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月光将赵煊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他立在院中,看着前来禀告的人,眼神泛着寒光,“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孩子, 你们这帮人居然找不到!”

她并不是没有逃过,可以她那点伎俩, 没走多远就被他找回来。现在又多了一个赵泓, 她该清楚她插翅难飞。她并不是一个贞烈之人,这段日子她对他虽有抵触, 却比刚开始要好得多。只是没有想到,她真的敢跑!

何朝恩上前,低声说道:“方才有人来禀, 薛战亲自来了清州,主子您看…”皇后失踪, 帝王并未遮掩,立刻就开始寻人。而赵煊带着人,自晋城到清州,而后再往塞外。只要到了塞外, 便是帝王想要找人,也是非常困难的。

按理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何况是向薛战这般初登大宝的帝王,却没想到,他竟秘密来了清州, 亲自找人。

清州已不宜久留。

赵煊当然明白何朝恩的意思。而现在,赵煊看着何朝恩这张脸,心里就有些不踏实。她若想要逃,绝非易事,除非暗中有人相助…可是她又是何朝恩亲自带出来的。赵煊轻轻皱眉,淡淡道:“本王知道了。”

萧鱼没想到何朝恩会放过她。待何朝恩和赵煊的人离开后,就立刻动身。她带着赵泓沿着小路走了很久,肚子越来越疼,后来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然后是现在…

此刻萧鱼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粗布被褥,虽粗糙,却洗得干干净净,身侧躺着赵泓,紧紧挨着她睡觉。萧鱼自被中慢慢坐了起来,一双眼睛打量着屋内。她先前与那蛮汉去过乡间下地,这种房子也住过,简单的架子床,非常普通的木材,轻轻垂落的青色床帐。

掀起床帐看了出去,便见屋中装饰简单,却整理的非常整洁。窗户是紧紧掩着的,搁了一个土陶花瓶,里面插了几枝新鲜花卉,颜色素净,连萧鱼也叫不出名字来。

身上衣物整整齐齐,萧鱼掀起被子下榻,欲穿鞋,却发现塌下并未她的鞋子。只有一双浅杏色的软底睡鞋,鞋面儿上绣着雅致的兰花,栩栩如生。

“醒了。”

一个声音蓦然传了过来。萧鱼抬起头,就看到有人朝着这边走来。

一身杏白色的褙子,领口和衣袖处绣着兰花,身姿纤细,头发梳了个简单的纂儿,打扮素净,只插了支木簪,连耳坠都未曾佩戴。她的手里提着一双精致绣鞋,轻轻巧巧的搁到萧鱼脚下,与她说:“鞋子上沾了泥,就给你擦了擦,现在可以穿了。”

萧鱼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姨母。”

是薛战的姨母薛氏!

当初她在宫中不过住了几日,很快就离开晋城。薛战没和她说她去了哪里,萧鱼也就没有多问。原来…她竟在清州吗?

萧鱼初醒时还胆战心惊,就怕遇到歹人,现在看到薛氏,虽说先前在宫里,她和薛氏相处的并不好,可她总归是薛战的亲姨母。一时萧鱼终于放心,眼眶都红了,低头看了看脚边薛氏给她擦过的鞋子,的确是干干净净。

萧鱼就忙感激道:“谢谢您。”

这会儿萧鱼打扮的并不像宫里那般华丽贵气,她颜色鲜嫩,年轻明媚,玉嫩肌肤赛雪欺霜,乌溜溜的大眼望着你,好像她做了令她非常感动的事情。薛氏是不太喜欢萧家女儿的,跟何况是萧鱼这个两朝为后的。可是再不喜欢,她都已经是薛战妻子,更何况…薛氏说:“你腹中孩儿也无碍,不用担心。”

萧鱼点点头,心里很踏实。孩子有没有事,其实她这个当母亲的能感觉出来。

之后薛氏出去,大概是去了趟厨房,再进来时,给她端来了一碗鸡蛋面。

热腾腾的面条,点缀嫩绿青菜和煎得金黄的鸡蛋。薛氏将面搁在桌上,说:“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在战儿来接你之前,就先凑活着吃吧。”

她能听得出薛氏的语气不太友善。事实上,萧鱼也的确不习惯这样的粗茶淡饭,可现在她是真的饿了,而且这面看上去也挺好吃的。萧鱼接过筷子,低头就开始吃面,一张俏脸被热气氤氲得蒙上了一层雾气,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处境,这吃起东西来依旧是小口小口的,非常讲究,是一股骨子里的贵族做派。

薛氏看着皱了皱眉头。

见她吃得香,瞧着有些孩子气,很快这眉眼就慢慢舒展开。

薛氏住的地方的确简陋,不过院前有颗大枣树,现下结满枣儿,萧鱼就带赵泓去打枣。

拿着竹竿站在枣树下,将树上的枣儿打下来,那颗颗饱满的枣簌簌落下,就砸到赵泓的小脑袋上。他将衣服弄成兜,一手兜着,一手弯腰捡枣,捡了个枣子,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就往嘴里送,嘎嘣脆。

打了些枣子,萧鱼将竹竿搁到一旁休息。

目光却细细打量着小院。墙角下放着一盆盆盛开的菊花,雪色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鹅黄色的花蕊点缀其中,瑶台玉凤乃是菊花中佳品,出现在这乡野间,倒是有些稀罕。萧鱼转过头,便能看到在厨房忙活的薛氏身影。薛战已经九五之尊,她是薛战唯一的亲人,却选择离开晋城,待在这种穷乡僻壤过清苦日子。

“娘亲。”

赵泓声音脆脆的叫她。在赵煊那里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看上去怯怯的,现在出来了,他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现在还从兜里找出一颗最大的枣,抬着小胳膊给萧鱼,“娘亲吃。”

饱满通红的大枣,萧鱼接过,也没有多少讲究,大概是跟着那蛮汉久了,在衣服上擦了几下,便咬了一口。

清脆的枣,在牙齿咬下的时候,仿佛就一下裂开,丝丝缕缕的甜意离开在舌尖蔓延开。萧鱼眉眼弯弯。

紧接着,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这边传了过来。

萧鱼将口中枣核吐了出来,转过身,朝着院门看去。外面芳草萋萋,有一匹棕色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男子雄姿勃勃,英俊无双…到了院前,他勒紧缰绳,马儿前提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霎时尘土飞扬。

马上之人翻身下来,疾步走了进来。站在院门处,脚步顿了几下,而后立刻上前。

薛战抬起手臂,重重把她揽到怀里,低头,侧脸与她的贴在一起,声音沙哑道:“年年。”

脸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她被他强壮有力的双臂紧紧抱在怀里。萧鱼有些恍惚,反应过来才缓缓将双手抬起,用力抱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想笑,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她颤着声轻轻的说:“薛战…我害怕。”

被何朝恩抓走的时候,她没有哭;被赵煊禁锢的时候,她没有哭;在路上逃跑,害怕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现在他来接她了,安全了,她却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她很害怕。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就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的身体在轻轻的颤,薛战察觉到她哭了,眼泪在他胸前晕染开来,一大片,似是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心都疼起来了。薛战将她松开一些,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就用手给她擦。

最后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柔声道:“不怕了,有我在…不怕了。”

萧鱼吸了吸鼻子,抬眼看他,点头道:“嗯。”

复又将她抱紧,薛战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轻轻闭了闭眼睛。等她哭完了,才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带她进了屋。

薛战收到消息就立刻赶来,而跟随他一并过来的侍卫虽马不停蹄,却也不及帝王御骑,过了一会儿才抵达。

今晚在此暂住。薛战这一路都未曾沐浴,特意出去梳洗一番,很快又匆匆回了屋内。简朴的农家卧房,薛战轻手轻脚进来,将门合上,才缓步走到榻边。

看她盖着被子已经熟睡,乌发黛眉,雪肤花颜,只是眉头还轻轻蹙着。薛战站着静静看了一会儿,抬手,去触碰她的脸。

他的手刚碰到她,她的眼睛便忽然睁开,身子一颤,紧接着往里缩。

一副完全防备的样子。

薛战的心紧了紧,心中怒海翻滚,却不想吓着她,遂坐下,声音温和道:“年年,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萧鱼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再看到是薛战的脸,更是立刻就踏实了。她望着他的眉眼,眼睛就再也没有挪开过。

薛战和她四目相对,捉起她的手,又白又嫩,小小的一双,似是天生娇贵,就给该人娇宠着。凑到嘴边亲了一口,而后薛战脱了外衣上榻,把她的身子抱起,让她睡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与她说:“早些睡,其他的事情,等你睡醒了再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年年,别害怕。”

他的怀抱温暖踏实,萧鱼当然不害怕。想起那赵煊,那段日子,她睡觉都不踏实。

萧鱼攥着他的衣角,男人的身体炙热,冰凉的四肢很快就被他捂得暖烘烘的。萧鱼觉得很舒服,渐渐有了些许睡意,可想到他就这样来清州了…萧鱼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说:“你就这里过来,那朝政怎么办?”

薛战的声音浑厚,很是自然道:“有郭安泰在,你放心便是。”他捏了捏她的脸,看上去瘦了很多。就算不知道怎么办,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什么都不及她重要。

萧鱼是相信他的,何况现在他来都来了,说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她是皇后,在理智上,她大概希望他以国事为先,不想他做出冲动之事;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她是他的妻子,腹中有他的孩子,她被人带走了,她是希望他来找她的。她需要他。他满足了她作为女人的虚荣,让她很踏实。

其实啊,她根本就不是当什么贤后的料。

长夜漫漫,薛战就抱着她,什么也没有做。这样和谐而平静的相处,与他们而言,好像很少。即使在最亲近的时候,她都对他存着防备和偏见,而他也未曾毫无保留的信任她。其实人的一生很短的,防备着算计着度日,真的很累很累。

萧鱼睁着眼睛,望着他的侧脸,将环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一些,和他贴得更近,然后低低的说:“薛战…”

“嗯。”薛战也低头看她。

萧鱼就轻轻的笑:“我想听曲儿。”

现在…薛战想了想,预备起身,说:“我这就出去吩咐。”虽然有些晚,可是她想听,那就让她听吧。不知道这村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就让卢希忠去镇上找。要快些,早些听完,她就能早点睡。

萧鱼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许他起来。薛战转头看去。

见她一双明亮眼睛含笑看着自己,认真的说:“我要听你唱。”

听他唱曲儿?薛战这些年,学得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兵法谋略,却是很少接触那些个文雅乐器之事。这曲儿,当然也是不擅长的。薛战张了张嘴,想说不会,待瞧着她期待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

于是将她的身子压下,说:“那赶紧躺好。”

“嗯!”萧鱼欢喜的往他的怀里躺。而后便听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曲儿。

他的嗓音浑厚,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现在唱得着曲儿,音调奇怪,这词儿也奇怪,似是民间歌谣,被他唱得,说不出的怪异味道来。

薛战哼得乡间种地时庄稼汉唱的民谣,粗俗直白的词,平日他不太注意这些,所以这些词也未记全,凭着记忆随意哼的。

哼了一半,就低头去看臂弯里靠着的人,轻轻的问:“好听吗?”

萧鱼摇头,咯咯直笑,直接道:“不好听。”太难听了。他还是适合骑马射箭,哼曲儿实在是不适合。

不好听,可是她在笑。薛战接着问:“那我还要唱吗?”

萧鱼眼睛弯弯,笑着嗯嗯道:“要。”

第109章 大结局终

这日萧鱼醒来, 下意识往手旁一摸,身边空荡荡的,眼睛立刻睁开, 然后坐了起来。

掀起床帐,看到卧房的模样, 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月她总是胆战心惊,先前她把赵煊看得太过君子,真的接触过后,才发现他的城府之深,心中难免有些胆战心惊, 余骇犹在。

萧鱼坐在被中,就听到外面薛战的声音…好像是在吩咐什么,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麻利的穿衣下榻,萧鱼趿着绣鞋出去。便看到庭院之中,枣树下, 薛战背影高大,宽肩窄腰,身形笔直而挺拔,沐浴在晨曦之中,有种凛然霸气。

在他面前的乃是卫樘与卢希忠, 和其余几名与他同来清州的武将,看到萧鱼出来,就立刻行礼。

薛战正在交代事情,一听萧鱼出来, 就转身过去,走到她的面前,皱眉说道:“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去里面待着。”

他的模样看起来很严肃。萧鱼摇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薛战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往里面带,进屋后,也未将门合上,只让她坐在椅子上。她坐着,他就蹲在她的面前,和她说:“赵煊与乌兰族人勾结,将我在清州的消息透露出去,如今乌兰兵马将至,清州一战,大概在所难免。年年放心,那赵煊,我会亲手宰了他!”

那赵煊既然敢动他妻子,他自然是半刻都不能忍的。留他在这世上一日,他都觉得碍眼。

“…只是如今你不可再待在清州,我立刻让卫樘护送你回晋城。”

他讲正事的时候大多都是很严肃的,不过与她在一起,却是很少讲正事的。这回被掳,分开月余,现下她与他重逢,自是半刻都不想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萧鱼素来是个识大体的,知道在这种时候,她跟在他身边,就是他的累赘。

萧鱼安静听着,点头道:“嗯,我都听你的。”

她将手抬起,摸着他的脸。好像分开了一段时间,他看上去也不大好,萧鱼望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那你要平安。”

薛战一笑,强壮双臂将她的身躯紧紧锢在怀中,低头,亲吻她的发丝,柔声说道:“放心,朕还要与你生七八个孩子呢。”

谁要生这么多了?萧鱼笑笑,双手放在他的腰上,慢慢收紧。

其实她是舍不得他的。

萧鱼眼眶泛红,而后弯唇,嗓音清甜的开口道:“都说新帝骁勇善战,可是我好像还没看过你穿盔甲的模样…薛战,走之前,让我看一回,好不好?”

她与他虽有感情,可先前相处时,终究掺杂着太多的防备,现在经历过分别,好像藏在心里的感情,一下子爆发出来,变得浓烈。大概只有经历过患得患失,才会懂得珍惜。她是如此,他也一样。在感情面前,即便是帝王,地位也是平等的。

送她离开的马车已在外等候,萧鱼站在薛战面前,见随行的小太监替他穿盔甲。

平金龙云纹盔甲,黑绒镶边,金钮扣,左右衣襟缀以金丝绣龙,下摆绣寿山,如意云纹。

整理好盔甲,接着便是披风。萧鱼就道:“我来吧。”

她过去,从小太监手中将披风拿起,他身子一弯,她便替他穿上,纤纤十指握着两根细带,灵活的打了一个牢固的结。萧鱼又替他整理了一下披风。

再抬起头,看到他英俊而凌厉的脸庞。如旭日东升般的光芒万丈,似是天生就该带领千军万马的。

萧鱼的目光变得很柔和,低低的说道:“真好看。”以前她总觉得,她父亲是这个世上穿盔甲最好看的男人,英武伟岸,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护着他们一家子。现在她觉得,薛战也并不逊色。

薛战低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眼里的仰慕和喜爱是纯粹而直白的。

大概没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眼神,特别是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她自小是天之骄女,他虽登基称帝,可在她眼里,始终是个粗俗的、登不上台面的乡野村汉。现在,心里有他,眼里有他。

心中忽然喜悦填充满,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薛战猛地俯身,狠狠吻住她的唇,双臂拥着她的娇躯,肆意掠夺她口中的香甜。与她唇齿交缠,吻得她双腿发软,站不住了,才将她放开。

而后抵着她的额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说道:“乖一点,等着你男人回来。”

萧鱼携赵泓上了回晋城的马车,与她同行的还有薛战的姨母薛氏。

卫樘负责送他们回皇城。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想来这位草莽新帝,并非面上看着那般粗糙,该利用的,利用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卫樘骑在马背之上,转头看向马车内。见她捏着马车帘子迟迟不肯放下,那眼神,像极了幼时萧淮要出征,她抱着父亲大腿是哭鼻子的不舍模样。不过那时候她哭闹不已,萧淮离开后,总是要他与萧起州哄上好久。

现在她长大了,不哭不闹,也不在需要他哄。

卫樘过去,面色平静的低声提醒道:“娘娘,该启程了。”

萧鱼看了卫樘一眼,便轻轻点头,将车帘放下。马车慢慢驶出村子,萧鱼安静坐在车内,双手捏着衣摆,一句话都没说。薛氏侧目看她,然后缓缓抬臂,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萧鱼就侧头去看身边的薛氏,得体的笑了笑,说道:“姨母。”

她和薛氏好像没有什么好聊的,可是也不好什么都不说,毕竟之后还有一路呢。萧鱼道:“薛战在晋城,您这回与我们回去,就不要再离开了。”外面不太平,女人总之喜欢安稳的日子的。

薛氏就淡淡说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日后刁难你?”

刁难她?萧鱼的确不喜欢与婆婆这类的长辈相处,这薛氏虽是薛战姨母,却相当与他的母亲无异。她是不喜欢自己的,而她对她客气,也是看在薛战的面儿上,还有就是这回她救了自己。萧鱼自问没这么小心眼儿,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您要刁难我,可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是是夸赞还是贬低自己,薛氏听了,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就不再说话。

黑云压城城欲摧。清州城墙之上,身穿盔甲的薛战立在那里。

城墙底下,是乌兰兵马,来势汹汹。首将坐骑旁,乃是一匹洁白无暇的骏马,马背之上,正是祁王赵煊。他穿了一身深蓝盔甲,披以同色披风,只是他面若白玉,风姿清雅,在这全是莽夫的战场之上,显得尤为特殊。

很快,薛战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眼睛下意识的眯了眯。

神机营副将贺茂上前,禀告道:“皇上,霍将军的援军还未至,如今形势对咱们颇为不利。”

帝王是为寻皇后秘密来的清州,而且来得急,并未带多少人手,这清州边界之地,本就战乱颇多。当初萧淮击退乌兰,乌兰却是假意降服,实则养精蓄锐,伺机再犯。本就是虎视眈眈,现如今得知帝王到了清州,身边并无多少兵马,无异与饿极了的狼群嗅到了肉味儿,迫不及待出动。

乌兰本就好战,先前接连败于萧淮之手,现在正是翻身的好机会,敌众我寡,再这么下去,城门很快就会被破。

帝王乃是一国之君,实在不宜留下冒险。再说新朝根基未稳,倘若帝王有个闪失,那恐怕晋城都要打乱。这一月,郭安泰能稳住朝局,已然不易,可一旦帝王出事,他恐怕独木难支。

贺茂双手抱拳,劝说道:“皇上,臣愿在此等候霍将军的援军,还请您先回晋城。”

城墙上的风很急,黄底黑字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薛战转头,看向贺茂,低声说道:“贺茂,你跟着朕有多久了。”

当初薛战还未起事的时候,就跟着他做事了。生逢乱世,本就不知前程如何,他又是个出身乡间的普通人,没念过多少书,也没什么亲人。跟着薛战,他也不过是觉得他看上去厉害,当初也没想过他会有这么大的作为,更没想到,自己也能当官儿。

贺茂抬手挠了挠头,说道:“好多年了。”

的确很久了。

薛战对着贺茂道:“敌众我寡的仗,我们不是没有打过…贺茂,朕既然留下,就必须要亲自将这仗打赢。”他当然可以退,他是帝王,帝王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可是在帝王这层身份之前,他更是一个男人。

作为男人,他必须要给妻儿保障。谁要敢动他的妻儿,他必定手刃!

贺茂登时语塞,缓缓抬头,仰望帝王侧颜。也是啊,铁骨铮铮的男儿,这江山,就是他这么一手打下来的,他是比虎狼更凶猛威武的男儿。一时贺茂心中亦被激起斗志,掷地有声道:“臣愿跟随皇上,与皇上一同杀尽乌兰敌军!”

“好。”

薛战大声道:“开城门,朕要亲自迎战!”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年轻的帝王骑在骏马之上,率先出来。他是天生属于马背上的男子,厮杀和血腥,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这帝位他能坐得稳,这仗,他照样可以打得漂亮!

“王爷…”看着远处的薛战,何朝恩就提醒赵煊,“薛战善战,您还是莫要在此停留。”

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太了解他了,先前他的心中只有大业,成婚后,那皇后便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赵煊敢掳他妻子,他势必不会放过他——他会亲手解决了他的性命。

赵煊阴沉着脸。

他当然知道,若要动武,他不是薛战对手。可是他隐忍了太多年,苟延残喘了太多年,这一回,他不想再忍。赵煊低声道:“弓箭。”

何朝恩道:“王爷?”

“给本王弓箭!”赵煊望向他,厉声道,“怎么?在你心里,究竟是本王是主子,还是薛战是你主子?”

何朝恩望了他一眼,便将弓箭递与赵煊。赵煊看似文弱,却亦是从小习武的,他年少时就去了通州,通州偏僻,亦是天高皇帝远,他是个聪慧又早熟的男儿,知道只有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总有一日,他会回到皇城,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赵煊熟稔的将弓拉满,几乎是没有仔细瞄准,嗖的一箭就放了出去。

羽箭在血腥味弥漫的空中迅速穿过,在即将要射中那人手臂的一刹那,却被剑身“咚”的一声挡了出去。

赵煊的瞳孔骤然收紧。

薛战眼神阴鸷,朝着赵煊看了过来,而后一剑扫完身侧士兵,气势凌然骑马过来。赵煊的表情已经恢复,毫无畏惧的对上薛战的眼睛,然后拔出佩在腰间的剑。

“噌”的一声,宝剑出鞘。

赵煊骑马,直接迎了上去。两人的剑相抵,薛战看着他,说道:“朕当初真是小看你了。”前朝落魄皇子,岂会想到,其实暗地里早就与异族有所往来。

赵煊轻笑道:“一介莽夫,以武治国,必定不会长久,后宫亦是如此,年年乃是名门闺秀,对你只是委曲求全。”

薛战的剑立刻刺向他,赵煊侧身偏过,虽躲过,却不得不从马上摔下。薛战跟着翻身下马,握剑上前,紧接着抬腿一踹,将赵煊踢至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