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禹疆的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凤十五先生猝不及防,被几个少年人放倒了拖到一旁以法力禁闭起来,虽然可以听到看到回首碑前发生的一切,但是却全身僵硬,既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山路那一边传来一阵隐约的婴儿啼哭声,一个柔媚的女声慈爱无比地说道:“好孩儿别哭、别哭哦!乖乖的!”

“娘亲知道你难受,爹爹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我们找到你爹爹,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乖啊!”

“我们要一家团聚了,你高兴不高兴?嘻嘻!”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沉下,黄昏的光线尚不算暗,无人的山路上传来一声声哄拍婴孩的话语,却让人觉得鬼气森森,周围的温度仿佛平白降低了好几度,剩余的一点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听来寻常的婴儿啼哭,也变得凄厉恐怖起来。

女人与婴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回荡在山间,天地仿佛被一片阴森诡秘的气氛所笼罩。一个血红的身影出现在回首碑几十丈之外的台阶上,宁禹疆等早早守在路边一眼看去,来者是个脸色惨白的美丽妇人,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眼眸和嘴唇颜色与身上纱衣一般,都是血红血红的——完全的厉鬼造型。“女鬼”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从气息上判断,应该是不知从何处抢来的凡人婴孩。

看这个德行,一定就是婴血夫人本尊了!

宁禹疆皱皱眉头,向另外三个人使个眼色,自己一跃跳到婴血夫人面前,问道:“谁家的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婴血夫人看看她,冷冷一笑道:“大概是饿了吧,喝几口人血,自然就不哭了。”

如果想用这种话把宁禹疆吓到或者恶心到,那就太低估暴力女的能耐了,只见她无辜地眨眨眼睛,很白很萝莉地问道:“婴儿不是都要喝人奶的吗?大婶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所以没奶水啊?要我给你介绍个奶妈么?”

婴血夫人一双血眸像要吃人般地死死盯着宁禹疆,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臭丫头?!凤十五那个缩头乌龟人呢?”

此处地势低于回首碑,尚未到山腰,所以婴血夫人看不清回首碑附近的情况。

宁禹疆对她的谩骂置之不理,淡然道:“先生他说要以身殉道自焚于回首碑下,希望你能放下仇怨,改过自身。”

婴血夫人听到“自焚”两字时神色一动,随即冷笑起来:“那个混账一生只想着修道成仙,哪里舍得轻易去死?你无须在这里巧言欺骗,指望我心软不去杀他,哼!我今日不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难平我这几百年的怨恨!”说完把手上的婴儿举起就想往地上的石阶狠狠摔去。

宁禹疆从一开始就在顾忌着她这一手,时刻准备着万一她忽然发难要如何营救她手上的婴儿。看这婴血夫人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疯狂凄厉,几道风刃急急向她手臂上划去。

婴血夫人处变不惊,诡诈一笑,双臂一收将婴孩往宁禹疆的风刃上送去。幸好宁禹疆早就想到会有这种投鼠忌器的情况发生,风刃没有灌注全部法力,看情势变化急急往下一拖一带,婴血夫人脚下的石阶石屑纷飞,当即断裂成了几块,裂痕一路顺着石阶延伸到几十丈外,一条平整的山路被破开成两半!

婴血夫人也知道敢孤身一人在这条路上拦阻自己,定然不是普通人,再加上那形貌一看就是风族的嫡系,只是这近百年来几乎不曾见过风族的人出现,对方看起来又十分年幼,甚至连仙气都感觉不出来,应该不会太过棘手。没料到这明显留有余地的一出手,威势也这般吓人。

“凤十五那死龟蛋竟然找到你这样的帮手?!你究竟是何人?”婴血夫人寒着脸问道。

“我叫宁禹疆。”

婴血夫人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但听起来也不是随口杜撰的假名,于是冷笑道:“无名小卒也想挡住本夫人的去路?!你在意这个小杂种?哈哈!好!好啊!”说着双手各握住婴孩的一条小腿,作势要将他生撕成两半!

“停手!你如果杀伤这个婴孩,你今生今世都别想找凤十五先生报仇,我会把你打成残废、废掉你一身魔功,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替凤十五先生娶十个八个仙族娇妻,助他修成仙道,生儿育女,美满幸福地享尽人间快事。”

婴血夫人两眼几乎要喷出两团烈焰,颤声道:“你敢?!”

“我不但敢,而且绝对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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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焚身以火

宁禹疆本来就怀疑凤十五先生惹的是桃花劫、风流债,再一看婴血夫人的长相——虽然算是中年妇人,但五官轮廓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美女,只是神情打扮太“耸”,削弱了那份美感,年龄上跟凤十五先生倒是满般配的。这样更肯定了她的猜想。

对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女人最好的打击是什么?自然就是负心人另寻新欢,过得幸福又快乐,彻底忘记了她这段插曲。

试着用这个刺激婴血夫人,果然这个妖妇马上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婴血夫人深深吸两口气,一声尖啸,提起手上的婴儿当兵器一样就向宁禹疆扫来,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身体了,忽然她像一片柳絮般顺着婴儿带起的风声轻飘飘地荡了开去。

婴血夫人还待追击,却觉得颈后一凉,大惊之下急急向左前方扑去,勉强避开背后的攻击,还未站定,两道带着劲风的无影风刃向她左半边脸削去,幸好她的法力也不弱,反应足够快,脑袋向右一歪避开。

宁禹疆就是想要她这个歪头的动作,一般人头向右歪,右手的动作灵活性必然受到影响,反之亦然,就趁着她右手不便的一刻,一支细细的松针刺入了她的右手中指的指甲缝里,所谓十指连心,突如其来的麻痛令她再也抓不稳那个婴儿,手一松,一阵强风将小婴儿硬生生卷到了一边。

宁禹疆大喊一声道:“柔儿,接住!”

柔儿跃出来一把抱住,几步跑了到了安全距离之外。小婴儿身体出乎意料地健康,胆子也大,这么又甩又抛的,竟然除了腿上几块被抓出来的淤痕外,毫发无损,还叽叽咕咕地露出一张笑脸,似乎觉得刚刚的“游戏”很好玩。

宁禹疆之所以想到用松针扎指甲缝这种伤人的小把戏,就是因为风刃带起的风声太大,怕婴血夫人闪躲之间误伤小婴儿,松针纤细而且不易发觉,以风力驱动,不必非常大的力气就可攻敌要害,风声响动极难发觉,真的扎错了婴儿,伤害也很有限,但是扎到指甲缝里,那种痛楚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不然也不会有钢针扎指甲缝这种著名的逼供酷刑了。

婴血夫人一手拔出手指上的松针,低头一看地上落了丝丝缕缕一大把黑发,正是刚在被颈后的风刃削下来的,一时间恼恨惊惧让她方寸大乱,却也知道面前的少女法力强过自己不是一点两点,要绕过她上山找凤十五先生的麻烦,几乎是绝无可能。

气恨之下仰天惨笑道:“凤十五你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迎战便请了帮手算计于我,你算什么男人!我苏锦绣看错了你!可怜我的儿、可怜的儿……娘亲没办法帮你报仇了!啊……”

声音之凄厉惨烈,听得宁禹疆与柔儿两人汗毛直竖,连本来欢笑着的婴儿也放声哭号起来。两个少女对看一眼,真不知道凤十五先生究竟做了什么坏事,令婴血夫人恨成这样。

“闭嘴!别叫了!我带你去见凤十五先生最后一面就是了!”宁禹疆受不了她的鬼哭,大声喝止道。

婴血夫人一双血红的眸子直直盯着宁禹疆,仿佛不敢相信她明明可以轻易取胜把自己撵下山去,却偏偏放自己上山的事实。

宁禹疆哼了一声,挽着柔儿一闪身就到了山腰的回首碑前,凤一鸣收拾了大量的松枝柴薪围在碑前的“凤十五先生”身边,看见她们到了,向她们眨眨眼睛,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婴血夫人只比她们晚到一点点,看着不远处那个自己想了几百年,恨了几百年的男人,本来想好的骂辞与夺命招数统统忘在脑后,一时愣在那里,怔怔看着他,嘴唇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盘膝端坐着的凤十五先生两眼悠悠望向前方,眼中似是愧疚似是伤痛,不待婴血夫人开口,便沉声道:“往日种种,便算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多年,又做下这许多恶事……但愿我今日一死,可以洗净你的怨恨,不要再造杀孽!”

婴血夫人脸色一变,猛然注意到了他身周密密麻麻围着的柴薪等易燃之物,心中大震:他要死?他真的要死?

尚未搞清楚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伤心,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一步向前冲去,就想将凤十五先生扯开,阻止他起火自焚。

一双手已经伸到他的面前,指尖似乎已经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鼻中好像闻到了属于他的檀香气味,忽然一阵炽热强劲的气流将她撞开,眼前熟悉的脸孔煞那间被橘红的火焰吞噬……

背心一阵巨痛,烈焰爆炸的热气流将她冲的仰面倒在了几丈之外的石阶上。婴血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回首碑下变成一片火海,灰色的石壁被烈焰映成了橘红色,转眼化作焦黑色,碑下坐着的那个人,已经被彻底淹没在火光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不!”婴血夫人的疯了一样跳起来就想往火光中冲去,却被宁禹疆一手扯住推倒在一旁。

宁禹疆冷声道:“你不是很想他死,他现在如你所愿了,连自焚的地方都按照你指定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不!不!”婴血夫人看都不看她,跳起来又想冲上前去。

宁禹疆又怎会让她得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已经陷入癫狂,完全不知道要闪躲防备的婴血夫人用定身术困住。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依然没有消减的迹象,回首碑的底座不堪烈焰焚烧崩裂了一角,巨大的石碑无法保持平衡,晃了一晃便直直向着之前凤十五先生安坐的方向倒了下来,怕打起冲天的火星……别说这火会不会把凤十五先生烧成灰,光这块大石碑这样压下来也足以把他压成肉酱。

婴血夫人目眦欲裂,她刚刚奋起全身法力,冲破了宁禹疆所下的定身术,就看到这令她绝望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冲上两步,跌倒在地上。无数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有快乐的、甜蜜的、迷醉的、幸福的、失望的、孤独的、伤心的、挫败的、焦虑的、悲愤的、绝望的……那是她所记得的一生,那个占据了她记忆的每个角落、每个画面的男人已经消逝了,消逝在这烈焰之中、消逝在这石碑之下,消逝在自己的恨怨之中、消逝在对自己的愧疚之中……灰,飞,烟,灭!

122 同生共死

婴血夫人全然没有了开始时的气势汹汹,趴在地上呆呆看着前方的烈焰,痴了一般,忽然又咯咯大笑起来,边笑边拍手道:“死了死了!孩儿你看到吗?你狠心的爹爹下来跟你团聚了……”笑声中却听不出半点欢快之意。

笑了一阵又横眉大怒,喋喋骂道:“老匹夫、缩头乌龟、只知道修仙的蠢货、无情无义的负心汉、薄情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一家三口本来好好的,偏要去修什么鬼的仙,现在不也是难逃一死?可怜我那孩儿……他还不满周岁啊!”

骂着骂着,她摇摇晃晃爬起身来,坐在地上念念有词:“死了!都死了!我孩儿死了,我的心死了,你也死了……”

宁禹疆等几人在一旁看她疯疯癫癫的模样,也不觉心酸,凤一鸣看了一眼身后真正凤十五先生藏身的方向,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几分不以为然,心道:小仙姑说得不错,这妖妇竟然与祖爷爷育有一子,听来竟是因为他而不幸夭折的。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你死了,我竟然一点都不开心……我们的帐还没完!你等着……你等着!我们一家三口地府再见,你……你可不要再像今生一般弃我们母子不顾了……”婴血夫人步履凌乱地就向回首碑下的烈焰走去,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上面泪痕斑斑,唇边偏偏带着一丝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容。

此时她的脸上妖邪之气尽去,十足十的一个孱弱美丽的妇人。一旁的柔儿猜到她想投火自尽,心中不忍,跨前一步就想去拦住她。宁禹疆急急叫道:“小心你手上的小孩!”

柔儿一愣,止住了脚步,对啊!万一她走过去时,婴血夫人发起疯来加害这个孩子怎么办?

“你……你去救救她好不好?”柔儿看宁禹疆没有半点要接手婴儿的意思,只好开口恳求。

宁禹疆还未回答,忽然听见有人大喝一声道:“停步!”

正是凤十五先生的声音,几个人侧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冲破宁禹疆的法术禁制走出了树丛。

婴血夫人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扭头望向他,那个以为已经化作焦炭飞灰的人,竟然好端端在自己身后!

“你……你……你……”婴血夫人慢吞吞转过身,指尖发颤地指着面前的男人,狂喜与狂怒同时涌上心头,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凤十五先生走到她面前,长叹一声道:“当日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你要杀我原也应该,只是你为何要修炼这种害人的魔功,还四出屠杀婴儿?如果你亲手杀了我之后,可以好好活下去,可以改过,你此刻就可以下手。”

说完这一番话,他闭目昂头受死,神态十分平静安详。

婴血夫人脸色发白,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五指一并就向凤十五先生的心窝插去!

凤一鸣、柔儿与隐藏在暗处的水成壁见凤十五先生竟然真的不闪不避,都是大惊失色,只有宁禹疆半点不着急。

殷红如血的纤长指甲轻易刺穿了层层衣衫,很快就染上了真正的血色,再深入几寸,就可以碰触到凤十五先生的心脏,他依然一动不动。

染血的手指却忽然停了下来,如伸出时一般快速地收了回去,血手的主人冷哼一声道:“你倒想死了简单!没这么便宜的事!”

“你们不用耍花腔了,你不想杀他,他也不想你死,白痴都看得出来!”宁禹疆觉得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开口打断道。

婴血夫人一眼扫过去,凶狠的眼神明显带着被当众揭穿的狼狈羞恼:“臭丫头,要你多嘴?!”

宁禹疆对这个女人十分不喜,斜了她一眼,对凤十五先生道:“先生,我不晓得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这个女人杀人如麻,手段凶狠,可不能这样就放过她。”

凤十五先生一愣,道:“小族长说得是,杀人偿命,我欠了她的,便用我这条命替她去还这些血债吧。”

“呸!谁要你还,老娘大大小小一共杀了一百八十六人,你还得完吗?你还欠了老娘一笔血债!我的儿子重病在身,他爹明明大有本事却连见我们娘俩一面都不肯,害他受尽病痛折磨而死,凭什么我的儿子要这般可怜,别人的儿子却受尽千娇百宠?!老娘不高兴,哈哈哈!老娘就见一个杀一个,哪又怎地?不单杀小的,连他们的阿爹也一并杀了!”婴血夫人恨声道,语气中尽是怨毒。

水成壁等几人本来对她颇有点同情,听了这番话都不由得火冒三丈,只觉得这个妖妇就是死上千百遍也是活该!宁禹疆听完了,低低咕哝了一声:“原来不是李莫愁,是瑛姑加叶二娘的增强版啊!”

站在她身边的柔儿和凤一鸣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解其意。

那边婴血夫人显然还未消气,继续怒骂道:“有本事你们就杀了老娘,老娘只要在世一日,就一日杀几个小鬼解气!”

宁禹疆向着凤十五先生摊摊手道:“你听到了,她根本就是不想改。你死了,她会陪你死,也算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婴血夫人停嘴不骂了,恶狠狠地盯着她,如果不是明知打不过,恐怕她早就扑上去了。

凤十五先生不理胸口上不断沁出血丝的伤口,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本来凶狠泼辣的婴血夫人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却听他忽然开口道:“我作孽在先,害你变成这样……”

婴血夫人冷哼一声,别开脸不敢去看那双愧疚伤感的眸子,她变成这样,确确实实是这个男人的错,但是……为什么真正站在他面前,却又觉得自惭形秽?不该是这样的!

宁禹疆笑了笑道:“凤十五先生,如果你下不了手杀这个女人,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

“风族长请讲。”

“既然这位夫人是因为你才性情大变,以杀人作发泄的,不如就请先生你从今日起寸步不离对她好生管束,带她一起行善积德,以赎前罪?”

凤十五先生看了一眼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的婴血夫人,慨然点头道:“风族长说得有理,我凤十五在此对天发誓,今日起苏锦绣如再杀一人,我便根基尽毁,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婴血夫人急道:“我杀人,要你多事?!”

凤十五先生微微一笑道:“我发我的誓,夫人也不必多事。”

宁禹疆几个一听就笑起来,婴血夫人脸色十分难看,气道:“你算什么东西,自作多情!”说罢转身就走,不过不是下山,而是飞奔到山顶凤十五先生的府邸而去。

123 回首真意

宁禹疆随手一扬,回首碑下的火焰瞬间熄灭,呛人的浓烟像碰上了强力抽风机,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先生,烧毁了你的回首碑,不如我让阿壁帮你雕刻一个水晶的放在这里吧,一定更威风耀眼!”

水成壁火场后方的树林中走出来,就听见宁禹疆给他硬性摊派工作,只好苦笑。

凤十五先生摇摇头,走到烧得焦黑、看不清原型的碑座前,出神一阵,开口道:“千年之前,我随师父上山修炼,曾在这碑下停留,当日曾经问师父,这碑上刻的‘回首’二字是何意。”

宁禹疆很老实道:“我昨天来的时候,以为是劝那些一心想修仙的人不要浪费时间早早回家。”

水成壁一听就笑了起来,柔儿和凤一鸣想笑不敢笑,凤十五先生莞尔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师父当时说的是,走得太快便该停下,回首看看来路,是否有错、有憾、有不该忘、不该弃的。我听了只是笑笑没放在心上,待到走到顶峰,方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却已经铸成大错。”

原来当日凤十五先生与苏锦绣乃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十五岁便成婚,夫妻感情极好,只是随着时日流逝,凤十五先生的修为日高,眼看大成的希望已经不远,于是日夜闭门修炼,慢慢地将夫人冷落到一旁,后来更不顾苏锦绣已经有孕,执意跟随师父到苍梧丘修仙。

苏锦绣苦苦哀求,只是让一心修仙的凤十五先生大感厌烦累赘,干脆不告而别。苏锦绣悲伤之下大病一场,但想到腹中胎儿,只得无奈一人留在凤家,几个月后她难产生下一个男婴,她几乎把对凤十五先生的思念都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可惜这个孩子天生不足,出生半年不到便染上恶疾,几度生命垂危。苏锦绣无意中听凤家的族兄提起,说丈夫凤十五修炼大有进境,如今已经是半仙之身,于是便想到苍梧丘上找丈夫救救儿子。却不知丈夫正巧离开了苍梧丘在外云游。

她一个普通凡人,根本无法穿过回首碑后的法阵,在石碑前哭喊了三日三夜,都没能见到丈夫的踪影,到了第四天早上,她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干了,瘫坐在回首碑下,看着襁褓中的爱儿在一阵猛咳之后抽搐了几下,就此夭折,苏锦绣觉得天地都塌了,一个人痴痴呆呆抱着孩儿的尸体下了山,拜入血妖门下,沦入魔道。

百年之后,苏锦绣从一个普通凡间妇人,变成了恶名昭著的婴血夫人,第一次找上凤十五先生,不问情由一上来就痛下杀手,而凤十五先生却尚不知发生何事。

婴血夫人的魔功修为始终无法与凤十五先生相比,两人激战百招后,最终被凤十五先生一掌打伤落败。婴血夫人报仇失败,放声痛哭谩骂,他这才知道前事,愧疚不已偏又不知如何面对,只得跺跺脚一走了之。

婴血夫人并不死心,回去苦苦修炼,今日再次上门寻衅。

这九百年间,凤十五先生每每听到凡间传来婴血夫人杀婴作恶之事,心中愧疚便多一份,也曾主动去寻找她希望能解决此事,可惜次次都是空手而回,这次他本来打算以自己一死以求解开妻子的心魔,偏偏碰上了宁禹疆搅局。

现在的结果,应该算是好的吧!凤十五先生仰头轻轻一笑,对宁禹疆道:“小族长,老夫明日便带着拙荆离开,到凡间去济世救民,积功德赎前罪,今日之事,多谢成全!”

说着深深一揖,起身就想上山去寻婴血夫人。

“慢着!”宁禹疆忽然叫道,一边推推柔儿的手臂:“这个孩子是你夫人带上山的,正好你们把他送回去好生安置。”

柔儿迟疑了一下,才把怀里的小娃娃交给凤十五先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担心道:“万一婴血夫人对那孩子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宁禹疆耸肩道:“没事的,人有了希望,就不会随便做坏事,婴血夫人已经得偿所愿,应该会变回苏锦绣的。”

柔儿想了想,欣然道:“也对。嗯,风族长,你……你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是心肠很好呢。”

宁禹疆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也觉得是,不过我什么时候看起来凶了?”

水成壁与凤一鸣都哈哈笑了起来。

水成壁道:“今日的事,这样解决的是最好,那婴血夫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你也真是聪明,三哥的咒法虽然可以变出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假人,但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我还一直担心会被婴血夫人拆穿,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做出能说话的,想出在纸人之上再加一道血符,真是厉害!”

这个方法说来并不难,是宁禹疆在假人纸符上增加了一个小小法术,令水成壁可以在远处模仿凤十五先生的声音,控制假人的嘴巴同步发出声响。

宁禹疆更是得意,仰头道:“那当然,我不厉害谁厉害啊!”

凤一鸣道:“水公子,你不要再夸她了,不然没风她也能飞上天啦。”近两日的相处,令他慢慢放下仙凡之别,说起话来再不拘束。

“哼哼!不跟你们聊了,我还要赶回巽风崖呢,你们也各自上路吧,该去娶老婆的就去娶老婆,该回家的就回家!”

本来笑得欢畅的水成壁神色一黯。

宁禹疆没去理他,转头对柔儿道:“你呢?是要回金族去,还是跟阿壁回云梦泽?”

柔儿低下头,咬着嘴唇道:“我……我不知道。”

回去金族,君父交待的事情没完成,姐姐金迎秋栽了这么个大跟斗,定会拿她出气的,若是到云梦泽……她不是傻瓜,云梦泽里除了五夫人土雅曼没人欢迎自己姐妹,而五夫人看上的媳妇人选毫无疑问是姐姐,而不是她这个庶出的金族小姐。不论到那一边,自己都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柔儿越想越伤心,一滴眼泪落在鞋尖前,转瞬便沁入尘土中消失不见。

宁禹疆眼尖地看到了那一滴泪水,心思转了转,大概也猜到一些缘由。本来带她回巽风崖也无不可,但是自己在巽风崖上的事情处理完毕就要到土族去寻大轮回盘,把她一个人留在崖上也是不妥。

她对柔儿印象甚好,虽然这个小姑娘跟自己的性子完全不同,但是至少她不像金迎秋、木瑕雪这些女子一样,她们与人相交,首先看到的是别人的利用价值。

柔儿的法力低微,如果无人庇护,撞上妖魔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五大族的嫡系正是妖魔最爱下手的对象,想了又想,宁禹疆甩开心里的重重顾虑,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能帮她的也就一时而已,实在不必想得太长远。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巽风崖作客?”

“啊?!”柔儿没想到宁禹疆竟然会开口邀请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如果觉得白吃白住不好意思,可以考虑给我做一身衣裙哦!我要绿色的,要绣上白色的荷花,要绣很多很多!”

没见过这么请客的!在场三个人都无语了。

124 新一代东方不败

苍梧丘附近小镇的客栈内,宁禹疆正坐在桌子旁大鱼大肉吃得欢畅,柔儿安静地坐在灯下举着一匹嫩绿的绸子左右比划。

摸了摸圆圆的肚子,宁禹疆觉得满足非常,好些天没吃过这样的好料了,打了个饱嗝,对柔儿道:“没想到凤一鸣那个家伙开的店厨师手艺这么好,活该他赚钱啊!”

柔儿抬头“嗯”了一声,显得有些神思不属。

宁禹疆眼睛转了转,凑过去在她耳边“哇”一声大叫,当场把柔儿的脸都吓白了。

“在想什么哪!”恶作剧得逞的恶少女一点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柔儿摸摸被吓得扑通乱跳的小心肝,不太有魄力地横了她一眼道:“我在想成壁公子胆子真大,都不知会水族长与五夫人一声就说要四处游历,不回云梦泽去。”言下之意颇有些羡慕。

“他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怕他走丢不成?再说他也不是不知会啊,不是找了鱼族的人帮忙送信回去吗?”

刚才成年几十年就算“一把年纪”了吗?柔儿被这个说法搞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