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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面前之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女子!

回想起在祥屏宫瞧见的那一幕,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怀中之人的胸口,璇玑的双手有些颤抖,胸腹间,不觉涌上一阵恶心的感觉。可是,她还是很好地忍住了。

帷帐之下,她曾瞧见的,那令人作呕的胸部!胸部周围,甚至都想要渗出一圈圈的血水…心猛地收紧,璇玑不忍再去想,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怪物么?

那纤瘦的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庞,唇上的青紫因为毒素的减退而减淡了些许,两片薄唇忽而弯浅上扬,呈现出极好看的弧度。伴随着轻微的一声咳嗽,血丝沿着嘴角流下来。

璇玑一惊,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用帕子去擦拭。

微弱的声音低低想起:“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是不是…吓到了你?咳——对不起璇玑,对不起…”拼命地道歉,只是不想让眼前的这个宫女觉得自己很可怕,只是不想让她误会。

璇玑震惊地睨视着面前之人,她不明白,她一点都不明白!

咬着牙将怀中人扶上床,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她可以很肯定地知道,这个人不是苏妃,绝对不会是苏妃!

欲起身,手却被一把抓住,很轻柔的动作,却叫璇玑不禁一震。没有挣脱这种丝毫不用力的禁锢,那虚软无力的话语响起:“原本,不打算告诉你。谁知道…呵,因缘际会,说的就是这样么?荀尚宫…不记得我了?”

一句“荀尚宫”,令璇玑猛地撑大了眼睛,定定地瞧着床上之人,此刻那声音再没了女子该有的娇弱,虽亦不是男子有的阳刚,但足以令璇玑震惊了。她几乎是本能地抚上自己的脸。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蓦地将手中其掌心抽出来,璇玑飞快地盘算着如今还知道她身份的人。

师父,只有师父!

可,师父根本不在宫里,他根本不可能将这个秘密告诉给面前的人知道啊。

乱了,她心底一片慌乱。

方才不让沈太医杀她,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么?可是,眼前的人,究竟什么身份?

动了唇,才要问,却被抢了先。那声音很弱,竟是透不尽的喜悦:“还记得那年御花园的牡丹么?还记得‘百花酿’么?还记得么?”

布满了紧张的眼底顷刻间被错愕所替代,璇玑怎么会不记得“百花酿”?那年御花园的牡丹…

是了,她第一次调香用的就是牡丹。据说那还是先帝的生母命人栽种下的贡品牡丹,在那一年开得特别灿烂。她记得有个人偷偷摘了,送给她作香料…

那一年,她不过刚入宫一年,才十一岁。

那是她入宫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后来,她去了未央宫伺候先皇后。而那个人则去了太医院当差。

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菱唇抖动着,璇玑不自禁地喊着那个她几乎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喊出的名字:“卓年…”她一手调香的功夫是他手把手教的,只有他会那么清楚!

卓年艰难一笑,其实从华妃第一次来慧玉宫,他闻到华妃身上的香时就有所怀疑。是以,他还吩咐了宫人在宫里多加了暖炉,他只是要试探,若华妃身上的香不过是涂在身上或者是衣服上的,那么如此一场大汗,再浓的香味也会被冲刷掉。可是,华妃换了衣裳,那香味却仍在。

他当时心里很激动,因为这种手艺,这世间他只教过一人,除了他,只有那个人会!

直到,他无意间听见她脱口而出的那声“云卿”,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面前的人就是荀云心,就是她!也是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华妃身上的天生奇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很兴奋很激动,可是却不能表现出来。为了帮她,为了保护她,他又用了先皇后对苏家有恩的理由。可是华妃却要逼她杀皇长子,他没有办法,只能帮她除掉华妃。这些,他原本都不想让她知道的,这次他抱了必死的决心,他若一死,皇帝知道了他根本就不是苏妃,一定会勃然大怒,苏家保不了,一切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活不了。所以他才没有打算告诉她,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会救他。

也许,这就是缘分。

“荀…”话出了口,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略笑了笑,转了口,“璇玑,回去吧。一切,都安好。华妃、傅承徽都活不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可以威胁到你。”这里虽然只他们二人,可他还是会小心,不会再叫她原来的那个名字。也许,他内心也比较喜欢叫她“璇玑”吧,因为那样少了一种距离感。就连那声音亦是转换了回去,流露的又是女子低柔的嗓音。

璇玑哪里还在意整个?只是匆忙摇头,此刻叫她怎么回去?

不自觉地上前几步,她半跪在床前,忍着眼泪,她一肚子的疑惑要问他。可是,话还没出口,他却又言:“你不该来慧玉宫,不该来…”

他是苏妃,她是华妃的人,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边,谁都知道华苏两妃水火不容。

薄奚珩那骇人的脸色忽而浮现在眼前,璇玑略低了头,只道:“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她只是不想告诉他,倘若今日他真的救不回来,那么她势必要给他陪葬。而他的身份…呵,薄奚珩怕是还没来得及发现他本非女儿身,她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迟疑了下,颤抖地伸出手去,轻轻掠过他的脸:“易容术?”

他点头,话语悲凉:“只是现在,不能让你看看我的脸了。”他不能将自己那般毫无顾忌地暴露出来。

璇玑没有说话,皱眉细细地凝视着他的脸。没有破绽,丝毫没有破绽!太完美了,几乎完全和他的脸嵌和在了一起。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璇玑是听说过的,只是一直不曾真正见过。今日一见,果真叫人惊愕无比。

她也知道此刻不方便将他的面具取下来,她不是不懂事之人。吸了口气,她才问:“告诉我,你怎么会成了苏妃?”若非亲眼所见,璇玑一定不会信的。那么骇人听闻的事实啊,不是么?她不信单单换一张脸,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就能堂而皇之地入宫冒充皇帝的宠妃。

她的目光,依旧留恋在他的苍白消瘦的脸庞,眼底流转的,自是不可置信。

胸口一阵难受,他略侧了身,强忍住喉头的那口腥甜,身子微微颤抖着,他知道此事不解释,她一定不会走。

“卓年!”璇玑的脸色一变,指腹探上他的腕口,却被他巧妙都避过。脸上的笑有些惨淡,他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却一点点地散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竟是幽幽地道:“宫变的那一日,我瞧见了,瞧见你出去…当时权安王的人占领皇宫,宫里早已乱成一片,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怕你有危险,我…我也偷了一匹马远远地跟着。璇玑,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咳,咳咳——”他说得激动,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不要…不要说了!”双唇颤抖着,璇玑怎会不知他看到的是什么?只是每次,她单独想起那日的事情时,仿佛退一步,身后就会是万丈深渊!她害怕,那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靥!

卓年的脸色越发地惨白,他的目光移至头顶那暖色的绡帐上,怅然叹着:“是他…是皇上杀你。为什么,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你那么爱他,为什么…”那次,远远地看见她去见当时的权安王,他就知道了,璇玑是权安王放在先皇后的细作。

他仿佛亦是明白,为何七王爷那么喜欢她,可是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她总说,她是奴婢,高攀不起。

曾几何时,他也为她的话开心过。因为每次,她与自己相处的时候,都比和七王爷在一起来得自在,来得开心。

可是他没有过任何非分只想,因为他只是个太监,是个阉人!

太监,哪里还有感情可言?

入宫那年,他才八岁,还是懵懂的年纪。后来懂事了,他仿佛也没有特别怨恨过他的父亲,家里穷,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弟弟和妹妹,实在养不起他们。直到,遇见璇玑。从她十一岁到十六岁,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记不清是哪个夜晚,他恨过那个几乎已经从自己的记忆里淡去的,被他称之为“爹”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太监,该有多好?

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头顶,微微晃动着的帷帐仿佛变得朦胧起来。眼前女子美好的模样在他的眼里却是更加清晰,他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她来给先皇后取药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短短地聊了会儿天。她还笑着说:“公公怎么了?公公就不是人么?”

就为了她这句话,他高兴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也曾幻想着,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等他们都老了之后,他与她可以在一起。他听闻很多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在一起的事情,对了,他们都叫“对食”。

眼前一晃,似有泪滴落。

他瞧见女子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猛地回了神,见她别开了脸。其实他不怕看到她失态的样子,蜀元十一年,她曾得罪当时的兰贵人,整整挨了二十大板,他借送药的名义去看她。那时候她比现在还要狼狈许多倍,可是他都不觉得她难看。

他永远,又不会觉得她难看。

也许这些,她都忘了。可是每一件,他都记在心里,那是他此生最珍贵的记忆。

璇玑将眼角的泪拭去,听得耳畔之人问她:“还爱么?”不然,何以落了泪。

她却摇头,也许此刻更多的,是感动和心疼。卓年为什么会留下来,难道她还不明白么?

十指,圈上他消瘦的手:“这是我的事,你何苦要掺和进来?”

怔住了,那些年,是他会错了意。以为她对他也有意思,可是,他看着她去死,心里的仇恨居然一下子填满了整个身体!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心里的人是不是自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只装下她一个人。

“也许,我不配,可是璇玑,我能保护你。”这句话,他说得有些不安。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心底,是自嘲的笑。

璇玑心头一痛,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卓年…”

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不必…不必解释。”他是怕她解释,怕她说不要管她的话。亟亟转口接上,“我知道你疑惑我为何可以成为苏妃,又为何那么长时间皇上都没有发现,是么?”

缄了口,定定地看着他,是啊,薄奚珩那样生性多疑之人,怎么会没有发现自己的宠妃居然不是个女子?

他原本想坐起来,可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声音依旧幽幽的,仿佛不专注就会听不见。

“他杀你,还毁了遗诏,我都看见了。皇位来路不正,他也会怕。宫里的人,开始大换血。也包括太医。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大换血可以摒弃一些耳目,却又很容易可以潜进另一些。而我,不过一个小太监,是不会有人注意的。我留下来,想…想杀皇上。”璇玑不会知道,她曾是他的信念。是薄奚珩毁了他的信念,是他让他什么都没有。

“那一次,皇上着凉感冒,佟公公来太医院取药,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只是,此事让沈太医知晓了,我以为,那天我就该被处死的。谁知,他并没有揭穿我。我骗他,说皇上害死我的家人,我要报仇。谁知沈太医当即就笑了,他说皇上的膳食都是经过层层验毒才会被送至他唇边的,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其实我也知道,毕竟我在宫里不是一两年,可是,我还有别的办法么?沈太医说,只要我肯听他的,他能助我报仇。”说到此,他眼底的那丝光幽幽地明亮起来,淡紫的唇微微上扬,他的声音依旧很低,“他还说,皇上最看重的是皇位,他若失了皇位,会比死更难受。”

“沈太医是谁的人?”急急问着,璇玑不信他区区一个太医能有这种想法。

面前之人怔忡下,却是摇头:“他不会告诉我,于我来说,这也不是重点。那年,秀女进宫,苏羽桐很快被册封为妃。当时得宠的玟昭仪还很不屑,可是我知道…知道他为何封她为妃。”凄凉的目光转而落在璇玑的脸上,缓缓的,变了温和,他笑了笑,“因为和你长的像啊。”

璇玑不自觉地垂下眼睑,颓然一笑:“华妃还说,他心爱的女子死在了当便的宫变中,他还三天滴水未进!”

卓年淡淡地应声:“那消息是我放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他果然,派了好多人查探这消息的来源,可是都无果。只那滴水未进的消息…呵,传言总会变得添油加醋。后来,我把此事告诉沈太医。恰好我的身形与惠妃相差无几,他便要我…假扮惠妃。”

那句“添油加醋”没有令璇玑感到更加的悲哀,从他决定亲手杀她的那刻起,她在他心里的位子,早就没了。而卓年假扮惠妃的事实璇玑虽然早就知道,听他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他就真的从来没有…没有…”皱着眉,她还是姑娘,关于床事到底难以启齿。

他明白她的疑惑,微喘着气道:“是沈太医,在惠妃的膳食里下了药,是以皇上临幸她的第一夜,她就承受不住,大病了半个月。之后,我冒充了她。”

“那她…”

“死了。”闭合了双目,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杀人的恐怖感觉,尤其,还是一个无辜的女人。

虽不是他动的手,可是每回想起来,他都仿佛会瞧见女子惊恐的模样,还有那纤瘦的十指…那样子,真的很可怕。

他没有告诉璇玑,是沈太医骗了他,他以为惠妃不必死的,只是被替换出去而已。可是事实,很快超出了他预期的样子,是他太天真,那尸体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带出去?

那个本该享受荣华富贵的女子,却代替他,被随意葬在了皇宫西侧的乱葬岗。因为,一个死去的太监,享受不到更高的待遇。

璇玑惊魂未定:“那岚儿…”

他略嗤笑着:“死去,或者活着替别人卖命,她根本没的选。况,沈太医还说,只要她听他的,将来荣华富贵有的是。”

很好的利诱,岚儿确实不得不站在这一边。而璇玑,也渐渐有些明白沈太医会留下岚儿的原因。她是惠妃的贴身丫鬟,没有比她更了解惠妃的人了。容貌像,不过是其一。

心下一惊,她看着他,愕然道:“所以你当年陷害华妃?就是怕她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苏羽桐?”她们毕竟是表姐妹,哪怕岚儿在,也难免华妃不会瞧出端倪。

对了,她想起来了,华妃自冷宫出来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华妃曾提及当年她们姐妹之间的约定。可是面前的惠妃眼底却是惊讶,因为“她”不是惠妃,根本不知道那个约定!

卓年似是欣慰一笑:“你还是那么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

璇玑却摇头:“是你仁慈了,不该…留着她。”

他的眸光有些躲闪,因为苏羽桐的死,他不想再乱杀人。他是替璇玑报仇的,仇人只有一个。不想再叫那么多人赔上性命。

璇玑到底明白了,因为那次临幸出了事,皇帝不会再临幸惠妃,更不会想到之后的惠妃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目光落在他的胸口…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没有临幸,他不会来揭开这层内衣的。”

“那这…”想起在祥屏宫看到的那一幕,璇玑终究不忍心再继续说。他却并不回避,只开口:“我到底不是女人,沈太医说塞东西太不安全,唯有如此。这是苗疆的再生蛊,取以人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接在想要接的位置。因为太过残忍,是以被列为禁术。可是沈太医会。这种蛊术,被切的部位不会腐烂,蛊虫会啃噬着,将它牢牢固在身体上。方才因为,我中了毒,把那些蛊虫逼了回来,是以才会…”

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叫璇玑震惊,轻呼了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去。他的手无力地握住她的,缓缓摇头:“不要看…很快,会好的。”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嫩滑得如玉脂一般。这是常年在太医院待着,浸泡在人参水中所致。璇玑怎么也想不到,他曾经在太医院当差的几年,恰恰为他今后装成女人打下了基础。

她更想不到,曾经的相处,她在他的心里竟那么那么的重要。喉咙很堵,在眼眶里打着转的泪水却没有再流下来。那时候她心里眼里除了薄奚珩哪里还装得下别人?倒是她瞎了,殊不知原来背后,还有那么多真正关心着自己的人。

卓年定定地看着她,以为她死了的那两年,他每天都过得不好。从来没有哪一天比今天还高兴的,是她出手救的他啊。如今得知她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

关于她的容貌,关于这两年的事,他不会问她。若是她想说,自然就会告诉她。可,不管她的容貌如何变,她也始终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她甚至,还叫他——卓年。

以往,她只会俏皮地唤他“卓公公”。

呵,他很想笑,只是胸口的那种痛瞬息蔓延上来,痛得他忍不住呻吟出来。璇玑心下一沉,顺势扣上他的脉门,凝神一探,眼底的光蓦地一紧,她震惊地看着他:“你体内…还有毒?”她以为,既是一场戏,那么“噬心”一定不是真的,就算是,沈太医也一定可以有解救的办法。可是,怎么会…

他的手想要逃,到底抵不上璇玑的力气。原本,不想让她知道的…猛地,他似是想起什么,虚弱的眼底是一阵错愕,忍着痛,只问:“你怎会知道?”

没有时间和他解释那么多,她只一句:“我略懂医术,解药呢?”直直地问着,毒是他下的,他一定有解药。她不信“噬心”无解!

双手,探入他头下的枕头里面,摸索了半天依旧什么都没有。她有些急躁地又问了句:“解药呢?”

看见她着急的样子,他有点想笑。她的脸色略带着一抹苍白,双颊处却是因为激动而染起的绯色,明眸里,掩饰不住的担忧。这些,此刻都是为了他。

他突然觉得,值了,这一切,都值了。

略摇着头:“没有解药。”

“噬心”不是骗人的,没有解药也不是骗人的。薄奚珩不是傻子,有些东西骗不得。因为在这一次,他根本没想过全身而退。只有这样,生性多疑的薄奚珩才不会怀疑是他自己下的药。在世人眼里,他是皇帝的宠妃,他就算要争宠,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

可如今这条命,竟也成了捡来的。

“卓年…”她真的急得要哭了,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微微用了力,推了推她:“回祥屏宫去,记得,什么事也没有。以后,没事也不要来这里。我还做我的苏妃,璇玑要记得。”

“我不…”

“你不怕他回来,我们两个…都活不了?走…”他的眼底含着一丝的坚定,不过是为了她,“你要我做的都白费么?”

哽住了喉,他堵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定定地看着,可是,看着,又能如何呢?能改变得了什么?

猛地站了起来,他的手瞬息从她的掌心滑落下去,重重地落在华丽的被衾之上。眼前被糊上一抹愠色,瞧出来的东西有些模糊,她深吸了口气,浑然转身。拂开面前的层层薄纱绡帐,底下丝履微移,忽听得身后之人又言:“王爷他…心里一直有你。”这句话,憋在他心里好久,几次欲出口,都有些不甘心。可是他还是说了出来,因为自己配不上她啊。

他口中的“王爷”除了晋玄王,还能有他人么?

猛地一闭眼睛,极快的速度又再次睁开,强行将悲哀都吞下去,她没有再回头,朝门口飞奔出去。这一世,她与他们,都不过是孽缘,强求,又有何意?

眼前的女子,从两层绡帐,再隔上一道泼墨屏风,最后隔了珠帘,而后,终是看不见了。他的目光却并没有收回,依旧痴痴地望着。

他原本,帮晋玄王,不过是因为当年他对她一心一意。而如今,他更会尽他最大的努力去帮他,因为只有他坐上高位,才能给璇玑幸福。

侧过身,一声闷咳,粘稠的液体自唇角流下来。眼前人影一晃,随即露出的是岚儿的脸:“小姐。”她伸手过来替他擦拭。

这里没有外人,可她依旧不会改了那称呼。有时候戏演得久了,竟要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成了苏羽桐。可是如今,他再不会糊涂了,因为那个自己要保护的人,就是眼前,就是眼前啊。

目光越过岚儿浅蓝的宫装,瞧了立于外头之人一眼,他阖了双目:“沈大人,三个月,我还可以活吧?”未待沈太医开口,他又言,“只要我活着,你别碰她。否则皇上若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怕对主子不好。”

多长的时间,他一口一个主子,可笑的是,他竟都不知道那个称谓之后的人,究竟是谁。

沈太医的眼底分明是有怒的,此刻却被很好的隐忍着。面前的人,对他们而言还有用,他也杀不得他。只是璇玑…

她真的会守口如瓶么?

从慧玉宫出来,一路的奔跑。漆黑的夜,没有提灯,只余下脚下的小道还留有淡淡的颜色。分明已是夏季,扑面的风里竟像是渗着料峭的寒意。她依旧没有掉下眼泪,也许只是,在很多年以前,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哭。

脚底,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收不住脚步,直直地摔倒在地上。扭到了脚腕,生生的疼。她仿佛再次瞧见卓年的样子,猛地紧闭了双眼,她几乎快要忘记他本来的面目了。

华妃要她下手害死皇长子,卓年要她将此事交给他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用他的命来换得她的平安,璇玑啊,你又如何忍心?好多好多的事,此刻才一件件地在她的脑海里拼凑起来。

掌心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她甚至都不曾低头去看。爬起来,脚踝处疼得几乎站立不住,倒抽了口冷气,一拐一拐往前而去。

想了好多,如何能叫卓年全身而退?

她想不出来,实在是想不出来!如今的她,不过一介小小的宫女,她倾其所有只为自保,她现在又有什么能力能送他出宫?华妃倒台,她所能仰仗的人都没了,除掉一个麻烦,剩下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接踵而至。

恍惚中,眼前似乎瞧见男子的那抹明黄之色,在黑夜里若隐若现。璇玑心中一窒,竟无端端地想到华妃曾要她为妃的事。如果,她做了妃子,有些事做起来就不会那么难了吧?

可是,要她做他的妃子,她,做不到!

咬着牙,一步步地往前。前面凭栏处,灯火摇曳,脚步微转,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她。思绪猛地收回,璇玑才意识到,方才的并不是幻觉,她竟真的瞧见薄奚珩站在她的面前!

极端的时间,她到底回不过身来,就那么呆呆地立住了。

他的身侧,不见一个宫人。整个长廊,寂静一片,巡夜的宫人也瞧不见,此处,只他与她二人。风吹得头顶玲珑灯左右摇晃,坠下的朱色流苏仿若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欺霜赛雪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甚至是,没有过多的一丝神情。那扶着凭栏的手却是握得紧紧的,一眼望去,晃在灯下,似是锃锃白骨。璇玑心中一悸,忙低了头:“皇上,奴婢先过祥屏宫去。”她不知他在此处待了多久,而她留在慧玉宫那么长时间却是不好解释。

朝他福了身子,故意用力地将伤了的脚踩下去,剧烈的痛令她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一侧的廊柱。她不打算停下,移步缓缓朝前走去。

“苏妃醒了么?”他终是开了口,清寒地问了这样一句。

主子问话,自然只能停下了,璇玑悄然答:“回皇上,奴婢不知。奴婢是随着您一道出来的,只是,不慎跌了一跤,是以,才耽搁了。”幸得扭伤了脚,否则在此处撞见他还真的不好说。

犀利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璇玑不敢擅自移步,只得低下头去。面前的男子没有再开口说话,良久,才隐约听得有脚步声自一侧传来。待近了,才见是一个侍卫,他只单膝跪下,道:“启禀皇上,傅家上下均以押解至天牢。傅承徽一路喊冤,韩将军要属下来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置?”

将目光自璇玑身上移开,他冷睨了那侍卫一眼,沉了声开口:“还查什么?让丞相入宫来,替朕拟旨定罪!”这句话,他几乎说得毫无迟疑,随之,也不作逗留,抬步朝前而去。

侍卫应了声,忙回身跟上。

璇玑依旧扶着身侧的廊柱,只觉得阵阵寒意慢慢自脚底板升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没有一脚要了傅承徽的命,终于明白为何此刻他却能斩钉截铁地说不必再查。握紧了拳头,她悲哀吐气,原来那个时候,他也还在试探。他怀疑毒是苏妃自己下的,尽管,他有那么一丝舍不得苏妃死,可他到底是在怀疑。

恐怕是沈太医的那句“噬心”无解,才让他彻底卸下心头的怀疑吧?谁会以命赌命呢?

原来那一次,卓年去乾承宫替庆陵王的那三个孩子求情的时候,便料到了今日。

好一句“煞气太重”啊,她何尝不知,他根本不是为了去求情,只是让薄奚珩看看,这报应会来得这般及时!

略动了步子,她却没有往前,而是凭着脊背,缓缓地靠上身后的廊柱。她其实好想问问他,他难道就不累么?成天地防备这个,防备那个。

她突然想笑了,觉得可怜他,这个世界他还能深信谁呢?

笑过之后,她再次敛起了心思,静静地站着。

停滞了好久,她才重新回了祥屏宫。

深吸了口气,也许那里等着她的,是华妃不幸身亡的消息。再过几日,傅承徽也要死了。风云诡异的后宫,处处杀机尽现。她在这样的坏境里生活已不是一年两年,却是直到今日,才真正感觉到那些悄声弥漫在周围的危险和暗涌。

祥屏宫外,风吹得两盏朱色灯笼晃动不止,映照在地上的影子却好似被狠狠地拉长。凝神,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宫女跑得很急,在门口见了她,忙拉住她的手,喘着气道:“璇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太好了,幸亏救治及时,我们娘娘福大命大,总算是撑过来了!”宫女兴奋地叫着,忙又说,“我先去取药啊,你快进去吧!”语毕,一溜烟消失在宫门口。

一怔之下,璇玑才回神。

底下没有过多的失望,她缓缓嗤笑一声,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卓年只是没想到事发之时,刚好有太医离得祥屏宫那样近啊。眸光一冷,她抬步往前。这一次,她必须自己去解决了。

寝宫内的地毯还不曾换过,靠近门口的角落里,还留着傅承徽吐出的那一口血。只是此刻,早已成了深褐色,半凝固在地毯上,看得会令人犯恶。

有细碎的说话声隔着帘子从里头传出来,璇玑入内,见太医们还没有离去。两个太医还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一侧有宫女太监侍立于边上,个个面色凝重。她也不说话,悄声过去,睨视了绡帐内的女子,她依然昏迷着,整张脸是可怕的煞白,唇角处,似有咬破的痕迹。

宫女端了药进来,小心地上前喂药。太医们又等了会儿,都取了药箱转身出去。璇玑跟着出去,叫住了刘太医:“刘大人,我们娘娘如何?”顿了下,她忙道,“哦,是担心一会儿皇上会来,奴婢问好了,也知道如何回答。”

刘太医此刻的脸色也不见好,脸颊分明还有着明显汗流过的痕迹。他在门口站住了脚步,眉心紧蹙,叹息道:“此事原本我们也是要亲自和皇上禀报的,华妃娘娘所中的毒是‘噬心’,那是没有解药的。本来中此毒者,一定会毙命,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好在娘娘怀有身孕,体内有个受体。况且,帝裔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我们就将毒逼到了胎儿身上。命是保住了,只是日后,华妃娘娘都不可能再生育了。”刘太医说着,不住地摇头。他是替华妃觉得可惜,后宫的女子,能怀上帝裔那是莫大的幸事。而不能生育,却是最大的悲哀。都说母凭子贵,若是没有子嗣,她再得宠,也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已。

这一点,倒是璇玑不曾想到的。她忽而觉得真是可笑,华妃处心积虑地想要孩子皇长子,如今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不说,还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谁能说这不讽刺呢?

是夜,寝宫内只剩下璇玑一人。她半跪在华妃床前,女子未醒,唯有那周身浓郁的香味儿仿佛是溢满了整个绡帐。呆呆地望着她,璇玑心中烦闷,卓年为了替她解围设计了这一出戏,华妃活了下来,而他却搭进去一条命。深吸了口气,阖上双目,她心里不甘。

这一夜,皇帝果然是没有再来祥屏宫,外头时不时会传来守夜宫人的窃窃私语,她们在担忧什么璇玑自是知道的。而她只是在盘算着如何能摆脱华妃。

翌日清晨,宫女端了水盆悄悄入内,又过去将窗户推开,惊飞了原本立于床沿梳理着羽毛的小鸟。“哗”的一声,惹得宫女轻呼了一声。

璇玑听得声音,蓦地睁开了双眼。从窗口射入的阳光恰巧打在她的侧脸,晕开淡淡的光,她这才猛地起了身,见宫女的衣角已映入眼帘,她忙问:“什么时辰了?”

宫女开口道:“还不到辰时呢,是外头公公说,怕娘娘醒得不早,先叫奴婢进来给娘娘擦擦脸。璇姐姐,你也出去外间梳洗下吧,水都准备好了。”她说着,回身去取浸在水中的棉帕。

璇玑点了头,晚扭伤的脚倒是不再痛了。外间的宫女太监忙迎上来问她华妃可醒了,见她摇头,他们都露出惊慌的神色。两个站在门外的宫女急着问是不是华妃不会好了云云的话。

璇玑心下冷笑,如今的情况,于华妃来说,还不如死了干脆。仰头,将整块帕子敷在脸上,一整夜了终于有种清凉的感觉,真舒服。

眼前的一切都暗沉了下去,唯有耳畔的声音依旧清晰:

“哎,担心也没用,慧玉宫的苏妃娘娘也中毒呢。慧玉宫的宫人也不见得比我们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哎,你说苏妃娘娘会不会…谁都知道她素日里都病怏怏的,身子骨弱的很啊。”

“嘘,这种话不要乱说。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