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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太监递了香过来,璇玑这才回了身,后面早已设下蒲团,他二人跪下了,才执了手中的三炷香,缓缓闭上眼睛。身侧的男子依旧淡声道:“当年,她将郢京的兵力部署传给我。后来我大哥先我起兵,那些图我虽是不曾用到,可依然心存感激。那些图虽并不全,可事后证明,都是真的。璇儿,她也是个奇女子。”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惠妃”究竟是如何将那消息传去晋国的。三年了,这些都已经随着她的死永远地成为了秘密。

璇玑却是猛地一震,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少煊。他似是浑然不觉,依旧轻阖着双目,低低一叹:“当年据说我大哥的手中亦有兵力图,如今看来倒是假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靠着人多,才与朝廷抗衡了那么久。双方都损失惨重。”也更有利于他后来的渔翁得利了。

璇玑的手有些颤抖,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当年薄奚珩是有了警觉才叫卓年去看了一个假象,之后他死了,襄桓王派人来取走他背上的图,薄奚珩还在那沾沾自喜,因为他让襄桓王得了一份假图。却是不想,卓年要送出去的,本来就是假的!薄奚珩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怕是连做梦都想不到,事实竟会是这样。璇玑心底苦笑,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以为卓年是襄桓王最忠心的细作,却是不想,他根本不是。而那些真的图,怕是他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一点消息,是以少煊也要说,根本不全。

她是越发深信当年她离开西凉的时候,卓年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原来他的那一句“你放心的走”,远远不止璇玑当年所想的那样。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用自己的命,帮她安排了这之后的关键。而她竟是浑然不知,要不是今日少煊提及,她也许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卓年不想告诉她,是不想她内疚自责,这些她都明白,可是她很难过,她觉得她欠了少煊的要还,可卓年呢?她又欠了他多少?却是一样都还不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下来。

竟也不是滚烫的,全是冰冰的感觉。

少煊回眸时,瞧见她在一侧已是泪流满面,他吃了一惊,太监忙上前接过他们手中的香上前插于坟前。少煊起身扶了她起来,皱眉问:“怎么了?”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低声唤她:“璇儿…”

抬手,捂住他的嘴,什么都不必说了,她都明白。她只是不能告诉他卓年的事情,因为卓年,直接关乎着她的身份。这一刻,就让她自私一把吧。

少煊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她揽进怀中,轻轻地拥住。

璇玑深吸了口气,目光依旧看向面前的陵墓,心里暗暗地道:卓年,你放心吧,我现在过的很好,真的很好。

静静地在坟前站了良久,身后的宫人侍卫们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整个皇陵出了风声,是异常的安静。

回去的时候,少煊说顺道去看看先皇后。

璇玑还记得三年前他们来的时候,他还只能等着薄奚珩祭拜完了,才能上前。如今他是西凉的皇帝了,也再不必跟在别人的身后去祭拜自己的母亲。

少煊上前的时候,瞧见璇玑在他身后站住了。他怔了怔,却没有唤她上前,他只以为,她心里,还不愿意做他的皇后,是以,也不愿随着他一起祭拜母后。不过他此刻不担心了,只要她肯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她。

璇玑略转了身,如今再没了那些礼仪的牵绊,他在自己的母后坟前可以好好地说说话了。这于璇玑来说,也是一种欣慰。孟长夜见她回身,忙上前道:“娘娘去哪里?”

她只低声道:“随便走走,不必让人跟着了。”

孟长夜有些迟疑,朝前面的皇帝看了一眼,皱眉道:“可是,娘娘此刻走开,一会儿皇上不见您…”

“本宫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打断了他的话,又冲他略微一笑。孟长夜愣了下,只能点了头。

缓步出来,方才在心头的压抑才像是散去了些许,时至今日,她还是觉得无颜面面对先皇后。如今少煊虽已是西凉的皇帝了,但是那些因为自己而对他造成的伤害却是再也无法弥补的。

心底低低一叹,她抬步往前走去。

有些茫然地走了一段路,抬眸之际,竟是瞧见了“先帝”的陵寝。璇玑心头一震,随即又想笑,先帝,世人却都不知道,先帝根本还未死呢。他的陵寝,也不过是一座衣冠冢。

璇玑也不知怎的,就抬步朝那陵寝深处走去。

帝王的陵寝总是很奢华的,前前后后经过几道了牌门。再往前,该是帝王的功德殿,若是生前有过过错的帝王,是不会建有功德殿的。璇玑在“先帝”的陵寝前也不曾瞧见功德殿,她的神情有些木然,其实这些都该在她的预料之内。

再往后,在庞大的主墓,璇玑此刻站在它前面,却也感觉不到那种沉闷的气氛。她不免想笑,也不过是他人都不曾躺在里头吧。

不知这三年来,他可曾来过皇陵么?若是见了他这陵寝,也不知他该作何感想?

人还活着呢,就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她倒是很想看看他的表情了。

站了会儿,她只转身走开,略吸了口气,她原本还想着这次出宫引他出来的,只是此刻看来,她也“失踪”不了。皇陵外头,有人守着,她也出不去。

有寒风吹上来,乱了发丝,璇玑抬眸的时候,瞧见头顶的天色已经暗沉,她想着是该回去了。

不免,又再次回头看了身后的陵寝一眼,空气里的尘埃被风卷起,瞬息间就迷糊了她的眼。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耳畔除了风声,她竟像是听见了脚步声,在风声里,细细碎碎的,像是又不像是。

抬手揉着眼睛,欲睁开,便见那身影已经逼近自己,璇玑惊讶地呼了一声,来人已经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璇玑睁眼,还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只闻得来人开口:“璇玑,是我。”

进了沙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可是那声音璇玑大到底是听出来了。

夏玉!

她的心“砰砰”地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该在苍都么?这里可是皇陵啊,他是怎么进来的?

心里,一大串的问题,夏玉捂着她的手到底是松开了,他知道她心里有疑问,但是他现在来不及解释,跟了他们一路了,此刻才瞧见璇玑一个人出来,用不了多久,西凉皇帝一定会找派人找她。

他只压低了声音道:“璇玑,跟我走。”

拉住她的手欲走,璇玑迟疑了下,却没有站住步子,她只突然想到万一她失踪,藏在暗处的薄奚珩定会坐不住的。到时候,怕是连他也会尽力地找自己。方才还想着怕是引不出他来,此刻倒是不想夏玉竟来了。璇玑的心跳动得厉害,底下思绪转得飞快,少煊的伤好了,也不必担心他。而她与夏玉在一起,也会安全的。

还是那三年前的雨夜,她与他来时的那条路,夏玉抱了她跃下去的时候,璇玑还瞧见那底下被打昏的几个侍卫。夏玉的眉头微皱,只轻声道:“没想到这个缺口也有人守着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她伏在他的怀里,也不说话。

“什么人!”远处,巡逻的侍卫发现了这边的异动,忙喊了人追上来。

“放箭!”

“不能放!贵妃娘娘在他手上!”虽然光线暗了,但是贵妃娘娘的衣服他们还是认得出来的。

不远处的树下,一批红棕色的马被栓在树干上,夏玉抱着璇玑上马,只用靴筒里的匕首割断了绳索,一挥马鞭便扬长而去。

此刻依旧跪在先皇后陵前的少煊猛地回眸,瞧见身后已不见了女子的身影,他惊得起了身:“贵妃娘娘呢?”

孟长夜忙迎上去,开口道:“皇上,娘娘说一个人出去走走,应该不远,属下派人去请。”

少煊却像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大步上前。远处,瞧见有侍卫急急地奔来,跪下道:“皇上不好了,贵妃娘娘让人给劫走了!”

他的心头一颤,孟长夜也是“唰”地变了脸,他怎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今日皇陵到处是侍卫,只要璇玑叫喊一声,进来的人是怎么也无法全身而退的!他方才也不曾听得皇陵里有任何的声响啊!

见皇帝已经急急冲出去,他这才回了神,跟紧着上前。心底是恨极了,怎么每次璇玑有事,都是他的疏忽呢?他只祈祷着她不要出事,否则,他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马飞奔得极快,寒风变得更加凌厉,璇玑不免转过脸,进了沙的眼睛此刻已经恢复过来。目光从他的胸口径直往上,他今日不过是着了寻常的衣服,也没有换夜行衣,璇玑倒是吃惊了,他竟真的什么都不顾,连劫人都能那么光明正大。不觉皱眉,夏玉究竟为何要来带走她,他难道就不怕给他们王上带来麻烦么?

她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当然,也还有他弟弟夏清宁的事要告诉他,不过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刻。她相信夏玉既然能来节她,就必然会安排好一切,只需到了落脚之处,她在慢慢问,慢慢说。

细心如夏玉,在离开郢京城门不远处,他找了个地方,给了她一身衣裳要她换下。

璇玑只是有些吃惊,没想到他带着她还会进城,他就不怕皇上下令关闭城门四处搜寻么?

他们是紧挨着城门快要关闭的时间进城的,此事的郢京大街上依然是安静的一片,只偶尔可以瞧见有几个路人走过。他们的速度也放慢下来,行了一段路,随即转入了一侧的巷子。马蹄声在悠长的小巷里回转着“哒哒”的声响,今日没有月光,四下都是黑漆漆的。

璇玑抬眸瞧着他,夏玉亦是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很快到了。”

马儿转出了巷子,在前面的一处院落前停下了,里头有人听见了马蹄声,忙打开了门迎他们入内。璇玑有些吃惊,穿过整个院落,她都不曾瞧见一个丫鬟,都是家丁打扮的男子,他们的眼神,却又不像是家丁。

夏玉径直带着她上前,抬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里头点着等,一片的明亮。那男子转过身来,在看见她的时候,嘴角微微牵起了清浅的笑,低语道:“三年不见了,璇玑,别来无恙。”

璇玑这才猛地怔住了,此刻的他换下了那身玄色帝服,她竟是一时间认不出来了。她忽而像是明白过来为何夏玉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他能那么明目张胆地去劫她。原来只是,鄢姜王也来了郢京!

身后的门已经被关上,夏玉没有走,就定定地站在他们身后。

璇玑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王上这样做,怕是不太好吧。”她若是一早就知道鄢姜王也来了,她是不会和夏玉走的。

男子低哧一笑:“有什么不好,朕早就传信给西凉皇帝说是要来看看朕的王妹的,如今不过是比朕的卫队先一步到郢京罢了。”他是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个女子,是以才欲几个侍卫先行赶路,快马加鞭,速度自是快很多。

璇玑惊道:“您说皇上知道您要来?”

她的话,说得面前的男子一震,随即见他的脸色微沉:“他竟连这个都瞒着你!”这更加让他确定璇玑的留下不是自愿的。他让夏玉先带她来见他,让西凉皇帝也尝尝难受的滋味,届时也告诉他,璇玑不过是和他在一起,他见自己的王妹,也算不上劫人。

璇玑略沉默了下去,少煊瞒着自己,必然是与兴平公主有关的。她回了神,忙问:“王上怎知我在郢京?”她成了贵妃的事,少煊说并未通知鄢姜啊!

他冷冷一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璇玑,你既是不愿与他在一起,那朕这次亲自来了,你该跟朕回鄢姜了吧?”

【宫闱血】29

那墨色的眼眸仿佛是闪着光,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璇玑。

璇玑被他的话说得一阵吃惊,她几乎是本能地回眸看了眼立于她身后的夏玉。此刻,夏玉的脸色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只见璇玑看着自己,只脚下的步子略动了半步,也不像是要上前,也不像是要退后。璇玑倒是想笑了,屋子里他们王上在呢,他要向着的人定是鄢姜王。

覆下眼睑,璇玑才又回头,轻笑道:“王上千里迢迢来郢京,就是为了这个?”

他“唔”了声,抬步朝她走来,右手一抬,示意夏玉退下。待那房门关上,他才又道:“难道朕的真心还不够么?三年前,西凉大乱,你要走,朕也与夏玉说,带你回鄢姜,朕会护着你。虽然三年过去,可是朕的承诺依旧不变。”

璇玑按捺住心底的不安,面上依旧是笑着:“王上不要忘了,我现在可是您是王妹。”

他低哧一笑,凝视着她反问:“可是你是么?”

一句话,倒是叫璇玑语塞了,迟疑片刻,她才又开口:“可王上不要忘了,鄢姜有多少人见过兴平公主的脸。您觉得我回去了,他们不会认为我是公主么?”

他的神色到底有些低沉,眉宇之间也显出了阴郁之意,负于背后的手握紧了拳头,他才低笑着:“所以朕才说夏玉真是办了一件好事!”自这个女子第一次去鄢姜之时,他便看出来了。这是怎样一个睿智果敢的女人?

是他这近三十年来都不曾遇到过的,和那些平凡的女子实在相差了好多好多。他后宫的那些嫔妃,除了争风吃醋还会什么?想想他就觉得悲哀。

他忽然觉得当年兴平与夏清宁的事本就不全权交给夏玉去办,他当时只要看一眼,看看璇玑,也许就根本不会送她来西凉和亲。叹息着,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回去的余地了。

鄢姜王只是不知道,当年夏玉给了璇玑这样一张脸后,甚至还不曾告诉她要代替兴平公主和亲呢。

对于夏玉当年所做的,璇玑如今不想再去评说什么,觉得都没有意义了。她不过是觉得鄢姜王对此事还耿耿于怀。

他的眸光依旧落在璇玑的脸上,他只又道:“朕是鄢姜的王,你今后的身份也不必太过纠结,朕自然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给她改头换面,于他来说,自然不是特别难的事。

璇玑却开口:“王上为何觉得我一定会跟您走?”

他的眉毛微佻,笑着睨视着她:“朕能给你安宁的一切,朕喜欢你,也欣赏你。”这辈子,他亦不曾与任何一个女子说过这样的话。璇玑,还是第一个,也许,也会是最后一个。

璇玑的心底有些震惊,三年前夏玉说他们王上会护她的时候,她也不敢想到这个。她最远,也不过想着她帮他赢得了那王位,他不过是看在那王位的份上才说的那些话。如今听他亲口说了出来,璇玑自是惊愕的。

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去,璇玑才道:“王上真会开玩笑。”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来错了,转了身欲走,身后的脚步声忽而传来,手腕被他的大手抓住。

“璇玑!”他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难道朕的诚意还不够么?”

她没有回头,声音却依旧清晰:“这和诚意没有关系,您贵为鄢姜王上,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愿意被您护着。璇玑不过是个身份低下的人,配不起王上。”

抓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他只开口:“当年也是这样拒绝西凉皇帝的?”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无视权贵的力量,那种不会攀龙附会的女子。

“为什么?璇玑你告诉朕,到底什么才是你想要的?”他以为他亲自来了,她一定会愿意跟他走的,却是不想,她依然毫无顾忌地拒绝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女子了。

抽了抽手,他握得很紧,她也便没有勉强,开口道:“王上不会了解的。”

他不甘心:“你告诉朕,朕不就了解了么?”说出来,他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璇玑无奈一笑,那么多的事,要她怎么说呢?他永远不会了解她三度入宫的那种心酸和无奈,谁都不会了解的。她也不想说,谁都不想告诉。

声音是低低的:“王上还是放手吧,从我成为兴平公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我不可能。”

身后之人依旧直直开口:“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为了她,如今人都在西凉了,还会在乎她口中的那些所谓的身份和规矩么?

璇玑是真的没想到这次他来会是为了带走她,时隔三年,竟仿佛又将时光给倒退了回去。自嘲一笑,她到底是转身正对着他:“王上,强扭的瓜不甜。”

他拧起了眉头开口:“当年你要朕答应你的三个条件朕都做到了,朕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是这次的事,朕有朕的打算。”言至此,他握着她的手到底是松开了。西凉皇帝要留她,她不愿,时隔三年,不还是封了她做贵妃?再坚强的女子,也总有软弱的一面的,他不信他的坚持会感动不了她。

璇玑本能地抚上自己的手腕,被他握得有些微微的疼,她抿唇一笑:“看来王上是不打算让我离开了?”

他凝视着她,低声开口:“到时候,随朕一道入宫便是。”

璇玑也不多言,只转身推开了房门抬步出去。

外头,不愿处瞧见夏玉那身纳白的衣衫。房外的两盏灯笼在寒风里微微地摇晃着,连着地上的人影也跟着摇晃不止。

他见她出去,迟疑了下,才抬步上前来,低声唤她:“璇玑…”

璇玑没有止住步子,一面走一面开口:“给我准备的房间在哪里?”

夏玉似是猛地一震,忙伸手一指:“在那里,我带你去。”

璇玑没有拒绝,见他迈大了步子行至她前面,他高大的身影将一侧回廊上的灯遮住了些许,璇玑不免抬眸凝视着这个男子,不觉无奈一笑,三年了,他果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的门口,早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守着。此情此景,倒是叫璇玑无端地想起了如今被软禁在宫里的兴平公主,心底不免一笑,她到底也被人看管起来了。

夏玉帮她推开了房门,她走了一步,却又回头看着他,小声道:“师父不进来么?你我三年未见,就没有话要与我说的?”

夏玉被她问得一愣,脸色略变,见面前的女子已经转了身,他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跨步入内,顺手将房门带上。

璇玑抬步上前,见桌上摆放着茶水,伸手碰了碰,竟是热的。她也不拘礼,倒了两杯茶,径自坐下了,才将另一杯推给夏玉。

夏玉只怔怔地看着她做这一切,他却没有坐下,半晌,才愣愣地开了口:“我因为你会怪我。”因为他在皇陵的时候没有与她说清楚王上也来了,当年她明确地告诉他不愿跟他回鄢姜的。三年过去,夏玉却依旧深信璇玑还是三年前的那个璇玑,她所坚持的东西不会变。是以,这次哪怕是王上亲自来,也不见得就能带她回去。

璇玑只端起了茶杯轻呷一口,低笑着:“我有什么立场责怪师父,师父不过是忠心为主。”她算他的什么人?不过是半个徒弟,一枚棋子罢了。

此生她也唯有与夏玉之间,算是恩怨两重,却是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个更多一些。

夏玉显得有些吃惊,片刻才坐下,低语着:“你既也是不愿留在西凉皇帝身边的,我此番带了你出来,你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王上的话。”

璇玑好笑地看着他:“弄了半天,你是要进来做你们王上的说客么?”

她的话,说得夏玉一怔,他的脸色有些尴尬,竟是低下头去,低低言了句:“也不是…”

璇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来的路上,她原本是打算告诉他夏清宁出事的事情,只是她不曾想到,鄢姜王居然也来了。此刻,那件事倒是不能说了,因为牵涉到兴平公主。少煊既然是瞒着她这件事的,必然有所考虑,这口气她必须沉一沉。好在那最后的期限没有到,夏清宁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夏玉见她此刻不说话了,他忽而转了口问她:“这三年,你真的不在郢京么?”

璇玑却反问:“这是师父自己要问的,还是替你们王上问的?”

他一怔,才言:“自然是我问的。”

她点了头:“真的。”

“那是为何?”既然都走了三年了,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她又好端端地要回来。也许,她不会来,王上也不会念着她,也就不会来西凉了。他也不必冒险去将她带出来。

不知为何,方才王上让他退下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的心下竟像是慌了。他竟在心里问自己,将璇玑留下究竟是不是对的?

这是第一次,他对王上的命令有了迟疑。

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三年没有她的日子里,他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时每刻都只有平淡。也许,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是他却想得起,那些他与她相处的时光,多少次,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叫他的内心漾开层层涟漪。

那时候他不曾去想过,可是璇玑消失的那三年,他的心就像是死寂了三年。

直到,那次王上召他入宫,说是璇玑回来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次,除了惊讶,他的心里居然有一丝的开心,随即,竟又是彷徨。

“我有我必须回来的理由。”

思绪,被她的话猛地带回,夏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的问题,只换来如此一个似答非答的答案,他却是并不想去深究了。

两个人面对面又坐了会儿,夏玉才缓缓转了身:“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不必想着逃,也逃不出去。”

“那师父会帮我逃出去么?”她跟着起了身,淡淡地问。

步子微微怔住,心仿佛在一刹那又乱起来,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身后的女子却是低声而笑,轻言着:“师父也早点去休息吧。”她想她其实不是真的要为难他。

其实她在皇陵的时候选择跟夏玉走,一来没有想到鄢姜王也会出现,二来也是想利用夏玉带走她的机会在郢京散步她被劫走的谣言。只因她心里无比清楚,这件事,少煊只会封锁,他一旦封锁,薄奚珩又怎么知道她被人劫了呢?又怎么的他安排在少煊边上的刺客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呢?是以,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但是现在所有的事都出乎了她的意料,鄢姜王也卷进来了,她的那件事必须缓一缓。万一薄奚珩真的派人来找她,让少煊和鄢姜王之间因为她生出了间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离过年还有时间,她只能另找机会。

再次坐下了,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茶水上,脑子里竟是怔怔地回想着今日鄢姜王对她说的那些话。

夏玉出了璇玑的房间,急急走了几步,心跳得仿佛越发厉害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竟难受起来。他不免探上了之间的脉,略一蹙眉,也不像是病了,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哪里不对劲,说又说不上来。

他猛地回眸,目光怔怔地看向身后的房间,难道是因为璇玑么?

“夏大人,您没事吧?”外头之人见他的脸色煞白,忙问了一句。

他慌乱回神,急急开口:“没…没事!”脚下的步履如风,那道身影匆忙消失在夜幕中。

思昀在钟元宫等着璇玑回去,却是一直没有等到,后来又听闻皇上已经回宫了,可是自家小姐却一直没有来,思昀到底是觉得奇怪了。不过她也不敢贸然去皇帝宫里要人,只能想着,也许小姐跟皇上在一起。

少煊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去,孟长夜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不肯回,是他与将士们逼着回的。心头叹息,他也知道这次办事不利,是准备受罚了。

是以,才入了乾承宫的大厅,他便利索地跪下了:“属下自己请罪!”璇玑的事情,前两次,他都没罚他,可是这一次,却是叫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耻了,像是不罚都不行。

少煊的脸色极为难看,从璇玑失踪到回宫,这一路上,他都是紧抿着唇一言未发。

孟长夜瞧瞧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又道:“属下已经派人出去找人了,城门已经关闭,如果他们进城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城外,也已经设置了关卡,周边的城池以及小镇,都会有人去找。孙将军也已经调集了人手,属下特意交代了,这件事先不张扬…”

他亟亟地说了一大堆,却见面前的男子仿若未闻,依旧只定定地盯着那红木窗台看着。

他又叫了他一生,才见他的眸光缓缓转回,却是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茶水,低声道:“今日皇陵守卫森严,来人功夫虽好,可只要她叫喊一声,那人必然不能轻易带她离开…”

孟长夜倒是吃了一惊,撑圆了双目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件事,他是来请罪的,怎的皇上的话,倒像是在为自己脱罪解释一般?他茫然了,带着不解。

见少煊忽而起了身,撑在桌沿的手略微收紧,此刻瞧过去,竟仿佛可以瞧见那森森白骨。

眼底升起了一抹雾气,他漠然阖上了眼眸,启唇道:“除非是她自愿走的。”

所以有人进入皇陵,可以那般悄无声息,她亦可以半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今日她一反常态说要跟他去皇陵的时候,他其实就该想到的。皇陵,有她需要祭拜的人么?

既是没有,她跟和他去作何?

他只是不愿往那方面去想,因为他相信她的那句“不走”,这段日子,竟要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生活就该如此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海枯石烂,直到天荒地老。

所以,她才说不带思昀,因为人多了,怕到时候走不了,是么?

他心里难受,她的身份,他从来不去计较的,那为何还要丢下他不管?

胸口烦闷得似乎让他透不过气,如今他坐拥西凉天下,可是唯一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上,他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孟长夜被他的一句话震惊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什么叫她自愿走的?

璇玑是自己走的?!

他半张着嘴,竟是一个字也再吐不出。难怪今日他要派人跟着,她却说不必了,都不要跟。

三年前,她就走过一次了,三年后,她还想走?

那究竟为什么呀?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随即又像是生气起来,皇上对她那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满足的?六年前她与皇上初识,他是生气璇玑不走,现在,他却是气她要走!

他忙安慰道:“皇上大病初愈,可要注意龙体啊。”

少煊的唇角微动,呵,他好了,她就要走了,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抬手,抚上胸口,这里的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孟长夜见他不说话,迟疑了良久,才又问:“皇上,那…还找么?”

他终是睁开眼睛来,眸华一闪,轻言着:“找。”他要亲口问她一句为什么,亲口问问她。

孟长夜应了声,闻得苏公公从外头进来,小声禀报着:“皇上,该用晚膳了。”

他却挥挥手:“撤下去,朕吃不下。”

“皇上…”苏公公欲劝,见他回转了身子抬步出去。

孟长夜起了身跟出去,他却说不必跟了。独自走了一段路,路上偶尔有宫人们见了,个个都惊慌失措地下跪,还有一个小宫女,几乎与皇帝撞了个满怀,她跪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颤抖得连那句“参见皇上”都说不全。

谁会想到皇上身边前后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啊?让他们都没想到前面过去会碰到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