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打不说,今日在场的都是女眷, 保准不到半日的功夫,这事儿就要传遍晋城。虽说是那郭老夫人无理在先,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骄纵,怕是要名声受损。无论最后有没有讨回公道,都是萧玉枝吃亏的。

萧玉枝见萧鱼没说话,就知晓往常她就和她不对头,今儿自然不可能不惜得罪那郭安泰而护着自己。

萧鱼看到萧玉枝气鼓鼓的看着自己,眼睛瞪得跟青蛙似的,也没与她说话,只道了一句:“事情我都知道了,咱们先出去吧。”

萧鱼领着萧家女眷出去,那郭老夫人张氏和郭素宜就站在外头,看到萧鱼出来,齐齐行了礼。

不晓得是否是因为她与郭素宜接触过不大喜欢的缘故,今儿瞧着这张氏,也觉得此人不好相与。萧鱼走了过去,说道:“方才郭老夫人与本宫姐姐发生的事情,本宫都已经知晓了。不过还想再听听郭老夫人的。”

张氏先前与萧鱼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萧鱼是没有看到她的。此刻张氏望着面前容貌娇艳的皇后,瞧着年纪比她女儿还要小,气势却很足。张氏本就不惧怕这些,如今又有一个得势的儿子,便是在皇后的面前,这腰板也挺得直直的。

这皇后不过是皇上为了笼络民心的手段罢了,而她的儿子却是与他出生入死多年,视如手足的,孰轻孰重,已经很清楚了。

萧鱼问:“是萧家的马车行在前头,郭老夫人的马车行在后头,上前时才发生的摩擦,可是属实?”

到了宫门口,那马车的便会慢下来,而郭府的马车却是急着超上来。

张氏点头:“的确如此。”

萧鱼又问:“之后郭老夫人又去找了萧三夫人,且言语激烈,引得萧五姑娘出言护母,郭老夫人却因此打了她…”顿了顿,看着张氏的眼睛,“这,可属实?”

张氏一愣,见面前这小姑娘,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年纪轻轻的,眼神倒是有些唬人。

只是一瞬,张氏就又回过了神,她点头:“属实又如何?敬重长辈本就是应该,那丫头脾气骄纵、出言不逊,难道不该管教?”

萧鱼道:“即便是管教,她家中有双亲长辈,也轮不到郭老夫人这个外人来管教。尊重长辈的确是应该,可也得看看是如何的长辈…仗势欺人、目无王法,如此蛮横无理的长辈,郭老夫人觉得应该敬吗?”见张氏眼睛睁大看着自己,萧鱼继续道,“劳烦郭老夫人,这就像萧三夫人和萧五姑娘赔不是。”

说她蛮横,还要她…赔不是?

张氏断然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因她是皇后,张氏不好对她如何,只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萧鱼却是步步紧逼。他们护国公府现在的确不如从前,只是再怎么如何,她父亲也为了新朝前去平定西北,她为了萧家和皇家,入宫侍君。她虽不敢在帝王面前恃宠生娇,却也没有到要自己家人忍气吞声的地步。

萧鱼厉声道:“本宫命令你,向她们赔不是。”

张氏怔了一怔。而一旁的郭素宜,看到萧鱼发怒,忙上前道:“皇后娘娘,不如…不如就让素宜替母亲向萧三夫人和萧五姑娘赔不是可好?”

张氏忙抓住郭素宜的手:“素宜。”也不许郭素宜替她道歉。

“母亲…”郭素宜看向张氏,都快要哭出来了。

张氏看着面前的萧家女眷,自然知晓,这皇后乃是萧家女,自是与他们沆瀣一气。她就说:“我要去找皇上,为我老婆子主持公道。”

萧鱼自然知道,薛战视郭安泰为手足,这郭安泰的母亲,他必定敬之。若是一点小小的摩擦,她兴许真的会让萧玉枝忍气吞声,也顺道让她长长记性。可今日,这张氏竟在大庭广众打了萧玉枝,那一巴掌,可不单单是萧玉枝的脸上,更是打在了护国公府的脸上。

她绝对不能忍。

张氏要见薛战,便是明摆着找靠山。到时候薛战过来了,也未必会帮着萧家人,这一点萧鱼很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薛战却是真的来了。他穿着一袭玄色龙袍,高大伟岸,跟在他身后的,除了随行的何朝恩,还有便是吏部尚书郭安泰。

那张氏看到皇上和儿子,登时跑了过去,先是朝着帝王行礼,而后才对着郭安泰哭诉道:“儿啊,皇后娘娘竟让我这一个老婆子向这么黄毛丫头赔不是,你可得为你母亲做主啊,我这一把年纪了…”

郭安泰穿了一身二品大员的绯色官服,面容清俊斯文,听着母亲这般说,却是看向身侧的帝王。

适才便有人禀告此事,他听了之后,就随着皇上一道过来了,未料是越闹越大了。

薛战听着那张氏哭哭啼啼,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看向不远处的萧鱼,见她身后跟着一帮萧家女眷,她身姿端庄,以维护的姿态的站在她们的身前。

今儿才是她十五岁的生辰罢了,这么个小女孩儿,还挺有势气的。不过张氏的话…

薛战眼眸一沉,缓缓开口说道:“你让郭老夫人向你姐姐道歉?”

男人姿态威严,犹如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萧鱼见他眉宇淡淡,已然没有半点床榻间的柔情憨态。

靠山是靠山,却不是她萧鱼的靠山…

虽做好了准备,也明白薛战的想法,可真正发生了,这么一个昨夜才搂着她与他亲近的男人,如今却帮着旁人,她心里若说没有半点不悦,那是骗人的。

萧鱼本就因张氏之事气恼,这会儿见薛战语气略有责问,更是上前一步,说道:“是臣妾说的。”

她看着薛战,一字一句道:“臣妾的婶婶和堂姐,原是好端端的,是郭老夫人无理在先,还打了臣妾的姐姐,臣妾念着郭老夫人是忠臣之母,只要求她在此处赔不是便成。”

萧玉枝捂着脸站在萧鱼的身后,看到萧鱼如此对着帝王说话,也是颇为惊讶。

这个年轻的帝王,可是凶悍吓人的很,她可是正眼都不敢与他对视,萧鱼这么说话…不要命了吗?而且,她与她的关系明明也不是很好啊,怎么现在…这么维护她?

帝后对话,殿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许久,才听得帝王的声音。他淡淡说道:“如此,那就依皇后所言,便当着朕的面,赔不是吧。”

张氏明显一愣,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说,她忙看向自己的儿子。郭安泰却是没有什么意外的,此事本就是他母亲的不是,便将张氏带到了柳氏和萧玉枝的面前,说道:“今日之事,是我母亲有错,安泰也向萧三夫人、萧五姑娘表示歉意…”而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母亲。

对上儿子的眼神,张氏的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她顿了顿,才开口道:“萧三夫人,五姑娘,是…是我老婆子不对。”

萧玉枝轻哼了一声,捂着一张被打红的脸,侧到一旁去,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闹剧结束,薛战自然淡然,目光落在萧鱼的身上。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对着萧鱼道了一句:“随朕进来。”这便阔步的朝着里面走去。

萧鱼抬起头,看着薛战的背影,也跟了进去。

此处是专供赴宴女眷休憩的撷芳殿,里头客房的布置,紫檀木的家具摆设,青布罗帐,双交四碗菱花槅扇门…薛战未落座,高大的身姿站在窗户前,外面是一片紫竹,底下还养有一缸睡莲,不过未到花期。他转过头,看着进来的萧鱼,才颇为费解的说:“不过一桩小事,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在薛战看来,这女人之间的矛盾真是奇怪,明明没什么事情,三言两语便能大打出手,当真是纳闷了。

萧鱼却说:“这并不是小事,这关乎到臣妾的家人,关乎到萧家的颜面。于皇上而言,兴许的确不足挂齿,可于臣妾而言,此事就是一桩大事。”

薛战一愣,见惯了她低眉顺目,乖顺安静,倒是难得见她如此动怒。这一双眼儿红彤彤的,都要气哭了的似的。可是他也…没说她什么啊。

他皱眉:“你们女人,就是爱斤斤计较。”

“臣妾就是这么小气。”萧鱼立刻道。

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薛战又是一顿,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而后才渐渐敛起笑意,缓缓的说:“你刚才可是觉得,朕不会帮你?”

萧鱼也没否认,看着他的眉眼,安静了片刻,张了张嘴小声的说:“臣妾知道皇上与郭大人交情深厚…”还在人家家里住过,那郭素宜还给他洗过衣裳做过饭呢。

她继续小声说了一句:“那毕竟是郭大人的母亲。”而他们萧家又算得了什么?

“…可你是朕的女人,朕的妻子。”

薛战忽然说道。

萧鱼抬起眼睛去看他,见他走了过来,他的身后是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似乎柔化了他凛然的五官。墨靴一顿,他就站在了她的跟前。面容俊朗,光芒万丈,高大如山岳,却好像是…她的山岳。

第37章 牛粪【一更】

等薛战离开的时候, 萧鱼还是有些疑惑。他们萧家女眷和郭老夫人张氏发生矛盾,他真的会站在她这边吗?萧鱼蹙着眉头, 看着外面的紫竹。

站了一会儿, 才走了出去。

萧家女眷都去了御花园的戏楼看戏,只有罗氏还在。萧鱼过去,罗氏才关切的问她:“那皇上可有说你什么?”

萧鱼摇摇头:“母亲放心便是, 今日本就是那张氏理亏,欺人太甚。”若是旁人,哪里只是赔个不是这么简单?只是这郭老夫人张氏是郭安泰的母亲, 总是要顾忌三分的。

罗氏也点头。

她静静瞧着萧鱼的面容, 想起刚才那气质逼人的帝王,总觉得萧鱼在宫中颇为艰难。罗氏却缓缓的说:“年年,你尚年轻,不大懂夫妻相处之道。皇上娶你虽是因为萧家, 可方才瞧着, 母亲觉得, 他对你未必没有真正的夫妻情谊。”

萧淮心中如何打算, 罗氏清楚, 而萧鱼如何看待那新帝,她也是知晓的, 要不然刚才也不会那样对皇上说话。

萧鱼眼神一顿,低声问:“母亲?”

罗氏说:“母亲知晓入宫是委屈了你,不过既然已在深宫,总是要顺着帝王, 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母亲只是一介女流,所以你父亲想做什么,母亲都会支持他,只是…对你而言,这宫中是步步艰难的。今日那张氏的确是欺人在先,我们萧家是要讨回公道的,可适才你以维护之姿站在萧家人的面前,却将皇上推到了郭家人那边去。虽然最后皇上按着你的意思让张氏赔了不是,可皇上心里,对你的举止,怕是有些不满的。”

顿了顿,罗氏继续道:“年年,你可知母亲这话是何意?”

萧鱼望着罗氏姣好温婉的脸,自然是明白的。她颔首,说道:“母亲说的是,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男人大概都希望自己的女人依附于他。帝王也是如此。

张氏活了大半辈子,唯有自己欺负旁人的份儿,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小丫头不尊敬长辈在先,还要她这老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赔不是。张氏一张脸阴沉沉的。

身旁的郭素宜要扶她,她也猛然甩手将她推开,朝着她大声说道:“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呢,不用你扶。”

郭素宜双手握了握,她知母亲生气,便说:“只是赔个不是罢了,今日之事,已算是庆幸了。”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堂姐,可不是乡野间的普通村妇,岂是谁的气势足、嗓门大就能占上风的?

在张氏看来,若是平日,那皇上念着昔日的情分,定然会为她做主的。而如今,皇上娶了那萧家女,那萧家女小小年纪便生得一脸的狐媚样儿,哪有半分为媳的端庄温婉?如此的咄咄逼人,这大户人家的女孩儿,旁的未学着,仗势欺人却是学得一等一的好。

张氏心中不服气。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郭安泰,说:“安泰,皇上素来把你视作兄弟,今日这事儿,你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郭安泰步子缓慢,面上表情淡淡,虽一路无言,可心里却是对这母亲很是无奈。

这回的事情,可不单单只是如此…

郭安泰步子一顿,说:“母亲,素宜说得没错,今日之事,皇后娘娘对咱们郭家算是客气了。您下回见着护国公府的人,定要言辞和悦些,莫要再起冲突了。”

张氏不以为然。

护国公府鼎盛之期已过,待日后皇上帝位稳固,自是兔死狗烹,那萧皇后又算得了什么?便是皇上念着情分饶她一命,她可还有脸活着?可他们郭家却是不一样的,他们郭家有从龙之功,会越来越好。

只是…一双儿女都这般,半点都不像自己。

张氏恨铁不成钢,待看到不远处帝王的英姿后,才弯唇一笑,步履急急走了过去。

澄瑞亭位于御花园北面,各色卵石铺成的路面,边上缀以春日杜鹃、清雅山茶,红得似火,白得如雪。薛战有些烦闷,欲在亭中静心片刻,便听得身侧的何朝恩禀告道:“皇上,是郭老夫人。”

薛战一看,果真见那张氏朝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的是郭安泰和郭素宜。薛战俊脸淡然,入鬓浓眉略略一敛,待那张氏走到自己的面前,行礼后,薛战才低低应了一声。

张氏抬头看着面前的帝王,心里那口气是完全咽不下去。

郭安泰欲阻止,可还张氏还是开了口。

她委屈的说道:“适才让皇上为难,是我这老婆子的不是。民妇知晓那国公府的夫人小姐身份尊贵,若当时皇上向着民妇,定然惹得皇后娘娘不满。今日这事儿,民妇也不打算再计较了…”

张氏说着,便看到面前的帝王锦靴轻轻踩在了娇红的落花之上,停下了步子。

张氏去看他。

见他眉宇淡淡,启唇喃喃道:“不计较?”

张氏毕竟是个妇人,登时被面前的帝王气度怔住了,她反应过来,才恍惚的点了点头:“此事…”

薛战居高临下望着面前的张氏。

他眸色凛然,启唇说道:“就如皇后所言,今日之事,是你无理在先,得寸进尺。你做错事,赔不是乃是天经地义的。你应该明白,皇后只要你认错,是看在了郭大人的面子上,更是看在了朕的面子上,是她不想让朕为难。倘若方才皇后不说,此事要朕亲自处理,可不单单只是赔不是这么简单…”他皱起眉头,“今日是皇后生辰,你那一巴掌,不单单是打皇后娘家的脸,更是在打朕的脸。”

“…张氏,今日是皇后仁慈大度,轻饶了你,你莫要不知好歹。”

郭安泰与郭素宜早已下跪替张氏求情。

而张氏,吓得面色发白,两股战战,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目光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君王,而后低头,静静看着前面的帝王锦靴。

终于明白,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普通的乡间男子…

将张氏扶走后,郭素宜心下忐忑,复又回去寻了帝王。薛战还在那凉亭之中,春日融融,他往那处一站,那男子的阳刚之气便轻松了压住了这满园的春光。

郭素宜缓缓行了礼。

见帝王面色不悦,知晓她母亲之事,惹得他心中很是不快,便低声说:“皇上,家母性子粗俗,今日她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快,虽已赔不是,可素宜心下还是有些歉疚,想再向皇上表示歉意。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如此大喜之日,皇上莫要因为家母影响了心情…皇后娘娘的仁慈善良,素宜心中明白,下回相见,素宜定会好好向娘娘赔个不是。”

郭素宜穿了条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裙子,身量高挑纤细,微风吹过,裙角轻轻掀动,露出一双干净素净的绣鞋来。

她站在一旁,端庄温婉,与她母亲张氏的气度截然不同。

说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英伟高大的男子,小声的说:“还望皇上…莫要生气了。”

“娘娘,咱们…”春茗端着手中的茶水点心,见前面萧鱼的步子停了下来,小声的问。

萧鱼静静立着,望着远处的澄瑞亭。

先前见那郭素宜,觉得她只是容貌清秀,举止太过温顺,偏偏又藏不住一些小心思,她虽然不喜,可念着她是薛战所好,便也只能尽力接受。她好生安排,却是会错了他的意,如今却又…其实这般看去,这郭素宜的容貌也不差,且贤惠体贴,勤俭持家。村花配牛粪,与乡野汉子再是合适不过了。

她主动给他,他不要,不给了,他又偷偷的要。

萧鱼瞧着那郭素宜,想着若是日后要为薛战选妃,出身村野的应当优先,身子结实些,生孩子也容易,省得整天在他耳畔嚷嚷着要儿子。到时候那些个乡野出身的女子,三年抱俩,一口气给他生个十个八个的,乐死他算了!

春茗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遍:“娘娘?咱们…还过去吗?”

萧鱼道:“不必了。”她瞧着春茗端着的精致糕点和茶水,说,“反正他也吃不出什么门道来,兴许还不如一碟羊肉包子来的实在。”

春茗有些云里雾里,眼儿巴巴的望着萧鱼,然后说:“那…这点心…”

“拿去喂狗。”萧鱼想也不想的说道。

啊?春茗睁大了眼睛,愣了愣,才道:“哦…奴婢遵命。”

可是…这宫里没有狗啊。春茗端着托盘一筹莫展,很是为难。

第38章 美味【二更】

郭安泰安抚好母亲张氏, 才折回澄瑞亭。

就见帝王身侧,一女子身影端庄立着。是他的妹妹。

郭安泰眼眸略暗, 忙疾步过去, 朝着帝王行礼后,才对着郭素宜道:“你先去陪母亲,我与皇上有事情要说。”

郭素宜行了礼, 这便退了下去。这会儿郭安泰才掀袍跪下,对着帝王恭敬道:“臣未管好家中老母,幸得皇上与皇后娘娘不计较, 是臣罪该万死。”

郭安泰素来将自己的位置摆得端正, 君是君,臣是臣。他本就存着满腔的报国之志,昔日对前朝失望透顶,如今拥戴明君, 自是忠心耿耿。先前跟着皇上出生入死, 就是他大丈夫的志向所在。如今新朝初立, 最忌讳的便是太过招摇, 偏生他母亲却改不掉乡野的那一套。

薛战与郭安泰相识已久, 自知他的为人,今日若是旁人, 此事自然不会如此简单便了解了的。说起来,他的确是给了郭家几分薄面的。

他看着郭安泰道:“罢了,今日是皇后大度,只是…若有下回, 朕决不轻饶。”

郭安泰虽立下战功,却也远不及皇家颜面的,况且他那皇后护短。

郭安泰这才谢过。

待见过皇上后,郭安泰才回去,找了妹妹郭素宜私下说话。

郭素宜并非愚钝之人,看着兄长的脸色,便隐隐感觉不对,于是小声道:“大哥?”

郭安泰身形修长,斯文内敛,虽以而立,可因位高权重,想要嫁进郭家的女子,大有人在。他看着面前的妹妹,知姑娘家脸皮薄,有些话他不好直说,可担心妹妹泥足深陷,再三思量,才不得不开口道:“先前皇上娶皇后却有目的,却也未必没有私心。如今帝后和睦,皇上待皇后如何,想必你看得更清楚。素宜,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自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只是…绝对不会让你踏足宫廷。”

郭素宜面色赧然,攥了攥手中的丝帕,解释到:“我没有那个意思。”

正值妙龄的女孩儿,又端庄温婉,容貌清秀,加上吏部尚书亲妹的身份,多的是求亲的贵族公子。

郭安泰目光温和,缓缓与她说:“你是我的妹妹,你心里想得什么,我最是清楚不过。皇上英俊雄伟,铮铮男儿,年轻女子心悦于他,自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昔日他心中只有鸿图霸业,并未考虑男女之情,如今江山已定,他娶了萧家女,更是倾心待她,你莫要再存着任何的念头。”

郭素宜当然知道,昔日她自觉容貌不错,与他初遇便已倾心,在他面前也算有自信。

…只是他却从未正眼看过她。

女儿家本就内向羞涩,他视若无睹,她自然止步不前。可如今他成了帝王,娶了那萧家女,她心里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自己不主动一些…那时候他身边还没有女人,兴许就会接纳她了。

只是那时,她母亲也不愿她与薛战接触,觉得薛战虽出色,可到底出身不显,远不如镇上有头有脸的公子。

她自小便听母亲的话,知母亲辛苦,便乖巧懂事。她日日劳作,虽然辛苦,可只要兄长有出息,她甘之如饴。如今她却有些后悔,后悔太听母亲的话。

郭素宜忍不住落泪道:“大哥,我…”

郭安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大哥答应你,你定会觅得如意郎君。”

这会儿郭素宜岂是说放下便放下的,可听着兄长此言,也只好点头道:“我听大哥的。”

因脸上尚有红痕,萧玉枝未去凑热闹看戏。她原是静坐着吃着点心的,偶然看到那郭氏兄妹在亭中说话,那郭大人不晓得与他妹妹说了什么,只见那郭素宜泫然欲泣,楚楚可人。

因张氏一事,萧玉枝对郭家人的印象差到极致,若非母亲劝她以大局为重,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堂堂护国公府嫡女,竟被一个乡野出来的老太婆给打了!

萧玉枝道:“这姓郭的,怕是没一个好东西。”

萧玉枝身边的丫鬟便小声与她说:“姑娘这话可莫说了,奴婢听说郭尚书乃是皇上最器重的臣子之一,年轻有为。先前虽有一和离的夫人,可现下晋城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想把女儿嫁到郭家,便是做妾也愿意。”

便是这郭尚书文武双全,乃是朝中肱骨大臣,前途无量,了有张氏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母亲在,嫁到郭家,与入狼窝有何两样?哪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

“…而这位郭姑娘也不简单,先前就曾进宫陪过皇后娘娘,据说昔日与皇上有些交情…”说到一半,便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才悄悄的在萧玉枝耳边说,“奴婢听说,这郭姑娘日后是要进宫为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