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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关上了,里头只剩下璇玑一人,她没有听见外头的门被锁住,那么只能是有人看守着。方才韩青回来的时候,手中没有带着药来,她像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略撑起身子,她捂着小腹的手紧了紧,额上已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那药她确实吞了半口进去,药效发作了,此刻开始隐隐作痛,她的心里是慌张的,可是方才她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装作很痛的样子给他看。他对药理不懂,可璇玑懂,那碗药,加重了剂量的事他一定知道,所以定会以为是药量太重的原因才能让她疼成这样。

韩青进来一定发生了大事,但是这些她已经没时间去管了。她现在自身难保了,“嗯…”颤抖着咬着牙,身子从墙上滑下去,落在被衾上,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是真的没注意自己的身子。此刻,谁也帮不了她,她只能在心里安慰着,不怕不怕,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口而已,只是一口…

忍不住哭起来,腹中依旧是阵阵的绞痛,下身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璇玑本能地伸手下去,指腹碰到了暖湿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血…

“不要——”嘶哑着声音叫出来,老天爷,求求你不要那么残忍,不要带走她的孩子!

手指,紧攥着一侧的被角,她的声音颤抖着:“少煊…少煊救我…救我们的孩子…”她整个人都颤抖着,目光,落在面前的桌上,赫然瞧见那支被她遗落的簪子早就好端端地搁在上面…

心口一阵刺痛,少煊猛地起了身:“璇儿!”

苏贺见他冲出门去,忙急着追上去:“皇上!皇上您慢点儿!”

房门被“哗”地一声打开,来人哪里会是璇玑,不过是孟长夜!

少煊眼底一阵失落,孟长夜忙扶住他的身子,见他一手揪着胸口,大惊失色:“皇上,您的伤…”

他只问:“人找到了么?”

孟长夜一怔,才开口:“整个御福寺都找遍了,没有看到娘娘的影子。”

他使了力推开孟长夜,径直朝华太妃的房间走去。

“皇上!”孟长夜忙跟上去。

少煊没有说话,他的伤不要紧,只是方才,那阵剧烈的痛楚从心口袭来的时候,叫他几乎有些承受不住。是璇儿出了事,一定是她出了事!可是他现在居然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他真恨自己,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

华太妃的房门外,早已让侍卫严实地守卫起来,这里虽然是佛门境地,可是皇家的寺院与一般寺院还是不一样的。太妃们居住的地方,御福寺的人管不着,皇帝在这里行事,谁也开不了口。

一把推门进去,华太妃正站在窗口,她一惊,手中捏着的那串佛珠“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见闯进来的人是皇帝,华太妃忙上前,假惺惺地问:“贵妃找到了么?”

少煊的脸色异常难看,径直上前,冷声道:“说,她在哪里?”

华太妃心头一颤,见他再没了之前的温和,此刻已是盛怒,她心下倒是了然了,贵妃不在寺内,他必然是找不到的。莫宅离得这里不算远,但是皇上不知道具体的方向,如此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里,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璇玑在哪里。

见她不说话,少煊逼近她,沉声道:“告诉朕她在哪里,否则朕饶不了你!”

华太妃依旧对着他装疯卖傻:“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哀家怎么会有能力对贵妃做什么事?您都在御福寺里,哀家要是对贵妃做什么,怎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他那么重视璇玑,只要她不说,他一定不敢对她怎么样。况且以她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身份,能解救她的无非便是薄奚珩,面前的男子再如何,也只能让她成为西凉的太妃娘娘。这,又岂是她想要的?是以现在,她除了帮薄奚珩已经别去他选。

华太妃显得有恃无恐,却不想她的话,叫少煊猛地怔住了。

今日寺内守卫森严,外头根本不可能有人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就算有高手能入内,要能无声无息地带走璇玑又谈何容易?他只是突然想起那次他们去皇陵,璇玑也是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下失踪的,因为她不是被劫持,而是自愿跟夏玉走的!双拳蓦地收紧,夏玉如今在宫里,璇玑不可能跟他走。那么她这一次自愿离开是去见谁?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再怀疑她是故意要离开他了,因为他知道他们心头的那件事没有完,她是不会走的。

步子一个踉跄,他知道了!

薄奚珩!

“皇上!”孟长夜吓得上前扶了他一把,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了手,对着面前的女子,怒目而视:“华太妃,你还真是他的宠妃!可你别忘了,你现在都是华太妃了,再不是华妃,你以为他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不必再问了,这个女人是不会告诉他璇玑的事情的,薄奚珩的人,他心里有数。他们都只会和他一样的冷清狠绝。

华太妃这才蓦地一震,她甚至都还反映不过来到底是为什么让他得知了璇玑在谁的手上。貌似她方才,根本就没说什么啊!

少煊已经转身出去,孟长夜忙跟上他的步子,皱眉问:“皇上知道娘娘在谁的手上?”

他的双眸一合,吐字道:“他。”

一个字,到底让孟长夜怔了怔,此刻他也明白过来他方才在华太妃的房内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迎面,有侍卫过来,见了他们,才要下跪,只闻得少煊厉声道:“说。”

那侍卫也来不及跪了,听皇帝如此说,忙低头道:“启禀皇上,外头守门的侍卫说今日有宫中运输各位太妃的起居用品的马车进出过两趟,车上是有两个宫女的,可去宫内核对的人却说,宫里原先是安排要送东西来的,可是按例都是傍晚,没有白日送的道理。”侍卫的额上渗着汗,看来今日守在外头的人都要倒大霉了。可那些人能对宫中里的事那么熟悉,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啊,空隙都能抓得那样牢!

少煊的眸光一淡,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璇玑是在那个时候出去的。另一个宫女,怕就是华太妃的宫女!

他也不回房了,径直朝门口走去。

“皇上!”不远处,思昀急急地追着过来,“小姐找到了么?”

孟长夜回眸看了看她,才摇头,示意她此刻不要再开口。皇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看得出他心里也不好过。思昀见此,忙捂住了嘴,眼睛红红的,她也的担心啊!

少煊吩咐着:“收拾下,让朕的御驾先行回宫。”皇帝祈福该回去了,若是迟迟不归,怕会引起骚动,毕竟在宫外也并不安全。只要御驾先回,所有的人都看得见,便会以为他已经回宫,也好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孟长夜一怔,终归是应下了:“那您…”

他不答,只道:“让今日看着马车进出的侍卫来见朕,让人备马,等候在寺外!”

面前的侍卫应声下去了。孟长夜只能看了苏贺一眼,让他下去办回宫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楚灵犀和秦先生,他看皇帝也没有多说,此刻自然也不问。苏贺匆匆地下去了,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现在也不去想薛太妃的事情了,总想着看来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擦了把汗,脚下的步履极快,抬眸,瞧见思昀,他只道了句:“思昀姑娘也收拾东西吧,跟我一起回宫去。”皇帝回宫了,贵妃必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回宫的。

思昀怔了怔,小姐还没有找到,她心里着急,不过眼下,她知道自己不能给皇上添乱,无奈之下,只能点头应下。

侍卫很快就来了,寺内出的事他们自然也是听说了,原本已经换了班,他们就还等着皇上回宫之后就去休息了,谁知道竟然发生这种事!

跪在地上紧张地答着那辆马车的一切,说车夫是个太监,此刻看来定也不是了。前前后后一共出去了两次,第一次回来和第二次出去间隔的时间并不长。少煊心底略沉,果然与他想的一样,璇玑来找了他回去之后便出去了。

握着桌沿的手微微地收紧,他的眉头紧蹙,那么,为何出去了两次?

第二次是带了璇玑出去,第一次又是带了谁出去?

可侍卫又说,第一次马车回来的时候车上依旧是两个宫女,孟长夜也已经派人查过后苑的宫女,所有人的身份都可以对得起来,唯独少了华太妃的贴身宫女。那应该是第二次出去没有回来所致,可是第一次璇玑没有出去…

少煊细细地想着,忽地一惊,是不是华太妃!

他蓦地站了起来,根据侍卫的说法,从她们出去到回来用的时间…少煊心中已然有数。孟长夜看他的神色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欲开口,便听他道:“离这里车程半个时辰的地方可有镇子?”

郢京极其周边的地方孟长夜是极为熟悉的,那张细致的地图犹如刻在他的脑海里,和楚灵犀比起来,他确实是笨了点,可是他总记得秦沛说的,笨鸟先飞。他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记住那张图的,就是为了以备不时只需。西凉虽是已经太平了近四年的时间,可是他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孟长夜细想了想,才开口道:“周边最近的就三个镇子,西侧的双环镇,东南的铜湾镇、还有南边靠近武阳城的袁镇。”

少煊已是抬步出去,孟长夜追着上前,听他低语着:“袁镇既是靠近武阳城,他一定不会选择那里。”一旦出事,武阳城里就直接可以调兵出来,薄奚珩不是那么傻的人。

孟长夜又在他身后细细地说了一遍。

少煊早已换下衣裳来,寺外的人已经备好马,他只翻身上了,开口道:“带了人去铜湾镇。”双环镇既说是因为镇外两条河流环住镇子因此得名,那也便不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一旦出事,撤退不便。所以他断定人就在铜湾镇!

握着马缰的手一紧,他大声一喝驱马上前。

双眸略微一合,回想着分析的点滴,应该没有遗漏,应该没有。

他只能堵这一把,他带的人手要分散三处找寻怕会吃力,此刻去调兵他也没有这个心思等。

“皇上!”孟长夜骑马追上来,少煊的速度没有减慢,而是越来越快。

璇儿,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已经好几天了,夏玉在夏清宁失踪的地方逗留,每日也不曾瞧见有可疑的人再出现,他将夏清宁出事前的屋子长包着,掌柜的自然是乐得高兴,每日瞧见他都是眉开眼笑的。

客人付钱不住,还不必端茶送水,不必每日打扫,这么好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喜欢呢?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及至傍晚了,夏玉抬眸看了看天色,皇帝与璇玑去御福寺也该回了,他没有多想,径直回了宫。守着宫门的侍卫见是他进去,也都不拦着,夏玉倒是不免问了句:“皇上可回来了不曾?”

侍卫摇头,说是不曾。

夏玉怔了怔,倒是没有迟疑,依旧还是入内了。拐了弯,再看不见那宫门,他却是行至另一侧的宫墙前,翻身出去。外头,果然瞧见一个人影匆匆离去。

他心下微沉,这几日不曾发现夏清宁的踪迹,他自己倒是被跟踪了一整天。是西凉皇帝的人么?

他不太好确定,自己也确实出入宫门太过频繁,若要说西凉皇帝不信他,要派人跟着他,也倒是可以说得过去。但是,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公主如今还在西凉皇宫内,他们还怕他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么?

目光落在那人的背影上,他没有再迟疑,举步跟了上去。那就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在跟踪他。

莫宅。

韩青低声道:“主子,可要兴平公主死在郢京?”

薄奚珩想了想,却是道:“此事不急,你让人收拾东西,我们先行离开。”

“主子…”韩青一阵吃惊,随即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这个藏身之地不错,却是不能再待了,华太妃还在御福寺里,万一她开口将他供出来,亦或者是皇帝在她的口中套出什么,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转身,再次回到璇玑的房门前,他推门入内,瞧见女子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她的手还紧紧地捂着小腹,下身竟是怵目惊心的一滩血,早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裙。她的眉头紧蹙着,似还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璇玑的眼眸微转,似是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略睁开眼睛,果然瞧见男子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口。她蹙眉低笑:“你可满意了?”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都听不见,苍白的唇上留着一片殷红的血,那是生生咬破了嘴角所致。

他不说话,上前将她抱起来,转身出去。

璇玑有些吃惊,抬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你要…干什么?”

“带你换个地方。”他的话语淡淡的,听着,不像高兴,也不像愤怒。

她的眼眸却是略撑了撑:“少煊要来了?”浑噩的眼睛里,竟又像是瞧见了一丝希望。

薄奚珩低哧一笑:“来了又如何?”

璇玑却是阖上了眼眸,来了又如何?呵,他不会知道的。腹中的绞痛还没有停止,她略咬着牙,却忍着没有哼出来。整个身子却是不住地颤抖着。他低头看了看她痛苦的样子,忽而开口:“璇玑,后悔么?”她当初若是选择他,此刻也不必受这种苦。

璇玑似是想笑,抬眸望着他,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话语清幽:“你呢,后悔么?少煊说,当年先祖皇帝要传位的人本就不是你。”这些,少煊自然不会告诉她的,不过她心里清楚得很。

因为提及了少煊,他果然没有怀疑,冷声道:“他说的你就信?”

璇玑信的,不过是自己亲眼看见的那遗诏罢了。她再次艰难一笑,吐字道:“他还说,你为了这皇位,杀了一心为你的女子…你又后悔么?”顿了下,她笑得凄凉,“对了,她叫云儿。”

云儿,云儿,她在他的心里果真轻如浮云啊。

薄奚珩却是这一刻动了怒:“你没资格提她!”

璇玑竟是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她没资格?她若是没资格这个世上还有谁有资格!

心里亦是愤怒,眸光落在他的脸上,她还是要说:“就因为她一心为你,而我一心为少煊么?”他当年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她,而如今却肯用六年的时光来缅怀,只因在他的心里,只有云心最完美的一面。在他的心里,云心一心为他,从不曾背叛。

心头刺痛,璇玑紧咬着双唇,血腥味蔓延开来,倘若此刻让他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一心为他的云心,他此刻会如何?气得直接扼死她么?

呵,会吧,他也许真的会。

因为在他心里唯一纯洁的人,竟也会背叛他,这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的人生其实很失败,他谁也不信,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可是璇玑此刻还不能死,她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样渴望活下去过。

外面,阳光已经被渐渐地敛起,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璇玑很累,身子又好痛,可是她知道此刻不能睡。他这么急着要走,必然是担心少煊找上来,双手微微摸索了一遍,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件东西可以留下做记号的。出来的时候换了宫女的服饰,全身上下已没有一件她的东西,就算少煊见了,也不会觉得熟悉。

马车停在外头,边上有人守着,薄奚珩抱着她上前,将她放上马车。一侧韩青过来,开口道:“主子,可要叫人绑着她?”

薄奚珩睨视了车内女子气若游丝的样子,才道:“不必了。”方才她抓着他衣襟的时候,十指无力,,怕是此刻连颗扣子都解不开,连走都走不了,还怎么能逃?

听他如此说,韩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回身去安排其他的事。

璇玑侧靠着壁沿,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很快,又有一人被丢进来,她瞧了一眼,是夏清宁。他的身上果然是被绳索被绑了。

“璇玑!”夏清宁被丢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车内的血腥味,此刻见璇玑下身的衣裙上全是血,他的脸色大变,“他们把你怎么了?”

璇玑虚弱地笑笑:“我没事,夏公子还好么?”

他皱着眉,都这样了,怎么还说没事?

腹中的不适再次传来,璇玑紧蹙着眉头,低低呻吟出来。夏清宁急着唤她,她咬着牙,低声道:“他给我喝了堕胎药。”

“什么!”夏清宁的音色一沉,目光再次看着她那群沾染着鲜血的衣裙,那这孩子…

他也曾有过孩子,当年兴平流产的时候因为身子虚弱,在床上整整躺了半月,叫他心疼得无法言语。此刻听得璇玑如此说,夏清宁心里却是恨起来,他真是残忍,连腹中的胎儿都不放过!

“璇玑,帮我解开绳索。”他将声音压低。

璇玑自是知道,薄奚珩是以为她此刻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才没有绑着她,可她现在放夏清宁,根本就不是救他。他受着伤,又如何带着她逃出去?

想着,便摇头:“现在不行。”她要等,也许少煊可以赶得急的!

夏清宁沉默片刻,才道:“那你走。”她没有被绑着,若是有机会就能逃。

璇玑却苍然摇头:“我走不了。”掌心贴着小腹,她不能贸然行动的,她不能。

马车已经缓缓地动了,璇玑不觉掀起了窗帘朝外头看了一眼,见所有的人都已经上了马,她还看见薄奚珩,他的脸上再次上了那张琉璃面具。还有韩青等人,也都穿了斗篷,一如三年前,她在离开郢京很遥远的地方遇见他的时候一样。

大队的人马涌入铜湾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孟长夜下马问着一个路人:“今日可有马车进来过?”像这样的小镇,平日里也不会有很多的人往来,所以马车入内,该是会有人注意的。

果然,那人指着前面道:“像是去找莫老爷谈生意的吧。”

莫宅住着的是生意人,去找他的人,不就是谈生意的么?

孟长夜才回身,见少煊已经策马上前,他也忙翻身上马跟着上去。

前面不远处,果真有一座莫宅。少煊跃下马,侍卫们忙已经上前,都怕让皇上出事。门前的灯笼都还摇曳着,里头却像是寂静得如一潭死水,少煊心头一震,命人撞开了大门,他冲进里头去,见院落内,早已空空如也。这么大的宅子,不可能连一个家丁丫鬟都看不见。

“什么人!”外头一个侍卫从一侧拎了一个人出来,孟长夜回眸看去,竟见是一个身着浑身破烂的乞丐。他被侍卫冷不丁地拉住去,一脸的惊恐。

孟长夜已经回身走去,沉声道:“你在这里作何?”

那乞丐吓得跪在地上,小声道:“小的…小的是听见这整夜的莫宅都很热闹,便来瞧瞧。”

“你见了什么?”少煊冲上前去。

乞丐见来人衣着不凡,周围带来的又都是官兵,心想定是一位大官儿,便将手中的空碗举了举:“大爷请赏口饭吃。”

少煊随手解下腰际的玉佩丢进他的破碗里,那乞丐才点头哈腰地开口:“莫宅正搬家呢,大爷,莫不是莫老爷犯了事么?”

少煊不答,只问:“往哪里走了?”

“喏,就西北的方向。”乞丐直直地一指,目光落在碗中的玉佩上,借着火把的光,他隐约可以瞧见那玲珑剔透的成色,嘴角露出的笑意越发地浓了。

少煊回身之际,却是“嗖”的一声抽出了孟长夜腰际的佩剑,抬手一挥,只听“砰”的一声,面前的乞丐已经到底咽了气。孟长夜吃惊之余,忙俯身捡了少煊的玉佩,吩咐侍卫们收拾残局。回神时,已听少煊开口:“反方向追!”

这乞丐说莫宅整个晚上都在搬家都很热闹,那为何他们进来时问的那路人却不知道?铜湾镇本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是薄奚珩走的时候真的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早就人尽皆知了。他要走,也只会悄悄的走,又岂会满城风雨?

这乞丐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有问题,看来他真是猜到了他会来。

那璇儿会不会有事?

心里紧张得不行,他此刻什么也管不了了,只能拼命地往前追赶。

他到底慢了多久,到底慢了多久!

璇玑原本的强撑着不睡的,只是身子倦得厉害,也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她就靠在车壁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夏清宁见她的脸色极为难看,心中担忧,便朝外头叫:“她都这样了,你们不找大夫给她瞧瞧么!”

璇玑隐约听得“大夫”二字,竟又猛地睁开了眼睛,低声道:“夏公子,不要求他们。”

她朝他软软一笑,又言:“我自己也是大夫,我自己清楚着。”她又转了口,“你呢,你还好么?”

他愣了下,才点头:“我好多了,你该担心的人是你自己!”流产不是小事,当年兴平流产的时候就差点有生命危险!夏清宁咬着牙,可是现在,他逃不了,也救不了她!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回京…”这句话,他其实一直很想对她说,就是没有那个机会。

璇玑吃了一惊,看着他的样子,忽而便笑了:“那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为了少煊,是她自愿的,没有人对不起她,他也不必觉得抱歉。

况且,兴平公主被挟持,也与自己脱不了关系。她若不来,会良心不安。

夏清宁的神色黯淡:“璇玑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却救不了你。”

一句“好人”,叫璇玑心头不免一颤,她是么?他可曾知道,她也曾双手染血,她也曾算计着谁谁的生死,她也曾心狠手辣过。呵,事到如今,却还能换得一声“好人”,璇玑不免觉得有些想要笑。

她才不是什么好人,是以今生才会如此磨难,上天会扬善惩恶的,谁也逃不过天命。她只是努力在弥补过去的错误,从此不再杀生不再害人。

四年前,她第一次与穆妁说话的场景仿佛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想着她的那句“要做个好人,来生才不会再受苦受累”,她的嘴角不免牵出一抹笑,她那时候是不信的,甚至看着妁儿为她吃苦都无动于衷,可是现在,她却又突然想信了。她想做个好人,想着和那些她爱的,她在乎的人可以不要失去。

靠着壁沿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马车的颠簸几乎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下身,似是又有血流出来,她忽然惊慌地哭起来…

夏清宁被她吓到了,急着叫她:“璇玑,你怎么样?璇玑!”

她轻摇着头,只是害怕,她心里害怕。这个时候,她突然很想少煊可以在她的身边。原来她也有脆弱的时候,也会有想要被保护的时候。

薄奚珩听得马车被传出的声音,略略皱了眉,她下身流了那么多血,是该给她医治的,只是此刻他们没有时间停留,能不能撑下去,就看她的造化了。留着她对他自然还有用,可是他不会为了她冒险让人给追上。不知为何,他忽而想起她今日在他面前提及云儿的那几句话,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这辈子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云儿,不可能!

夏清宁担忧地看着璇玑,可是他现在再急又有什么用?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忽而听得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闯入。马车不免停了下来,璇玑吃了一惊,夏清宁被捆绑着躺在车上,他是看不见的。

璇玑朝窗帘看了一眼,她这里亦是看不见,不过她听见了打斗的声响。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么?

她的心头一喜,忙俯身替夏清宁解开绳索,她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只低言着:“像是有人来了,我先给你解开绳索,一会儿见机行事。有机会,你就走!”

夏清宁惊得撑大了眼睛:“那你呢?”

“我…我走不了。”

“我带你走!”她那么勇敢,救兴平,救自己,他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那他还是个男人么?

璇玑惨淡一笑,摇头道:“我好痛,走不动,会拖累你。”

她解了好久,才将他手上的绳索解开,夏清宁起了身,自己将脚上的绳索也解了,悄然朝外头看了一眼,马车周围,依旧守着很多人,而前面不远处,有一堆人打斗在一起,来了多少人,他看不清楚。他只见薄奚珩与韩青坐在一侧的马背上,冷冷地看着。

“如何?”璇玑压低了声音问。

他略摇头:“不清楚。”回转了身子,他只道,“璇玑,记着,就呆在马车口。”坐在外面,他回来带她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璇玑想要拒绝,只见他伸手拔下了她头上的仅剩的一支简单的珠钗,运气将珠钗飞刺过去。

薄奚珩只觉得胯下的马儿突然一声长鸣,他情急之下只能牢牢地拉住了马背,马儿已似发了狂,猛地朝前冲去!

“主子!”韩青吃了一惊,忙策马跟上去。

“咳。”夏清宁略一低头,大口的血喷在马车上,方才那一击他是出了全力,只有薄奚珩的马惊,守卫的人才会松懈。他当下起身出去撂倒了一个侍卫,反手抽出他腰际的剑,与边上的人纠缠起来。

薄奚珩是被想到马车被的人会偷袭他,夏清宁不可能自己松绑,璇玑已是连说话都没力气了,还有力气去解那绳索么?胯下的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薄奚珩只回头看了一眼,见夏清宁出了马车。

韩青追上来,他只道:“不必管我,回去!”

璇玑的心疯狂地跳动着,夜幕里,竟是听得一声“清宁”,她心头一震,那是…

夏清宁也猛地回眸,不远处的一抹身影,他再不必细瞧,怎还会不知道来者是夏玉?

“哥!”

夏玉早就听得出他的声音有异,架住了劈下来的刀剑,他只咬着牙:“先走!”他一路跟着那人来,先是见了一座宅院,他去的时候,外头已经听着马车,还有好多的人候着。他也不敢贸然上前,直到看见夏清宁被带出来丢上马车。他心里震惊无比,没想到竟是找到了夏清宁!只那时候天色没有完全黑,他也不敢贸然行动,这次,倘若不是不慎被发现,他也不会与他们打起来。逼近那么多人,他功夫再好也是寡不敌众。可是现在,没的选择了,只能拼一把。

璇玑不免掀起了车帘,见夏清宁已经近前,伸手将她从车上抱下来,璇玑吃了一惊:“夏公子!”

“没事,我抱你走。”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丢下她离开的。

“可…”她担心他身上的伤,还有夏玉,他一个人来的么?他们走了,夏玉怎么办?可是眼下这么混乱,她也知道她过多的话,会叫他们分心,也只能无奈地闭了嘴。

夏玉远远地看着夏清宁离开,却见他又抱着一个人,心头吃了一惊,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