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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有宫女进来,往香炉里添了熏香,随口道:“璇姐姐,内务府送了新的熏香来,戚公公说一会儿让你去看看,也问问娘娘要不要换个味儿。”

宫女出去了,璇玑不觉上前,袅袅的烟从镂空的香炉里飘出来,闭上眼睛闻了闻,她其实比较喜欢这种香,淡淡的,不会让人觉得烦闷。

香炉的盖子没有扣紧,璇玑伸手将其扶正,却在这时,听得内室传来“啪”的一声响。她忙回身,瞧见岚儿也一脸的讶异,没有迟疑,璇玑抬步冲了进去。

“小姐!”倒是她身后的岚儿先叫了出来,越过璇玑的身子跑向倒在地上的苏妃。

璇玑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华妃的脸色惨白,颤抖着指着桌上的点心道了句“有毒”,随之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

“娘娘!”璇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慌忙回头叫,“宣太医!快宣太医!”

整个祥屏宫一下子慌乱起来,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有太监朝御书房的方向飞奔而去,宫女们都吓白了脸,颤抖着听璇玑的吩咐。

华妃已被扶上了床,她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忍,整个身子竟不像是自己的。璇玑的额头渗出了汗,指腹探上她的脉,秀眉一拧,什么毒她还不知道,只道是那毒性好强!

“小姐——”屏风后,传来岚儿一声惊呼。

这时,有太医先跑了进来,璇玑忙让了位,不免转身朝屏风那瞧了一眼。岚儿像是在哭,璇玑绕过去,见苏妃伏在岚儿怀里,气若游丝地微喘着气。

只来了一位太医,想来便是就近在别的宫内的。璇玑上前,半跪在苏妃面前,伸手才要给她把脉,她半闭的眸子却是一撑,竟将手缩了回去。

“娘娘…”讶然地瞧着她,她却侧了脸,十指攥紧了岚儿的衣服,神情甚至痛苦。岚儿哭得厉害了,眼泪“啪啪”地落下来。

慌乱中,只闻得外头一句“皇上驾到”,璇玑再抬眸时,瞧见那抹明黄之色悄然入眼。他的脸色是铁青的厉害,几步冲至华妃床榻边,沉了声问:“如何?”

“皇上…”太医擦了把汗,“这恐怕…”太医的话才说了一半,瞧见皇帝冷如霜的面容,后面的是吓得不敢说出来了。

苏妃痛苦地呻吟一声,惹得岚儿猛地一颤:“小姐…”

薄奚珩的目光闻声瞧来,过御书房去回禀的太监不过亟亟地说着华妃中了毒,他匆忙赶来,却不想苏妃也在这里!

阔步过来,瞧见面容惨白的女子,他只怒得大吼:“太医院的人都死光了?”身后的佟寅忙小声解释:“皇上,刘太医是碰巧路过祥屏宫,太医们此刻,正赶来…可要,将苏妃娘娘送回慧玉宫去?”

薄奚珩的脸色极尽难看,起身就将女子抱至一侧榻上,现在还有什么时间能拿来浪费的?

外头的宫女忙进来,软榻周围撑起了帷帐。

“怎么回事?”狠狠地将璇玑拉过,对上女子惊恐的脸色,他吐字深沉,“说!”

璇玑忍着痛,忙道:“是苏妃娘娘带来的点心…”

她的话未完,只听“扑通”一声,岚儿跑出来跪在皇帝脚下,哭着开口:“冤枉啊皇上!那点心是傅承徽给的,小姐她恰好要来祥屏宫看华妃娘娘,就嘱咐奴婢说带上点心一道过来吧。皇上,凶手是傅承徽,是傅承徽啊!”她一面哭着一面磕头,倒是叫璇玑一时间怔住了。

佟寅张大了嘴,半个字都不敢乱说了。

又有两个太医从外头进来,匆匆行了礼便要往华妃床边去。皇帝这才回神沉沉地说了句:“给苏妃看看!”

其中一个太医忙循声回过来,才要靠近那帷帐,却听里头苏妃虚弱的声音传出来:“皇上,臣妾…有罪,华妃娘娘没有脱离安危之前,臣…臣妾不医治!”

皇帝眸光一沉:“胡闹!”他朝太医看了一眼,“还不上前医治?”

太医被吓得有些慌,伸手拂开了帷帐,苏妃侧了身,哭着开口:“点心是臣妾带来的,娘娘若有…有事,臣妾…死罪…”

岚儿也跪在太医面前,拦住他,委屈地哭着:“皇上,此事和小姐无关,请皇上相信她!”

薄奚珩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点心一事,他确实还在怀疑的。只是,苏妃却拒绝医治…

那一刻,他心里还是有惊慌地,舍不得这个女子去死。抬步往前,握住了垂下的帷帐,里头女子的声音似是飘渺起来:“请…请皇上成全,咳咳——”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略倾身,软榻边上已是斑斑的血迹。

岚儿哭得更大声了。

这时,听得后面宫女惊呼了一声“娘娘”,薄奚珩握着帷帐的手微微一颤,本能地回头看向屏风后面。佟寅也闻声赶过去了,急叫了声“皇上”。他迟疑了下,到底是转身过去。

岚儿依旧拦住了太医,不让其上前,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分明也是怕苏妃会有不测。帐内女子咳嗽得厉害,气息像是又弱下去。

璇玑定定地站着,没有动。

华妃那边,有太医在,此刻用不着她。方才岚儿的话,她是不信的,点心不可能是傅承徽动的手脚。那会是苏妃的苦肉计么?

心头一动,因为是苦肉计,是以才不敢让太医入内查看?

这般一想,璇玑的心跳突然快起来,回想起她曾过太医院去打探过苏妃的病情。她想起来了,专门负责给苏妃开药调理的人,正是沈太医!

而此刻,并不见沈太医在场,许是有事耽搁了。所以苏妃不让别的太医给她医治倒也说得过去。

帷帐前的太医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碍于主子们都没说话,也不敢上前替苏妃医治。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样子,却又不像苏妃在唱苦肉计。

璇玑到底忍不住,一把拂开了帷帐冲进去,岚儿没注意到她,想拦的时候早已经晚了。

苏妃的脸上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只那两片薄唇已呈现了深紫色,这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璇玑心底一沉,半跪下去,压低了声音问:“娘娘中毒是真是假?”

苏妃疼得冷汗涔涔,此刻听她这般问,她竟勉强笑了下,随即开口:“皇…皇上在…”没有言明,璇玑却是惊诧。

居然,不是苦肉计?

那她真是不要命了么?

一咬牙:“那就请太医进来!”

才起了身,手腕被纤瘦的十指扣住,她的力气一点都不大,璇玑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抽出来。可是,也只这轻轻一扣,她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回眸,定定地看着榻上女子虚弱的样子,不自觉地靠近她:“是不能宣,是么?”

岚儿贴近帷帐,想要听听里头二人在说什么,不经意间,又瞧见外面依旧站着的太医。她一个激灵,忙又嘤嘤地哭起来,一面拦着太医不让其进去,一面又极好地混淆了视听。

纤弱的手没有松开,这一次,苏妃没有否认。

说不清为何,也许璇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想要救她。明明,在除掉华妃之后,她们之间的契约满期,谁也不必再护谁。而让她觉得最安全的,恰是苏妃的死。

可是,内心,却像是有种奇怪的力量在驱使着她去救人。

牙关紧咬,她回身半跪下,轻拂开她的手,低言着:“那就让奴婢来,无论奴婢发现什么,都会守口如瓶。娘娘若是不信也没办法,这毒厉不厉害,恐怕您自个儿也清楚着。”

榻上之人似是想说什么,低咳一声,一口血又轻易地喷出来,洒在璇玑的胸前。她略吃了一惊,抬眸,竟见苏妃笑了。

明明该是很痛苦的时候,她却是真的笑了。被拂开的手,再次握住她的,话语飘渺着:“活着,要活下去…”

怔怔地凝视着她,璇玑不懂,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叫她活下去,那么她自己呢?

璇玑的面容缓缓的,变了模糊。唯独不变的,是苏妃嘴角的那抹笑。那模糊的容颜里,渐渐地,又仿佛浮现出另一张脸来,同样清秀的面容,同样轻柔倦淡的声音…

她想她永远会记得的,那个女子,名叫荀云心。

手上没有力气,可是她试图握得更紧一些,嘴边噙着的还是笑。她是真的开心的,原来她没有死,她还活着。那么多年的隐忍,苏妃觉得什么都值了。

她多想和以前一样唤她“荀尚宫”,可是她不能,不是此刻,不能在此地。

活着…

帮她除掉华妃,除掉傅承徽,日后的路,希望她可以走好…

“娘娘!”耳畔,回荡起璇玑焦急的声音,她的眸子没有紧闭,看到的,竟依然是多年以前那张熟悉的脸…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她叫她,不是“娘娘”,不是“苏妃”,而是那属于她的名字——

【宫闱血】03

眼看着苏妃的神智缓缓迷离,璇玑紧张地唤着她,声音却又不敢太大声,怕薄奚珩听见会闻声过来。她不知道苏妃不想让薄奚珩知道的是什么,她猜想的,是她的病。只因华妃曾疑惑地说过,以往的苏妃没有这般体弱。

不管是中毒一事,还是生病的事,每一件都是欺君之罪,璇玑明白的。

身后,探入岚儿的脸,她见璇玑伸手过去,才要触及苏妃的衣衫,岚儿大吃一惊,慌忙拉住了璇玑的手。目光极短地从岚儿的脸上掠过,她低沉开口:“不想她死的,就松开手!”

现下,除了她,还有谁救得了苏妃?

岚儿到底被吓住了,正迟疑着要不要松手。璇玑一用力,早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现在没有药,唯一的办法只能减缓毒性的发作。她想救苏妃,却又不能叫薄奚珩瞧出丝毫的端倪。

手掌按上苏妃的腹部,一寸寸地试探过去。

岚儿撑大了眼睛,目光从榻上之人的身上移至璇玑的脸上,见她的黛眉一皱,岚儿张了口想说什么,竟看璇玑的手扯住了苏妃的衣襟,十指一用力,猛地拉开了她的衣衫!

岚儿忍不住“啊”了一声,璇玑更是死死地睁圆了眼睛,是真正的被面前的一幕震惊了…

帷帐外的太医此刻也是心急如焚,瞧见里头的两个宫女似乎都呆住了,他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伸手就握住了帷帐。

背后略微拂过一阵细微的风,璇玑忙重新将苏妃的衣衫拉好,当下也来不及考虑,一咬牙,将苏妃发鬓上的金钗拔下,握住那手腕,狠狠地一钗划了下去。粘稠的血马上泛了出来,沿着那雪白的腕口,直接流到地上。这一招管不管用,璇玑不知道,她只隐约记得那时候师父曾说过,绝大部分的毒,都会从内脏渗进血液里,随之蔓延全身。她如此,也不过是想缓减。

岚儿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后的太医一怔之下,白了脸叫:“大胆奴婢!你…你竟敢…”他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连话也说不全了。皇上的宠妃若是被这样治死了,到底关不关自己的事?

战战兢兢想着,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前欲推开了眼前的宫女自己医治。璇玑却是不走,而是冷睨了他一眼,低声道:“大人还是不要碰娘娘为好,如此一来,娘娘若是有个好歹,至少也算不到大人的头上。顶多,您就说是奴婢下的手。可您只要碰一下,事后皇上追究起来,怕是您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这两句话,她说得很小声,可是她相信面前的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听她说完,太医的脸色更为忧虑,他的目光落在那汩汩而出的鲜血上,到底再是说不出半句话。毕竟这种时候,能明哲保身的,谁也不会主动去蹚浑水。

随后,更多的太医闻讯前来,沈太医也来了。

璇玑像是重重地松了口气,从苏妃塌边起身事,竟发现双腿软得站都站不住。扶住了一侧的墙壁,她才低下头喘息着。

脑子很乱,为了方才看到的事。

却是一阵天旋地转,有力的大手已经扼住她的脖子,皇帝冷峻的脸色骤然靠近,他一手指着塌边的一滩血渍,逼问道:“对苏妃做了什么?”

苏妃到底被送回了慧玉宫,跟着去的,除了沈太医,还有另外一名太医。璇玑却并不十分担忧,这件事既能隐瞒那么久,想必沈太医亦非省油的灯。

她只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男子铁青的脸,急着开口:“在奴婢老家,有人下田被毒蛇咬了,他们就会放血驱毒,奴婢以为方才没有办法…以为有用…”

薄奚珩还想说什么,恰逢此时,外头,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声,璇玑竖起了耳朵,闻得那声音竟像是傅承徽。她心头一颤,抬眸时,方才扼住她的手早已撤去。再看,那抹明黄之色已然跨步出去。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的命令,只在她反应过来时,这起案件最大的嫌疑人已被带至了祥屏宫内。低低咳嗽了几声,璇玑放开扶着的墙壁,绕过面前的屏风,宽大的床边,站满了太医,此刻她根本看不见床上女子如何。迟疑了下,终是转身出去。

皇帝走得很急,直至璇玑出去时,那长垂的珠帘还剧烈地晃动着,可见他抬手时用的力气之大。指尖,才触及冰凉的珠帘,外头男子的声音已阵阵传来:“解药呢?”

傅承徽哭得梨花带雨,精致的妆容早已花了,此刻瞧着,竟一副让人想笑的模样。侍卫带她来祥屏宫之时,她正在薛昭仪宫里聊天,那冲进来的副将,整张脸冷得骇人,像是为了找她要将整个西凉后宫给翻过来。她惊恐地叫着,到底是挣扎不过。薛昭仪忙跟出来问怎么回事,傅承徽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她送给华妃的点心里有毒。

此刻跪在地上,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哽咽地开口:“冤枉啊皇上,臣妾没有下毒!不是臣妾做的啊!皇上——”伸手,攥住了那明黄色的袍子。

皇帝的眸光略沉,佟寅忙上前,拉开了傅承徽的手,小声道:“娘娘还是实话实说吧,可别惹皇上生气。”

傅承徽此刻有怒,也不敢随意发泄。颓然坐在地上,她像是猛地想起什么,忙抬眸道:“皇上,臣妾给苏妃娘娘的点心怎么会在祥屏宫呢?是苏妃娘娘…是苏妃娘娘冤枉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她仿佛真的是找到了活路一般,声嘶力竭地喊着冤枉。

薄奚珩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定定地看着傅承徽,冷声道:“太医现在还是救治苏妃,你是要告诉朕,苏妃自己下毒毒死自己么?”

一句话,叫傅承徽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也随之褪去,整个人就那样瘫软在地上,嘴里喃喃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皇帝到底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声音是刺骨的寒:“还不说解药在哪里?”

他的力气很大,扼得她说不出话来,薄唇不住地颤抖着,不断有眼泪自眼角滑落下去。半晌,她才艰难道了句“臣妾冤枉”…

“你说不说?”十指的力道更深,却依旧换来她的一句“冤枉”。

他终于怒不可遏,猛地将面前女子推至地上,低吼着:“苏妃和华妃有什么好歹,朕灭了你傅家!”

傅承徽惊得眼睛都撑圆了,她分明是想求情,却抵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面哭着,一面咳,白皙的脖颈已然显现出了被扼过后的青紫,她伏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璇玑站在珠帘后,定定地看着外间的傅承徽,她几乎是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颈项,这种近乎能窒息的感觉,方才她就尝过了,并不好受。而傅承徽这般凄凉的模样,令璇玑仿佛再也想不起那在浣衣局初次见她时的样子了。

有脚步声浑然自身后想起,璇玑一惊,回头之时,瞧见刘太医急急从内室跑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薄奚珩的面前,他的脸上冷汗涔涔,低了头,颤声道:“皇上…华妃娘娘腹中的帝裔保不住了…”太医的身子俯得很低,生怕皇帝大怒牵连到自己。

璇玑却是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她实则想知道,那么华妃呢?

凝眸望去,她分明瞧见傅承徽的眼底升起一抹骇意。华妃流产意味着什么,想必她心里很清楚。

眼前那抹明黄一动,璇玑几乎是本能地侧了身,以为他的要入内,却不想他竟径直上前,狠狠地一脚踢在傅承徽身上:“该死!”

众人俱惊,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璇玑倒吸了一口冷气,傅承徽没有死,只是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她的嘴里涌出来,她动了动唇,到底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刘太医满脸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额角流淌下来,他只匍匐着身子,连抬手去擦的动作都不敢做。

薄奚珩连瞧都不瞧地上之人,转身走向门口,却是猛地,又收住了脚步。璇玑心头一窒,见他果然朝自己走来,手自珠帘外“哗”地伸入,将她纤细的身子狠狠地攥了出去。话,却不是对着她说的:“给朕好好医,保不住华妃的命,一个个提头来见!佟寅,摆驾慧玉宫!”

浑浑噩噩地被拖出了祥屏宫,华妃生死不明,他却急着过慧玉宫去,果然,在他心里,还是苏妃的位置重一些。而他带着自己作何,璇玑心中略明白几许。

因为她动了苏妃,万一她真的有个好歹,自己无疑就是她的陪葬品。而她的下场,定会比方才的傅承徽更惨。他不知那方才的一脚用了多少力,在那一脚过去的时候,她以为傅承徽必死无疑。终究是他在那个瞬间仁慈了,还是如何,璇玑此刻猜不出来。

一路攥着她出去,上御驾,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很大的力气,令璇玑不自觉地跌进去,跪在帝座边。眸光,缓缓拂过男子阴霾的脸色,她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苏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他的眸中似是染了赤色火焰,冷冷一哼,却是什么话都不说。胸口因为愤怒不住地起伏着,他有些无力地靠向身后的靠垫,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日苏妃过乾承宫去,给庆陵王的那三个孩子求情的样子。

她说怕,煞气太重…

那四个字,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宛若化作了利刃,深深一刀刺进他的心头。

还有庆陵王在求情而不得后,声声诅咒他断子绝孙的话,他突然也记起来了。

抬手,狠狠地劈在一侧壁沿之上,什么报应,什么诅咒,他都是不信的!他是皇帝,怎么会相信这种!简直可笑至极!

璇玑依旧跪在他的脚边,抿着唇不发一言。

御驾行得极快,外头的风吹得车帘一晃一晃的动,夜露已起,外头的空气里已经含着一抹清寒。里头的御驾内,却仿佛比之外头的气氛更加冰冷。

慧玉宫里,从寝宫出来的宫女手中端着的水盆里是满满的血红之色。皇帝的步子未停,疾步入内,隔着屏风,已经隐约看见里头的身影。一个太医留在外头配药,只沈太医在暖色绡帐内医治。

岚儿将那沾满了鲜血的帕子递出来给侯在外头的宫女时,不经意间,瞥见绕过屏风进来的那抹明黄之色。她猛地一惊,大声叫:“奴婢参见皇上!”

沈太医手中握着的银针微微一抖,忙伸手拉过床上的被衾盖上苏妃的身体。岚儿紧张的声音让璇玑马上想起了什么,只是此刻,她说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薄奚珩见另一个太医正在外头配药,他也没有急着入内,只问:“如何?”

太医忙行了礼,才道:“回皇上,沈大人正在里头医治,臣以为…”

他的话未完,却听皇帝厉声喝道:“混账!你以为?”转了身,抬步上前。那站着血的手从绡帐内伸出来,接着,露出沈太医满是汗珠的脸。见了薄奚珩,他忙低下头:“皇上,娘娘中的是‘噬心’。”

璇玑秀眉一皱,这种毒她是有耳闻的。悄然看了一眼薄奚珩,见他依旧紧锁着眉头,等着沈太医继续说。

“此毒很厉害,毒性会在中毒者的全身蔓延开来,最终侵入心脉至死,且,没有解药。”分明瞧见薄奚珩的眸光沉了下去,沈太医依旧说着,“娘娘没有及时救治,不过亏得有人割开了娘娘腕口放血,否则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薄奚珩忙问:“那就是没有危险了?”

沈太医呆了呆,随即却转口:“皇上恕罪。‘噬心’的毒解不了,会有余毒残留在身体内,娘娘的身子本来就弱,这次怕更是雪上加霜了。”言至此,他忙跪了下去。

岚儿跪在绡帐前抹着眼泪,双肩一抽一抽地动着,始终没有再抬眸去看皇帝。

而璇玑,到底也是松了口气,不管苏妃的最终情况如何,薄奚珩都不会再因为这件事下手杀她。方才沈太医也说了,亏得她,苏妃才还有救的,不是么?

而沈太医那后来的话,璇玑是不信的,他和苏妃之间有猫腻,所以,他说那情况不好,她不必全信。苏妃既敢下手害华妃,再陷害傅承徽,就一定能想到让自己全身而退的路。

薄奚珩的目光透过面前落下的暖色绡帐直直瞧进去,来的路上,他心里始终的担忧的。方才沈太医的一番话,竟让他的心底升起一抹不舍。

是的,不舍。

他承认他第一眼见到她,是因为像,是以才会去注意。可是相处下来,一年多的时间,到底还是在他心里占据了一隅之地。

往后略退了半步,扶着桌沿坐下,他的声音低低的:“她还有多久?”

沈太医低头答:“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扶着桌沿的手指到底不自觉地收紧,他的心像是凉了一截。嘴角缓缓冷笑一声,他坐拥天下,想留一个在意的人在身侧就真的那么难么?

起了身,迟疑片刻,终是抬步。

修长的手指攥住了眼前的绡帐,略一抬手,女子苍白不堪的面容已映入眼帘,只胸口微弱的起伏在告诉他,她还活着。

步子,再往前了一些,岚儿跪身向他,动了唇,怕他俯身下去。却在此刻,眼前的男子猛地转了身,疾步朝外头冲出去…

“皇上!”沈太医急急唤了他一声,他仿若未闻,依旧步履飞快。

璇玑却是松了口气,想来此刻的他没有时间再管自己了。动了步子,身后传来岚儿的声音:“还要谢谢璇玑姑娘出手相救呢。”她的声音已没了方才薄奚珩在时的微颤,而是带了一抹寒意。

璇玑一怔,从岚儿的话里,她像是尝出了一丝不安的味道。回眸,见沈太医朝一侧的太医开口:“张大人还是先过太医院让人熬药,这里都我就行了。”

那太医也没有多想,点了头便出去。

岚儿又忙遣退了内室的宫女太监,宫门紧闭,摆在桌上的琉璃灯芯似是不安地窜起来。沈太医的脸色很是难看,朝岚儿看了一眼:“你说是她?”他顿了下,又补上一句,“她都看见了?”

璇玑心下一沉,她猜的没错,沈太医和苏妃是一伙儿的,他知道苏妃的秘密!

往后退了一步,终究还是她大意了,应该跟着薄奚珩一道出去的。岚儿点着头,低声问:“大人,您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顺势从一侧的银针带上抽出三根,夹在指缝间,步履如风,璇玑只觉得眼前的身影一晃,身子已经被抵在身后的墙壁上。沈太医根本不想和她废话,举起了手就要扎下来。

璇玑大骇,本能地伸手去挡。

“住手!”略带着飘渺的声音透过床前的绡帐传出来,随之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岚儿的脸色一变,到底是回身,伸手欲按着撑起身子的人,却被苏妃推开了手,

眼前之人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一年多的时间,习惯了她的病弱,习惯了她温和柔弱的样子,然而此刻那种眼神,却是岚儿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

分明依旧是虚弱的,却在冥冥之中,从她的眼底透出了一抹肃杀的味道。

她没有看岚儿,两道犀利的目光仿佛可以将眼前层层的绡帐射穿,那一刻,竟让岚儿觉得骇人。握着绡帐的手不自觉地一颤,脚下的步子再动不了半分。

沈太医的停了手,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帐内女子的声音再次传出来:“放开她!”那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

沈太医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却没有松开禁锢着璇玑的手,而是冷笑一声,开口:“娘娘是糊涂了么?这个宫女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如何能留她?”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浑身似再提不起一点力气,可是她还是硬撑着,勉强开口:“她是我的人。”

她说,是她的人。

璇玑没有过多的惊讶,那一次,她还自问自己究竟是不是苏妃的人。而如今,该是了吧?

沈太医的眉头一皱:“你的人?”眸光一转,落在岚儿的脸上。岚儿迟疑了下,到底是微微摇头。手中的银针微动,沈太医低声道,“娘娘还是好好养病吧!”

璇玑一震,见他的目光果然又再一次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一刻,也不知床上之人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站了起来!

岚儿轻呼了一声,伸手去扶她,她却依旧推开,她右手腕口缠着的白色纱布上又见了殷红之色渗透出来,与她此刻苍白得骇人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纤薄的身躯,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站不稳,几乎是本能地攥着一侧的绡帐,喘息着看着沈太医:“我说,放开她。”

她虚弱得几乎连目光都不能集中,可是,那眼底凝聚着是却分明不是空洞。那一刻,不知为何,璇玑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微微地泛起疼。

她又开了口,这回,到底成了威胁:“我若此刻死了,沈大人也不好交代。”

“你…”沈太医一阵愤怒,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璇玑感到那禁锢着她的手在迟疑,片刻之后,到底松了开去,随之面前劲风拂过,沈太医已经阔步离去。

岚儿想叫他,见他走得飞快,她动了动唇,继而转向苏妃,小声问:“小姐为什么要救她?她是华妃的人啊!”

她没有看她,稳住最后的一丝底气,吐出二字:“出去。”

“出去!”略加重了语气,岚儿咬着唇,转身退下了。

宫女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外,苏妃再是坚持不住,身子一晃就倒下去。璇玑疾步跑上去,稳稳地接住了这飘零的单薄身躯,唇角微动,那声“娘娘”没有叫出来。

只是因为,她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面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