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小聪慧,极擅货殖理财,在绢税上头也颇有见识,绢税若由她打理,下臣很是期待。”李思清微微欠身,说的却是另一翻话。

黄相公满眼嫉妒的看着李思清,这李家真是走了****运了!转眼就成了头一份的皇亲国戚,陛下还这么宠那李氏,直宠到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也是这么想!”端木莲生抚掌而笑,“就是楼店务,到她手里也必能有一翻新气象!”

众人又议了几件事,散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陆成在殿门口跪的笔直。

作为顾太监之下的第二人,大家自然都认得陆成,见他笔直的跪在殿门口,都很诧异。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端木莲生拧着眉头问道。

“回陛下,小的猪油蒙了心,在殿外听到陛下议到内库和娘娘,就失心疯犯糊涂去给娘娘报信,娘娘罚小的跪在这里思过。”陆成一开口,话没出口,眼泪先流了一脸,不过再多的眼泪也没耽误他把话说的清清楚楚。

端木莲生眉毛掀起又落下,挑着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陆成,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那你就好好跪着吧。”说着,背着手,洋洋而去。

李思清盯着陆成看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也施施然走了。

黄相和陆尚书对视了一眼,干笑几声道:“地上凉,陆少监多保重。”

韩尚书鄙夷不屑的扫了陆成一眼,昂然走了。

端木莲生回到暂住的偏殿,接过李思浅递上的茶笑道:“那个陆成,你打算用?”

“不用怎么办?”李思浅坐到端木莲生旁边,额头抵在他胳膊上,叹了口气,“你也看出他那玲珑心思了?我不喜欢这样心计百出、说话做事处处有陷阱的人,可不用他怎么办?你的朝局要稳,我这宫里也是要个稳字,动了他,这宫里指定就要乱了!”

“这倒是,”端木莲生伸手圈过李思浅,也叹了口气,“不做皇帝难,做了皇帝还是难,不过此难非彼难,朝局也罢,宫里也好,这难处不过一时,等我把局势稳住,这宫里你就好放开手脚整顿了。”

“我跟你说说我这一阵子的打算,你听听行不行?”李思浅仰头看着端木莲生。

“好!”端木莲生答应的爽利愉快。

“宋皇后不能再住在宫里,这皇后的称呼也不好再用,你得跟你的大臣们给她想个合适的封号,我想把她挪到城外离宫静养去,让武宁侯府去几个人陪陪她,我是觉得,她活的好、活得长比凄惨短命对咱们更有利。”

“与我心有戚戚焉!就这样!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端木莲生连声赞同。

“第二件呢,宫里还有两位老太妃,我问过了,这两位老太妃都有至亲家人在京城,要不我让人问问,若她们愿意,就让她们各归其家荣养,这两位也是,高高兴兴的活着才最好。”

“好!”端木莲生用力揽了揽李思浅,脸上的笑意更浓。

“再有就是梁敬帝留下的一堆妃子了。”说到这个,李思浅皱起了眉头,二皇子死后,梁敬帝为了子嗣,真叫广撒广种,可惜收成薄的可怜。“有名号的一共二十一位,都极年青,我想着,先把她们拢总收到大相国寺旁边的庵堂里给梁敬帝守孝,守满一年孝就看情况打发出去,你看呢?”

“守一年孝?”端木莲生一怔,这一年孝有点莫名其妙,要么守三年,要么守二十七天,哪有守一年的?

“照理说呢,现在就能打发出去,都还年青,回去自行安排往后的路,可是我想来想去,不能这会儿放出去!”李思浅长长的眼睫闪了闪看着端木莲生,“现在放出去,万一有心人要利用她们,比如俞相,说她们怀了身孕,再生了龙种什么的,真有了这事……”

“这是大事!”端木莲生神情一肃,“是你想的周到,我疏忽了,史上那些所谓前朝皇子皇孙,何曾的真的?不必送到大相国寺,那里不合适,我让人圈一处地方给她们,再遣人严密看守。”

“让那些外命妇隔三岔五去看看她们,看上一年,省的平空冒出个皇子皇女来惹人恶心。”李思浅忙跟了一句,端木莲生笑起来,“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最好!”

“把这些人打发出宫,我想把厨房关了。”李思浅轻轻咬着嘴唇,看着端木莲生道。

“嗯?把厨房关了?关了咱们吃什么?”

“我已经让人在咱们的住处搭几间厨房了,咱们一家就这么几个人,吃饭就在小厨房做做就行了,你看看这本帐。”李思浅推了本厚厚的帐册子给端木莲生。

第442章 急躁不得

“上个月,光羊就用了九百六十只,其中二百零七只是你吃的。”李思浅随手翻开道,端木莲生吓了一跳,“二百零七只?我一个人?一个月?七只我也吃不了!”

“我问过司膳,说的头头是道,哪一天你要吃羊杂汤,现杀了六只羊才挑够能用的羊杂,又有一天你要吃烤羊肉签子,烤羊肉签子必要用羊左后腿中间那一小块,杀了十只羊才凑了一碟子,偏偏送过去你没吃,放凉了只好重做,又是十只羊。”

李思浅说的慢条斯理。端木莲生听的额头上青筋乱跳,“他们当我是梁敬帝!当我也是个可欺的?当我没杀过人么?!”

“看看你,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李思浅忙把帐册子扔到一边,一下下抚着端木莲生胸口,“这里头门道多得很呢,这座皇宫,至少养了京城里里外外几万人,我说把大厨房关了,就算快,也得半年一年之后,或者更晚。”

“不用管!今天晚上就把他们赶出去!杂碎东西!爷活坑了他们!”端木莲生恶狠狠一巴掌拍的炕几上。

“早知道不跟你说了!”李思浅这回不是抚而改拍了,“哪!我这个贤后现在就谏你一句!圣人们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照你这动不动就活坑人的脾气,这小鲜眨眼就得糊成焦炭了,大部分时候吧,你得耐着性子剥茧抽丝,听到没有?还有啊,后宫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有了主意,两年吧,有坑人的事,我跟你说,我不找你,你也别多管。”

端木莲生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点了点头,“好!可恶!”

“咱们现在是南北外加中间三面受敌?”李思浅转开了话题,端木莲生神情一凝,点了点头,“这几天一直议这事,你不问起,我也想跟你说说,我的意思,俞相这一撮是跳梁小丑,不堪一击,根本用不着专程调兵遣将,我想亲自带领京郊大营两万人南下,顺路收拾俞相这一处后,直指南周,如今的南周不堪一击,也就半年就能将南周归入咱们的版图,收拾了南周后,再北上清剿韩家!”

李思浅听的目眩,呆了呆问道:“清剿韩家需要几年?”

“韩家不比南周,一来韩家兵精将勇,二来,咱们在北边不象在南周,几乎没人内应,两年吧。”端木莲生犹豫了下。

“就照你说的,俞相和南周半年,加上军队调遣的时间,这样举倾国之力的大仗,至少要打个整整三年,这三年你都要在前线指挥战事,不在京城,没有太多的精力打理政务,还有军需,灭南周大约收支相抵,也许会有不少盈余,可那些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不能当粮食草料用,你还要筹粮筹草筹衣被药材刀箭弓马,这些你都有安排了?”李思浅边想边问,她对这些不是很擅长,也懂的不多。

“这几天议的就是这些事,”端木莲生神情有些烦躁,“户部哭穷,兵部说不行,工部说工匠不够,生铁不够,吏部说打下南周后的各级官吏也不够,不是哭就是不行、不够、没办法!真想坑了他们!”

李思浅无语的看着他,“你从前只管打仗,从来不理会这些杂务,东西不好、不足,没及时,你一张折子上来,自然有人解决,这叫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你说的是,浅浅,这一个来月,我从来没觉得这么烦过,往哪儿行都泥泞粘重走不动,我说改一改吏治,他们就拿一堆又一堆的这怎么办那怎么办给我,我说赋税要换一种收法,他们又是一堆一堆的难题扔过来,明明这样不好,明明有更好的法子……”

端木莲生觉出自己声音又高上去,火又大子,忙顿住话,深吸几口气疏散了些郁气,看着轻轻拍着他胸口的李思浅,“浅浅,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怜惜太多,咱们就该一路打进来,把这些陈腐破烂的旧东西打个稀烂!一切重新开始!”

“我懂你的意思,这几天,我就这么想过好几回了。”李思浅握住端木莲生的手,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十指交扣扣上去。“可也只能想想了,莲生,我觉得你太心急了,你还记得炀帝吗?都说他是昏君,我一直不这么觉得,他做的那些大事,哪一件不是利益当代功在千秋?唯一的不好也就是好色了些,可史上好色的皇帝太多了,后宫佳丽如云的明君大帝也多的是,这不算什么,说他昏君不就是因为他是个败国的皇帝吗?”

“炀帝才智卓绝……”端木莲生只说了半句,就有些怔怔的看着李思浅,李思浅歪头看着他,“你想到了?他要是不那么心急,一心要把所有的大事一齐做完,他要是有足够的耐心,计算好民力,适可而止,那些大事一件件慢慢来,那他就是千古一帝。”

“你说的极是。”端木莲生这句话说的很慢,“确实急不得,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能急,我不能把你和儿子陷入危险境地,这仗就一点点打吧,我这辈子打不完,那就留给儿子接着打!”

端木莲生脸上的郁结渐渐消融,李思浅拍着他笑道:“儿子儿子!儿子的名字呢?你给儿子起的名字呢?”

“忘了这件大事了!”端木莲生猛的一拍额头,“明天早朝后就议!我把那几位学问还不错的大学士留下,好好给儿子起个名字!”

李思浅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给儿子起个名字,他还得叫上一堆大学士议!这叫什么事?

“得起个好名字!不然儿子长大嫌名字难听怪咱们怎么办?”端木莲生很认真,儿子的名字,这事太大了!

李思浅捂着额头连连叹气,早知道这样,她还是自己给儿子起名字好了,反正以后再有孩子,无论如何不能把起名字这事交给他了,还是自己来起比较靠谱!

第443章 三儿来啦

熊大学士府后宅那间占了小半个园子的清幽小院里,熊大学士闭着眼睛,看似悠闲的躺在摇椅上,手指轻轻点着椅子扶手,听侍立在旁边的歌女浅吟细唱。

熊侍郎脚步急急进来,熊大学士听到脚步声,一下子直起上身,把正细细唱一个尾声的歌女吓了一跳。

“下去!”熊大学士斥退歌女和众丫头,点了点旁边的矮凳示意儿子坐,“老二来干什么?”

“二叔这回是真有大打算了。”熊侍郎苦笑,他这个二叔是庶出,和父亲年青时水火不相容,恩恩怨怨极多,除了年节那些避不开的时候,两家极少来往。

“大打算?”熊大学士眉头拧起来了。

“就是灵儿。”熊侍郎脸上的苦笑更重,“二叔这一回雄心勃勃。”

熊叶灵是熊二太爷第三个孙女儿,据说生而不凡,出生那天红光满室、异香扑鼻,这灵儿生的貌美异常,偏又百伶百俐,聪明天成,简直是一听就会,一学就上手,上了手就精通,是熊家二房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梁敬帝年纪大了,早立太子,又有个林贵妃独宠专房,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梁敬帝年纪太大了,熊二太爷对宝贝孙女的打算,是盯着废太子开始的,可太子妃的位置被俞氏捷足先登,为了这个,熊二太爷还因为熊大学士没有尽心尽力跑到这府上大闹过一回。

灵儿倒是个肯发奋图强的,并不十分在意是从太子妃开始,还是从太子良娣开始,重要的不是开始,而是结局么,可废太子位置一直不稳,熊二太爷手里只有宝贝孙女这一个能押的宝,自然不能冒险,原是想着等太子登基成了皇帝,再送灵儿进宫,谁知道后来呼哧哗啦出了那样的事,别说太子,连梁国也没了!

熊二太爷烧高香庆贺自己的先见之明,这回谨慎可算是谨慎对了,灵儿更是兴奋的彻夜难眠,相比于蠢笨的太子,现在的皇帝陛下简直是太太让人满意了,说实话,就算皇帝陛下不是皇帝陛下,她都会动一动心的。

“他打算怎么办?怎么说的?”熊大学士眉头拧成一团,自从宣德楼上被官家扫了那一眼,熊大学士这心里就没安宁过。

“先说了一堆废话,我跟他明说了,陛下前几天刚刚说过,要和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今陛下和娘娘正是恩爱的时候,怕不是好时候。”熊侍郎声音很低,慢声细语,“二叔只是笑,说陛下就是没见过灵儿,皇后娘娘他是见过的,跟灵儿是没法比的,后来二叔倒干脆了,说是余事没有,只要叶蓁找机会带叶灵进一次宫,让叶灵见了陛下就行。”

“你答应了?”熊大学士脱口问道。

“我哪敢答应!您不是交待过,任二叔说什么,一句磁实话儿不能应,再说,让叶蓁带灵儿进宫,万一有什么事……叶蓁这会儿已经够难为的了,我哪忍心再给她添乱?”熊侍郎心疼女儿,熊大学士点了点头,“不能应!”

熊侍郎听父亲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松,他一直担心父亲点头答应这事,那他再心疼叶蓁也没办法了。

“不能帮!”熊大学士站起来,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又坐回摇椅上,拍着摇椅扶手道:“可也不能一点不帮!”

“嗯?”熊侍郎看着父亲,等他往下说。

“灵儿那丫头,天生有一股子魅惑味儿,陛下是男人,血气方刚、年青力壮的男人,是男人……”熊大学士眯缝着眼睛,嘿嘿干笑了几声,“这事还真说不准,可!”熊大学士脸上的笑容敛去,神情冷峻,“李家!李家二郎也就算了,李家大郎如今几乎完全承接了王相公的衣钵,陛下又信任高看他,他入相,照我看,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李大郎之聪明才智不亚于王相公,王相那厮,选了个好徒弟、好亲家!”

熊大学士错着牙,三五年前,他和王相还旗鼓相当,熊家和王家还不相上下,如今竟有了几分云泥之别的味道,这让熊大学士心里的万千滋味里,没一条是让人舒服的。“李家,至少十年之内,这位置无人能撼,李家好,李娘娘就好,这一条不能不想到。”

“嗯,灵儿万般都好,就是年纪略显大了,她比娘娘还大一岁,唉,要是灵儿现在十一二岁该多好!”熊侍郎感慨。

“不求她能有结果,只要她能打破娘娘一家独大就好!宫中百花争艳,那就有了机会,女孩子多的是!”熊大学士教训儿子,“好好帮一帮老二,不过,万万不可让人知道!陛下要去京郊大营练兵?”

“是,这一阵子经常过去。”熊侍郎有些莫名其妙。

“灵儿不是精于骑射吗?把这信儿透给老二,多拐几个弯,让他摸不清来源,再帮帮他,把他打不通的路子打通了!”熊大学士吩咐道,熊侍郎忙答应一声,又低低问了几句,就退出去安排了。

午后,端木莲生在众护卫的拱卫下,出了城门,往京郊大营风卷而去。

十来天的练兵,因为有皇帝陛下时时盯着,有皇帝陛下亲自操练,京郊大营的士气军貌几乎完全变了样。

端木莲生骑在马上,满意的看着在纵马如飞中张弓搭箭,飞射向目标的众将士,照这样的进度,再有一个月,这些人就可以上战场了,几场仗下来,就和他的南军不差太多了。

一排排的骑兵队伍后面,一个鲜亮明丽的如同初升朝阳的大红衣女子突然纵马而出,越过一个个目瞪口呆的骑兵,女子骑术精湛,纵马如飞,跑到一半,抬手扬弓,一箭射向那远的几乎看不见的靶子。

端木莲生微蹙的眉头松开,赞赏的看着人马合一,一箭射中了靶心的女子,女儿家能有如此本领,真是难得!

“陛下!我要和你比射箭!”大红衣女子纵马冲到离端木莲生一射之外,勒住马,声音娇脆的向端木莲生发出了挑战。

第444章 要宽厚

黄相公紧张的看着端木莲生,李思清手里的折扇顿了顿,这一停顿极不显眼,折扇就又不紧不慢的接着摇上了,这种事他早就想到了,本来入宫为妃得宠生女生子以至于争储,就是各个名门世家延续家门辉煌的重要辅助手段之一,如今后宫只有阿浅一个,而且……

李思清看着端木华,他人又生的这样好,这往后,象这女子这样的直接骑马扑上来的,以及委婉递秋波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使出的手段必定让人大开眼界,瞪目结舌。阿浅……李思清看向笑的如春花般娇媚的红衣女子,阿浅可不是好惹的……

熊侍郎手心里全是汗,却又不敢往端木莲生那边看,总觉得他要是看过去,端木莲生就得知道这红衣女子是谁,他又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杭枢密拧起了眉头,陛下来往训练京郊大营,是他在统总安排,现在居然有女子这么张扬无比的闯进来,陛下要是追究起来?这要是刺客?杭枢密打了个寒噤,想呵斥红衣女子,嘴还没张开就又紧紧闭上了,他又不是瞎子傻子,红衣女子这份司马昭之心,赤裸裸明晃晃,若是陛下看中了……杭枢密又扫了眼红衣女子,还真是个绝色,骑术箭术又如此好……还是闭嘴吧,陛下若是看上了她,自己这一声呵斥出来,往后说不定就是祸根!

站在李思清旁边的姚章聪目光复杂中带着厌恶的看着红衣女子,竟然就这样当众勾搭陛下,真不要脸!

“陛下,听说您箭术超群,我要和你比箭!”红衣女子最后一句话让人觉得她要不是骑在马上,肯定就是跺着脚扭着身子大发娇嗔的样子。

“你骑术不错,箭术不错,很难得,不过骑马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儿家,当做个贤妻良母,这才是你的本份,回去吧。”端木莲生回避了比箭,声音温和道。

“做个贤妻良母?象皇后娘娘那样吗?那陛下肯让我跟皇后娘娘学一学吗?”红衣微微侧头,娇俏无比的问道。

端木莲生眉头微皱,转头问黄相公道:“这是谁家女儿?”

“象是……回陛下,下臣从没留意过这样的小女儿家,下臣这就让人去问问。”黄相公是认得熊大学士这个侄孙女儿的,熊二太爷家最爱显摆的就是这个孙女儿,又到处散布熊叶灵什么生时的红光满屋异香扑鼻、什么命格儿贵不可言啦,这样的人物,黄相公怎么能不留心?自然是认识的,可他若说认识……连女眷都认识,那陛下岂不得认为他和熊家关系密切?这事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还是不认识的好!

“我也觉得眼生,二郎,你认识吗?”李思清声音不算高,却足够在场的十来个人听的清清楚楚。

熊侍郎站不住了,这是他们熊家的人,是他侄女儿,他要说不认识,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刚才黄相公那般答话,他还能装聋作哑,可李思清这句一说出来,他若再装聋作哑,那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回陛下,是下臣的侄女儿,下臣家教不谨,竟让她做出如此失礼之行,请陛下责罚!”熊侍郎硬着头皮上前,跪倒请罪。

“噢!原来是熊侍郎的侄女儿,怪不得有如此胆色!还是个绝色!”姚章聪早就看不顺眼看了一肚子气了,“听说你有个侄女儿,一生下来的时候红光满屋、异香扑鼻,听说不管到哪儿批命,都说是个贵不可言的命格儿,是什么凤命是吧?那个侄女儿跟你这个侄女儿比,哪个更好看?”

姚章聪这话说的恶毒,熊侍郎听的后背一层冷汗,只恨不能一口咬断姚章聪的喉咙!他从前怎么没看出姚家这个浪荡子心肠如此毒辣?

“姚二郎说的哪里话……哪有什么红光异香的,请姚二郎慎言,这是……”熊侍郎硬着头皮否认。

“咦?你这话的意思,我胡说八道了?哎!熊侍郎!咱们这可是当着陛下的面说话!谁敢胡说那就是欺君!我再怎么不懂事,可第一不敢欺君、第二不敢欺心!这话也不是我不一个人听到,黄相公,您说说,你听说过这话没有?杭枢密,您说说,我头一回听到这话,还是你们府上大郎告诉我的!你们都说说,谁没听说过这事?”姚章聪当场翻脸了。

“下臣确实听熊家二房老太爷说过几回。”姚章聪点明了头一回是听杭枢密大儿子说的,杭枢密只能先开口替姚章聪证实,两相权衡,姚章聪这一头连着皇后和李家、常山王府以及王相公府上,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得罪的。

杭枢密开了口,其余诸臣七嘴八舌也说听说过。熊侍郎一张脸煞白,他也算有急智,连连磕头道:“陛下!下臣不是要欺瞒陛下,实在是因为下臣这个二叔,实在荒唐,下臣的父亲因为他这荒唐,气的不知道病过多少回,他这是胡说八道,这是决没有的事!”

“陛下,我能进宫见见娘娘吗?陛下不答应跟我比箭,那你得答应让我见见娘娘!”台子下,熊灵儿又娇声叫道。

“带她回去,好生管教,女儿家还是要以贞静贤淑为要。”端木莲生不打算追究这些事,最近浅浅一直劝他要宽厚,他也一直学着能宽厚就宽厚。

熊侍郎如蒙大赦,忙磕头谢了,撩起长衫一角,急急忙忙奔下去,冲熊灵儿摆手高喊,熊灵儿自然是机灵的,在马上冲端木莲生行了个福礼,催马奔熊侍郎去了。

练好了兵回京城路上,李思清和姚章聪两匹马稍稍离众人远些,李思清扫了眼周围,低声道:“聪哥儿,你今天太冲动了!”

“我就是瞧不得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一个女儿家,简直比红楼的小姐还不要脸!”熊侍郎就那么轻易过了关,姚章聪心里那股子忿忿刚才有多少,现在还是多少,没消下去!

第445章 陆成的选择

“瞧不起也罢,生气也好,不能这样放到脸上,放到明面上!”李思清的话里带着教训,“当面这么说几句,有什么用?倒让人觉得你气量狭,沉不住气,我不是跟你说过,碰到这样的事,当面不必理会,背后做什么不行?”

“你说的是,”姚章聪有点不好意思,忙又解释道:“我又没沉住气,他熊家拆的是阿……是皇后的台,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关着阿浅,咱们更要沉得住气,”李思清笑,“如今不如从前,阿浅的名声,咱们的名声,都比从前要紧的多得多!再说,就是关着阿浅,你才不用太着急,你跟阿浅也是从小认识,阿浅脾气性格儿,你还不知道?就熊家女那份张扬样儿,能在阿浅手里走几招?你这是关心则乱。”

姚章聪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大哥说的是,我记下了。”顿了顿,姚章聪看着李思清压低声音问道:“要不要告诉浅姐姐一声?”

“不用,”李思清想了想,缓声答道:“这事不能急,先看看情况,看看还有多少人跳出来,也借这事看看人心,咱们要看,阿浅也要看。”

“好,我知道了。”姚章聪听明白了七七八八,其实没全听明白,不过他不准备多问,阿娘交待过,以后要多听多想,少问。

陆成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院子,刚进院门,干儿子小福子从门后头一窜而出,曲一膝请安。

“进来说话。”陆成下意识的回头扫了一遍院门外,随手关了院门,小福子紧跟在陆成身后进了上房。

小内侍送了热帕子、茶水点心上来,陆成净了手,看着小内侍摆好点心,沏好茶,吩咐道:“到院门口看着,要是有人来,赶紧禀报!”

小内侍出了门,陆成示意小福子,“说吧,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干爹,出大事了!”小福子两眼放光,“今天轮到儿子跟陛下去郊营练兵,真是咱们福运好!正巧……”小福子绘声绘色将红衣女子如何冲出来,如何亮了骑术箭术,如何向陛下挑战,陛下说了什么,黄相公说了什么,谁和谁都说了什么……

能在宫中混出头脸的都是好记性而且有绝活儿,这小福子一张嘴,竟将当时的情形活生生重现了一遍,谁什么表情说了什么,一字不错一字不漏!

陆成越听越认真、越听越凝重,这确实是大事!

“干爹!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小福子兴奋的搓着手,满脸期待的看着陆成。

陆成站起来,紧拧着眉头,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转圈,一边转了几十圈,转的小福子眼晕加头晕。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我是说,宫里的人,有几个人知道?都是谁?”陆成一脸狠相的问道,小福子吓了一跳,急忙答道:“没几个人,那一班都是咱们的人,都是干爹您调教出来的,有几个不是咱们的人,我没让他们跟着,回来路上儿子就严厉警告过那几个,回到宫里,谁敢泄露半个字,就把他跺碎了喂狗!”

“好!你做的很好!很好!”陆成松了口气,眉头却还是紧拧一丝儿没松。

“干爹,咱们?”小福子又等了好大好大一会儿,见陆成跌坐在椅子上,这回两眼发直出神了,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在想……”陆成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这事,熊家一次不成,必还有第二次,早晚要闹出事儿来,咱们这次能装聋作哑,那下回呢?在这宫里,人人都得有个主子,我是你的主子,可我,也得有个主子!”

小福子听的连连眨眼,这话他听懂了,非常懂!可干爹的主子,难道不是官家么?

“陛下是所有人的主子,是所有人的主子,也就不是所有人的主子。”陆成的话很高深,小福子再一次觉得头晕,干爹太厉害太有学问了,他跟干爹的差距真是巨大啊!

“这宫里,除了所有人的主子,咱们还得有个真正的主子!这个主子……”陆成手掌不停的拍着椅子扶手,这个主子,目前他只有两个选择……不!三个选择,其一是陛下,其二是娘娘,其三,未来的宠妃!

“未来之事谁也说不清说不准,咱们如今这样的地步儿,犯不着压注冒险,这个不提!”陆成曲起一根手指,小福子彻底晕了,这个不提?这个是哪个?未来之事是什么意思?

“陛下!陛下是所有人的陛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跟陛下有什么交情?咱们跟陛下没有交情,陛下身边有黑山等一众小厮,陛下又是那样的性子……他厌恶咱们这样的残疾不全的人……”陆成想着陛下从他手里接东西时下意识蹙起的眉,被他手指碰到时猛的回缩……行伍之人对他们这些人的厌恶远甚于读书人!

“这个也不行,只有娘娘了。娘娘是女子,她心腹之人也是女子,她少不了咱们的帮助……就是这样!”陆成打定了主意。

小福子这一下听明白了,他干爹这是要投靠娘娘!这是要把这些事告诉娘娘!

“干爹,这事?要告诉娘娘?”小福子一脸惊惧,娘娘要是知道了闹起来,陛下指定能查到是他传的话,那……小福子吓的咽了口口水。“干爹,这岂不是得罪了陛下?还有熊家!”

“熊家算什么东西!”陆成压根没把熊家放眼里,“至于陛下,有娘娘呢,这位娘娘可不象从前的娘娘,手段必定不缺,咱们去送了信,她再愚蠢……就算前面的娘娘,也还知道先护住送信的忠心之人呢!”

“那倒是,儿子心一急,昏了头了!”小福子醒悟过来,抬手一下下打着自己的额头笑道。

“你跟我来,咱们这就去!你记着,既然打定了主意,第一要快,第二不要有所隐瞒,既然投靠,就要诚心实意!”陆成一边往外走,一边教育小福子。

“儿子记牢了!谢干爹指点!”小福子一脸感激不尽,谢了陆成,又一字一咬慢慢将陆成的话重复了一遍,以示对这句话的极其重视和认真。

第446章 逆鳞不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