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树枝繁叶茂,遮得阳光也几乎透不下来。有风吹来,感觉凉凉的,竟是有些阴冷。靖儿的步子略快,抬眸之际便已瞧见那抹身影。

靖儿有些刻意放轻了步子,缓缓地靠近。他并没有觉察到,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靖儿凝望着他,从她来到现在都不曾听他说过一句话。靖儿的心头难受,莫不是他每回来这里,都如此么?脚步微微移动,便是踩到了地上的树叶,少煊的眉心微拧,蓦地回头。

“靖儿?”他的脸上全是讶然。

靖儿不想被他发现了,有些尴尬地笑:“原是想找父皇下棋解闷的,别院的侍卫说您来了这里。”

少煊伸手拉她过去,笑道:“既是来了,给你母后上柱香。”

“嗯。”靖儿上前跪下,又闻得少煊道:“也记不清我们父女有多久没有一道来看过你母后了。”他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悲凉。

靖儿小心地将香火插上,眼圈有些微红。

怕父皇来此地伤心自责,所以她从来不主动说要来。甚至是他来,她也权当做不知道。有时候,她会独自偷偷地来,陪母后说会儿话。

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母后,您一定要保佑靖儿能等到雪莲花开,一定要保佑父皇长命百岁。”重重地磕了头,倒是把少煊吓了一跳。

忙伸手扶了她道:“何以行此大礼,你母后知道你的孝心也罢了。”

靖儿笑笑,起了身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这里风大,不让人跟着,怎的也不带件挡风的衣裳?”

少煊低语着:“来的时候日头还大着。”

靖儿不语,可现下都什么时辰了,他必是待着待着就忘了时间了。

“父皇…”靖儿才开了口想说来意,便见他别开脸去咳嗽起来。她忙上前替他抚着背,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靖儿已然开口,“怎的咳嗽又严重了?”

她几次叫孙全去问,太监回来都说太上皇的咳疾好些了。可她如今瞧了,哪里有好?

孙全也是长了本事了,连她也敢骗了!

少煊握着她的手道:“没什么,大约是今日吹得风多了。父皇倒是看你像是消瘦了,朝中事务繁忙么?”

靖儿开口道:“记挂着您,您说我能不瘦么?”

一句话,说得少煊再无话可答。兀自笑笑,他这个女儿是越发地厉害了。

小心地扶他过一侧坐了,靖儿又道:“母后您看看,您看看他,靖儿长大了,他不想要靖儿了!”

“胡说什么。”他淡笑着说。

靖儿依旧沉着脸:“怎是胡说?您如此不爱惜自个,药也不怎么吃,不就是不想永远陪在靖儿的身边么?”她别开脸,看着倒像是真的生气了。

“靖儿。”他无奈地笑,伸手拉过女儿,轻拍着她的背道,“父皇会好好吃药,父皇最好永远陪着你,永远都不要分开。”

靖儿忙抓着他的话:“那可是父皇说的!”

“父皇说的。”

“那好,传闻今年上天山能寻到雪莲花,靖儿这便亲自走一趟去采药!”

“靖儿!”少煊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才要阻拦,见她挣开了自己的怀抱,一本正经道:“此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父皇也无需再说。”

“天山雪莲不过是个传说,那就真的有?”少煊自是担心她。

靖儿却是笃定地道:“不,真的有!而且这次我也一定会寻到的!”她亲眼见过,并且还亲手拿过!况且这一次,是夏玉说的,她信他!

“父皇!”她转身又狠狠地抱住他,突然哽咽道,“如今靖儿只剩下你了,靖儿很怕父皇有一天也会离开我!所以请父皇允准了,可好?”

她的话说得少煊心头沉痛,女儿只剩下他了,女儿到底是为了江山放弃了自己的最爱,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八月,太上皇久病未愈,皇帝亲过御福寺替太上皇诵经祈福。

那明黄色的身影才入了禅房,禅房的后窗被人打开了,再出来之人却是身着了常服,轻车熟路地从御福寺离开。

孙全还是觉得不妥:“皇上,不如多带些侍卫去…”

“废那么多话,你是嫌人家不知道朕…咳,不知道我出了郢京么?”靖儿头也不会,跃上马背就驰骋而去。

孙全吃了一惊,忙跟着上前。

怕错过花期,一路上靖儿都不敢耽搁,这次若是再错过了,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日夜兼程,不过五日便到了天山脚下。

孙全见她下了马,忙跳下去,上前扶住她道:“公子还是歇一歇,您脸色很不好。”

靖儿却是摇头:“无碍,可能是没怎么睡的缘故,下马走走也便好了。”这几日身子确实不太舒服,靖儿也只以为是累了,倒是没放在心上。她一向身体很好,想来也是无碍的。

孙全听闻她这般说,也不好勉强什么。转身取了裘貉带上,山下虽然天气炎热,可一会到了天山顶上,那可是冰天雪地的,会冷得受不了。

他才想着,见靖儿已经径直上前了,此刻孙全只能疾步上前,小心地搀着她。

等他们走后,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迟疑了下,到底是沿着他们去的路上山。

靖儿与孙全走了约莫个把时辰,气温已经渐渐地降下来了,再是往上,风冰冷得刺骨,还夹杂着雪花吹上来。孙全忙给靖儿裹上了裘貉,见她的脸色比方才上来的时候还要难看,他不免又担心起来:“公子,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歇?”

“孙全,你好烦!”靖儿斜睨了他一眼,她一心只想着快点着天山雪莲。传闻雪莲花在每年的七八月份盛开,如今已经八月份了,她怕会错过时节啊!

孙全只得道:“不然您先歇着,奴才继续找?要不等明儿,奴才花些银子去找了人来帮着找?”

风呼呼的大,靖儿却没挺清楚孙全唧唧歪歪到底在说什么。她的双眼细细地看过周围的任何地方,生怕遗漏掉任何一处。孙全见她不说话,叹息着,也只能跟着她找。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这里风雪尤其的大,头顶的太阳几乎被遮得瞧不见,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靖儿却始终不说一句下山的话,双手拢紧了裘貉,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前。

再冷再难都不怕,她只想着这次来找到雪莲花的机会很大。那她就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孙全吓得忙扶住靖儿:“公子小心!”

她的身子有些软,却还是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用脚拨开那踩到的东西。

是一些吃过的果核,看着还是新鲜的。

孙全皱起了眉头,靖儿却是变了脸色:“这里还有别人!也是为了天山雪莲么?”

孙全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个,他忙趁机又道:“公子,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下山再说吧!”皇上要是出了事,他一百个脑袋都赔不起啊!

靖儿蹙眉:“别一惊一乍的,就是有人,他们又何以知道我是谁?”

“这…”孙全语塞了。

再往前,脚印也越发地清晰了,看起来还是不少人。靖儿忽而又想起夏玉的话,莫不是有很多人都知道如今天山雪莲好求,才急急来的?这般想着,她心下越是慌张了,且不说那些人是谁,她都不能叫他们先拿了去!

又是走了好久,眼前望出去阵阵的晕眩,靖儿晃了晃脑袋,身上不适的感觉越来越甚。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人?”

孙全立马警觉起来,见前面探出几个脑袋来,孙全拉住了靖儿不让她再往前。那边的人却是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大声道:“大人,有两个可疑人!”

随着他的叫喊声,那边风雪里又走出一名男子来,望过去只见他着了斗篷,看不清楚样子。

孙全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靖儿的眼睛使劲撑了撑,待近了,她与来人都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徐一晟,怎么会是你?”靖儿是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徐一晟!

徐一晟显然比靖儿还要讶然几分,他的脚步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步也动不了了。脑中定定地想着这西凉皇帝是如何得知他们在天山的?她…她可真是厉害,怎的处处就喜欢缠着皇上!徐一晟咬着牙,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际的长剑,皇上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生活,她又想来破坏么?可是他不想再让皇上的生活起任何的波澜了!那么此刻,他是否该一不做二不休…

徐一晟的心里忐忑地想着,他的余光微微瞥向后面,生怕此刻完颜宇就上前来。

心下一横,只听“锃”的一声拇指将剑刃推开,徐一晟才要上前,忽见面前之人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孙全急着搀住靖儿:“公子怎么了?”

靖儿摇了摇头,再看徐一晟时,见那景象又模糊了些。她动了动唇,忽而听得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一晟,发生了何事?”

徐一晟“啊”了一声,慌忙转身欲拦着完颜宇:“主子,没什么…”

“一晟,让开。”徐一晟跟着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每当他这个时候,完颜宇就知道他定是有事要瞒着。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侍卫,完颜宇欲开口,目光在扫过前面两人时,他的心底狠狠地一震!

此刻再顾不得什么,疾步冲上去,扶住了靖儿的身子,急着问:“你怎么来了?”

是完颜宇…

靖儿撑了撑眼睛,瞧见他那张放大的脸,她蹙了眉:“那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们几月未见,如今见了,她虽被厚厚的裘貉裹着,可完颜宇依旧感觉到了她消瘦的身子。他一阵心疼,回头就朝徐一晟喝,“一晟,是你伤了她?”

徐一晟惊愕不已,他不过拔了剑,可还什么都没做!

“主子,属下…”

他才要说没有,见完颜宇猛地回头,全部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靖儿的身上:“瑶瑶!”他发现她几乎站不住了,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叫得大声。

靖儿觉得小腹有些不适,这次月信已经推迟了很久了,她只以为是这段日子奔波劳累也不曾在意。如今难受了,还以为是月信来了,靖儿的脸色极为难看,心里还想着不想在完颜宇面前丢脸,是以用力想把他推开:“走…开,我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没事!”完颜宇整张脸都变了,再欲开口说什么,见面前之人双眸一合,身子直接软倒了下去。

孙全急呼了声“公子”,便见完颜宇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他回头见徐一晟还傻愣愣地跪在地上,便喝道:“还跪着作何?马上下山去备马车!”他们来的时候全都是骑了马的,此刻看靖儿的样子如何还能骑得马?

瞧见完颜宇的脸色,徐一晟再不能说什么,急急就奔下山去。

边上一人急着问:“主子,那我们还继续么?”

“继续!”完颜宇冷冷地说着,抱着人跑得飞快。

一行人急匆匆地下山,从一侧山坡后面悄然走出一人。

夏玉怔怔地看着完颜宇从他面前走过,他迟疑了良久,到底是没有上前。是他骗得靖儿来这里的,却是不想完颜宇竟是也在!夏玉叹息一声,莫不是这才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

寻了最近的镇子,徐一晟又先行找了客栈。

大夫来过之后,欣喜地朝完颜宇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大喜啊…”

这后面的话徐一晟是听得有些恍恍惚惚的,此刻瞧见大夫出去,他也顾不得身份,急急就追了出去。追至客栈门口,徐一晟才一把抓住了大夫的手。

大夫被他吓得不轻,徐一晟发狠似的开了口:“方才在里头的话,你给我再说一遍?”他的眼睛冒着火,开什么玩笑,男人怎么能够怀孕?徐一晟真觉得此刻呼吸空气都能叫人噎着了!

靖儿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屋内已经点了灯。她睁眼便瞧见有人影坐在床边,她的一手还被紧紧地握着。

“瑶瑶!”完颜宇急着便唤她。

靖儿还想着自己是否叫他知道了丢脸的事,脸“腾”的就红了,低声问:“怎么是你?”

完颜宇瞪着她看,握着她的手越发地紧了,急急就开口:“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瑶瑶!”方才他听大夫说的时候简直是高兴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倒是暗暗地掐了自己不下百次,唯恐自己发了梦。

靖儿一阵糊涂,他知道什么?

她便只问:“孙全呢?”

“煎药呢。”完颜宇笑着道。

靖儿不觉撑起了身子:“药?”

完颜宇忙按住她,皱眉道:“大夫说你长途跋涉动了胎气,此刻可万万不能乱动了!”如今回想起来,他还悔恨自己抱着她怎么就没能再走得快一些呢?

靖儿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定定地看着完颜宇良久,瞧着他脸上的笑不像是骗人的,又想着自己的月信那么久不来,竟是…怀孕了!

“啊。”她像是受了惊讶,猛地推开了完颜宇坐起来。完颜宇被她吓了一跳,忙又探过去,柔声问:“怎么了?你放心,现在没事了,没事了。”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靖儿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她蓦地又想起那次与夏玉分开时,他给自己把脉时露出的那种惊恐的样子,还有他特意嘱咐自己在出郢京之前务必不要让太医把脉…

夏玉必是那时候就知道了,他故意不说,故意引她来天山…

想到此,靖儿的心头一沉,这么说来,能找到天山雪莲的话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那父皇…

完颜宇只感觉她的手摸到冰凉了下去,他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忙将她搂进怀中,吻着她的额角道:“怎么了?我在这里,瑶瑶,我在这里。”

她突然哽咽地哭起来,她是满心欢喜来的,难道又要两手空空而归么?

“瑶瑶…”完颜宇被她吓坏了,抬手摸着她的额头,“是哪里不舒服么?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靖儿哭得说不出话来,夏玉骗了她,可是她有孩子了,她和完颜宇的孩子…

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着,对这种事靖儿自是一点都不懂的。伸手不自觉地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心底竟像是有了点点的安慰,为了这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

终章:长相守

孙全在后院熬药,抬眸就瞧见一直倚在墙边的徐一晟,孙全也不知他究竟怎么了,似乎是从房内出来后,整个人就魂不附体了似的,偶尔孙全找他说话,徐一晟也是一句话都不愿说。苏荃摇了摇头,端了药就朝前面走去。

黑暗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掷过来。孙全的功夫是极好的,那小石子还未触及他的衣角,就见他闪身躲开了。

“谁?”孙全回眸之际瞧见一个黑影闪过,他当下没有多想,施展了轻功追了出去。

那跑出了几里路却突然停了下来,孙全警觉地盯着他,沉声问:“什么人?”

待那人回过身来,孙全才吃惊不小:“夏大人!”

夏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前将他拉至一侧,小声道:“公公莫要大声说话。皇上可安好?”

孙全本能地回头看了眼,他也不答,只问:“夏大人如何得知皇上来了此地?”

瞧着他还是防着自己,夏玉也不生气,只道:“你将这个收好,是一个安胎的方子。”

孙全的手一颤,看夏玉的眼神已然不一样了。夏玉又道:“恐怕还得劳烦公公回京一趟,皇上怕是要在此地逗留甚久,公公只管回去找了钦天监的人,随便编个理由,相信公公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办事。”要寻理由的时候钦天监的最好用的,那些关乎星象的东西本就是玄乎其玄的,偶尔糊弄一下人,谁都辨不出真假。

将手中的方子收好,孙全却是趁其不备,一把扣住夏玉的脖子,冷声道:“夏大人如何得知的这些?”孙全也是乱了,压根儿就想不出夏玉怎的来了这里,还知道皇上有了身孕的事!

夏玉没有反抗,他像是放心地笑了笑,才低声道:“公公如此也是应当,只是护着皇上的心,我与公公是一样的。”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

孙全怔怔地盯着他看了良久,昔日皇上为了夏大人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孙全在心底缓缓思忖着,到底是松了手。看着孙全匆匆离去,夏玉才真正地放了心。他尾随一路跟着他们来这里,如今亲眼看着将靖儿交到完颜宇的手上,夏玉倒也安心。

与这客栈隔开一条街的一家客栈里,兴平公主闻得有人敲门,忙跑出去开门,见果真是夏玉站在门口。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忙侧身迎他入内,又替他倒了茶问:“你去哪里了?”他将她安顿在这里就匆匆出去说有事要办,也不告诉她什么事,她一个人在这里干等着,着急的很。

见她如此着急,夏玉轻握了她的手安慰着:“我不过是去外头看看有哪里可以开医馆的罢了,没什么大事。”

闻言,兴平公主倒是松了口气,回眸之际却是瞧见他颈项处那几条红印,她惊得花容失色:“怎么了?谁伤了你?”

夏玉失笑着:“你先坐下,怎的一惊一乍的?大约是被蚊虫咬了,挠得厉害,就有了印子。”

兴平公主到底是被他哄住了。

夏玉喝了口茶,倒是真的愉快。

靖儿需得在此多住一段时日了,那他们也暂且先住下,等靖儿的孩子出世,他才能放心离开。

亲自喂靖儿喝了药,完颜宇又替她掖好被角,才在她身边坐下,皱眉道:“有了身孕你怎还能上天山?简直是胡闹!”方才听大夫说的时候,他满心的欢喜。可现下想起靖儿身子虚弱才经不住折腾,他又比谁都着急起来。

靖儿此刻放觉得平静了些,不过夏玉的事她也不想告诉完颜宇。孙全去熬药熬了半天不回来,此刻端进来的药她喝着也觉得不平凡,心下自然知道孙全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

夏玉,他必然也在此处。

“瑶瑶?”见她不说话,完颜宇心知自己说话重了,忙又哄着,“好瑶瑶,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他是关心则乱了,否则这个时候,哪里舍得吼她?

其实靖儿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此刻听他开了口,她只问:“你怎的在此?”

他怔了怔,这才道:“你把天山雪莲让给了我,我自然是想来将功补过的。”

他的话说得靖儿心里一阵感动,闻得他又道:“其实两年前与你一道来过之后,我每年都来,往后,也会来。我只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你。”说及此,他已经欣喜不已,握着靖儿的手也用了力,怕这是梦,一个不慎就醒了。

其实今日之事,于靖儿来说自也是一件喜事。那日趁着他熟睡偷偷都离开,她也以为往后他们二人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能在一起,却不想上苍竟叫他们在这里遇上了。

这就是缘分么?

靖儿在心底定定地想着,夏玉将她骗来天山也必然是因为她怀孕的事,那时候夏玉人在郢京,也不可能知道完颜宇会来天山。目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脸上,靖儿的眼眶微微泛了红,她大约明白夏玉的用心良苦了。

怨不得父皇即便知道夏玉对母后有情也从不生气,想必当年,他亦是这般尽心尽力地为母后。如今他也为她考虑得这般周全,靖儿心中除了感动只有感动了!

三日后,孙全先行回京。

又十日,京中传出消息,说钦天监观得北方星象有变,恐有灾难发生,又说只有皇上真龙天子的阳气才能将其镇住。孙全再回来时,领了精锐禁卫军过来护驾。但说是护驾,那些禁卫军也只是将那镇子包围起来,听闻皇上是卫府出巡的,甚至是没有一个侍卫见过皇上的脸。曾有侍卫私底下在议论,说皇上兴许压根儿都不在这里,他们都不过是被拉过来做的一个幌子。

孙全将这些话说与靖儿听的时候,闻得她笑:“倒是还有比你孙全聪明的人!”

孙全只笑着,也不生气。他知道皇上在与自己说笑,不过他自然不会将那些禁卫军真的带来靖儿住的小镇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过即便有侍卫这般揣测也不碍事,谁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在哪里。

靖儿回眸之际,瞧见完颜宇正要出去。他见靖儿坐在外头凭栏处,忙大步过来,皱眉道:“怎的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里头待着么?”他说着便要扶了靖儿入内。

靖儿无奈地拉住他:“我已经没事了。”今日外头阳光好的很,她也喜欢出来坐坐,生的一个人闷在里头也没趣。

“没事也不能随便出来!”完颜宇却是不依,想起他们在天山见面的时候,她昏倒在他怀里的样子,完颜宇事后是越发地后怕了。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还有他即将出世的孩子,叫他如何不紧张?

孙全原本担心着,不过这段日子看完颜宇对自家主子这般上心,饶是孙全也被感动了。

靖儿起了身,却是不想入内,她用力拉住了他,抬眸瞧着他:“我想和你一起去。”她知道他这是要上天山,如今已近八月底了,天山雪莲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除了刚开始几天他陪在她的身边一步不走,待靖儿身子好点,他便会日日亲上天山。可是靖儿也想去,她这次来,自也是为了父皇的病。如今虽是知道夏玉那话是骗人的,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靖儿就不会放弃。

完颜宇听了,不免脸色一变,立马拒绝道:“不许去,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上头冰天雪地的,就是他也觉得冷得很,他如何舍得让她去?

靖儿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完颜宇适时打断:“没有可是,瑶瑶。上天山,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找。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地养着身子。”他抓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说着,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拗不过他,靖儿只能无奈地应下了。

瞧着他出门,靖儿送他出去,见徐一晟正准备好了过来。靖儿顺口嘱咐着:“徐大人好好看着他,定要确保他的安全。”

靖儿倒是没觉得尴尬,徐一晟可是从头尴尬至此了。如今他虽是知道了西凉皇帝竟是个女人,可是每回对着靖儿,他都说不出的窘迫。

徐一晟胡乱应着,然后上前替完颜宇牵了马来。

靖儿与孙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这才回身。

这座大院是后来买下的,靖儿要在这里住上好久,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再说客栈人多口杂,也不安全。孙全从京中回来的时候还带了怜羽丫头来。

此刻见靖儿回房,怜羽忙又端了燕窝进来,笑着道:“才炖好的,小姐尝尝。”

成日吃这些,靖儿听得就想吐了。

推托着说不要,怜羽哪里肯,非得逼着她吃了才放心。

孙全在一侧笑着道:“主子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开心呢。”

孙全回京的时候,靖儿没让他将这件事告诉父皇,她如今离开郢京那么远,怕父皇会担心,他的身子也不好,倒不如等以后再说。

八月转眼便过,天山雪莲到底是没有找到。完颜宇很是自责,靖儿却没有任何理由能去怪他。

永城三年五月,西凉依旧是个太平盛世。

皇帝回京,还带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朝中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这个孩子的生母究竟是谁。

有人说是皇上微服出巡时认识的一名富家小姐,那小姐在生产时死了。

有人说是孩子的母亲大约是要等着皇上找了好日子再迎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