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点点头:“那就好。”

她接过元嬷嬷递来的鎏金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 ,叹了口气道,“希望这信能顺利送进萧家。”

她父亲平日最听她的话,若是瞧见了信,定然会把她的话听进去的。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他们偌大的护国公府?

凤藻宫外皆是把守的侍卫,萧鱼不能随意出去,用了晚膳后,便早早的休息了。只是往日待在这凤藻宫,她安逸自在,如今沦为阶下囚,谁也不知那薛战会如何处置她,心里总有些惶惶不安。闭上眼睛时,还能想到当日她姑母自刎的画面,一时心下瘆得慌。

姑母性子刚烈,因只有赵煜一个儿子,便打小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若是晓得此刻自己正费尽心思,想着在那薛贼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怕是不会再认她这个侄女了。

元嬷嬷虽是发愁,可只要她陪在萧鱼身边一日,便尽心尽力的守着她。

待到夜深了些,外面忽然有些动静。萧鱼一个激灵便从榻上醒来,守着她的元嬷嬷才抚着她的长发,让春晓出去瞧瞧。

未料这春晓出去不过片刻,便带进来一个小小的人。

正是赵泓。

赵泓穿了件绿色的小袍,拾掇的干干净净,只一张白胖的小脸上,额头抹着白白的膏药,是那日摔倒时不小心蹭伤的。赵泓看到萧鱼,便跑着扑了过去叫她:“娘亲…”一双小胳膊紧紧的抱着萧鱼的脖子。

到底是四岁的孩子,再如何的懂事,那都只是个孩子。

萧鱼低头仔细瞧着赵泓,捉着他的胖手打量了一番,才问他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

小小的人儿就这么依偎在她的怀里,很是依赖的样子,抬起眼儿望着萧鱼,乖乖的说道:“娘亲被抓走后,泓哥儿也被一并抓了去。泓哥儿被关了起来,那些人不许泓哥儿见娘亲,泓哥儿便哭闹、不吃饭,之后就被送到娘亲这边来了。”

萧鱼哭笑不得,晓得他定然是饿了,就让春晓给他准备了宵夜,不过是些普通的糕饼,他却吃得很香。

羊角宫灯的光辉暖暖的打在赵泓的脸上,他腮帮子鼓鼓的,想来真的是饿惨了,噎到了好几回。

萧鱼并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她心里装得只有她的家人,当赵泓的这个便宜娘,当初也是形势所迫。只是人都是有感情的,日子久了,她也就真的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萧鱼的心里本是很忐忑的,这会儿看着小小的眉眼,听着他吃东西的声音,心里倒是舒坦了一些。

赵泓的眉眼像极了他的父皇赵煜,不过这下巴却与赵煜不大像,大抵是像他的母亲。赵泓的生母不过是赵煜身边的一个宮婢,她也曾见过几回,安安分分的,生得皮肤白皙眉清目秀,论容貌,在宫里并不出挑,却不知怎么着,就被赵煜给看中了。

“娘亲。”恍惚间,赵泓轻轻叫了她一声。

原先都是叫她母后的,那日出宫,她叮嘱他改口,如今倒是习惯这么叫她了。

萧鱼应了一声。

却见小家伙皱了皱眉头,好像是吃饱了,要与她说正经事了。他小声的说:“其实泓哥儿不当这个皇帝,也没什么的…对吧?”他一双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的补了两字。

他扭了扭胖胖的屁股坐到了萧鱼的身侧,挨得紧紧的,两手一摊:“本来我也不会当什么皇帝。”

不会当皇帝,不想当皇帝,和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那是两码事儿。萧鱼知道他年纪小孩不太懂,可若是长大了,定然不会这么想了。

萧鱼与他并排坐着,笑笑道:“嗯。”

赵泓也笑了笑,仿佛是因为就算他不是皇帝,娘亲也一样喜欢他。之后他便遗憾的说:“…就是没办法再送给娘亲好看的珠宝了。”

赵泓当皇帝的时候,整个国库都任由萧鱼挑选。他自小就失了母亲,终于有了一个母后,自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萧鱼只好说:“娘亲不在乎。”

她自然是在乎的!毕竟没有比当太后更潇洒富贵的日子了。只是较之现在,她不当这个太后,要是能当回她的萧六姑娘,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就是不知道那薛战会不会放过她了。

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旁立着一个身影,高大挺拔,身形健朗,正是护国公萧淮。

此刻萧淮正收到宫里偷偷送出来的信,拿出里头写着簪花小楷的澄心纸,打开,细细的看。

夫人罗氏匆匆进来,上前问:“可是年年叫人送来的?她如何了?在宫里还好吗?”

年年乃是萧鱼的小名儿,唯有亲近之人才会这般唤她。

罗氏穿了件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梳着抛家髻,虽说护国公府形势危急,可她是一家之母,断然不能乱了阵脚,仍如平日那般端庄。

她乃萧淮继室,萧淮的嫡长子萧起州、嫡长女萧鱼并非她所出,她却将二人视如己出。她并非萧鱼生母,可萧鱼敬她也如生母无二。这些年一家子过得也算是温馨。

萧淮驰骋沙场二十年,自是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淡然气场。

他将信看了一遍,没有说话。

罗氏急得不得了,夺了信就看,可惜她是个不识字儿的,拿了信也看不懂,只一脸着急的看着萧淮:“国公爷,您倒是说话啊。”

萧淮淡淡看了一眼罗氏,才将萧鱼的意思告诉她。罗氏一听,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说:“妾身倒是觉得,年年此话有道理。眼下的局势国公爷您也瞧见了,便是宁国公那一家子,都早早降于新帝,新帝虽是草莽之辈,却也言而有信,如今宁国公府还是宁国公府,与往昔一样。而咱们…”

他们护国公府却是岌岌可危。

萧淮与宁国公乃是挚友,交情深笃,罗氏与萧淮同床共枕六年有余,知他性情,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是绝对不会和他说这番话的。谁不知道护国公萧淮最是忠烈?乃是魏帝的左膀右臂,在战场杀敌无数,英姿睥睨,回了晋城便主动交出兵权,赋闲在家,只一心钻研兵书,这才颇得圣心。

萧淮拧眉。

他的左侧眉角有道浅浅的疤痕,约莫有半寸长,是他五年前杀敌时不慎落下的伤疤,据说当时差点便要伤到眼睛,好在是幸运。萧家男儿顶天地里,这疤痕丝毫都无损于他英俊的面庞,反倒令他添了些许将帅魅力。

他低头看面前的妻子。

罗氏是个温婉体贴之人,这些年都是她照顾着偌大护国公府和他的一双儿女,任劳任怨,没有半句不满。他的面色泛柔,显露出血性男儿的些许柔情,无奈的说道:“我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这与他一贯的信仰相悖。若独独他一人,自是宁死不屈,可想到家里这一大家子,还有被禁于宫廷的女儿…要他们陪着自己一起死,他心里自然有所不忍。

罗氏渐渐红了眼眶,在下人面前,她心里再如何的慌张害怕,这面上也得保持淡然,可在自己丈夫的面前,她又何须掩饰?

罗氏说:“国公爷可知?起州媳妇儿已经已有三月身孕,只是她知晓国公爷您的性子,这才一声不吭的。您真的忍心让那未出世的孙儿陪着咱们一起死吗?国公爷,您平日谁的话都不听,可眼下年年都写了信劝您,您就听她一回吧?”

第4章 细腰

护国公府萧家嫡出三房,现下萧淮当家,他行军打仗惯了,阖府上下都是他说了算。便是府上之人再如何的按捺不住,在萧淮的面前,也无人敢吭声。

萧玉枝就与母亲柳氏坐在暖阁内。

穿了身素绒绣花小袄,桃红绣牡丹百褶裙,勾勒的腰肢纤细窈窕,她哭丧着脸道:“大伯父也真是的,大魏已亡,新皇登基,连小皇帝都被那新皇所掳,囚于深宫,他这般忠心耿耿,又有谁看得到呢!”

萧淮铁血手腕,雷厉风行,萧玉枝乃是三房嫡女,一贯是敬着萧淮这个大伯父的,如今生死存亡之际,才敢在背后说上几句。

三夫人柳氏知晓这这女儿素来心浮气躁,不过眼下这局势,她也没有出言苛责女儿。毕竟女儿说得没有错。

这时候有个丫鬟走了进来,行礼后低声禀告柳氏:“夫人,奴婢打听过了,那信是从宫里送出来的…”

“是萧鱼。”柳氏喃喃说道。

“母亲…”

萧玉枝看向柳氏,想到半月前,他们护国公府被团团围住,而那深宫之中的萧鱼,据说连夜带着小皇帝逃走了。说是形势所迫,为了护着大魏皇家血脉,实际上不就是怕死才逃走的嘛!

萧鱼自幼在府中得宠,有个当国公爷的父亲,那太后姑母又视她如亲女,什么好东西都给她…明明她也是萧家的嫡女,就因为她的父亲战功不及大伯父,就如此偏心嘛!萧玉枝不服气,听闻那萧鱼逃走,他们却被困晋城,命悬一线,可是将那萧鱼狠狠的咒骂了好几回。待前两日听说那萧鱼被找到,还被新皇掳回宫中,她心里倒是平衡了一些。

左右要死大家一块儿死!

可是现在他们明明有活命的机会的。新帝性子残暴,却对护国公府如此有耐心,只要大伯父肯顺从,从此效忠新皇,他们护国公府自然可以恢复往昔荣华。

他大伯父驰骋沙场所向披靡,怎么就一根筋呢。

如今那萧鱼竟偷偷写信给了大伯父…

萧玉枝忽的展颜,急急抓着柳氏的衣袖,眼睛亮亮的说:“母亲,咱们有救了。”

她自幼看不惯萧鱼,却也十分了解萧鱼的性子,含笑说,“我那六妹妹最是惜命,肯定是写信劝大伯父归顺的。大伯父这人谁的话都不听,连二叔和父亲的话都听不进去,可萧鱼就不一样了…”

往昔萧玉枝嫉妒那萧鱼有个厉害的父亲,占着嫡长子的身份,顺利的世袭了护国公的位置。太后姑母从小对她青眼有加,因着她的身份,才将皇后之位许给了她。若她的父亲是国公爷,那皇后之位定然是她的了。为此萧玉枝很不服气,明明她也很喜欢皇帝表哥…到了此刻,她倒是有些庆幸大伯父疼爱萧鱼了。

柳氏也觉得有道理,说:“但愿大伯能听进去。”

萧玉枝笑笑,嘟囔道:“我可不想死,我才十六呢,还未嫁人呢。”

萧玉枝行五,按理说应当比萧鱼先出嫁才是。可萧鱼定亲的是皇家,自然不必像普通百姓那般守规矩,倒是比萧玉枝早出阁。

柳氏就笑话她:“你啊…”

“母亲。”萧玉枝也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红,这半月忐忑不安的心情,因着萧鱼的一封信,倒是驱散了些许心头阴霾,渐渐开始憧憬起日后的生活了。

她年轻貌美,又是护国公府嫡女,想娶她的人大有人在。

反观那萧鱼,她不单单是萧家女儿,更是前朝太后,想要活命怕是不会这么容易的吧?便是能侥幸保住性命,这下半辈子估计也会过得十分凄惨。

这种时候,她倒是有些同情萧鱼了。

很快宫外就传来消息,护国公府萧家归顺新帝。新帝龙颜大悦,不但给了护国公府前朝一般的待遇,还赐了护国公嫡长子萧起州兵部郎中一职。

死里逃生,护国公府阖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心中难耐欣喜,可在国公爷的面前,都不敢表露出来。

围着护国公府的侍卫都撤离了,萧淮却面色阴沉,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他。

长子萧起州知晓父亲心中屈辱,依着他的性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然是不容易了。于父亲而言,此番归顺,远比要了他的性命还要难受。

萧起州说道:“儿子知道父亲心中不愿,为了阖府上下,才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可只要咱们护国公府完好无损,日后再想法子推翻新帝,也未尝…”

“起州。”萧淮忽然开口。

萧起州看向父亲,边听他厉声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日后不许再说。”

萧起州也并非无脑之人,当下明白父亲所言利害,忙道:“儿子知道了。”

萧淮看了儿子一眼,这儿子从小被他丢在军营之中,他也有意磨练他。可营中将领手下,还是会因为他的缘故偏袒与他。要真说起来,他这儿子的确顺风顺水,没栽过什么大跟头。于他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凝视片刻,他才拧眉说:“你也是快要当父亲的人了,行事说话,都要稳重一些。”

萧起州身形一怔,有些意外,目光定定看向父亲…

父亲从小就对他非常严厉,年幼时他尚且不明白,还有些怨过他。长大后,他有些懂了,可终究还是敬着他,有时候也羡慕妹妹。

他与妻子秀清是青梅竹马,他又常年跟随父亲在外打仗,聚少离多,每回都很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刻。成亲三载,她终于有孕,他心中无比雀跃,却是在这等生死存亡关头。父亲不肯归顺,护国公府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可妻子也明白他的难处,并未透露自己怀孕之事,如往昔般对他嘘寒问暖,惟有四下无人之际,才忍不住偷偷落泪。

萧起州也曾想过,去求父亲归顺新帝。可他太明白父亲的性子,他以为就算父亲知道了,也不会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孙儿,放弃自己一贯秉承的信仰。

如今却…

萧起州沉默片刻,眼眶微湿,才点点头:“儿子明白。”他又想到妹妹,说,“年年还在宫中,父亲有何打算?”

萧淮起身,背影笔直,慢慢的说:“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萧鱼正在教赵泓写字。赵泓是帝王,先前身边自然不缺教导。而萧鱼念得书不多,不及朝中老臣,自然是轮不到她来教小皇帝的。如今空闲,没有事情做,才教赵泓写字。

赵泓小小年纪就非常聪慧,萧鱼教起来亦是省心。

眼下这胖胖的小手执着笔,一笔一画写着字,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他偶尔侧头瞅瞅萧鱼。

以前他不爱念书,但是为了大魏江山,他必须要好好念书。现在娘亲亲自教他,他就觉得这读书写字,还挺有趣的。他写得很认真,想让娘亲开心,想让娘亲夸奖他…

赵泓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得字,欢喜的扬了扬嘴角。

如果一直能这样就好了,娘亲能天天陪着他,不用面对那些大臣的刁难,也不用害怕有乱成贼子造反。

又侧过头,看看娘亲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安逸自在。

这样…真的挺好的。

赵泓写完一张字,轻轻搁下笔,欲呈与萧鱼。春茗却跑了进来,欢喜的对萧鱼道:“娘娘,国公爷终于肯归顺新帝了!听说原先守在护国公府外面的侍卫都撤兵了!”

那可真是好消息。

萧鱼也是欢喜。她什么都做不到,也不能做,安安心心的待在凤藻宫,就等着她父亲想通。现在好了。她虽是前朝太后,可世人都知她与赵煜刚成亲他就驾崩了,糊里糊涂就当了太后。父亲既然肯归顺,那定然会求新帝放过她,新帝如此耐心要父亲归顺,想来也会答应父亲的这个要求的。

而赵泓捏着宣纸,侧过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凝视着萧鱼,一声不吭的,只小手略微用力,默默将这纸捏紧了一些。

看到娘亲眼中的欢喜,他垂了垂眼,安静的放下纸。

萧鱼这才转过头去看他。

赵泓低着头小声的叫她:“母亲…”

萧鱼面上的欢喜敛了敛,看到赵泓,她便知道这孩子有多依赖她。

可是薛战能因为护国公府放过她,却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赵泓的。可若是这孩子要随她一起出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是一个叫了她这么久娘亲的孩子。

却见这小家伙缓缓抬起了头,默默的问:“娘亲以后…会记得泓哥儿的吧?”他想笑的,可是笑不出来,眼睛雾蒙蒙的,眼泪将落未落,说,“泓哥儿不能在娘亲面前尽孝了。不过只要娘亲好好的,泓哥儿会想娘亲的。”

新帝或许会斩草除根要了他的命,若是仁慈些,兴许会一辈子将他囚禁。

萧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他这么小的年纪,却都懂。他懂她没有办法带他出去。

萧鱼愣了片刻,才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如往常般说道:“来,让娘亲看看,泓哥儿的字写得怎么样了?”

赵泓低头,用胖乎乎的手背用力擦了擦眼泪,才咧唇笑了笑,嘟囔道:“写得不好,娘亲不要笑话泓哥儿…”

萧鱼伸手揉了揉他软软的脸,就低头看他写得字。再也没有提刚才的事情。

萧淮的归顺,于薛战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萧淮乃是前朝肱骨之臣,护国公府又是百年将门,如此人才,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因护国公府与大魏皇室休戚与共,可以说,萧淮是前朝最后残留的一根支柱,苦苦支撑着,如今倒下,这代表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天寒地冻,换做往常,御书房内早就烧了地龙。可新帝却嫌太热,无论是御书房还睡寝宫,都未烧地龙和炭火。

御书房坐久了,便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古树蔽天,亭榭楼台,相互掩映。白雪皑皑,云纹墨靴重重踩在积雪之上。

前面乃是堆秀山御景台。新帝的心腹郭安泰跟在后面,与新帝说着萧淮之事:“…护国公萧淮归顺,于皇上而言,乃是如虎添翼,的确是一桩好事。只是…”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墨靴一顿,而后是帝王低沉的声音:“只是如何?”

郭安泰不过而立之年,生得斯文,一表人才,却是人不可貌相,文武双全,乃是薛战身边的一员虎将。不过薛战登基之后,论功行赏,他却求皇上,想安心当个文官。以偿他此生夙愿。

早年他一心考科举,却因官场官官相护、徇私舞弊,屡屡落榜,难以一展抱负,如今乃是堂堂的吏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官。

他就道:“只是…先前护国公如此忠烈,如今忽然却想通了。”

虽欣赏萧淮,可萧淮毕竟是前朝忠臣…总是有些忌惮。

自然不是忽然。薛战想起那日凤藻宫的那位写得那封信,若是他猜得没错,这封信,才是关键。萧淮纵横沙场二十年,是个铁血男儿,却是个爱女的好父亲。

萧鱼。

薛战看着面前的茫茫雪色,想到了那日那具香甜娇软的身躯,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他微微曲了曲手指,而后缓缓舒展眉眼…

这萧太后,腰可真细。

第5章 二嫁

萧鱼一直担心着赵泓的安危,直到这一日来了圣旨,新帝正式封了赵泓为安王,将赵煜还是太子时的府邸赐给了他。

安王安王,这封号的意思就已经很清楚了,便是要他安安分分的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倘若听话些,便可饶他一条性命。

这几日在宫中,萧鱼虽与那新帝素未谋面,老老实实的待着,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晓的。新帝薛战乃是草莽出身,性情残暴,手段粗暴直接,她原以为,他肯定不会放过赵泓的。

…无论如何,这个结果比萧鱼预料的要好得多。

圣旨已下,赵泓就要出宫去安王府。小家伙非常舍不得萧鱼,萧鱼弯下腰替他系着斗篷带子,柔声与他说:“泓哥儿先走,娘亲很快会出来和你相见的。”

将他带出去交于前来领人的大人,是位年轻的男子,容貌周正,二十出头的年纪。萧鱼抬眸,对那人说道:“安王身子骨弱,这一路有劳大人多多照拂。”说完,身边的春晓便将准备好的两个金元宝塞到了男子手中。

萧鱼别的没有,金银珠宝管够。

见这位男子并未接过春晓塞来的金子,只是看到面前的这位萧太后,云鬓花颜,娇娇艳艳,不禁有些耳根泛烫…忙匆匆撇开眼,又听她甜糯清润的声音,更是憨然道:“娘娘放心,小人定会好好照顾王爷。娘娘的心意小人心领了,只是小人跟着皇上带兵打仗,素来军纪严明,这番好意,小的不能接受。”

这便行礼,直接领着赵泓出去。

金子都不要,可不是个傻子嘛!

萧鱼目光怔怔,瞧着这这年轻男子愣头愣脑的,后知后觉觉着有些好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赵泓依依不舍的被领出了凤藻宫。

萧鱼站在庑廊下看着他走。

大雪皑皑,赵泓披了件银白底色翠纹斗篷,小短腿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昔日也是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如今国破,只能在这薛贼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她那短命的皇帝表哥早早的没了,姑母也破城之日自刎,将烂摊子都丢给了她,可是她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哪里有能力护赵泓周全?更别提复国了。如今这赵泓保住了一条小命,她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表哥和姑母了。

元嬷嬷拿了件云锦累珠披风给萧鱼披上,说:“娘娘,外面冷,王爷都走远了,您还是进去吧。”

王爷…是啊,如今这世间已然没有大魏皇帝,有得就只有大齐的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