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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璇玑没有回答。

她有她必须去做的事,有她必须留下的理由。

穆妁还欲说话,见她松了手,径直朝那边的马车走去。她迟疑着,终究没有上前。

出来护送各位王爷的太监和宫女还没有回去,璇玑过去之时,恰见一位公公上前解下了栓在一侧树上的马缰。她只立于马车边上,隔着帘子,低低言了句:“奴婢奉皇上之命,来送王爷。”

清风拂过,夜空是一阵飞鸟掠过的“哗然”,唯有这眼前的青色帘子,直直垂着,不歪不动。她依旧低垂着眼眸,不去探视。

没有皇帝应允,她与他再次退回自己的位子上,她是宫女,他是王爷,他们之间隔开了千山万水,难收难覆。

璇玑心底最是清明,她之于他的仇恨,更胜这朗朗乾坤下衡台男子的一句错指。不能进,只能退。往后天上地下,恐也只这一次的相见。他若不见,也就罢了。

皇子所的相伴,行馆相随,权当是一场黄粱梦。

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底下,如丝缎屡,缓步微转,纤细身影一晃,伴随着的,是扇过后背的一阵阴冷。怔忡间,她终究回身,车帘微掀,撞入眸中的,恰是那修长净白的手指。

回避不及,悲恸的神情到底收入她如雾的眼底。周围夜色越深,更漏声从远处阵阵传来,竟也不及两人沉沉呼吸声的清晰!

他到底开了口,音色已经沉了下去,话语内外,无一不是责难与悲哀。徒留下那眼底,略有一丝明朗:“本王的爱,你可以不要,但你不能随手将此施舍与人。”

此话,不温不火,却叫璇玑如鲠在喉,半个字也再吐不出。明知就是一场戏,观戏之人犹在,他与她皆不过唱戏之人,只是,方才的话,太容易让人入戏。连她想要感叹的心情,都无法在底下展现。

车帘被瞬息落下,再是一阵风,比之之前的,更加清寒。

刹那的昏暗,敛起的是面上的悲伤,渗透的却是心头那一戳痛。

晋玄王浅浅喘了口气,揣上心口的那种感觉令他骤然蹙眉,此番郢京之行,终究只是,忧喜参半!

作者题外话:呵呵,喜的是他要试探的都试探到了,忧的是他的心好像那啥了。。。。。

第043章 孤家寡人

华灯初上,暮色里,层层叠叠的是灯光下照出的影。宫女素手推开了房门,灌入内室的风吹得里头的翠色珠帘发出“噌噌”的响,悦耳之音扑面而来。

惠妃举步入内,泼墨如云的屏风后,似有一人。心底一震,略加快了步子,果然见那暖色绡帐下正襟危坐着的那抹明黄。

岚儿更是惊呼了一声,丈余远的男子仿若未闻,依旧不发一语。

惠妃低语了句“退下”,岚儿总有迟疑,此刻也不敢再有多言,忙福了身子却步而下。一阵的珠帘回撞,随即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惠妃没有动,胸口的那阵微咳被很好地压制下去,只余面上一抹青白之色。

桌上明亮的琉璃灯微弱地跳动着,内室寂静异常,怕是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桐儿。”

这二字从皇帝的喉间甫出,不似以往唤她的那种宠溺,淡的没有一丝味道。惠妃却是身形一震,莲步微动,行至他的面前,低语道:“臣妾在。”

凝视着面前的女子,通身的华服衣裙,娇艳的胭脂水粉巧妙地掩去了她脸上的病态之色,态生胭红,唇染妩媚。他缓缓抬手,指腹掠过女子削尖的下颚,再往下,猛然扼住她雪白的脖颈!

惠妃如墨染的眼球狠狠地撑大,她张了嘴,透不过气,亦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纤细的手指攀上了他有力的腕口,她的手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握着。

近两年的圣宠,终究是要倒头了么?

如今,倒是连冷宫都不必了。

她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有的事还没有做完。那颗心终究是放不下的。双眸一闭,那个人的身影倒像是清晰起来。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瞧见她整张脸都成了青紫,再使力,便能很轻易地拧断这纤细的脖子。皇帝的眼底迸发出的是犀利无比的眸光,弱水三千只饮一瓢,当日对着那人的誓言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手上的力道没有减弱,他竟像是生生地听到她唤“云卿”。

眸光一沉,他豁然起身。

惠妃则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身子瘫倒在地上,方才被他扼住的地方是火辣辣的疼,半喘着气,却是一声都咳不出来。

他的龙袍没有换下,金丝隽绣的广袖低垂着,略一抽动尾随而至的便是一阵微凉,如同他此刻的心。惠妃抬眸,面前的男子此刻显得尤为高大,她虽未及瞧见他的脸色,心底却是了然。

悄然握紧了双拳,他的声音异常冰冷:“看来朕宠得你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很好,到底只是朕的惠妃!”

只是惠妃,永远都成不了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么?

那么,谁能成为他心里的那个人呢?

嗤声一笑,没有人!

为帝者,从来孤家寡人!

作者题外话:HOHO,有气势吧?

第044章 未得珍惜

缓步走过汉白玉桥,河岸的盏盏明灯,泛起涟漪的水面波光粼粼。璇玑素手握住了扶栏,轻声低叹着,身后有宫女催着她:“璇玑姑娘还不走么?”

她不答,松了手,朝内廷走去。皇帝未开口,她此刻还不能回祥屏宫去。

佟寅守在皇帝的寝宫外,却说薄奚珩不再寝宫。璇玑心存疑虑,转念一想,倒是想起他的一个去处。

翌日,慧玉宫里颁下一道圣旨,惠妃苏氏口出妄言,有失身份,革了惠妃一位,降为苏妃。

此时,正值清凉午后,皇帝半卧于黄绡帐内小憩,璇玑才要放下龙床边上的玉带钩,忽听得帐内男子微哼一声,道:“觉得朕这一道圣旨下重了么?”

心头丝丝凉意,璇玑低下头去,不着边际地说了句:“奴婢们都以为,皇上会册苏妃娘娘为后。”

他冷笑着:“那么你呢?”

“奴婢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皇帝撑起了身,璇玑帮替他拂开了里外两层绡帐,挂上玉带钩。随即俯身,在他的背后垫上薄衾,做完这一切,才重新低眉垂目,立于他的龙床跟前。

“璇玑。”他低低而念。

“奴婢在。”她恭顺依旧。

他的眸中微转过一抹淡色流光,竟是自言自语起来:“朕宠她近两载,到底不能换得她一心一意…”回想起那时匆匆而去的时光,他亲手送那人入宫,不过几句软语,她始终对他赤诚以待,此生不相负。

伊人已去,如今他独坐高台,寻寻觅觅,到底不能再得一个有心人。

璇玑心头钝痛,皇帝口中微变的语气,旁人听不出来,她却能。西壁崖下那段痛苦的记忆,早已将眼前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子从她的生命里剜除。

从容地转身捧了玉盏上前,干涸的眼睛里,再流不出一滴泪。看他接过,微抿一口,她却是壮了胆,直直地开口:“天上地下,总有一个人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她曾经为他入掖庭多了六年的细作,每时每刻都周旋在内廷的阴谋危险之中,不过为了那一个承诺,为了那一句永相随!

呵,如今死后重生,到底一切都变了。

玉盏里的水微微晃动着,伴随着周围的明亮光环,晕开的是男子泛滥的心思。唇角牵出了笑意,他似是叹息:“是啊,总有一个。”

“皇上,遇到过?”

这一句,试探也好,想求个答案也罢,她微圈紧了十指,定定地看着他。

他没有答,眸中目光依旧直勾勾地瞧着玉盏中的清水。

璇玑一怔之下,竟又问了句:“皇上…未得珍惜?”

话落成珠,坠于心头,徒惹出的是一股怒意。顷刻间,床上男子翻然起身,只听得“咣当”一声,那玉盏早已摔至地上。紧接着,犀利的一掌用力扇过脸庞,跌至地上,他的声音寒意料峭:“大胆!你以为你是谁?”

“皇上恕罪!”她跪直了身子,恍然求饶。

“滚。”唇齿间,只冷冷一字,眼底是丝丝凉意。

亟亟从寝宫退出,隐约听闻佟寅一声“苏妃娘娘”,璇玑抬眸,瞧见苏妃一袭鹃紫衣裙,未施粉黛,双颊是透不尽的苍白,与她被扇过而乍红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未看她,上前,直跪于殿前,吁声道:“皇上,臣妾知错了!”

第045章 苏妃认错

一室的烟熏袅袅,细闻中听到的是玉珠轻俏碰撞的声响,琵琶声清脆得犹如落盘的珠子,却在一曲高昂处,戛然而止。

凝眸瞧着绯色轻薄的屏风处伫立的那抹身影,映妃将手中乐器搁置一处,终是起了身。

璇玑上前行了礼,映妃忙一把扶住了她,掌心覆上她的手,曼声而笑:“本宫果然是没有看错了你。”

她到底没有跟晋玄王走,到底是应了自己承诺下的话。

璇玑低下头,只道:“让妁儿走,自然比奴婢走好。在七王爷身边做个侧妃,也算奴婢这个做姐姐的,对得起她了。”

一番话,说得映妃有些心酸,宫里,最难得一见的,不就是姐妹情么?拉她一并坐下,那一刻,映妃心里到底是嫉妒的。

转而,又想起那慧玉宫里的女子。

不免开口道:“西边的事,可是真的?”此刻,她也不曾叫人去打探,只是那道圣旨下来后,整个后宫都在传,纷纷扬扬地传。

见她点了头,映妃忽而轻浅一笑,她到底还在争不过她。只是,想起那晚在衡台她的举动,映妃不觉又疑惑起来。

碧空中,云朵散去,烈日随之露出。

殿前女子的薄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她依旧跪着,汗水从睫毛上落下来,瞬息模糊了视野。随着“吱嘎”的响动,面前沉重的朱色殿门被一把推开,里头探出的是佟寅的脸:“娘娘,请进吧。”

苏妃的眼眸微动,岚儿上前扶了她起身,她却拂开了她的手,定了定,缓步入内。汗珠凝聚起来,从她削尖的下颚滴落下来,脚下是蟠龙五彩的地毯,踩上去,什么声响都听不到。

女子纤弱的声音绕过屏风近前,他只睨视了她一眼,不过一日不见,那晚漾在她脸上的神采早已消失,余下的,除了憔悴只有憔悴。

话未出,泪先落。

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意:“臣妾知错了。”

依旧,是如此一句。

他不语,只冷冷地看着。

她哽咽地抽泣起来,削肩微微抖动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臣妾自入宫以来,眼里心里就只有皇上。这些年,臣妾不争,您真的以为是臣妾大方么?臣妾只是怕被皇上厌恶,怕皇上哪天就不喜欢臣妾了。那日晚宴,底下王爷们都在,皇上若是罚了七王爷,臣妾只是担心他们对皇上心中有想法,是以…是以才多言了一句。谁知,皇上竟不喜。如今臣妾想明白了,您要是不喜欢,臣妾便不做,您要怎样都好。”

皇帝依旧只不发一言地坐着,眼底里方才还有的一丝半丝的怒意,被悄然隐去了,此刻再看,竟像是平静得完全听不到她的话。

苏妃心中大骇,跪着上前,握住他的手,又是亟亟地说了一遍。

他起初只听她说着“不争”“王爷们”…之类的字眼,满脑子的思维竟还在方才璇玑在时的场景里混乱不堪。却忽然听得苏妃提及“晋玄王”,他的眸子倏的一紧,用力扼住苏妃的手腕。

苏妃吃痛得皱起眉头,此刻倒是不惧了,仰着小脸道:“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臣妾唯有以死谢罪!”

女子苍白的容颜近在咫尺,是那么那么的熟悉。

曾经的那个人,如今是再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他明白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

迟疑了下,终是将她拥住,苏妃心头一块大石顷刻落下,伏在他怀里哽咽:“臣妾可以不要执掌六宫的皇后金印,可以不要那些冠冕堂皇的封号,只求皇上不要不理臣妾。”

“桐儿。”皇帝低沉脱口,一把将怀中女子横抱起来,小心置于明黄被衾上,才要俯下身去,苏妃单薄的身子猛地一颤,翻过身就是一阵重咳。再看,薄衾之上皆是斑斑的鲜红之色。

皇帝的脸色一沉,回头便叫:“佟寅,传太医!”

作者题外话:有读者说我写得不知所云,其实我想说,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好吧,我在狡辩,呵呵。但是真的,精彩的全在后面。

第046章 不甘居下

太医匆匆过乾承宫一事很快在后宫传开。映妃心中有怒却也无可奈何,朱色窗沿,她一手丹蔻直嵌进掌心中,音色冰冷,她那表姐还真是好本事!

璇玑倒是并未有多大的诧异,苏妃的身上,有着太多的优势。几次交锋,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个女子,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柔弱。

乾庆二年四月中旬。

各藩王离京,帝亲送。

璇玑与映妃跟随出宫,要说薄奚珩未曾立后,这是莫大的殊荣。而映妃姣好的脸上却连丝毫喜悦都不曾瞧见,若不是苏妃身子抱恙,怕是无论如何轮不上她。此事,她心里始终介怀。

璇玑安静地侍在一侧,目光却是透过前面的半透珠帘,直直地看向那明黄顶账的御驾,虽隔了层层轻薄绡帐,却依然可隐约睨得里头的人影。

长长地队伍,前后都是守卫森严的御林军,韩青跨于棕色良驹之上,一副警觉之色。皇陵遇刺一事,已让他这个皇城禁军统领颜面尽失,这种事,自然不能出现二次。

车轮一圈圈地滚动,帝座上的男子轻阖着双目,连日的琐事如同一卷画册,从左往右一一地掠视而过。一手缓缓转着玉扳指,心底忽地一沉,烦闷的心情顷刻间越发地糟糕。

皇陵的刺客分明就是冲着他来了,现在倒是好,此事非但无法光明正大地查得,倒让他的那些兄弟对他心生防备。只是晋玄王不死,他们谁也不敢将此事搬上台面来说罢了。他终究还是背了这个黑锅!甚至是各王爷封地的细作,暂时也必须进入休眠状态,这个时候,他不能给自己徒惹麻烦。

“韩青。”他的声色微沉。

车外,传来马缰绷紧的细微声音,随即传来韩青有力的应答:“末将在。”

他顿了下,随之开口:“待各王爷离开,给朕排查行馆。”哪怕,留下蛛丝马迹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他都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

自从宫里回来,晋玄王更是阴沉着脸,不与任何一位王爷来往。此刻出了门,恰逢庆陵王过来,他倒是从容,讥笑一声道:“七弟,女人有的是,你若喜欢,三哥从王府挑了送给你。”

一侧的穆妁听闻,脸色“唰”的一白,慌忙低下头去。

晋玄王勉强一笑,却是握住了穆妁的手,低声道:“三哥想多了,妁儿,我们走。”

回身,看着那两个背影,庆陵王清冷一笑,他的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老三,真是悲哀不是么?就因为他是皇帝,是以哪怕不喜欢,他赏赐的东西,都得当成宝。”那最后一句,像是咬了牙,襄桓王的面色一冷,眼底弥漫起威胁的味道。

所以,他才不甘居下。

作者题外话:好吧,这会儿小七是真的要走了。

第047章 王爷离京

一阵大风吹过,马车上的轻薄绡帐被轻易地掀起,抬望处,见天空日头隐蔽,所能见之,唯有满天的浮云。

璇玑略皱了眉,立夏早已过,接着便是雨季,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

才想着,马车骤停。

听得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行馆到了,请娘娘下车。”

车内华服女子这才抬了抬眼眸,璇玑已欠身出去,拂开了帐子,轻扶了她下车。皇帝也已下来,映妃跟上他的步子,却也只走在他后侧,再不逾越半步。

太监们持两顶帐子过来,一顶黄缎幨帷,一顶青缎幨帷。四下宫人都各司其职,绵绵长长地直排至行馆里头去。

众王爷忙出来接驾。薄奚珩略笑一声,阔步上前,扶了襄桓王一把,目光随即落在后面晋玄王的身上。璇玑与映妃不曾往前,远远的站着,见他们兄弟笑着说了会儿话。

说什么,大抵是听不清的。只是听见了,也未必是真。

晋玄王在起身之时,眸光少抬,二丈开外,便瞧见了女子的身影。依旧是眉若远黛,唇如红菱,只那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朝他看来,他略一驻足,果断地收回了目光。

心口处的那点起伏到底被很好地压制下去,他忽而记起了后院的穆妁,还有此刻依旧欢颜畅谈立于他眼前的皇帝。

几句寒暄,几句珍重,众王爷没有逗留,纷纷上了马车离去。

秦沛出来之际,听得薄奚珩言了句:“秦公好走。”

他有些惶恐地磕了头,方离去。韩青一手握着剑柄,附于皇帝的耳畔:“皇上就真的放那老匹夫离开?”

他只微微一哼,不放,又当如何?比之晋玄王,眼下更让他担心的,是他那大哥。

抬了抬手,示意韩青入内盘查。

风吹帘微动,穆妁痴痴地趴在窗口,凝望着行馆门口越来越远的景色。她一早就看见璇玑了,只是方才的场面,她连一句话都不适合上去说。

此去封地,她们姐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马车内,摆放着一个巨大盆栽,那是从御花园移栽出来的蝴蝶兰。

秦沛的目光从穆妁身上转回,捋了把花白的胡子,转而看向晋玄王,他试着开了口,却又犹豫。璇玑在时,他们说话似乎还不必如此遮掩,如今,换了人,秦沛倒是也顾虑起来了。

面前的年轻男子却是低笑一声,温声道:“先生有话便讲。”

秦沛依旧是挨近了些,音量也随之压低:“王爷,那个人不见了。”

他的掌心几乎是本能地贴上伤处,那道狰狞的伤疤似还在隐隐作痛,他忽而靠向身后的软垫,闲适一笑:“不是找人看着了么?”

秦沛只以他不信,恐是自己编了好听的来骗他,掬了额上的汗,才又道:“没看住,人跑了。”他倒是真的想灭口,却还是晚了一步。

晋玄王的眼底没有显出多大的惊慌,留着那人的用意,是怕孟长夜那一剑万一失手,可叫那人医治他的伤。他是知道事成之后,依秦沛的谨慎,会灭他的口。而如今,秦沛一句“跑了”,倒像是令他松了口气。

到底,不必再背负一条人命。他活着,大家都活着,岂不好?

秦沛见他不说话,才欲又开口,却见他转了身,轻轻地叫:“妁儿。”

趴在窗口的女子一震,忙转身看着他。见他笑得恬淡,话语婉约:“跟本王说说你姐姐的事。”

第048章 衣不遮体

回宫路上,透过帘子潜进来的风已越发地清寒,果不其然,及至宫门口,便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才下马车,早有宫女举了伞出来,薄奚珩的步子一怔,没有回头,只低言着:“先回宫吧。”

福了身子,瞧见他转身上了御攆,看那方向,该是慧玉宫的方向。

惠妃不在,可圣宠依旧。

映妃心中不悦,一把拂开了头顶的伞,快步往前走去。

“娘娘!”璇玑接过宫女手中的伞,小跑着追上去。伞撑过去,她一手拂开,言语里透不尽的哀伤:“难道本宫就那么比不上她?为何她在衡台说出那种话,皇上却依旧没有追究?璇玑你说,是本宫错了吗?”

主子不撑伞,她也只能不撑,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视线却还清晰,她随即摇了头:“您没错。”

呵,没错。

那为何自那次后,他去慧玉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却不来祥屏宫了呢?

雨开始大起来,再不是一开始的淅淅沥沥,房檐上顺流而下的水渐渐成了透色的瀑布,只闻“哗哗”的声响。几丈开外的景色已成了模糊一片,映妃却执意不愿撑伞,一路淋回了祥屏宫。

见主子浑身湿透了回来,这可急坏了一众宫人,有太监转身就要去宣太医。映妃的声音却是坚定:“不许去!”她不是她那表姐,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过一场雨罢了!

璇玑不敢忤逆她,只吩咐了人取了干净的衣服来给她换上。她自己也是湿透了的,趁宫女伺候映妃之际,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立夏之初,被雨水浸透的感觉还是很冷的。取了棉帕细细地擦着自己的身子,将满头乌丝绕至胸前,缓缓拧干。抬眸,赫然瞧见桌上镜中的自己。璇玑呆了呆,她微侧着身子,依旧可以瞧见雪白后背上夹杂着的条条狰狞的伤疤。

内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刺,秀眉颦蹙,她竟又走得近了些,纤长的手指自肩膀攀向后背,暗红的疤痕,与周围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丑。

她在心底低低叹着。

那日,让他瞧见的,也是这个样子么?

不,也许比之现在还要丑陋,新伤旧伤,全都混在一起。

璇玑无端咬了唇,他一定也觉得不可思议,一定也觉得她很丑。

“啪——”的一声巨响,未被关紧的窗户被一阵风哗然吹开,璇玑似是漏了半拍心跳,忙取了一侧床上的衣服遮体,匆匆将窗户拉上。

脊背,抵在窗台上,远远地望着梳妆台上的那面镜子,她忽而痴痴地笑。两年了,她从来不觉得它们重要,为何现在,无端端的,竟又在意起来?

抱紧了双臂,猛地闭上了双眼,他走了,好久好久都不可能再回来。日后倘若再见,她甚至都不知他与她会以什么样的身份。

他若夺得这西凉的天下,那么她不过是废帝身边的一个宫女,而且,会是废帝的心腹。她深信薄奚珩绝对有能力把她打造成他的“心腹”,他既以为晋玄王爱她,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他若再败一次,她仍然是这西凉后宫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