可不是不一样了!爷当了皇帝,姑娘成皇后了!

“这里,”李思浅手指一划拉,“咱们人生地不熟,算得上孤零无助,而且,这里的规矩跟咱们从前的规矩,大不一样,唉!”李思浅轻叹了口气,“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咱们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要想跟从前一样理的顺顺当当,第一,花的功夫肯定比从前多百倍甚至千倍,第二!这是最重要的,”李思浅环视众人,“你们这心态要放平放正了,我没觉得一跃成龙手握生死什么的,你们,也别想太多!”

第437章 陆成

“夫人放心,这事我和金橙、松绿私底下也说过几回,”丹桂上前答话,“往后得更加谨慎,要学的规矩东西也多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夫人没脸。”丹桂脸微微泛红。

“也不用太紧张,”李思浅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笑道:“别的不说,比从前忙了不知道多少是真真正正的!好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松绿回一趟李府,和大奶奶一起,把咱们的人过一遍,能用的列出单子带进宫,咱们也好有些人手使唤,记着多听大奶奶的,有不合适的一定不能带进来!就让他们留在李府好了。”

松绿答应一声,曲膝赶紧退出往李府去。

“金橙……”李思浅话没吩咐完,外面传来内侍的扬声禀报:“禀娘娘,少监陆成请见娘娘。”

李思浅眉头微蹙又松开,抬手示意丹桂,丹桂落落大方道:“娘娘口谕:进来吧。”金橙冲丹桂抬了抬眉梢,以示夸奖,丹桂紧捏着一颗心微微放松,这几句话她偷偷练了好些天了,总算没出差错。

柳叶不动声色的越过两人,站到了李思浅右侧,对她来说,这个地方是最有利于出手的地势,这会儿的宫里危机四伏,二爷早就交待过她了。

陆成恰到好处的哈着腰进来,一进门,离了五六步就‘扑通’跪倒磕头:“小的陆成,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李思浅细细打量着这个陆成,刚从镇宁城出发没几天,她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白水递过去的宫里和朝廷诸人的背景、履历、关系、恩怨,以及其它许许多多有用没用的消息。

陆成是她收到的消息中很早也很多的一个,这位陆少监是顾太监的徒孙,说是徒孙,可顾太监其实没有徒弟,这个徒孙据说是顾太监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顾太监是宫中除主子之外的第一人,这位陆少监就是第二人,其实李思浅觉得,在这座宫殿里,顾太监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顾太监可好?”李思浅先问候顾太监,陆成脸上恭谨的神情中透出恰如其份的感激,“回娘娘,顾师祖安好,谢娘娘关心。”

“这一阵子辛苦你了。”李思浅又客气道,陆成忙跪倒在地,“娘娘言重了。小的昨天就应该过来参见娘娘,禀报宫中一应细务,因陛下发了话,娘娘路上辛苦,宫务虽要紧却不急,今儿早上,陛下上朝前又吩咐小的晚一些过来,以免扰了娘娘。”

李思浅微笑,闲话般接着问道:“宋娘娘身体怎么样?日常起居可还好?太医什么请的脉?怎么说的?”

“回娘娘,宋娘娘身子骨还好,就是……”陆成指了下自己的脑袋,“精气神不大好,日常起居遵陛下吩咐,仍依皇后规制,从未敢疏忽过,宋娘娘夜里睡不好,白天从不出寝宫,也不肯见人,太医诊脉也是趁宋娘娘睡着了才能诊,最近一次诊脉是昨天,吴太医请的脉,说宋娘娘焦虑过度,这不是药能治的,得劝她安下心才行,不然,只怕要生大病。”

李思浅听的皱眉,路上她就听说了宋皇后的情形,现在听陆成这么说,倒好象比她半个多月前听到的情形更严重了。

“这一阵子,有人去看望过宋娘娘吗?”

“回娘娘,没有。”陆成目光微闪,这个时候,谁也来看望宋皇后呢?!

“我们去看看宋娘娘。”沉默片刻,李思浅站起来吩咐道,陆成表情谦恭,没有一丝意外,端木氏得天下,明面上总是梁帝禅让,既是禅让,这层脸就没撕破,李思浅这个新任皇后入主宫中,先去看望这宫中的前任主母,从礼从情,都是最应该不过的事,何况宋娘娘这位前任主母还重病在身。

丹桂取了斗蓬给李思浅披上,李思浅示意她:“你和金橙好好看着大哥儿,让柳叶陪我去就行了。”

柳叶接过金橙递过的手炉,李思浅摆摆手,示意她先拿着,紧了紧紫貂斗蓬,出了院门,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陆成侍候人上头自然妥贴,微微躬身走在李思浅侧前,引着她往宋娘娘居住的中宫过去。

“你是顾太监的徒孙,那你师父是谁?”李思浅随意问道,陆成躬了躬身,“回娘娘,小的只有顾师祖一位师祖,倒是没有师父。”顿了顿,陆成带着丝笑接着道:“小的听师祖说过一回,老早以前,师神是收过一个徒弟的,可惜刚收了没两年,这徒弟一病死了,师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很疼徒弟,之后好些年再没收过徒弟,直到遇到小的,师祖头一回见小的,小的只有七岁,刚净了身被家人送进宫……小的命好,遇到了顾师祖,又和顾师祖投缘,顾师祖就收了小的做了徒孙,顾师祖从来没说过,不过小的觉得,顾师祖是替他那位早死的徒弟收徒的。”

陆成答的详尽,李思浅凝神听着,轻轻感叹了几声,接着问道:“听说梁敬帝的禅让文书,是顾太监录的?真是难为他了。”

“这是顾师祖的福份。”陆成微微有些紧张的垂下头,“当时王相公也在。”李思浅侧头看着陆成,突然转了话题道:“顾太监在梁敬帝身边侍候了几十年,最是忠贞不过,听说他不愿一身侍二主,陛下进宫那天,他就求了陛下,要替梁敬帝守墓,他随梁敬帝棺木出京落葬,怎么交待你的?”

“回娘娘,”陆成不易觉察的哽了哽,“陛下进宫那天,师祖带我去角楼往御街上看,师祖说:梁国结束了,师祖说这样也好,朝代总要更迭,能这样不动刀兵的禅让,真是比什么都好,师祖说他追随梁敬旁多年,深受梁敬帝大恩,就算没有那天的事,梁国还跟从前一样,还是原来的梁国,他也不打算再留在宫里,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梁敬帝若走在他前头,他就自求守墓,替他的陛下守一辈子墓道。

第438章 侍候人的境界

“嗯。”李思浅想着和顾太监寥寥的几次见面,梁敬帝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能在他身边深得信任侍候几十年,这位顾太监虽然令人仰视,可这一翻话还是过于豁达了。

“师祖说,他和我,象我们这样的人,残了身子,为奴作婢,侍候好主子是唯一的本份,旁的不用想太多。”陆成垂下头,声音隐隐有些低落。

李思浅听的心里一阵凄惶,这话里的透出的意思让人难过,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世人的看法,象顾太监和陆成这样的男人,确实是残的不能再残了,确切的说,世人不认为他们是男人,他们是不男不女的半人。

好在宋皇后居住的中宫到了,陆成紧几步上前叩门,赶在李思浅走到前,紧闭的中宫院门已经推到足够李思浅进去。

李思浅心里涌起股说不出的感觉,真是人生如戏!

姜嬷嬷居首,还在中宫侍候的人宫人都跪在正殿前,李思浅停步示意众人起来,姜嬷嬷神情苍老晦暗,沉寂的仿佛一口古井,垂手低头侧身站在殿门口。

李思浅和宋皇后不熟,更不熟悉宋后身边的人,陆成上前低声介绍,“娘娘,这位姜嬷嬷是宋娘娘身边的总管事尚宫,是宋娘娘入宫时从娘家带进宫的自小伴当。”

“喔,”李思浅仔细看着姜嬷嬷,微笑问道:“娘娘可还好?”

“回娘娘,昨儿太医来请过脉,说不大好。”姜嬷嬷不亢不卑,端木华黄袍加身进宫那天,她就想开了,对她和宋娘娘来说,是大爷做皇帝,还是端木氏黄袍加身,也没什么分别,这一夜之间的翻天覆地,甚至不如她听到的那些话令她震惊、令她五内俱焚,紫玉的儿子,紫玉那样柔婉的丫头,怎么会养出那样的儿子?他怎么能叛主害主?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

“吴太医说焦虑过度,你是娘娘自小的伴当,娘娘必定极信任你,你也该多劝劝娘娘,如今这样的情形,实在不该如此焦虑。”李思浅接过姜嬷嬷的话,示意她带自己进去。

姜嬷嬷的目光在李思浅身上停了片刻,转身引着李思浅进了正殿。

垂手侍立在宋皇后寝宫前的使女不时瞄着李思浅,见她直往寝宫过来,不等姜嬷嬷吩咐,就抬手打起了帘子,姜嬷嬷面无表情的穿帘而进,再侧身让进李思浅。这宫里早就人心惶惶,今天这位新皇后过来,不知道多少使女内侍卯足了劲想要露个脸,以求有新的机会、新的晋身之道。

一群蠢货!

寝宫里很暗,空气却还清新,弥散着一股子味道淡雅中透着几分怪异的香味,雕画繁复精美的大床一角,被子紧紧的裹在一小团东西上。

“这是什么香?”李思浅心里带着几分警惕问道。

“是吴太医开的安息香。”姜嬷嬷答道,李思浅‘嗯’了一声吩咐道:“先把香撤了吧,娘娘这是心病,这香既是安息香,闻久了对娘娘没有好处。”门口的两个使女手脚极轻快利落的撤下熏炉,不等李思浅吩咐,又打开了几扇窗户,让这屋里既通风又不至于有风直吹。

李思浅这才走到床前,看着那一团根本看不出人形的锦被包裹,“宋娘娘一直这样吗?”

“多数时候这样,累极睡着了,身子能稍稍舒展些。”姜嬷嬷有几分夸张。

李思浅默然看着那团锦被,她裹成这样,怎么跟她说话?莲生进宫都一个多月了,天天这样,谁能天天这样?

“你劝劝娘娘,陛下这皇位是梁敬帝禅让所得,再怎么着,陛下也不能让敬帝妻儿子孙没个下场,燕王是出家人,无可封赏,燕王长子已经封了靖安亲王,就是敬帝身边侍奉之人,也各有厚封重赏,常山王府封无可封,就赐了双俸,宋家从前是国戚,现在还是国戚,还请娘娘保重自己,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替宋家想想。”

李思浅一翻话说的极快却没什么情绪,姜嬷嬷却听的脸色变了几变,她一大家子都在武宁侯府,武宁侯府满府又没一个成才顶用的,新皇真要恼了宋后不知好歹,发落起武宁侯府来必定不会手软……

“宋娘娘一向胆子小,又素乏机变,奴婢再劝劝她,请娘娘放心,必定能好的。”姜嬷嬷急忙表态,李思浅嘴角扯了扯,这位宋娘娘和她身边这些人,可真是笨到了极点,好也罢不好也罢,全无章法,别说章法,连点目的都没有,病着不好是为了什么?好又是为了什么?

算了算了,这样也好,虽糊涂好歹胆子小,这一点倒比瑞宁公主强多了,那是个蠢而不自知,偏偏胆子又大的。

李思浅看透了底,也懒的再在宋后这里耽误时间,又嘱咐了几句转身就走,她手上棘手的事多着呢,就这陆成,就比宋后重要不知道多少倍,当然,也比她难搞不知道多少倍。

从宋后宫里出来,要了软轿,在陆成的引导下,往宫里各处查看,陆成的点儿掐的比她准确多了,一个小圈走下来回到那间偏殿,正正是端木莲生下朝的时辰。

李思浅不禁多看了陆成几眼,她身边的丫头个个聪明难得,可留心周全到陆成今天这样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从前家里也请过两位宫里出去的老嬷嬷教导她,也没见太多不一样的地方,常山王府更是不少内侍宫人……也是,那个时候,老嬷嬷也罢,常山王府的内侍宫人也罢,犯不着把心思花在她这个小丫头身上,如今不一样了……

“出去了?不是让你先好好歇一歇。累不累?”端木莲生进来时,李思浅正由丹桂侍候着净面换衣服。

“听说宋娘娘不大好,我过去看看,回来的时候顺便看了几个地方,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总要熟悉熟悉。”李思浅扭头看着端木莲生笑应道。

“家?也就今天,这地方有点家的感觉了,等你歇好了,四处看看,你喜欢哪一处,咱们就住在哪一处,挑个地方大的,最好有前后院,前院给我布置间书房出来,处理政务用,再给我留间静室,平时打打坐什么的,还有,旁边要宽敞,让人圈起来,我练功用,圈大一点,大哥儿能走路就得开始练功夫,得有他练功的地方,还有,最好离正殿近点……”

李思浅无语的看着他,他这要求可真不少!

第439章 贤惠要明说

“你这样那样要求这么多,要件件合适哪那么容易?看样子只好照你的要求现修房子了,你现在是皇帝了么,想什么就是什么!”李思浅笑着打趣,端木莲生却正色道:“这可不行。今天早朝,户部陆尚书一直在跟我哭穷打擂台,不过他那帐算的不错,确实国库空虚,内库……唉,别提了,不光没银子,竟还欠了户部五十几万两银子!”

端木莲生忿忿一拳捶在炕几上,李思浅吓了一跳,“还欠了户部五十几万两?内库怎么会欠户部的银子?别的不说,光楼店务一处,一年就不知道盈余多少银子,何况还有盐铁之利。”

“盐铁之利十四年前就划归户部用于军费支出,这事我也是这一阵子才知道。”端木莲生解释了一句。

“那也不至于欠户部银子,楼店务别的地方不说,光京城一带,沿汴河的商铺、仓库七成是楼店务产业,外翁在塘桥有十七库房,六间客栈,平常一年的收益也有七八万银子,楼店务下属的产业比外翁的产业地段好多了,也多的不知道多少倍,一年得有多少收益?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这些年,除了太子大婚,也没办过什么大事,怎么会没银子?”李思浅帐算的飞快。

端木莲生眉头拧的更紧了,“浅浅,内库的事,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说起来这都是咱们的私房银子,现在内内外外千头万绪,我实在没功夫也没人手查这事。”

“好!”不等端木莲生说完,李思浅就爽快非常的答应了,这也是她的银子,有人正在偷她的银子,这事不能忍!

“一会儿我让人把历年帐本给你送来!”端木莲生大喜,李思浅查帐和抽丝剥茧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内库虽说繁杂,可浅浅出手,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把这内库扭亏为盈,让他有银子使,这些银子他打算用来装备一支最精锐的骑兵!

“先别忙着送不送帐本,你刚才说不行?为什么这么说?”李思浅翻回了最初的话题。

“现在确实没银子……”端木莲生连忙解释。

“你居然这么说!”李思浅一脸的饱受伤害,“难道你真以为我那么不懂事,不识大局,这个时候闹着现修宫殿盖房子?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李思浅截断端木莲生的话,满身满脸的委屈。

“没有!我就是这么说说,顺口……”

“我这么贤惠、这么难得的人,嫁给你这么些年你居然都没看出来?你竟然以为我真这么不识时务,要大兴土木?”李思浅拍着端木莲生的胸口。

“我知道你贤惠难得,”端木莲生抓住李思浅的手,“你最贤惠最难得!浅浅,这句话你自己不好说,得等我说。”

“你都把我想成祸水一样的人了,我还不得赶紧自己说出来?”

“你说现修房子,其实我真想现修,这宫里我处处看着不顺眼,等有了银子,你不说我也得把这宫殿重修一遍,是你这一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才那么说的,我哪是说你不好,我哪敢?再说了,就算不好,再怎么不好,你是浅浅,是我端木华的媳妇儿,那也只有好,不好也得好!”

端木莲生解释的诚恳,李思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如今四处狼烟,打仗花钱,战后安抚灾民重建什么的,更加花钱,而且,等你有了钱,你肯定先想着装备你的军队!”

“知我者,浅浅也!”端木莲生一把抱住李思浅,哈哈大笑,“顺不顺眼的我也没空多看,有点空儿,我看你还看不够呢!”

端木莲生散朝回来,也不过一顿饭功夫,内侍就捧着一堆请见的牌子进来了,端木莲生跳下炕,伸头往儿子脸上亲了亲,又嘱咐李思浅,“宫里宫外,还有内库的事,多如牛毛,要理好极耗精力功夫,你别急,先好好歇息,等养好了精神再理不迟,那些事,咱们两个得理上一辈子呢,不急!”

“我知道。”李思浅被他说的忍不住笑,可不是,这一摊子,旧事未了,新事又出,他和她一辈子是不用想着理完的!

送走端木莲生,李思浅命丹桂铺开纸,将眼前的事分为急且重要、急、重要但不算太急三项,依次列出,又一样样看着写了顺序,放下笔,又看了一遍,团起纸扔下化纸盆中焚了。

眼下最重要最急的是要把她和莲生,还有大哥儿身边的人安排好,还有她们起居之处的内侍使女,后院要先稳定,让人放心。

“松绿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金橙去一趟姚府,要悄悄儿的,寻到柳夫人,就说我的话,请她给大哥儿物色两个稳妥的奶娘。”李思浅理了理思绪吩咐道,金橙有些意外,“夫人……噢不!娘娘,怎么托柳夫人找奶娘?咱们府上……我是说李府……”

“大哥儿如今身份不同了,这奶娘寻起来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就多得很了,咱们府上,你们也知道,阿娘一向不使心,想的少,办不来这事,大嫂比阿娘想的多一点,可也多不哪儿去,她又是个安心内宅,不问外事的,二嫂倒是可以,可她后头连着王相公,她又是个谨慎性子,就是托到她那时,她也要避嫌推辞,这事,我想来想去,柳夫人最合适。”

李思浅仔细解释,这角色的变化太大,连她都时不时有不适应、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更不用丹桂和金橙她们了,她需要仔细耐心的告诉她们她们应该知道的事,让她们尽快进入新的角色。

“我知道了。”金橙眉头舒展,有几分不好意思,“娘娘,我觉得我多嘴了,我应该听吩咐把事情做好,不该象从前那样,这也要问那也要问。”

“现在跟从前比,不该问的事情确实多的多了,不过,这一件不算,你和丹桂、还有松绿,有什么疑惑就跟我说,不该问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们。”李思浅笑。

金橙两眼晶亮,曲了曲膝,退了半步,又曲了曲膝,一脸笑容出去了,姑娘当了娘娘,还和从前一样的待她们呢!

第440章 宣言

李思浅没等来松绿,陆成却来求见。

“娘娘,小的在盛德殿外侍候,听到陛下和几位尚书发了脾气。”陆成磕头见了礼后,瞄着李思浅,小心的禀报道,李思浅呆了下,“发脾气?因为什么事发脾气?”

“象是什么内库不内库的,小的站的远,没听清楚。”

“内库……”李思浅微微侧头看着陆成,直看了好半天,突然笑起来,“陆成,你这是欺我无知村妇呢?还是以为陛下昏聩无知?陛下和诸大臣议事,是你该偷听的?你在宫中侍候多年,又做到少监,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你不但听了,还敢跑到我这儿来胡言乱语,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饶命!”刚站起来的陆成‘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小的昏了头,求娘娘念在小的一片忠心,饶了小的这一回,小的再不敢了!”

“去盛德殿外跪着去!”李思浅冷脸吩咐:“等陛下处置!”

“是!小的再不敢了!”陆成带着哭腔,连磕了几个头,这才起来,垂手退出去。

李思浅一直看着他出了门,帘子垂下,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眉头微蹙。

“这个陆成,真是这么多嘴!这宫里难道就是这样的规矩?!”丹桂忿忿然。

“可不是,别说宫里,就是从前咱们府上,也不许这样多嘴传话!”正看着大哥儿睡觉的邹嬷嬷跟了一句。

“这也是侍候人的法门之一。”李思浅已经想通了,眼睛微眯答了句,丹桂一愣,“侍候人的法门?娘娘这话我没听懂,难不成这多嘴不是为了多嘴?是为了……表忠心?”

“表忠心?可不是!这就能说得通了!这陆成好歹也是位少监,在这宫里能做到少监的,指定是精的跟猢狲一样的人尖子,哪会做这多嘴传话的事?要是表忠心的话,那就说得通了!”邹嬷嬷恍然而悟,极是赞同。

“这陆成一翻忠心表错了地方,这往盛德殿前一跪,倒是成全了娘娘的名声!”丹桂笑盈盈道。

“表忠心是头一层意思,跪到盛德殿前是第二层意思,这些人,心思都用在这些歪门诡道上头去了!”李思浅将杯子放到几上,轻轻咬着牙道。

丹桂听的又是一个愣神,邹嬷嬷先悟了,“可不是!原来他打的这样的算盘!这心思,也太八面玲珑了!当真是宫里的人最会侍候人!”

“啊?娘娘是说,这陆成传话,一层是为了向娘娘表了忠心,第二层,是借着娘娘的处罚替娘娘张扬名声?这也太能算计了!”丹桂也明白了。

“这还算不得算计,不过使了花招侍候人罢了,哼!”李思浅重重哼了一声,“这宫里不光一股子陈腐之气令人厌恶,这份不专心正经事务,一门心思投机讨巧的恶习气更让生厌!”

“可不是!心思都用在这上头了,哪还有心思做别的?”丹桂非常赞同,“等咱们的人来了,我就和金橙、松绿她们两个说一说,咱们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沾上这样的坏习气!”

盛德殿内,端木莲生沉着脸看着炕前凳子上坐着一排七八位大臣。

王相公捧了梁敬帝手写诏书传了禅让的旨意后,就告病在家,一直到现在,一趟门也没出过,如今的三相只余黄相一人,端木莲生黄袍加身后的偏殿议事,除了黄相公,就又宣了六部尚书以及李思清、姚章慧的大哥姚章智等一干新进幸臣一共十来个人一同议事。

工部韩尚书正额头暴筋据理力争:“……陛下非说这是私事,臣无论如何不敢苟同!内库怎么能是私事?再说,官家无私事!身为官家,哪有什么私事?一切私事皆国事!”

“官家无私事?”端木莲生一声轻笑,“韩尚书既然说到了这里,这后宫的事,朕也该跟诸位说说清楚。”

从黄相公到姚章智,都紧张的几乎不眨眼的看着端木莲生。等着听他后面的说说清楚是要说说清楚什么。

“皇帝后宫三千佳丽,宫内连着朝堂,一动而牵发全身,若是这样,身为官家,当然没有私事,可若是朕和市井百姓一样,一夫一妻相守相伴,白头到老,朕这后宫就牵不到朝局,既牵不到朝局,那就是私事!朕有私事!”端木莲生环顾着诸人,一字一句,宣布自己是有私事的!

黄相公和韩尚书都听呆了,李思清脸色变了又变,心里一阵热辣,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端木华竟当众说了这样的话!也不枉浅浅因为他那样颠沛流离!

“朕说过一回,这皇帝之位,朕不希罕,若不是为了让浅……让皇后再不受人威胁、受人摆布,再不让皇后担心受怕、假死流离,朕怎么会坐上这皇位?朕做了朕,不过是为了和皇后两相厮守,再不受人摆布打扰!正好,诸位回去替朕传传话,那些打算送女儿、送美人入宫的,都歇了这份心思吧!朕这后宫,只容皇后一人!”端木莲生如同当着千军万马发布宣言一般。

殿内诸人表情各异的看着他,李思清冲他长揖到底,端木莲生扫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看着韩尚书道:“若是这样,朕能有私事了吧?既有私事,朕将朕所有私事交给皇后打理,韩卿就什么好说了吧?”

“陛下守身严谨、德行高洁,臣叹服之至!可内库辖下楼店务和绢税两项,不光供应宫内日常所需,部分款项还拨往育婴堂、泽漏园等处,这事陆尚书最清楚。”韩尚书忙站起来,躬着腰,硬着头皮答道。

“嗯,这是明理之言,陆尚书好好核算核算,看看这几年楼店务一年收益多少,绢税一年收益多少,这些银子,宫中一年要用多少,往育婴堂等处一年拨去多少,核出这些数字,和楼店务以及绢税的收入比一比,之后……”李思浅顿了顿,“楼店务和绢税,一项留在内库,交由皇后打理,另一项拨至户部打理。”

第441章 新气象

陆尚书远比韩尚书机变多了,闻言略一思忖就笑道:“陛下,照臣下看来,楼店务和绢税都放在内库,倒不用拨出来一项。”

韩尚书皱眉盯着陆尚书,李思清眉梢动了动,也看着陆尚书,陆尚书捋着胡须笑道:“如今内库收益只用于支用两处,一是宫里日常开支,二就是韩尚书说的育婴堂各处,宫里就不说了,原本就该由皇后打理,育婴堂和泽漏园这几处,在梁敬帝之前,都是由皇后出面主导,到梁敬帝皇后宋氏,才能不济,实在管不过来,乔太后大行后,只好将这一处交由户部打理,如今新朝新气象,可这育婴堂等处由皇后出面主理一事,下臣以为,还是遵遁旧日规矩更好,大家以为呢?”

韩尚书紧拧眉头张口想驳,坐在他旁边的黄相公赶紧拉了拉他,抢在他前面笑道:“我也是这么想,韩尚书看呢?说实话,我们府上从前是我母亲,如今是我那婆娘最爱施舍,今天舍衣明天舍钱,一提起孤苦零仃之人就掉眼泪,女子心软,又细心,主理善事真真是最合适不过!”

“确是如此!我家也是母亲和内子打理这些事,去年事多,我连家里粥棚搭在哪一处都不知道!”杭枢密也紧跟了一句。

端木莲生看向李思清,“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