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春晓就与她说她姑母的事情, 和她先前知道的相差无几,贤良淑德, 宽容大度,替帝王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更因美貌宠冠后宫…

萧鱼正从多宝阁上将那雕工拙略的鲤鱼木雕拿了下来,在手中把玩。听着春晓的禀告,萧鱼轻轻点了点头, 说:“嗯,我知道了。”可是萧鱼明白,既是在深宫之中,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半点污秽之事都不沾的。现在什么都查不到, 反而让她能肯定她姑母个有手段的。

把木雕轻轻搁到几上。

萧鱼抬眼,对着春晓道:“你陪我去一趟寿宁宫。”

“可是,”春晓看向萧鱼,小心翼翼的说,“皇上那边…”

那是因为先前她不知道薛战为何对她姑母这般不喜, 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她与前朝皇室有任何的牵连。可如今他都已经告诉她了。他不喜她姑母,是因为当年她姑母曾经害过他和他的母亲。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春晓陪萧鱼了寿宁宫。

正殿明间正中央还悬挂着“敬修内则”字样的匾额,乃是昔日熙和帝御笔所书。

萧鱼入宫当晚赵煜就驾崩,后宫不争宠, 日子过得平静而无趣,她就经常带着赵泓来这里陪姑母说话。而赵煜乃是孝子,更是将最好的都给了她的姑母,黄琉璃瓦,金砖铺地,而她姑母除却华服美衣,还喜欢奇花异草。

现在寿宁宫虽已破败,可昔日的富丽堂皇,还是能看出一二。

随后萧鱼进了寝宫。

床榻之上布满了蜘蛛网,而那富贵花开锦帐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萧鱼一一看过,目光落在南墙处的多宝阁上。

当初叛军攻城,入了皇宫后,烧杀抢夺,这寿宁宫的珍宝自然也都被洗劫一空。

地上有摔破的瓷器碎片和凌乱的衣物,萧鱼站在多宝阁前,有几个上好的木匣都已被打开,里面的珠宝首饰早已不见,留下最多的,都是一些字画。习武之人大多只知金银珠宝值钱,这些个字画却是不稀的拿。

萧鱼抬手打开一个紫檀木匣,那飘起的灰尘有些呛鼻,春晓忙上前道:“娘娘,还是奴婢来吧。”她走到萧鱼面前,掏出帕子将木匣擦拭一边,打开后,里面零零散散放了几副画,有几幅已经被打开,稍有破损,而压在后面的几副,还完好无损。

萧鱼一副一副打开看来。

第一幅是戴进的《月下泊舟图》。

第二幅乃是沈周的《溪山秋色图》。

第三幅…

萧鱼将画轴打开,见上面是一名穿着玉兰色纱缎宫装的女子,眉目温婉,手边还牵着一个稚儿。并不是什么当世名家之作…萧鱼看着落款处的“宣易”二字,忽然愣住。

这是熙和帝的表字。

这画乃是熙和帝亲自所做,可画中女子却并非她的姑母,那么…萧鱼细细端详画中之人,总觉得哪里见过。

而后听的身旁的春晓喃喃道:“这不是…”

萧鱼也立刻想起来了,这画中之人像谁!是薛战的姨母薛氏。

熙和帝擅画,这画像笔触细腻,栩栩如生,眉眼都画得极为传神。又想起那薛氏当初在寿宁宫所说的那些话,显然先前对她姑母有些过节…若薛氏先前曾是宫中之人,那么这画中之人,难道真的是薛氏?萧鱼想了很久,目光又落在那画中女子手边牵着的男娃身上,以及这落款处的年月,应是二十五年前所画的。

几乎是一刹那,萧鱼攥着画卷的手倏然收紧,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薛战说,他母亲是被她姑母害死的,她姑母还要害他,他幸运才逃过一劫。

可她姑母出阁后就入宫为后,如何会与人结仇?而且连孩子都不放过。

除非…

除非她要害的人,是皇子。

今日帝王留在凤藻宫用午膳。酥炸鲫鱼,红炉烘雪衣,乌龙肘子,蟹肉海棠果,剪云斫鱼羹…先前萧鱼跟着薛战受了些影响,对膳食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这会儿的用度,却又开始铺张。萧鱼捧着青花瓷小碗,平平的一碗米饭。

薛战却是执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油腻的肥肉,道:“多吃些。”

萧鱼握着银筷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肥肉夹起,放到他的碗中,说道:“还是您吃吧。”

薛战眉头一蹙:“不喜欢吃?”

哪有姑娘家喜欢吃肥肉的?也不晓得他怎么就以为她喜欢吃呢?萧鱼点点头:“嗯。”

薛战轻咳一声,夹起肥肉就塞进了嘴里,对着她说道:“那就挑你喜欢吃的吃,你不喜欢吃的,朕替你吃。”

萧鱼忍不住有些想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嘴角下意识翘了翘。堂堂帝王,竟沦落到吃剩饭剩菜,怕是说出去也没人信吧?

看着她笑,薛战也眉眼愉悦,吃了一碗饭后,就去拿第二碗,而后和她说:“此次南征,朕打算任你父亲为主帅…”

后宫不得干政,萧鱼一直牢记。不过即使她不插手,这朝堂之事,也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上回平定西北,也是她父亲去的,不过那时是由霍霆为副将,而这回出征,却是对她父亲的绝对信任,连霍霆都未一道出征,所有兵权都交给了她的父亲。

萧鱼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知道他虽粗莽,却并非可以随意愚弄的普通村汉,他有他的谋略和能耐。萧鱼张了张嘴,小声的说:“你这么相信我父亲,你就不怕、不怕…”不怕她父亲有异心,不怕她父亲害得他帝位不稳。

薛战轻轻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睛,说:“朕怕啊,朕当然怕…”他停下,由低低的说了句,“可是年年,朕更怕你离开我。”

当初他字字决绝的说做不到把她放在江山之上,其实那根本就是骗人的。昔日在他心里,的确是江山为首,可现在…拿两个江山问他换他的妻儿,他也不稀罕。

薛战一字一句道:“朕既然相信你了,就会相信你的亲人,再说…以朕的能耐,这江山,朕能拿到一次,也会拿到第二次。”

大概没有女人不爱听这样的话的。萧鱼说:“您就放心好了。”

她既然这么问,就说明绝对相信他。

自凤藻宫出来,何朝恩走到他的身旁,低声说:“今日娘娘去了寿宁宫…”之后将萧鱼在寿宁宫找到的画像递给了他。薛战将画接过,低头粗粗看了一眼,而后面无表情的将画扔给了何朝恩。

何朝恩接过画,跟着帝王矫健的步伐,又道:“萧大人已在御花园等候多时,皇上您看…”

萧淮。薛战顿了顿,随后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碧浮亭内,萧淮穿一袭绯色绣狮子图案的武官朝服,身姿笔挺的立在厅内等候帝王。

秋日舒爽,在此等候许久,茶都换了两三回,才见不远处,年轻的帝王步伐从容的朝着亭内走来。萧淮面容沉稳,忙上前拱手行礼:“臣萧淮,参见皇上。”

薛战淡淡道:“萧爱卿不必多礼。”

帝王掀袍落座,姿态随意,有太监端茶上来,他握着茶盏喝了一口,而后轻轻抚着茶杯边沿,抬眼望着眼前的萧淮。忽然说:“此番南征,有劳萧爱卿了。”

萧淮低眉,忙道:“此乃微臣职责所在,皇上信任微臣,才是微臣荣幸。”

薛战笑笑,而后又道:“昔日朕经常听到萧爱卿的煊赫战功,对你也甚是仰慕,是以破城之日,朕特意下令暂不动萧家。萧淮,如今朕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他将茶盏往石桌上一搁,起身道,“朕很久之前,就一直想与你切磋,今日朕不想与你谈任何政务,要你来此,就是想你陪朕好好打一场,你看如何?”

萧淮是武人,想来直来直去,况且他对着新帝早就积怨已久,如今听他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自然是拱手行礼,态度恭顺道:“臣遵旨。”

碧浮亭外就是一处旷地。帝王将一袭龙袍脱下,随意往地上一扔,而站在对面的萧淮,也是不疾不徐的将官袍除去,交由一旁的小太监。

周围人退去,只余下君臣二人,萧淮一双黑眸盯着面前这男子,想着昔日的屈辱和入宫侍君的女儿,忽然变得凛冽起来。

薛战开口道:“不用当朕是君,只管拿出看家的本事来,若是不使尽全力,朕就治你的罪。”

说话,拳风就朝着萧淮扫去。萧淮警觉,自是一下子就将身子偏开,亦是开始动手,开始与薛战搏斗。

薛战年轻体壮,英武不凡,萧淮身经百战,起初相较,一时也未分胜负。只是萧淮感受着这帝王的凌厉招式,若非身份缘故,他兴许还会欣赏他。这位帝王可不是什么花架子,反倒是难得的习武之才。渐渐的,两人虽胜负未分,可萧淮经验丰富,自是能感觉到其实自己已经落入下风…

强壮的手臂相抵,两人僵持,身姿逼近。

萧淮忽的听得耳畔的帝王道:“护国公府自诩世代忠良,却不知萧大人可还记得,二十余年前,残害皇嗣一事。”

萧淮的脸色忽然变了,下意识朝着帝王看去,却因一时的疏忽,腹部重重挨了一拳。他的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额头沁出冷汗,大口喘气,抬头去看他,见帝王眼神凶狠,似林中虎豹。

残害皇嗣…萧淮当然知道。

不过当初当家的并非萧淮,乃是他的父亲萧远山。

熙和帝登基前就有一名庶子,是与自小贴身侍奉的宮婢所出,而那名宮婢,家中没落前,也是极富才情的女子,熙和帝尚且年轻,与她朝夕相处,自是有些感情。后他的妹妹萧后入宫,就悄悄除去了那名宮婢,还让萧远山斩草除根,除去那年幼稚子。萧淮无意撞破此事,他一向光明磊落,哪曾想父亲和妹妹会做这样的事情?便在父亲面前求情,放了那小皇子一条生路。

萧淮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看向薛战,见他一拳又要过来,他立刻挡下。与他四目相对,说道:“你是…”

薛战的胸膛起起伏伏,对着萧淮的眼睛,强壮有力的双臂牢牢的擒住他,叫他动弹不得。

而后才说:“今日你既败在朕的手中,朕就不容你再有二心。”

“…萧淮,当年萧远山害朕流落在外,如今朕要你效忠于朕,并且让你萧淮之女为朕生儿育女,伴朕一生。”

第103章 祖宗【补30日更新】

萧鱼快到御花园时, 在廊上,远远就看到薛战擒住了她的父亲。他没穿龙袍,一身交领直缀, 浑身草莽气息。萧鱼的心提了提,忙跑了过去。

走到时, 何朝恩将她拦下,低声和她说道:“娘娘放心,皇上只是在与萧大人切磋武艺。您还是别过去了。”

切磋武艺…萧鱼当然知道,他是不会对付她父亲的。可大概是太害怕见到这样的场景,所以适才那一刹那, 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这是她最害怕看到的画面——她的丈夫和她的父亲兵戎相见。

萧鱼的呼吸渐渐平稳,对着何朝恩道:“本宫知道。”

薛战已将萧淮松开,萧淮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帝王,沉默着未说话。

萧鱼这才走到萧淮身旁, 急急道:“父亲,您没事吧?”

萧淮听着萧鱼的声音,低头,看着小女儿的玉白小脸,眉眼舒缓, 语气轻松道:“皇上只是与我切磋武艺,父亲没事。”说话时,萧淮满头是汗,脸上倒是没有明显的伤痕, 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沉稳。而后朝着帝王行礼,说道,“方才是臣逾矩,还望皇上责罚。”

薛战衣袖卷起,露出健硕结实的粗壮手臂,他轻轻一笑,是居高临下的王者气度。态度却一下子变得谦卑:“岳父言重了,是朕出手太重了。没伤着您吧?”

萧淮摇头。

薛战的目光略过他身旁的萧鱼,复又看向萧淮,说:“没事就好。朕向来不知轻重,若是您伤着了,怕是皇后要责怪于朕。”说着看向何朝恩,吩咐道,“你带萧大人去趟太医院,让御医好好瞧瞧。”

何朝恩点头应下,这才走到萧淮身旁,恭敬道:“萧大人,请吧。”

萧淮张了张嘴,想说他并没有大碍,只是一抬头,看到那帝王英姿,想着刚才他说的话,也就未再说话,与身旁的萧鱼说了一声,就随何朝恩去了太医院。

萧鱼站在原地,看着萧淮远去。看着模样,的确是没受什么伤的。周围忽然安静,萧鱼也渐渐看不到她父亲的背影,这才慢慢抬头,目光对上站在她对面的薛战。

他额头淌着汗,在阳光下,有种喷张的雄性魅力,薄唇抿着,而后才微微一启,说:“还要朕说吗?…赶紧过来。”

萧鱼过去,站到他的面前。这蛮汉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得太高,她站在他的面前,就到他的胸口,那壮实的手臂,比她的腿还要粗。蛮汉,村夫,乡下蛮子…她从小出生在簪缨世家,刚开始当然是看不起他的,何况他又是乱臣贼子。

她缓缓自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轻轻说了句:“低头。”

刚才还与萧淮剑拔弩张,浑身蛮劲的帝王,这会儿很是乖巧的将头低下来,凑到萧鱼的面前。他看着她,萧鱼则是抬手,仔细擦着他脸上的汗。

萧鱼问:“您可有哪里伤着?”虽说最后她父亲是被他擒住的,可她了解她父亲的能耐,固然输给薛战,却也不可能败得那么容易的。而且…她父亲本就对他有成见的,这么好的机会,指不定就趁机出口气呢。

“你不怪朕与你父亲动手?”薛战说了句。

萧鱼下意识蹙眉,仰着脖望着他,喃喃道:“这有什么好怪的…”习武之人切磋,不是很正常的吗?而后轻轻说道,“只是——你和父亲都是我的亲人,不管你们谁受伤,我都会担心的。”

薛战看着她:“年年,那你有多在意朕?”

萧鱼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一向不太愿意表达自己的感情,末了只翕唇,很小声的说道:“你是我的丈夫。”

然后就见着蛮汉未说话了。他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年年,你别说了…”

嗯?萧鱼疑惑的看着他。是她说错了吗?

见他英俊的脸慢慢逼近,气息蹭到了她的脸上,轻轻的说:“朕要亲你了。”

男人的吻落到她的脸上,慢慢下移,落在她的唇上。萧鱼的眼睫动了动,下意识闭上眼睛。他的唇只稍稍停留,而后展臂,用力的把她抱到了怀里。萧鱼睁眼,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将双手环在他的腰侧,慢慢收紧,手掌贴在他的后背。

没有再说话,萧鱼却觉得这样挺好的。

罗氏整理做好的小衣裳小鞋子。将一件件儿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到衣柜里,光是看着这些衣服鞋子,罗氏的脸上就是止不住的笑意。听丫鬟说,萧淮回来了,罗氏才忙停下,匆匆就去了外边迎人。

见萧淮以抬腿迈过门槛儿,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罗氏的身上,又看了眼那衣柜内的衣物。

虽然是要当母亲了,可罗氏这般的年纪,这种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解释道:“妾身没事做,就想着将衣裳整理了一下。”她看向萧淮,上前说,“让妾身伺候国公爷更衣吧。”说着就要上前去解萧淮的外袍。

一近身,就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

官袍并不太厚,可如今乃是秋日,穿着并不会出汗…今儿又只是去了一趟宫里。罗氏细心,抬头打量萧淮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国公爷今日可有烦心之事…年年在宫里可好好?”

萧鱼有孕,怀得乃是新帝皇嗣,萧淮并不喜,可她听说,那皇上却是龙颜大悦。不管新帝是如何打算萧家的,按着眼下这个形势,倘若萧鱼生下皇子,那皇上照样珍之爱之。那萧家可新朝的关系就密不可分了。

罗氏虽是他的夫人,可萧淮并不会与她说这些事情。他的眉头皱了皱,想到那二十余年前的事情…他一向光明磊落,也一直觉得他敬仰的父亲也是磊落之人,若非那日他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自然不会相信,他父亲与小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倘若…倘若这薛战就是二十余年前的小皇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萧淮也清楚,当初他虽在父亲面前求情,可那般年幼的小皇子,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他女儿要入宫,他心里也是不愿的,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变得如他妹妹那般,眼里只有权势。后来是妹妹向他承诺,不会让她看到那些腌臜之事。

若薛战便是那小皇子,这仇恨,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

萧淮低头,看着面前的妻子,说:“没事。”

这日,萧家二房女眷入宫来看萧鱼。她身怀皇嗣,现在整个皇宫都围着她团团转。萧鱼在凤藻宫招呼萧家女眷,看到坐在身旁的萧玉锦,微笑着说道:“恭喜二姐姐了。”

萧玉锦娴静温婉,年纪轻轻便丧夫,她是打算为前夫守寡三年,只是这两年战乱连绵,护国公府也不太平。萧鱼和萧玉枝出阁后,她父母便开始替她张罗亲事,欲将她再许一个好人家,将后半辈子给安顿了。

如今婚期在即,就定在萧淮出征的前两日。

萧玉锦面色羞赧。起初她也是不愿的,可经不起母亲一直劝说。

现下见萧鱼脸色红润,眉眼间神采飞扬,那华丽的宫装更是将她的身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适才进来这凤藻宫,就见外头是层层侍卫把手,里面这供使唤的宮婢,更是添了足有两倍。萧鱼也是再嫁,先前唯恐那新帝为难于她,毕竟她曾是前朝新寡,若是因美色将她收入宫中,日子久了,想起先前的事情,总是心有芥蒂的。在这些事情上,男人的气量很小。

而如今看来,她这位六妹妹,在宫里过得很好。

晚上萧鱼就和薛战说起萧玉锦要出嫁之事,和他说,想出席萧玉锦的婚宴。

薛战正坐在书案后。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批阅奏折的手一停,转头看她,皱了皱眉,说:“不许去。”

往常晚上都是在御书房的,萧鱼怀孕后,就将晚上要批阅的折子都搬到凤藻宫来。萧鱼在旁边看书,他就批折子。

萧玉锦虽是国公府嫡女,却是再嫁之身,萧鱼过去,也好替她撑撑场面。今日二房女眷入宫,虽未言明,可萧鱼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她二婶婶是什么意思。而且萧玉锦难得从小就和她投缘,她没有亲姐妹,小时候萧玉锦就经常照顾她。

萧鱼说道:“您讲讲道理好不好?”

他怎么不和她讲道理了?薛战将折子放下,与她说:“你现在有孕,哪里都不许去。”

他把这个孩子看得太重,重到有时候让萧鱼有些费解。再说…她出席萧玉锦的喜宴,不单单是因为萧玉锦。她父亲在萧玉锦出阁后两日就要出征,想来今年不大可能回府过年了。她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父亲说几句话,然后…

萧鱼望着薛战的脸。

她想把一些事情告诉父亲。

他们萧家,不能辜负帝王对他们的信任。

殿内忽然安静,薛战表情认真,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见萧鱼沉默,继续拿起折子看。萧鱼张了张嘴,小声说了句:“那倘若…臣妾非要去呢?”

薛战捏着折子的手紧了紧,而后“啪”的一声,把折子搁到了书案上。

而后起身,阔步走到萧鱼的面前来。

他身形高大,将坐在绸榻上的萧鱼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中。他淡淡道:“那朕就陪你一起去。”

说着俯下身来,与萧鱼面对面。

望着她的眉眼,忽然柔声道,“你说朕还能怎么办?我的小祖宗。”

第104章 大结局①

萧玉锦出阁这日, 萧鱼随薛战出宫去了护国公府。

今年萧家喜事多,先是萧鱼出嫁,接着是萧玉枝和萧玉锦。萧鱼穿一袭皇后大衫, 下着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外面罩了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 身旁是威严高大的年轻帝王。

御辇缓慢行驶,老半天才才行了一半路程。

萧鱼坐着有些闷,侧目看身旁的男人。她与他朝夕相处,当然是有些了解他的,行事一向雷厉风行, 是最不喜欢在这种小事情上浪费时间的。现在…却端得一副悠闲模样。

她却是有些憋不住,小声的说:“能快一些吗?”按着这样的速度,怕是天黑才能到萧家。

见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你去已是给你堂姐面子,快些做什么?好好给朕坐着。”

萧鱼无奈, 双手攥着衣服下摆,一双眼儿望了望他。而后自宽大的衣袖中,将手伸了出来,轻轻扯上他的衣袖,十指根根白皙。

感受到衣袖往下一坠, 薛战再次转头。

见他的皇后雪肤花颜,清亮的眼眸似会说话。她拉着他的衣袖,稍稍扯了几下,薛战望着她的眼睛, 在看着她的举止,只觉得心都酥了。他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妥协道:“那就…稍微快些。”

萧鱼这才笑了笑。

御辇抵达护国公府时,萧家上下和前来贺喜的宾客皆来相迎。外面风大,萧鱼未多逗留,与薛战分开,随继母罗氏去了女眷宴息室。

罗氏已显怀,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衬得她贵气端庄,到里屋时就亲近了一些,拉着她问了一些事情。

萧鱼身怀皇嗣,自是马虎不得的,上回萧二夫人和萧玉锦入宫的时候,罗氏本来也是要去的,只是她这一胎不大稳,斟酌之后,就未入宫。

萧鱼当然也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