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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她与他终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牵绊他们的,唯有那份恨…

第049章 映妃有孕

雨丝似乎能从窗缝里飘进来,璇玑缩了缩身子,身上未擦干的地方都已经渐渐敛起了水分,只那头乌丝依旧还滴着水。

深吸了口气,她不愿多想,将干净的衣服换上。

另换了一块棉帕擦拭着发梢,隐约中,似是有脚步声隔着院子冲进来,璇玑本能地抬眸,叩门声已声声入内:“璇姐姐!不好了不好了!娘娘昏过去了!”

“什么?”门被打开,外头是宫女惊慌失措的样子,来不及打伞,她的额角全是雨水。

丢下了帕子,匆匆往映妃的寝宫跑去,一面问着:“可有宣太医了?”

“宣了,公公说,让我来请姐姐过去。”宫女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说着。

太医还未来,寝宫内的宫人们已经乱作了一团。轻绡帐中,女子已换下那身湿重的宫装,此刻只着了薄薄的亵衣,她那一头长发依旧湿着,璇玑吩咐了宫女取了暖炉来,小心地替她烘干。

方才跑去叫她的宫女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们伺候娘娘更衣,娘娘开始还说了几句话,后来她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就倒下去了。”她的声音里夹杂着颤意,主子若是出事,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一干都脱不了关系。

走近了些,见映妃双颊染起了不自然的绯色,想来是着凉发了烧。已经宣了太医了,璇玑此刻也不想上前去把脉,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懂医术。

不消片刻,便听得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忙起身,给太医让了道。

床前的重重绡帐已被放下,隐约地,只能瞧见里头女子的身影。璇玑半跪着床前,小心地将映妃的手送至帐外。

瞧见太医的指腹轻轻搭上底下女子纤细的皓腕,璇玑只见太医的脸色骤然一变,搭在映妃腕口的手指惊愕地离了一瞬,他忙又重新搭上去。

璇玑心头微沉,太医已转身向她,话语里,带着慌意:“快,去禀皇上,映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璇玑先前还因为太医的一脸怪异而在心底揣摩猜测,忽听得他一句“有喜”,竟一下子愣在了当场。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太医的那句话。

“愣什么,还不快去!”太医擦了把汗,映妃怀了帝裔,怎会淋雨昏倒?连他都冷汗涔涔了,稍一不慎可就是人头落地的大事!

璇玑自内室出来,外头的雨依旧是铺天盖地的大,她没有迟疑,一头就扎了进去。

“哎——”后头宫女取了伞追出来,却见那抹身影已经渐渐淹没在雨帘里。

淋了两遭雨,先前痛苦的是映妃,而此刻,她倒是觉得痛苦起来。是她亲手将她推向薄奚珩的身边,回想起那段时间轻纱帷帐里的彻夜欢情,璇玑心底弥漫起的,是浓浓的恨意。

在他眼里,她始终只是一枚棋子,他可以肆意推她去任何人的身边。而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尤其不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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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他的怒意

这一场大雨将最初的光亮也一并地淡抹去,内室已点起青瓷琉璃的灯,一侧塌边,左右两边各一只金鹤香鼎。香料皆藏于其腹中,袅袅的熏香烟雾从金鹤长长的嘴尖喷出,凝成细小的白线淡匀在空气里。

期间,夹杂着女子浅浅的几声咳嗽,随即是玉盘落子的声响。

皇帝凝眸落在女子手下的白子上,思虑片刻,才欲将手中黑子落下,忽听得外头传来岚儿的声音:“皇上,祥屏宫来了人,说有要事见皇上。”

珠帘外,岚儿低眉垂目,她必然是要清楚问过是何事才会进来禀报。只是此刻,她又极好地略去了映妃有孕一事,只巧妙地说“要事”。至于见不见,那就是皇帝的一念了。

苏妃细眼朝珠帘外瞧了一眼,转而听得有一子落下的声响,以为他是不应,却不想,他跟着道:“让人进来。”

岚儿心下到底是不快,眼前是皇帝发话,她自然不敢不从,悻悻地去传了话。璇玑赶了一路,刚换上的衣服再次悉数湿透,她顾不得那么多,跪下行了礼,才道:“皇上,映妃娘娘怀了帝裔…”

白子从指间滑落,在白玉做的棋牌上发出骇人的声响,苏妃忙地抬眸,见男子已经转身看向地上的宫女,嘴角已噙着笑:“当真?”

“是…”璇玑依旧低着头,“只是…娘娘淋了雨,此刻发烧昏迷了…”

“什么?”不大的一声喝,却叫在场三人都一怔,皇帝已起了身,急转了步子出去,“佟寅!”剧烈晃动的珠帘外,剩下的,只是男子有力声音的回荡。

璇玑也已经跟着出去,苏妃缓缓站起来,底下一盘棋早已让她方才不慎的举动而打乱,她倒是惊出了一身汗。只不想,他根本未瞧。

“小姐。”岚儿低低唤了她一声。

她掩面微咳,眸中却是一片犀利的冷:“怀了帝裔…”

“小姐,可要奴婢去探探消息?”

苏妃却是冷笑,转了身道:“将棋盘收起来吧。”看来皇帝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她这慧玉宫了。

御攆在雨中穿梭得极快,璇玑已经跑了一路,此刻有些精力不足。勉强追了上去,及至祥屏宫门口,御攆停下,上头的穗子还在剧烈地晃动着,皇帝已经迫不及待从里头出来。

佟寅急叫了声“皇上”,便匆匆跟上。

内室,所有人都跪下迎驾。他阔步上前,只朝太医问:“映妃如何?”

“回皇上,娘娘还未醒。”

“那她腹中胎儿?”

“这…”太医略一迟疑,额上已是豆大汗珠,他忙道,“娘娘不过月余身孕,又受了寒…”

“朕只要一个结果!”

“臣…自当尽力!”太医的脸色苍白,忙又转身入内。

璇玑追至屏风外,恰巧见皇帝出来,她一怔,只听他开口问:“回来时还好端端的,何以就淋了雨?当时你不在?”

“奴婢…奴婢在。”她喘着粗气,只能老实回答。

男子冷峻的脸庞猛地贴近她,说话间已是寒意森森:“别以为他喜欢你,你就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伺候主子不力,朕照样可以办了你!”

第051章 唤他云卿

那些话,宛若锋利得一擦便能见血的刃。璇玑猛地一窒,直直地跪下了,轻言一句“皇上饶命”便再吐不出一字。

那更多的,大约是源于内心的某种悲哀。

佟寅动了动唇,见皇帝一脸料峭的寒意,到底不敢劝说一句。

薄奚珩回转了身,冷冷道了句:“拉下去。”

怔忡间,殿外已有两人进来,一边一个押住璇玑的手将她拉出去。她没有再求饶,为人奴婢者,飞来横祸何其多?只是面前的男子,他从来不知,她为他曾在这样的环境中如履薄冰地生活了六年。

六年啊,她一生最美好的青春均被断送在这深宫。

只是关押,不是处死,此刻,她不屑去求饶了。

眼底是黯淡的光,她甚至都不曾去看他。步履,跨过门槛,忽听得内室一阵珠帘剧晃,随之传出宫女的声音:“皇上,娘娘叫璇玑入内!”

闭合的双眸蓦地睁开,低垂的眼眸终归一笑,山穷水复疑无路,映妃她,离不了自己。

皇帝冷哼一声,示意两名太监放开押着她的手。

床榻之上,映妃的目光有些游离,话语亦是轻如蚊声:“皇上…此事是臣妾任性,璇玑…想劝,可她到底不能违抗臣妾的命令,求皇上…不要计较…”玉枕一动,她想撑起身子。

“娘娘!”璇玑上前按住她的身子,太医也在一侧惊慌地叫:“娘娘身子虚弱,可不能起身,需得在床上躺上几日啊。”

皇帝的神色似有看不清的波澜暗涌,璇玑垂下眼睑只瞧着自己的十指。半晌,他才略哼一声:“朕暂且不追究,你主子若是有什么好歹,朕定不轻饶!太医。”他淡淡一声,只转身出去。太医慌忙起身跟随而出。

帷帐中,只余下她主仆二人。

“谢娘娘。”她的话语极低极低。

映妃苍白的唇微微一动,却是什么话都未说。她若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定不会如此任性。方才迷迷糊糊中听闻薄奚珩要处理璇玑,她才强撑着醒来替她求情。此刻,浑身的力气被抽走,她又沉沉睡过去。

皇帝再进来时,见映妃又睡下,他只瞧了璇玑一眼,未说话,拂袖出去。

太医收拾了东西匆匆回太医院去配药,祥屏宫一众宫人都被折腾得手忙脚乱,映妃卧病,个个都人心惶惶,生怕她腹中的胎儿有个好歹。

夜里,喂了药,璇玑试探她额角之时,发现她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只她自己,浑身像是难受起来。倚靠在床边,头越发地开始昏昏沉沉,今日淋了两次雨,她怕是也病了。

想撑起身子,四肢变得绵软无力。无奈一笑,好在这寝宫内因为映妃生病而重新置放了几个暖炉,熬一熬,出身汗也就无碍了。

往床边一靠,那瞬间袭上来的,也不知是睡意,还是其他。

“啪”的一声,谁的扇骨敲打上来,冰冰凉凉的,夹杂着的犹似男子低低的笑声。她惶然回眸,竟见他忽而退得远了,一侧眸,似笑非笑。唯有那被瞬息打开的折扇上几团蝴蝶兰开得越发夺目刺眼。她才想要说什么,他身后的寝殿转瞬见化作万里战场,一时硝烟四起,血溅三丈,哀号声更是延绵不绝,冗长不息。三千铁骑冲破宫门直奔禁宫,她瞧见韩青的脸,还有他手中“锃锃”离鞘的长剑!

“云儿。”

再回身,男子熟悉的脸庞骤然逼近,她仿若忘怀了他身着明黄龙袍时的那种犀利和冰冷,此刻的他,全然淡漠了帝王的威严。剩下的,全是一桩桩的温柔绵绵。他的大掌朝她伸来,却在拥她入怀的瞬间,一用力,狠狠地将她的身子推开。脚下一空,幽幽一回头,赫然瞧见身后那万丈深渊!

“云卿不要——”

灯晖褪去,宫室幽暗,寝宫外,来人的步子一滞。

唇角微动,尤念着那一声“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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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若得卿,生无二色(结局卷)

【宫闱血】01

清雅的熏香自镶金掐丝铜炉妖娆而起,忽明忽暗的灯芯在青花蝠寿纹的灯座上飘曳着,淡暖色的绡帐下,闻得女子悠悠一声“皇上”,如丝如缕,清幽曼妙。

男子修长的手指置她的唇边,忽而道了句:“叫朕云卿。”他望着她,就像是在仔细地端详着一件东西。

那时她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名字,迟疑片刻,早已在腹中转熟的二字从贝齿间甫出。

云卿——

皇帝却是突然愣住了,瞧着她的眸子里,似幽幽的又呈现出另一个人的脸来。她甚至未曾反应过来,面前那清明俊朗的面孔骤然远去,她只来得及起身,抬眸处,哪里还有那抹明黄?可她分明在那最后一刻看见了,薄奚珩眼底那慑人的目光!

“云卿。”

女子再次低低念了一声,直垂在她面前的珠帘因为无风而纹丝不动,唯有烛台上的琉璃灯照下的光徒留了千丝万缕的影。

“小姐…”岚儿靠近苏妃,低唤了一声。她是不知自家主子何故就站住了脚步,莫不是来了这,又后悔了么?她原就想劝着她不要来的,如今映妃有了身孕,还不得趾高气扬么?

苏妃似是回了神,发鬓上的步摇一晃,她已回了头,见外间的宫人依旧只稳稳妥妥地守着,方才那句话该是没有让人听见。知道映妃定是未醒,她便说是进来看一眼就回去的,面对皇帝的宠妃,底下的人到底也不敢拦着,竟是不想,听得这个!

白玉般的手指已攥住了珠帘,略一迟疑,那双精致的丝履已经入内。

身后玉珠轻俏碰撞的声音尚未散去,眼前便已见了那如玉屏风。金缕香座上温温而出的淳厚香味扶摇而上,余香满室。再往前,一眼便瞧见了俯卧在映妃床榻前的璇玑。

是她。

苏妃的美眸微转,手中的帕子到底握得紧了紧,十指娇艳丹蔻嵌入掌心之中。

璇玑素手牢牢攥紧了床榻上的薄衾,她并未从昏睡中醒来,浑浑噩噩地轮回于周身的噩梦里。岚儿不接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却见苏妃已施施然近前,半蹲下身,探究的眸光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她,究竟是谁?

那个名字,连她都只听闻过一次,眼前的这个宫女又怎会知道?

还是…皇上与她关系已经那般亲近,能允许她唤他的名字?

心头猛地一紧,不——

她断然否定了这个猜测,她也说不出所以然,但就是感觉不对。

“嗯…”微弱地呻吟一声,好难受,头也痛,背也痛,浑身都好痛。璇玑攥着薄衾的手越发地紧了,明明使不出多少力气,可是她在内心告诉自己,抓住,一定要抓住。脚下就是那万丈深渊,抓不住,只能掉下去,掉下去…

恍惚中,犹似谁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宽大的掌心传递给她的是无限的温暖。艰难地抬眸,瞧见男子笑靥如花的样子,她忽然就哭了。

怎么会是他呢?

他不该,抓着自己,他该补上一脚,直接将她踢下悬崖。

可他到底不放,耳畔回响起他的那句“你怎知本王不会护你”,浑身剧烈一颤,她脱口:“王爷,放…放手…”

十指却是猛地收紧,苏妃吃了一惊,见她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她见她攥得映妃床上的薄衾太紧,怕她再用力就直接将其拉下来,才伸手过去,触及她的手,却不想她竟来了这样一个动作!

“小姐…”

惊恐地上前,欲伸手,苏妃抬眸睨视了她一眼。眼底似流淌过一抹温怒,她一愣,只得站住了脚步。

双手交织在一起,苏妃忽而痴呆地愣在当场,紧握着手的感觉,她只是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人。那个,苏妃以为曾经可以相伴永久的人。

璇玑的十指圈住了苏妃的手,黛眉颦蹙,她这才觉出她身上的异样。细细地凝视,见她的额上全是晶莹的汗,手背轻触上去,一阵惊讶,原来发烧了。

她倒是想起在慧玉宫瞧见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湿了,想来是去的时候未曾打伞。

只是,她方才是那声“王爷”,唤的可是晋玄王?疑惑的目光落在看似难受的脸上,苏妃心底升起些许的挣扎,她跟晋玄王,到底算什么?

悄无声息地从内室出去,撞见自太医院匆匆而来的太医。太医见着她,愣了下,才慌忙行礼:“天色已晚,苏妃娘娘不该来这里。”

苏妃算得上大起大落了,才恢复了圣宠,位份未及恢复,后宫却又传出了映妃有孕的消息,这个时候,苏妃无疑是最该避嫌的。

流光美眸掠过面前太医平静的脸,她略笑一声道:“本宫不过是探视而已,明儿一过,沈太医只告诉皇上映妃和她腹中的胎儿无碍,本宫纵然在此处呆到天亮又有何妨?”

沈太医一脸凝重,蠕动着双唇未及开口,面前女子纤弱的身影已朝殿外而去。

没有乘坐鸾轿,今夜,月色皎洁,朗朗夜空下,飘着的是暴雨过后的清幽之气。脚下的石板依旧湿漉着,丝履覆上去,只剩下绵绵的软意。今日,不似衡台晚宴过后,王爷们离宫的那日,暮色漆黑,没有丝毫的光亮,有的也不过是缀苏灯笼的朦胧。

可是,苏妃的心里,竟越发地迷糊起来。

璇玑。

那两个字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念着,她甚至觉得,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自今夜开始,将变得更为难透。

身子很难受,她像是要抓不住手中的东西,略一动,额角一下子磕到了床沿,剧痛令璇玑幡然醒悟!

原来只是个梦!

大口喘着气,手背触及自个儿的额角,好烫好烫啊,还真的烧起来了。她的神智倒是还清醒,双腿有些麻木,她试着动了动,肩上什么东西滑落下去。

一怔之下,回眸,瞧见身后地上落着原本被挂在东侧衣架上的映妃的一件储色牡丹绣的外衣。伸手将其握在手中,置于鼻息之间,幽幽的,全是百花香的味道。璇玑像是想起什么,咬牙撑起了身子,珠帘外,有宫女见她出来,忙迎上来,紧张地问:“可是娘娘有什么事?”

一旁守在外间的沈太医也跟着举步过来,一脸忧色地看着璇玑。

她轻言了句“没事”,瞧见宫女和太医均长长地松了口气,见宫女转身欲走,她忙叫住她,小声问:“方才,有人进去过?”

宫女一怔,本能地摇了头,末了,似又想起什么,低声道:“慧玉宫的苏妃娘娘来过。”

“苏妃娘娘?”璇玑一阵愕然,转而回想起放在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才平静下去的心瞬间开始隐隐不安起来。她像是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方才那场混乱的噩梦里,她肯定脱口说了什么。

想起那一日,晋玄王紧攥着她的手说的胡话,衣袍下的手已开始微微颤抖。

宫女见她脸色苍白,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呀”了一声,轻叫:“你发烧了!哎呀,原是淋湿的衣服都没换下,这可怎么好!”方才皇上来,祥屏宫的人都吓坏了,谁还管得了风里来雨里去的璇玑?此刻再想起来,衣服也半干了,这烧,早就发起来了。

璇玑满脑子还在想着苏妃进来过的事,此刻的眸中竟毫无活气,只胡乱道了句“没事”,转身便要再入内。脚下步子一个踉跄,宫女忙扶住她的身子:“如今这可怎么好?”

才要出去的太医闻言,忙上前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微沉,忙道:“换了人来伺候娘娘,娘娘的烧才退下些,可别又染上一遭!”他看了眼宫女,“你扶她回房,来人,随我入内。”

早有宫女太监跟上前来,随他入内。璇玑知道他定是不放心,要亲自再去查探一下。她在里头时,不过只趴在映妃床榻前睡了一觉,根本不会出事。只是此刻,她浑身难受得紧,半句话都不想多说,只得由宫女扶回了房内。

半躺在床上,眼皮撑不起来,闭上了,那阵睡意却是怎么也不肯上来。她微微咬唇,脸颊处半丝的绯红都开始褪去,苍白的不似活人的脸。

她想起来了,梦里,薄奚珩推她下去的时候,她像是拼尽了力气大喊着“云卿不要”,她喊了,一定是喊了!

苏妃,听见了么?

她又霍地睁开了双目,现在只能祈祷苏妃不知道“云卿”是谁。那日衡台上,她甚至还见过薄奚珩看苏妃之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杀机,他如果不是真心宠爱她,一定不会告诉她“云卿”的,是么?

可,他若是对自己真心,又缘何会将她推下西壁崖?

乱了,她心底一片混乱。理不清,好痛…

整整一夜,她再没有真正睡过去。

映妃已怀了帝裔,皇帝龙颜大悦,隔日便颁下进位的圣旨,是为从一品华妃。并另赐玉如意一对,珍珠玉佩数件,上好锦缎数匹…

这于整个祥屏宫都是莫大的隆恩,此后西凉后宫,唯华妃是尊了。不过短短一夜,内廷流言四起,宫人们私下都细细地传着,将来中宫一位,怕是要易主了。

璇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得有声音自院子里传入,听得并不真切,倒是也明白几分。华妃有了帝裔,必定风光无限。

她抬眸瞧了一眼,阳光从稀薄的窗户映衬入内,在窗台暗红木桌上洒下斑斑点点的影,树枝晃动着,瞧着,风像是挺大。知道她病了,前面无人来唤她过去伺候,璇玑依旧躺不住了,倒也不是为了华妃进位的事。她单只是想着,昨夜的事,苏妃若真听了去,若将此事告诉了薄奚珩,那么,她有什么借口去解释?

说是晋玄王告诉她的,是以她才知晓?

那晋玄王为何要与她说这个?

呵,冷笑一声,思来想去,到底解释不通!蹩脚的理由,怕是未编全就已让皇帝看了个透彻。

坐起身,烧是褪下去了,可是头依旧很晕。前殿的药都是华妃的,她不发话,谁也不敢让她一个宫女服用。不如自己拿了钱,跑一趟太医院。

地上的湿漉尚未收干,偶尔积起的小水坑还能映照出人的身影来。空气里夹杂着丝丝清寒,这天的温度似比昨日降了许多,阳光斜斜地射下来,并不觉得刺眼。整个祥屏宫内走动的宫人已不多,想来都去前殿等候差遣了。

璇玑来不及多想,她只想快些去太医院,若是薄奚珩来祥屏宫,必然是要见她在前殿伺候的。幸好此刻,早朝尚未结束。

葱郁的蕉叶几乎遮挡了太医院的门口,远远的便瞧见有宫人不时进出。

入内,塞了钱,小太监也没请太医出来,只拎了一包药甩给她。她转身出来时,在门口,遇见恰巧进来的岚儿。

她未曾会在这里遇见璇玑,愣住了,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微微哼了声。昨夜苏妃的举动她是不明的,前不久还想借机打死了她,可如今却…

岚儿定了定神,听得里头之人唤了她一声“岚儿姑娘”,她才忙抬步上前,细说着:“我来取我们娘娘的药…”

幽幽回廊,挂满了紫藤遮阳,叶尖滴下的,也不知究竟是昨日蓄下的雨水,还是今朝的晨露,早起的鸟儿飞落在凭栏上,抖动着羽毛,叽叽喳喳地欢叫着。

璇玑心底有些阴郁,方才看岚儿的眼底恰是探究,这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晃了晃头,虚浮的步子却丝毫未得改善,低叹一声,事到如今,竟真的孑然一身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晋玄王,想起他们在行馆的日子。那一种并肩作战的感觉,日后再不会有了。她知他也曾想要给过她,只是被她拒绝了。

他的那句“跟他走”,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她总会觉得惊慌。幸好,跟他走的人不是她,而是穆妁,不是么?

倘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无法想象,那是如何一种结局。

也许,无言,便是最好。

是以这一次,她再不走入他的心中。

哪怕,是一丝,一毫。

回廊上垂挂而下的紫藤也变得有些模糊,璇玑使劲眨了眨眼睛,过岔路时,恍惚中像是瞧见一侧的那抹明黄之色,她大骇,避之不及,直直地就撞上皇帝的胸口。

伟岸的身躯挺拔地站住了,璇玑却被一下子撞到在地,手中的药也飞在了一旁,她忙爬起来跪好:“奴婢眼拙,请皇上恕罪!”

薄奚珩才下朝,心里记挂着华妃,是要匆匆往祥屏宫去的,却是不想在这里撞见了璇玑。浓黑的俊眉紧蹙,瞧见有人过来时,他不过是站住了脚步罢了,这宫女也太娇弱了些,竟直直地摔了下去。

瞥见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帖药,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