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只有能力,没有气运,也是无用的。

一席话解了萧廷秀的困惑,他握住莫继宗的手:“朕身边就是不能少了你。”

莫继宗眼睛微热:“能为皇上解忧,是臣荣幸。”

自小始,父亲送他来宫里,就是这么教导的,这一刻起他成为萧廷秀的陪读,终生都该效忠于萧廷秀,永不背叛。

萧廷秀道:“这阵子不见,你拘谨了,什么荣幸不荣幸。来来,陪朕饮酒。”

两人端起酒盅。

听闻萧廷秀在园中与成国公喝酒,萧娥姿气得将枕头扔在了地上,母亲被废,她好几日没睡着,就算躺在床上也闭不了眼睛,结果父亲无事人一样,可见对母亲根本就没有什么情谊。真不知道,他对自己又有多少疼爱呢,是不是也是转瞬即逝?

忽然想到母亲的叮嘱,趁着父亲还愿意成全,她应该抓住这机会…

萧娥姿仰面躺倒下来,而今她还能嫁给谁呢,陈思进,哥哥说父皇不同意,她看着床幔,想到当日的情景,可能父皇是不信自己那个理由,但是陈家势头正劲,陈大人是天官吏部尚书,他的连襟是五军都督,那原本是最好的选择。

京都许多家族都比不过,哪怕是莫家。

想着,她把目光投向了床边的案几,上面摆放了一对瓷娃娃。

早知道,她就说莫彰了,莫彰生得英俊,且他们年少时就相识,她对他也有几分好感,父亲应该会同意。但现在,母亲被废了,也不知她再提,父亲会否成全?可他不成全,自己又怎么能救出母亲呢,哥哥没有办法,她只能凭借夫家的力量。

萧娥姿陷入沉思。

战事刻不容缓,萧廷秀做了决定之后,很快就下令,由萧耀亲自前去应战元国,三日之后,在奉天门点兵出发。

萧泰得知此事,急慌慌跑到文德殿求见。

“父皇,儿臣也要同二哥一起去!”此等大事他不参与,将来肯定会后悔,“父皇,儿臣最近熟读兵书,不说通晓全义,十有六七是懂的,儿臣若是去到战场,肯定能帮助二哥。二哥得我,如虎添翼,定然会势如破竹的。”

萧廷秀嗤笑一声:“这点皮毛你还敢说出来,给朕老实待在京都,你以为打仗是儿戏?”

“儿臣不认为是儿戏,儿臣…”

“给朕闭嘴,要不是迫不得已,就算耀儿,朕也不会让他离京,何况是你?”

父亲严厉,萧泰不敢说了,侧头看着萧耀道:“那我只能在京都等着二哥你了。”

“不会很久的。”萧耀道,“你想上战场,也不必非得这一次,我们打下元国,还有外夷,将四周都清除了才有真正的太平。”

萧廷秀暗自点头,这儿子果然是有雄心壮志。

两兄弟出来,萧耀交代萧泰:“过几日我走了,你多陪陪父皇,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做事不要鲁莽,警醒些。”

“父皇这里我自然会注意的,倒是二嫂,二哥你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这一天终究都会到的,只要大燕没有一统,只要还在乱世,他的心就永远不会安定,萧耀拍拍弟弟的肩膀走了。

回到东宫,姜琬仍在做小衣,刚刚绣到云鹤的翅膀,看到他来也没有起,笑着道:“你今日回来得很早,是不是春晖阁的老师都被你吓得不敢授课了。”虽然萧廷秀是要萧耀重新学习帝王之术,但他这脾气,官员中有几个能让他老实的听讲?

也不是第一回了。

萧耀立在她身边,看她绣花。

女子微微侧着头,露出洁白的脸颊,脸颊旁,乌黑的发髻下,一只小巧的耳朵藏在里面,下方,缀着明珠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的摇晃。

真的好看极了,不管是灵动的时候,还是这样的娴静。

那目光火辣辣的,叫姜琬绣花都使不出劲儿了,放下针道:“你到底要看多久?”

“看很久。”他弯下腰,将下颌抵在她发间,“总是看不腻。”

说这么甜的话,一般意图都很明显,但今日情绪不太对,相处久了,有时候一个语气稍微不同,都能听得出来,姜琬道:“你怎么了?”侧过身,盯着男人的脸。

一瞬不瞬,眸子明亮的好像星星,真是瞒不住,萧耀道:“三日后,我要去胡州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果然战事并没有改变,姜琬早有这个准备,但亲口听他说,心却突然得往下一沉,瞬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眼睛慢慢红了,泪水凝聚了起来,萧耀道:“哭什么?那元国不堪一击!”

是啊,元国注定会灭国的,她心里清楚,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知为何,好像有一阵空虚袭入心间,让她慌慌的。

萧耀将她搂在怀里:“是不是害怕?这个时候我去打仗,你怀着孩子…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让姨母来宫里,还有荣起,暗卫我都留给你,或者让阿琰也一起过来。禁宫外,还有舅父,还有卫凌,你随时可以找到他们…岳父,他会照顾好你的身体。”

来得路上,他都想好了,宫里宫外彼此都要照应,就算他不在京都,姜琬也不会出事。

每一句话里都饱含着对她的关心,姜琬眼泪更多了,擦在他衣襟上,嘟囔道:“我又不怕这些。”

“那你哭什么?”

姜琬胸口又酸又胀,开始抽泣。

“这样对孩子不好,别哭了。”萧耀松开手,“如果可以隐瞒,我也不想告诉你,就怕你胡思乱想,岳父叮嘱过,现在…”

他松手,她却又扑过来,脸蛋贴在他胸口上,双手紧紧搂着腰。

见状,萧耀嘴角翘了翘:“是不是不舍得我?”

显而易见,是不舍得。

可不舍得,他还是要走的,姜琬抬起头:“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不止如此,还要大胜。”

“这有何难?我答应你。”萧耀在她唇上亲了亲,“你也答应我,好好生下孩子,也许我没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我会一直惦记你,惦记我们的孩子。”

这话把姜琬说得又哭了,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非得这时候去,什么时候不行!”

“下回我会补上的,”萧耀捉住她的手,“我们以后还会生第二个孩子,第三个…这次以后,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你。”

“谁给你生这么多?”姜琬扭过头。

男人把她脑袋扳回来:“这可由不得你,我就要你给我生许多个,我也只跟你生,”他低下头,狠狠吻她,“将东宫填满了!”

听到这句,姜琬感觉自己幸好是有喜了,不然他离开前,这几天她怕是不能下床。不过饶是如此,有几个地方还是变得颇是无力。

等到第三日,萧耀前去奉天门点兵,准备前往胡州迎战元国,临别前,姜琬给他戴上了长命缕。

这两日赶着做的,也不知送什么,惟愿他千秋百岁,凯旋得归。

玄色的丝线穿着好几色的珠子,萧耀抚一抚,唇角微勾:“我第一次戴长命缕,是母亲给我做的,一直戴到七岁,你是第二个给我做长命缕的人。”

“喜欢吗?”她看着他狭长的眸子,除了前世的弟弟,她也是第一次跟男人编长命缕。

“喜欢极了。”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在她唇上深吻了一下,“这几日要说的都说了,你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回京。”

“好。”姜琬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就不送你了,今日奉天门定是格外的热闹。”

沙场点兵,可惜她不方便去,不能瞻仰他的英姿。

萧耀手指紧了紧,心里万分不舍,但也不想拖延时间,最后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不该害怕。

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姜琬坐在凳子上,手抚上了琴弦。

突然一声清越的琴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流星般划过耳边,他不由顿足,只听那琴音起先平缓,甚是悠扬,到得后来却是发出铿锵音色,如雷电密布,轰然作响,杀伐之意扑面而来,正是那一曲《风雷引》。前朝罗将军在雪山脚下突袭周国大军,当时狂风席卷,雷声阵阵,两军相交,罗将军与将士们凭着坚强的意志,浴血奋战,最终大捷,有一琴师因此谱写了这曲子,流传后世。

萧耀闭上眼睛,只听那琴声慷慨激昂,催人奋进,一时心头豪情万丈,他重新睁开眼睛,大踏步离开了东宫。

不久的将来,他会把那最终胜利当做献礼,为她此刻的琴声!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琰:姐姐,我来啦!

姜琬:…

谢氏:还有我。

姜保真:我等你娘生好。

姜琬:很好,可以凑一桌打麻将了。

萧耀:呵呵,我不在,你们可劲的闹腾吧…

第93章

奉天门外,军中精英都已经在待命,全都穿着铠甲,身姿笔挺,威风昂扬。

萧廷秀亲自送儿子出征,从礼部官员端来的银盘上,拿起美酒递给萧耀,还有另外两个儿子,萧烨与萧泰,他们今日也一起来送行了,每个人都接了酒。

多余的话已经不必再说,四个人对着饮下。

看着萧耀走下城楼,萧烨还是有些敬佩的,他已经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原不必如此拼命,毕竟刀剑无眼,谁也难以预知将来,待在京都总是安稳些,但萧耀却义无反顾的行往战场,这一点,他是比不上。

而萧泰是羡慕,可惜自己不被父亲批准,难以与萧耀并肩作战,实为遗憾!

萧耀一直走到将士们面前,卫凌今日也在,他与卫凌道:“我没有让你跟着去,你应该知道为何,还有陈尧,我也将他留下来了,城外三大营还有两万的兵马,他是可以统领的。”

卫凌神色肃然:“请殿下放心,我在京都等着殿下凯旋。”

“好!”萧耀拍拍他肩膀,翻身上马。

此时号角吹响,震彻上空,他一扬手,军队疾步往城门口而去。

马蹄声踏踏,卷起烟尘,很快就消失在官道上。

第二日,得萧廷秀准许,谢氏同姜琰入住了东宫。

冷清了一日的地方又热闹起来。

虽然萧耀走了,但多了这两个人,姜琬的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比起萧耀,谢氏对这肚中孩子的关心一点不少,膳房仍在遭罪,甚至谢氏还要更严厉些,挑三拣四,每日翻着花样叫膳房弄菜,姜琬后来胃口也好了,一日四五顿,姜琰也在长身子,又经常练武,姐妹两个吃得红光满面。不到一个月,姜琬长胖了一圈,而姜琰的个子也差不多跟姜琬一般高了,亭亭玉立。

而这时候,也正好是要到柳氏临盆的日子。

谢氏就不去了,但姜琰还是要回去一趟的,毕竟是她母亲。

“生下来了,马上使人告诉我。”姜琬叮嘱,“你今日就留在家里不要来了,看看母亲的情况,对了,我都不知道弟弟叫什么名字呢,爹爹取好了吗?”

姜琰挠挠头:“没有告诉我。”

但肯定取好了,父亲那么重视,一步不离母亲,对这儿子肯定满怀期待,姜琬道:“记得问一下,你现在快走罢。”

姜琰应声,快步走了出去。

也不知母亲会如何,年纪大了,不如年轻的精力旺盛,姜琬忐忑不安。

生怕会影响到胎儿,谢氏宽慰道:“既然姜大夫让姜夫人怀上,就说明姜大夫觉得姜夫人的身子可以承受,不然凭他这般爱护妻子的性子,怎么会愿意呢?你不要担心,来,把这银耳羹吃了,”她把羹汤递过来,“耀儿走之前,千般叮嘱,让我看护好你,我得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不然等他回来,觉得不满意,又得说我这个姨母了。”

姜琬道:“相公很尊敬您,岂会说您?”

“他就算不说,脸色也会不好看!”

想象了下他的样子,姜琬莞尔一笑,出了一口银耳,又叹口气:“此时他应该要到胡州了罢。”

“应该是到了。”谢氏也微微出神。

她劝过这孩子,可惜他不听,她现在也得担惊受怕,而且还要注意京都的变化,因为眼下这种情况,最是容易出乱子,引发内患。

不管是萧耀,还是他,还是谢峤都很清楚这一点。

待到下午酉时,姜家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柳氏顺利生下一个儿子,六斤三两,母子平安,这儿子名字叫姜良,姜琬心想,父亲果然是取好了,良字为善,医者父母心,父亲是希望这儿子本着一颗善心为百姓造福。

姜家此刻,满堂欢喜。

除了杨学浩夫妇在,谢夫人也在,正当在恭喜姜保真。

姜琰在里面守着母亲,笑道:“姐姐得到消息肯定放心了,娘,我给你看看弟弟。”她从一早请好的奶娘手里小心抱来,坐在柳氏旁边,感慨道,“好小啊,比我的枪不晓得轻了多少。”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都离不了你的枪。”

在旁边的稳婆打趣:“要是有二姑娘的枪这么重,我可接生不了,姜夫人也难以生下来了。”

“是吗?”姜琰哦了一声,“那倒是小一点为好了,不知道姐姐到时将我外甥生下来,会有多重。”她手指轻轻触了下弟弟的脸,“娘,你瞧,他竟然睡着了。”

刚才还在哭呢,一会儿功夫那么安静。

柳氏经验丰富,再多一个孩子并不像第一个那么激动,就是为姜保真生了儿子,她很欣慰,跟姜琰道:“孩子都这样,一天睡七八个时辰呢,哪里有力气老是睁着眼睛呢,像你,第二日才挣眼睛的。快别动他了,让阿良好好睡一觉才是。”

姜保真这时送走客人走了进来,给稳婆一个封红:“多谢您了。”

“哪里哪里,公子平安就好。”稳婆也告辞而去。

“佩佩,辛苦你,幸好这儿子顺利,没有花太多时间。”姜保真拿帕子给柳氏擦擦汗,刚才他在外面都急死了,生怕妻子力气用尽,幸好她挺了过来,有这一个儿子,以后他是不会再让柳氏生了。

柳氏却惦记姜琬:“明儿你去给琬琬看看,我这里是不用操心了。我带过两个孩子,什么不知,倒是琬琬头一胎,一定要小心点。”

“好。”姜保真点点头,叫膳房端来清淡的饭食,“我喂你吃点,你赶紧休息。”

不打搅父母恩爱,姜琰笑着告退。

第二日,姜保真就随姜琰去了东宫,好好给姜琬把了把脉,确认无事之后,他又一个人回去姜家,柳氏刚生完,怎么也得照顾好月子。

姜良是八月十三日生得,后日就是中秋。

宫里的御膳房做了许多月饼,被萧廷秀赏赐到各位大臣家中。

因天气转凉,福清长公主此时又回了京都,来到宫中与萧廷秀一起过节,先是说萧耀去打仗的事情,后来就转到许飞燕的身上,她完全没想到萧廷秀会突然废后。

“废都已经废了,想必皇上有自己的理由,就是关在素心殿会不会太为凄惨了?今儿过节,好歹也让烨儿,娥姿去看看,怎么说都是她养大的。”

萧廷秀道:“就是她养大的,才叫朕生气,早知如此,朕还不如放在荣妃跟前呢,或者无论哪个妃嫔都好!”

“再如何,她也被受到这么重的惩罚了,她心里肯定也后悔…”

“是不是烨儿求过你了,还是娥姿?”萧廷秀问。

福清长公主长叹口气:“这许飞燕当初被立后,我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实话与您说,皇兄,她今日这般下场我也不痛心,但是烨儿,娥姿我是看着长大的,不说他们求不求,作为姑母,我心里不忍心。就算上刑场,最后一面都要跟家人见见的,皇兄您对两个孩子难道就这么无情吗?”

这阵子,女儿看着都瘦了,儿子也是郁郁寡欢,说来说去,他作为父亲又岂是一点过错都没有?到最后却让两个孩子承担痛苦了,他们是有些无辜。

“就依你的,朕今日准他们兄妹俩去素心殿一趟。”萧廷秀下令。

萧娥姿顿时十分欢喜,等到萧烨来,便与他一起去看母亲。

许飞燕见到儿子女儿,涕泪横流。

关在这里,虽说衣食无忧,但却是从云端跌落到泥地,等同于囚徒,她日日以泪洗面,在心里咒骂萧廷秀,实没有见过这样狠毒的人,说废后就废后,一点余地都没有,她可是给他生了一双孩子啊,她也没有犯什么大错,无非就是巴望自己的儿子能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