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腿,重重踩着赵煊心口,居高临下道:“年年是朕妻子,你既敢动她,想来这命也是不打算要了的,朕今日就解决了你。”

薛战是天生的武人,到了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从无敌手。赵煊又如何与他对上一招半式?

男人的脚用力踩着他的心口,赵煊感觉到喉头一阵腥甜,很快就被吐出鲜血来。他笑着躺在地上,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脸色却非常平静,慢慢的说:“这一月,年年与本王待在一起,赏花看月,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不知有多快活。她嫁与你是形势所逼,为了护着家人…薛战,她对你并非真心,与本王才是佳偶!”

薛战眼眶猩红,抬臂一剑插下,声音粗狂吐出二字:“放屁!”

利刃刺入血肉之躯,鲜血登时喷涌而出。赵煊瞳孔骤然放大,身体一阵抽搐,而后四肢不再动弹,渐渐停止了呼吸。

血迸溅到佛珠之上,何朝恩的身形顿了顿,看着被薛战斩杀在剑下的赵煊。见薛战眉目凶悍,利落的将剑收起,而后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薛战翻身上马,低头看他:“何朝恩,朕欠你一条命,今日朕不杀你,只是…这辈子,你休要再踏进大齐半步,否则,朕便诛杀了你!”

战火纷飞,何朝恩静静立在赵煊尸体边,他抬起头,望着那马背之上英姿雄伟的男子。

好像一切忽然都静止了。

帝王之妻,岂是旁人能够沾染的?伏尸百万,更是在意料之中。何朝恩弯腰,将手覆在赵煊的眼上,轻轻为他合上眼睛。

白雪皑皑,皇宫银装素裹。凤藻宫外的树杈上积满了雪。寒风萧瑟,寝殿内却是暖意融融。萧鱼裹着厚厚冬袄,身形因怀孕而变得臃肿,脸也是圆圆的,是被御膳房的药膳给补出来的。

元嬷嬷将今日的药膳端上来,萧鱼看了便摇摇头,说:“今日不吃了吧。”

萧鱼回宫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元嬷嬷看着心疼,就天天给她补。补到现在,看着才终于圆润一些

元嬷嬷就说:“您不想吃,也得为腹中的小皇子着想。”

她哪里不着想了?为了肚子里这个,她吃了多少她这辈子都不想吃的东西,可是现在…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胖的时候。快过年了,薛战也该回来了吧?

到时候他回来,大概要认不出她了。萧鱼转身看向薛氏,与她说:“姨母,你看元嬷嬷她…”就算刚回来的时候她瘦了点儿,可现在都已经补回来了。再补就过了。

暖阁内,薛氏与萧家女眷都在。

帝王不在宫里,萧鱼有孕,萧家女眷就会经常来宫里陪她说话。罗氏大着肚子是不方便了,大嫂唐氏来得就比较勤快。唐氏看到萧鱼圆润的模样,笑笑道:“怀孕就该多吃一些的。”

较之先前,萧鱼的确圆润许多,可她的容貌摆在那儿,螓首蛾眉 ,艳若桃李,现下被照顾的好,整个人是容光焕发,如珍珠般散发光芒的…胖了也照样好看啊。萧玉枝坐在一旁,见萧鱼不想吃还能反抗,就不服气的和柳氏说:“这就过了?我月份比她浅,瞧我都胖成什么样了?”

听着耳畔萧玉枝嘀咕,柳氏便伸手,含笑的拍了几下她的手背。原是纤细的双手,如今拍下去,却是十足的肉感。

当初萧玉枝与郭安泰那事儿一闹,都是要和离的架势了,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萧玉枝被诊出有孕。

那郭母张氏原是抱着和离就和离的心态,毕竟以郭安泰的地位,想要娶比萧玉枝更尊贵的姑娘也不是没有。可一听到萧玉枝有孕,就立刻变了脸,屁颠屁颠跟着郭安泰一道来了萧家,好说歹说的,请祖宗一样的把萧玉枝请回了郭府。

萧玉枝落水之事,郭安泰固然有错,也不过是因为包庇了妹妹郭素宜。郭素宜为她这个兄长付出了这么多,他当然存着私心,此事若闹出去,对郭素宜的闺誉有影响,而且以萧家是皇亲,萧玉枝又是不好惹的性子,那郭素宜肯定没好果子吃。

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郭素宜。为了安抚萧玉枝,不想萧玉枝和郭安泰和离,张氏这个母亲就做主,立刻将郭素宜嫁了出去,还说要将她嫁给那年过半百的田大人,只要萧玉枝高兴就好。

好在最后郭安泰劝了萧玉枝。

萧玉枝虽然不太情愿,倒是没有太过不懂事,看在郭素宜是他亲妹份儿上,就没让她嫁给田大人,但是要出嫁的越早越好。

郭素宜仓促就远嫁了,现在萧玉枝在郭家,挺着个大肚子,肆无忌惮,张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日子过得还挺高兴的,只是那张氏太可怕…每天都要给她补身子。

现在她的月份比萧鱼要浅一些,整个人却比她胖了一大圈…

薛氏看到萧鱼的表情,便对着元嬷嬷道:“我瞧着年年吃得也挺结实了,少吃一碗也不打紧。”

薛氏是薛战的姨母,元嬷嬷是不敢得罪她的,萧鱼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向薛氏求助。

如此一来,元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先将药膳端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对着薛氏说了一句:“夫人,您可不能这么惯着娘娘…”

年纪小的女孩儿,骨子里机灵着呢,外人面前端庄大气,背地里就一小孩儿,以前是宫里没有长辈,现在有薛氏陪着她,她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薛氏的地位的。

正说着话,春茗忽然急急的跑了进来。跑得太快,还被裙摆绊了一跤。萧鱼就笑话她:“这么急做什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背后有老虎追着她呢。

“娘、娘娘!”春晓急得上气不接下起,指着外面道,“皇、皇上回来了!”

萧鱼的脸忽然怔住。

这段日子,她日日都在等薛战的消息,知道他快回来了,可是并没有接到信,说他今日就至。萧鱼起身,说道:“不是还要几日吗?怎么就回来了?”现在应该还在路上才是,而且雪天路难走,怎么会早到了呢?

春茗也不清楚,只说道:“大军未归。只是皇上先行回来了。”

萧鱼立刻就笑了,她的眉眼舒展开,立马就朝着外面走去。

她走在前面,两侧和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大帮女眷,就怕她摔着碰着。怀孕六月,加之一直大补,她的身形虽笨拙,可仗着年轻,步伐倒是灵活。走到殿前,院前的积雪被扫过一回,现在又堆积了厚厚一层。

踩上去,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萧鱼一直往前走。

忽然,脚步一滞。

热气吹在空中,犹如白雾。萧鱼大口大口喘息,双手紧张的握拢,她停下来。

听着前面传来的踩雪声。

吱嘎,吱嘎…非常好听。雪纷纷落在她的脸上,圆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她慢慢的将脸抬起头,看到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的男人。

高大,强壮,俊朗,且耀眼。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萧鱼听着他很紧张的说道,便依着他的意思,乖巧的站在原地,说道:“好。”

说完,男人就利落的扔掉了手中的头盔,阔步向她走来,双臂一展,迎着寒风将她拥入怀中。

盔甲坚硬冰凉,萧鱼的脸贴在上面,就好像被压成了扁扁的肉饼。有雪落在她的眼睫上,很快就化成了水,应该很冷的,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觉得冷。萧鱼想要抱紧他,但是中间隔了一个大肚子,便无法如先前那般亲近的贴在一起。萧鱼小声的说:“我很想你。”

她很想他,每天都很想他。

薛战低头,便去摸她的脸,想要开口说话,萧鱼却先说了。她道:“每天元嬷嬷都会让我吃很多,我现在都胖了。”

“胖才好。”薛战看着她的脸,眼睛就没有再挪开过。这样多好啊,白白胖胖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是吗?”萧鱼喃喃道。

“当然。”薛战抚着她的脸,认真的说,“在我眼里,年年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她都快要胖成球了?哪里好看了?萧鱼道:“胡说…”对上他亮亮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他回来了,真好啊。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帝王早朝后,便匆匆回了凤藻宫,现在就站在凤藻宫院前,搓着双手,来回踱步。

有小太监提醒道:“皇上,您午膳未用,要不小的给您…”

“一边去。”薛战瞪他。继续搓手,来回踱步。

小太监瞅了瞅帝王,终究不敢吭声,只默默退到一旁。

等到日暮降临,皇后产房内,隔着槅扇,才传出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正在外面踱步的帝王虎躯一震,几乎是僵在了原地,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下。

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急跑了进去,破门而入。

帝王英姿魁梧,这样冒冒失失跑进来,却是吓了元嬷嬷一跳,可到底是心中欢喜,抱着怀中襁褓,眉开眼笑的朝着皇上道喜:“恭喜皇上,娘娘为皇上诞下皇子,母子平安。”

儿子。薛战的胸膛起起伏伏,眼睛似是迸射出两道耀眼的光芒,顿了一下,而后突然朗声道:“朕有儿子了!”

“…哈哈,朕有儿子了!”

薛战急急跑到萧鱼榻边,握着她的手往嘴边送,轻轻亲吻,与她喃喃:“年年,朕有儿子了。”

她知道了。太大声了,大概整个皇宫都听到了。萧鱼轻轻蹙着眉眼,她现在很疲惫,一点力气都没有,有些不想和他说话。可是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似是被他的情绪给感染。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如释重负,毕竟太痛了。可现在看到他这样欢喜,她好像,也感受到了当母亲的喜悦。

他们有孩子了…还是个臭小子。

薛战视若珍宝的捧着她的双手,逐根亲吻,眼眶微微泛湿,好像刚才还很兴奋的情绪,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可是他是在笑,声音有些轻轻的颤:“朕很高兴。年年,你给朕生了个儿子…朕真的很高兴。”

“嗯。”

萧鱼回应了一声。为他生儿育女,她也很高兴啊。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薛 · 臭小子:有儿砸了,粑粑你这么高兴,怎么一眼都不看儿砸,只去抱麻麻?【摊手表示不懂】

正文完结,接下来是番外。这个文写得磕磕绊绊,挺不容易的的,感谢留到最后的妹纸们。非常非常的感激。

作者君也会反省,下次开文不会像这次这样请假了,实在是羞愧。

第110章 番:野人之妻①

橙色的泥金香,红色的朱砂红霜,白色的瑶台玉凤,紫色的香山雏凤…秋日灼灼,寿宁宫廊下的秋菊开得正好。 穿着浅绿宫装的宮婢们正小心翼翼的将盆盆菊花搬到院中。 阳光落在楠木雕万字锦底槅扇和高悬于明间的御笔匾额上,“敬修内则”四字金光闪闪,满园菊香就这么飘入了太皇太后宫殿内。

寝殿金砖铺地,紫檀木多宝阁内摆放着白瓷酒盅、犀角雕梅花图杯、竹雕过枝灵芝如意,殿内黄梨木圈椅皆以云锦绣垫铺设。几上金泰蓝香炉内点着华帷凤翥,香味妩媚甘甜,馨香满室。 萧鱼正坐在她的姑母太皇太后面前,手执白子,双眸落在棋盘之上,思忖良久,才轻轻皱起眉头,抬睫嘟囔道:“儿臣输了。”

这就将指尖棋子搁到手边的藤编棋篓中。

而后便对着太皇太后道,“再如何的日夜苦练,怕都不是姑母对手。”话落,萧鱼心轻轻一颤,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看面前姑母的脸。

并不是很年轻的年纪,她姑母嫁入皇宫已有二十载,如今容颜姣好,依旧芳菲妩媚。只是宫装华丽,凤冠璀璨,母仪天下太久,身上散发着一国之母的尊贵气度。

她的姑母乃是萧家嫡女,当初为了巩固萧家地位,入宫为后。姑母贤惠大度,颇得圣心,很快就生下太子赵煜,一时娘家护国公府萧家在晋城地位水涨船高,而二十年后,又有萧家女进宫,便是萧家长房唯一的嫡女萧鱼…萧鱼自幼得宠,在萧家又父兄疼爱,宫中又有皇后姑母撑腰,打小就不曾受过丁点委屈。 原以为她也会如她姑母这般在宫中过上富贵荣华宠冠后宫的日子,哪知道这运气不大好。 她与皇帝表哥赵煜成亲当晚,这年轻轻的帝王就突发恶疾驾崩了。

可怜萧鱼这二七年华,刚及笄的年纪,连大红盖头都不曾被掀起,就成了大魏最尊贵的寡妇。雪肤花颜,艳冠皇城的颜色不曾被采撷,就要在最美好的年纪,在这寂寞深宫慢慢枯萎。

好在萧鱼想得开,倒是不曾太过伤心,宫中有亲姑母相伴,而她的皇帝表哥赵煜又曾留下一年幼庶子赵泓,让她当了便宜娘。

赵泓不过四岁,登基称帝,而她则负责垂帘听政,不过萧鱼也是年轻女孩儿,政治上不大了解,大多还是要靠姑母太皇太后。如今在宫中带了已有小半年,萧鱼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坦,除却照顾幼帝赵泓,就是过来这寿宁宫陪太皇太后说说话。

她虽已是皇家媳,可与赵煜并未一日正式夫妻,在称呼上,也是叫习惯了,脱口而出姑母姑母的叫,好在她姑母不曾放在心上。

就如现在,她叫错了,她脸上并无任何反常。姑母也是习惯了她这样叫她。

太皇太后笑着看向萧鱼,说:“你年纪轻轻,难免心浮气躁,在宫里多磨练磨练,很快就踏实下来了。” 萧鱼便笑了笑。

年轻的女孩儿青春洋溢,太皇太后看着面前这侄女,仿佛看到了刚进宫时的自己。不过这孩子要比她幸运许多,有她护着,她不用做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她还可以享受很长一段时间的天真烂漫。

这样也挺好的…看着她高兴,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高兴。

只是…

目光落在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一颦一簇皆是风情,却又眼睛澄澈,干干净净。这样的女孩儿,却要一生守寡,虽是为她的皇儿,她也觉得太过可惜。

将棋子缓缓放下,太皇太后说道:“明日秋猎,你与泓儿一道去骊山多待几日,想玩儿的,就让下人陪着你玩儿,你高兴就好,不过不许太顽皮,注意安全。”

先帝驾崩,宫中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萧鱼也安安分分待在宫中,不曾出过宫门。这回秋猎,是萧鱼嫁入皇宫后第一回出宫。

年纪小,面上看着再端庄,心里哪里不想着玩儿的。只不过萧鱼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玩儿罢了。 听着姑母的话,萧鱼低声问道:“您不去吗?”

太皇太后说道:“哀家早已习惯了宫里的日子,就不往外面跑了。”

萧鱼自不再多问。

姑母虽自幼对她好,可对她非常严苛,总是不太喜欢她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久而久之,她在姑母面前就有些束缚。骊山秋猎,既然姑母不去,那她就不用太束缚…这样也挺好的。萧鱼心里倒是有些开心的。

御辇凤轿,大魏皇室向来气派,浩浩荡荡一行人就抵到骊山皇家狩猎场。路上颠簸,萧鱼不大舒服,先在帐篷内休息一阵,再出去看群臣狩猎。

却不见幼帝赵泓踪迹。

她刚休息时,还曾乖巧过来看她,小小的男娃,对着她嘘寒问暖,倒是一副老成做派。后来怕打扰她,就出去了。萧鱼目光巡视一番,就问身旁的春晓春茗:“皇上呢?”

“刚才还在这儿的。”春茗小声的说。她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和她说,“好像刚才祁王来过,奴婢依稀听的‘鹰头崖’之类的,皇上听着好像很高兴,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随祁王去那儿了?” 鹰嘴崖,顾名思义,形似鹰嘴,乃是骊山的一处险地。

至于那祁王赵煊,赵泓好像挺喜欢他的…不过她姑母就不太喜欢了。

萧鱼倒是明白,这赵煊毕竟是皇子,虽不想赵煜一生下就是皇室嫡子,却也是皇家血脉,大魏皇室子嗣单薄,倘若这赵泓出了什么事儿,那就只剩下一个赵煊了。赵煊又不像赵泓这般年幼容易控制,若当真让他当了帝王,她与姑母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赵煊风姿清雅,谦谦君子,萧鱼并不想小人之心,可形势所迫,她只能选择小心为上。 于是对着春晓和春茗道:“随我一道过去瞧瞧。”

帝王秋猎,并非儿戏,这骊山有重兵把守,赵泓身边也有侍卫,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携春晓春茗到鹰嘴崖时,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赵泓,正坐在草地上,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旁边坐着一年轻男子,见他皮肤白皙,举手投足皆是皇室矜贵,有种翩然入画之感。正是祁王赵煊。 好像是赵煊和赵泓说了几句,赵泓就立刻往这边看,白胖脸蛋带着笑容,欢快道:“母后!” 在太皇太后面前,赵泓一直都非常乖巧,更甚至,好像非常惧怕这位皇祖母。

而现在…

萧鱼眯了眯眼睛。难怪他会这么喜欢赵煊这位皇叔,和他在一起,他笑得真的很高兴。

萧鱼过去,赵泓便将怀中的兔子给她看,声音糯糯道:“这小兔子腿受伤了,泓儿让小河子他们回去拿药和吃的,现在还没回来…”

萧鱼伸手摸了摸这只兔子,姑娘家都非常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萧鱼就平淡很多。大概是武将世家出身的缘故,她其实更喜欢高大凶猛一些的动物。

刚摸了一下,赵泓怀中的兔子忽然挣扎几下,而后一下子从他怀里逃脱,拖着一条受伤的后腿,就拼命的往前面跑。

“小兔子!”赵泓眼睛睁大,肉嘟嘟的脸蛋都颤了颤,登时从地上爬起来,便颤颤巍巍追过去。 萧鱼心提了一提,忙吩咐春晓春茗:“快去跟着皇上,别让他摔着了。”

春茗立刻就去追,春晓却是抬眼,看了一眼祁王,犹豫的看向萧鱼:“娘娘…”

“快去。”萧鱼未曾多想,就让春晓去追。

春晓这便点头,随春茗一并过去了。

跑到很远的地方,渐渐的,萧鱼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忽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男子低沉清润的嗓音:“皇嫂。”

萧鱼一怔,转身过去,便看到那祁王赵煊不知何时立在她的身后。

大魏皇子皆容貌不俗,这位祁王更是个中翘楚,容貌昳丽,体态修长,锦袍玉带衬得他贵气凛然。往常都是很儒雅的,而现在…萧鱼对上他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就下意识往身后退了一步。 “皇嫂小心。”

赵煊伸出手来,轻轻将她的腰肢搂住。杨柳细腰不盈一握,一靠近,就是一股淡淡馨香。

萧鱼立刻道:“放肆!”

她是太后,自有太后威严,可是她太年轻了,这副模样,吓吓旁人还成,放在赵煊的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原本不打算做些什么,可现在听到她这样气息败坏的声音,赵煊的手却是不想松开了。他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牢牢扣住她的腰肢,而后低头,与她四目相对:“皇嫂为何羞恼?”

陌生男子的气息逼近,萧鱼将手抵在他的胸前,与他撑开一段距离。抬眼,看到他的脸,见他眼底含着浅浅笑意,又见他当下的轻佻举止,心里哪里还会不明白…萧鱼挣扎无果,就低头,重重在他手臂上咬上一口。 趁着他吃痛松手之际,就拼命的往后面跑。

直到一股寒冷疾风吹在她的身上,见她宽大的衣袖吹得鼓鼓的,萧鱼定定的站在悬崖边沿,看到下面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脸一下子就白了。

后面传来赵煊的声音:“小心!”

萧鱼回过头去看他。

平日见他谦谦有礼,可刚才那副轻佻模样,她的确没有看错。她静静站在悬崖边沿,心中恐惧,自然不敢再挪半步,可是这赵煊…萧鱼脸色一沉,说道:“你别过来。”

赵煊站在原地,满脸紧张,和她说道:“我不过去,你切莫再往前,挪过来一些,适才是我唐突,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年年,我已心仪你许久,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出皇宫,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心仪她?可是为数不多的几回见面,他对她都是很冷淡客气的…可若是要利用她,也不该是说要带她出宫才是,她是太后,他带她出宫,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可是她又很难在他脸上看出“心仪”二字。 萧鱼看着他,慢慢的,试着往回挪。

正在这是,身旁的树丛里忽然跳出一只灰色的小兔子,堪堪跳到萧鱼的鞋背上,萧鱼下意识惊呼一声,忙往后面躲。

这脚一踩空,身体往后一扬,就迅速的往下面坠。

赵煊几乎是立刻跑过去抓她,拼尽全力,却不过抓着她的一只衣袖。

听得锦帛撕裂的声音,伴随着崖山劲风,那抹艳丽娇色,犹如翩跹蝴蝶,迅速坠落…

叮咚,叮咚…耳畔是清澈的泉水声。萧鱼动了动身子,觉得全身都疼,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被子。几乎是入目的一瞬间,萧鱼就将这被子掀起,扔到一旁。

太破旧了。

可是…

将被子掀开后,萧鱼才坐了起来,看向四周。

这是一个山洞,暗沉沉的,她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虽然地下铺了一层棉絮,那冰凉的寒气还是只往上面窜。旁边架了一个火堆,柴火“噼啪”烧着,照得山洞内有些光亮,她的身体,也稍稍暖和一些。 下意识环住身子,低头看去,这宫装右边缺了一片衣袖,直接就露出了红色的大衫。动了动四肢,其余没事,就左脚脚踝疼,一动就疼得厉害。大概是扭到了。

萧鱼慢慢回忆起出事前的事情来。可是现在她在哪里?这山洞,看这布置大概是有人住的,是谁救了她吗? 正在萧鱼胡思乱想时,一个声音从洞口传了进来。萧鱼脸色苍白,往两侧看了看,摸到一块石头,立刻牢牢攥在手中,双目紧紧盯着洞口。

声音越来越近,萧鱼心跳如鼓,紧张的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火光跳跃,有火星子从活动中溅了出来,溅到了那个进来的、黑黑的身影之上。

高大、漆黑,悄然无声…萧鱼心中恐惧,看到那双踩在地上的黑色脚掌,一下子就想到了林中野兽,立刻将手中的石头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石头落地。

萧鱼抬眼,便看到身边站着一个身影…大概是一个人影,可是她不敢肯定,他究竟是不是人。 是个男子身形,比她骁勇善战的武将父亲还要高,四肢肌肉喷张,胸膛健硕,古铜色的皮肤,已是深秋,只下面穿了条破旧的裤子。

不是野兽,萧鱼紧绷的身体稍稍有些放松,目光落在面前男子的身上,见他长着浓密胡须,半张脸都被胡须挡着,根本看不出他的面孔来。只是他的鼻梁挺拔,眉毛浓黑,眼睛漆黑,还是形状极好看的凤眼。 看着打扮和模样,好像是这山中野人。

野人虽是人,可这前面还有一个“野”字,亦算是半个野兽了。萧鱼还是防备,却见他忽然俯下身来。 萧鱼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就往后面躲。挪了一会儿,便看到这面前野人,弯腰,将手中捧着的果子放在了她的身边…

他的双手宽大粗糙,掌中的果子红通通,干净清香自他掌中滚落。有一个,轱辘轱辘,一直滚到萧鱼的手边。 手指碰触到了冰凉的野果,萧鱼的手动了动,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再低头看了看这果子。

是给她送吃的…

是他救了她??

萧鱼再次抬眼,看着面前高大的野人,见他安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不曾发出任何声响。而后他就转身,弯腰蹲在火堆旁,给火堆加柴。

他好像很擅长烧火,很快火堆就越少越旺,照得山洞内亮堂堂的,萧鱼的四肢也渐渐恢复一些暖意。 萧鱼坐在,呆呆看着地上的野人,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下去,走到他的身边。

他赤着上半身,左肩上有一道伤痕,有血渗出来…萧鱼的手攥了攥,想到她刚才糊里糊涂砸过去的那块石头,大概是刚好砸到他的肩膀上。她并非是非不分之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丝帕,弯腰,将丝帕轻轻拂在他的肩膀上。 玉白纤细的手指,与他深色的皮肤产生鲜明的对比。她一碰,野人就立刻转头,眼睛一下子对上她的。 他的眼睛有光,带着独属于动物的兽性…敏锐、警觉、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