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一直等到了天色全暗,静室内依然毫无动静,宁禹疆看这头顶的“假天”,不由得有些出神。坤尧宫深藏地底,这里所见的天空,不过是根据外边的天色以法术映出的幻象,所有日月星辰,蓝天白云都不过是虚幻的东西,看上去却跟真的一样。

其实天上的东西,一般人本就无法碰触,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就如同她自己的经历,究竟是过去那十几年与外公、外婆、阿姨、姨丈、表兄、表姐们的生活是真的,风静语那五百多年的人生,在她看来却像是假的,强加在脑子里的百年记忆,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让她没有一点真实感。

她这么努力的希望回到原来的世界,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风静语的过去吧,一走了之虽然消极,对她而言却是最方便简单的处理方法。

她也开始伤春悲秋起来,也许是因为心里明白,离开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再过十多天,去廉国参加颜旭羽的登基大典,然后带上李菀菀的尸首回到这里,就可以动用大轮回盘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去了,本来应该兴奋雀跃,一切的难题都已经解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预期中的开心快活呢?

还是觉得舍不得吧……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有朋友有亲人还有宠物,要一下子割舍干净,一样会难过。

“笨蛋!笨蛋!骗子!骗子!”本来老实地在宁禹疆面前蹦蹦跳跳的幻感冒忽然兴奋地向着宁禹疆身后大叫起来。

宁禹疆一愣,转身去看,只见殿门大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黄衣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说熟悉是因为自己曾经假扮过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很多遍,说陌生却是因为自己的扮相再怎么相似,神韵与他仍是截然不同的,只要细心看一看就会觉得,其实两者并不那么相似。

黄衣青年,也就是真正的土思彻,本来昂首阔步气势不凡地走出门来,想让心中那个小恶女看看他的风采仪容,让她知道天下间并非是生了一张精致面孔的男人才算是美男子,结果迎接他的却是小恶女的背影与一只可恶臭小鸟的大喝倒彩!

一声声“笨蛋”、“骗子”扎入耳膜,几乎令他特意凝聚起来的气场瞬间崩解,五官深刻,轮廓分明的一张性格型男面孔当场黑了一半,恨不得把那只该死的小鸟一把掐死!

就在不远处的水流觞与水成壁闻声前来,正好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土思彻神色僵硬地黑着脸站在门前,幻感冒尖细的嗓门吐字清晰地大呼小叫,“笨蛋”“骗子”之声不绝于耳——所谓物似主人型,幻感冒别的话不一定能说得清楚,但是骂人的话从来学得字正腔圆,不打折扣。

水氏兄弟涵养较好,尚能忍住汹涌的笑意,只是眉梢眼角不免露出点端倪,宁禹疆是直接捧着幻感冒笑得直不起腰,如果不是要顾忌点形象,估计她会夸张地躺倒在地上打滚。

水流觞无奈地看了宁禹疆一眼,又看了尴尬恼火得快要冒烟的土思彻一眼,上前打岔道:“恭喜土公子了。”

土思彻硬邦邦地回了一礼,眼角扫到水成壁过去把坐在台阶上的小恶女扶起身,伸指摸了摸幻感冒的脑袋,侧头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小恶女总算勉强忍住不再笑了,幻感冒也暂时停下了鬼叫,向着水成壁讨好地吱吱叫了两声。

土思彻心里那个恨啊!连那只该死的幻感冒都跟小恶女一个德行,见到帅哥就和颜悦色!

幻想了很久的初次亮相彻底失败,土思彻绷着脸走到宁禹疆面前,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点点头道:“多谢!”

宁禹疆眼角还有刚才笑出来的泪珠,此刻仍在忍耐着笑意,勉强道:“不客气……”忽然又想到一事,脸上的笑意瞬间黯淡下来:“幻风寒它……它……”

土思彻眼神一黯,道:“它死了,我的魂魄一离开,它就……”

宁禹疆扁扁嘴,她在廉国皇宫里就知道,幻风寒本来就是一只已经死了的土狗,因为土思彻临时寄魂这才让它又活了过来,现在土思彻的魂魄已经回归本位,那只陪了她快两个月的小狗,自然就再次死掉了。

一手推开土思彻,宁禹疆几步走进静室里,幻风寒静静躺在一个蒲团上,身体已经冰凉僵硬,幻感冒看到一直陪着自己的伙伴一动不动,感到很奇怪,扑腾两下翅膀落到它身旁,吱吱叫了两声,几步跳到幻风寒的鼻子旁边,拍打着翅膀,一边怪腔怪调地叫道:“醒!醒!”

从前它都用这招来骚扰闭目休息的幻风寒,不过这次,幻风寒没有醒来,更没有像以往那样伸出爪子去拍打它报复,幻感冒做好了躲避反击的准备,结果幻风寒却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幻感冒不死心地上蹿下跳,试图让这个老是趁着主人不注意欺负它的坏伙伴醒来,不过一点点成效都没有,宁禹疆看着看着,眼泪不听话地就流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好笑,而是因为伤心,那只很拽偏偏样子又很逊的小土狗再也不会回来了……

194 告别

土思彻没想到向来霸道刁钻的小恶女会说哭就哭,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走上前两步道:“你……你别哭,我还在啊,我才是幻风寒……”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他明明一直很痛恨那个难听的破名字的!但是如果小恶女可以不哭,再蠢的话他都愿意说。

“你不是幻风寒,风寒它有毛有尾巴,我一手就可以把它抱起来,它会陪小感冒玩……”宁禹疆依然眼泪汪汪,这是她第一次养的宠物狗啊!虽然跟她心目中期待的宠物从模样到性情都相差甚远。

旁边三个长老听得满头黑线,但是土思彻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什么面子里子的问题,傻话一句接着一句:“我才是幻风寒,我也会陪小感冒玩,你喜欢土狗,我去给你再找一只一模一样活蹦乱跳的给你。”

宁禹疆闷声闷气道:“不要了,再找也不是它了。”一边说一边擦掉眼泪,有几分气愤地瞪了土思彻一眼,仿佛怪他为什么好端端地忽然变成了个比她还高的壮硕男人,变成不是她的“幻风寒”了。

土思彻无奈道:“那我用法术把它的肉身保护起来,让它永远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你什么时候想看都可以,好不好?”

“不好!找个地方埋了它吧!我心里记得它就好。”宁禹疆低头看了看蒲团上永远不会再动的幻风寒,仿佛要把它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土思彻心里泛酸,在小恶女心里,一只狗的地位都比他高……哎!

幻感冒已经不再扑腾了,沮丧地蹲在幻风寒面前,无精打采,也许它也意识到,伙伴再也不会回来陪它玩了。

土思彻今日终于可以重新堂堂正正做“人”,但是看着宁禹疆与幻感冒两个一脸的伤感,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失去了某些之前不觉得多重要,但是却已经不想放开的东西。

土思彻刚刚魂体合一,身体状况还需要一两天恢复,而且他心里藏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也要趁这段时间把“战利品”好好消化。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已经先后把五长老与三长老的法力全数承继到自己身上,之前魂魄寄居在小土狗身上,这些法力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也隐藏了起来,他要趁这几天的功夫把这些法力融合到自己身上,到时,拥有土族两位土族长老身上合共三千多年的法力,他的实力将会变得无比强大,不要说水流觞,就算是仙族公认的第一高手水向天,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将会带领土族,重新成为五大仙族中的第一大族!

宁禹疆在正尧殿的花园里选了个光线最好的位置,埋葬了幻风寒,又在那个地方移植了一大把狗尾巴草以作记认。现在整个土族尽归土思彻之手,他不提反对意见,别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禹疆大模大样地在美丽的宫廷花园里埋野狗种杂草。

三位长老的眼光也有些奇怪起来,他们三个年纪最小的都已经一千多岁,男女之情就算自己没经历过也见得多了,土思彻虽然极少对宁禹疆温柔讨好,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未来族长对她有着别样的感情。

土思彻经历族中叛变,挨过一番生死磨难,性格比起之前更多了几分深沉隐忍,自从他魂体合一后,几个长老都明显感觉到他的威势一日强过一日,就算是他们这些当了他几十年师长的人,在他面前都开始紧张拘束起来。对于这点,他们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失落。那个依附在他们身后的少年已经成长成为一个有城府有魄力的威武男子,这是土族之福,不过感情上,他们一时还适应不了。

水氏兄弟对土思彻也变得客气疏远,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宁禹疆对土思彻的态度,爱说什么依然照说,爱干什么依然照干,土思彻的有时明明被她气得吐血,却还是忍气吞声。

土思彻表露于外的情绪反应越来越淡,不过四长老等察觉到,他对宁禹疆的在意程度一天一天在加深。他们想提醒土思彻,两人虽然身份相当,但是中间却还阻隔着很多问题,偏偏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只好憋在心里,闷声发大财。

水氏兄弟何等聪明,自然也明白土思彻的心思,平心而论,他们一点都没有妒忌排斥之类的负面情绪,反而暗中偷乐,这种乐还有另一种比较正式的说法——幸灾乐祸。

宁禹疆想着现在留在坤尧宫,很多事情要避嫌,尤其几位长老,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所以态度上已经开始有些戒备,对于这个她不是太在意,这种情绪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如果一个外人知道自家很多丑事,估计再怎么豁达,在这个人面前也自然不起来。

所以她打算与水流觞和水成壁,到处游荡一下,反正离颜旭羽的登基大典也没几天了,到时去完成了承诺就可以带上“必需品”到土族来踏上回家之旅了。

这么一想,马上发现到坤尧宫这么多天,竟然从来不曾见过那个大名鼎鼎的“大轮回盘”!开始是因为土族局势未定,大部分地方处于戒严状态,后来是几位长老与幻风寒都很忙,所以至今都没有详细打听过这件事——也可能是她潜意识中不想太早面对自己即将离去的现实。

不过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尤其她曾经答应过土思径,要抱住他与二长老的性命,干脆一次找土思彻谈清楚好了。

土思彻就住在正尧殿,这个地方宁禹疆这些天来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守在门外的侍从换了新面孔,宁禹疆不认得,不过对方对于这位贵客早已经如雷贯耳,很聪明地没有上来挡路,远远看见直接就飞奔到了正殿上去通传,另一边就有人带着宁禹疆慢慢向正殿走去。

土思彻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专心恭候她的到来,宁禹疆显然觉得这样的欢迎规格还不够诚意,所以等所有闲杂人等退下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真麻烦!”

幻感冒大声呐喊着:“麻烦!麻烦!”一边拍打着小翅膀不太稳当地降落到土思彻的书桌上。

土思彻对它的喝倒彩已经能够听而不闻了,努力温和地伸过手指去理理它身上不灰不黄,稀稀拉拉的羽毛。

幻感冒似乎觉得面前的人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尤其那双眼睛,明明不情愿却又努力忍耐的神情,跟自己那个一睡不醒、浑身是毛的同伴太像了,于是难得地静下来歪着脑袋打量一下眼前的大个子。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土思彻已经认清现实了,小恶女如果不是想折腾他,是不会主动跑到他面前的。

195 杀与不杀

土思彻爽快,宁禹疆也不爱客套,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两件事,第一是大轮回盘,第二是关于土思径与二长老。”

土思彻揉揉眉心,道:“大轮回盘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件宝物,就守在地宫之中,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也知晓,不过既然知道它在哪里,我们下去一探究竟就是了,反正我们联手,料想不至于有什么妖魔能够伤得了我们。”

宁禹疆来之前原也曾经怀疑过这一点,坤尧宫的地宫范围广大,因为上任族长土明瑞的意外身亡,三长老又死得突然,导致很多本应组长之间代代传承的东西都丢失得七零八落,不但地宫地图至今没有找到,连启动迷宫法阵的易坤匙也不知究竟在何处。地宫里很可能潜藏着与三长老勾结的妖魔,这些问题想必土思彻比她更头痛。

幸好易坤匙只能在坤尧宫内使用,方能改变迷宫法阵,否则这东西落到妖魔族手上,很有可能直接把迷宫法阵改一改,让他们全数关在这坤尧宫里一辈子。

想到这里,宁禹疆也不再纠缠,反正等她把李菀菀的尸首带回来,她还有几个月时间,大轮回盘只要在坤尧宫内,总能找出来的。

“嗯,那这个等我从廉国回来再说,另外一件事,土思径和二长老的事情。”宁禹疆继续下一项议程,土思彻刚刚松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不用苦着脸,我不想干涉土族的事情,但是这两个人活着,对你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何不就放过他们算了。”宁禹疆游说道。

“他们做下的事情,放到任何一族,都是死罪,二长老可是杀死我父亲、上一任族长的凶手之一!”土思彻冷下脸道。

别人说不定会害怕这个冷下脸就十足秦始皇再世的家伙,但是在宁禹疆眼里,王霸之气跟王八之气其实就是同一个东西,所以半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反驳道:“二长老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还清楚,他哪有胆子杀你的父亲为土思径夺位,分明就是三长老设计的一个陷阱,先坑了他们,然后再坑你,土思径更加由始至终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借口去置他于死地?”

“他们当日也是以这个借口要置我于死地,今日我又凭什么放过他们?!”土思彻站起身大声道。

“你不是还没死吗?”宁禹疆小小声抱怨了一句,这话说出来有些过份,不过还是没忍住。

土思彻却听得清清楚楚,几乎被气得当场掀桌子翻脸,硬声硬气道:“你就恨不得死的是我,对不对?!”

这话听上去不但负气,而且透着酸气。为什么连土思径那样一个与她完全陌生的人,她都费心保护?这些日子以来,三不五时都去探望,有次他特意“路过”,甚至听到她与土思径的谈笑的声音。她对别人那么好,为什么偏偏对他不好?!

宁禹疆神经粗大,完全没听懂话里暗藏的情绪,摊摊手道:“为什么你就不往好的方向想,如果我想你死,当日就不会这么麻烦地把你救出来。土族的长老就剩下这么四个了,其中三个还是你的师父,土思径跟你一样是族长的继承人选,你对他们宽容,对你的名声也有好处。”

土思彻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的是,如果他当日不是一只土狗,正好满足了宁禹疆养宠物以供“玩弄”的需要,恐怕她也不会救他。

但是这样纠结的话他说不出口,只得哼道:“名声还能当饭吃?给我个实在点的理由,我或许能考虑一下放过他们。”

宁禹疆向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她使唤成了习惯,土思彻完全没有考虑地就习惯性地听话凑了过去。

“要杀他们两个,有理由杀他们两个的,光土族就至少有三四个人可以办到,对不对?”

土思彻点头。

“但是,有权力放过他们的,就只有你一个哦!”

土思彻有些疑惑地看着宁禹疆,不语。

“所以你看,我这么厉害,还是来请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哎,你现在这么有面子了,你还不马上答应?!”宁禹疆边说边举高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这算是什么歪理?!土思彻又好气又好笑,瞪着面前笑得灿烂的少女,脑筋一时短路,点头道:“我答应你!”

“那我代他们谢谢你啦!”

土思彻有几分无奈,不过转眼又想,自己现在的实力,比之二长老、土思径不知抢了多少,二长老比大长老只小了那么一点,身体与法力都已经明显开始走下坡路,满打满算也就剩下几百年的寿命,翻不出什么大浪,既然如此,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吧。

虽然他不在意名声,但是如果连一直与他作对的二长老都臣服于他的统治,那他这个族长,确实可以当得更名正言顺一些,更重要的是,三长老已死,需要一个有力的证人来宣布他的罪状,取信于土族中人,这个证人的最佳人选正是土族叛逆中硕果仅存二长老。

宁禹疆今日的目的基本上达成,心情大好,忽然想到什么道:“还有一事!”

“还有?!”土思彻的眉头几乎已经习惯性地拧作一团了。

“放心啦,这是个好消息!”宁禹疆笑眯眯道。

“说来听听。”土思彻根本不相信宁禹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他。

“我打算明天和阿壁他们一起离开,到廉国去看颜旭羽的登基大典,我不在这里折磨你,你一定很高兴吧!”

高兴?他一点都不高兴!甚至比听到她要求放过土思径与二长老时更加火大!坤尧宫这里是怠慢她了还是怎么的?都快把她当太上族长一样供着了,她为什么还是想着要走?!

“颜旭羽至少还有半个月才登基,你何必这么早就出发?”小恶女明明很不喜欢廉国皇宫的。

“我打算一路上和他们一起到处玩玩啊!”宁禹疆没心没肺道,半点没有察觉对方的情绪波动。

196 妖魔出洞

不管土思彻多么不爽,第二天,宁禹疆还是无视他的棺材脸,和水氏兄弟一起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土思彻绷着脸一路送他们走到宫殿的前门,穿过坤原往巽门而去。宁禹疆说,她来的时候走的是坎门,走的时候要看看代表风的巽门是什么光景,“太上族长”有令,土思彻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

经过坤原时,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宁禹疆皱着眉头问土思彻道:“这坤原好古怪,我总觉得不像走在广场上,倒像是走在一只眼睛上,好像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这里不会是有什么机关吧。”

土思彻摇头,很酷地回了一句:“没听过!”

宁禹疆皱皱鼻子,小声骂道:“果然是个土人!”

停在她肩膀上的幻感冒一听有个新词,马上兴奋地学舌道:“土人!土人!土人!”

幻感冒的声音响亮,穿透力极强,土思彻想假装听不到都不行,随从而来的九长老一脸的尴尬,但是族长不吭气,他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忍了!

水流觞与水成壁两人这些天来见多了这样的笑话,涵养已经修炼到了一个新高度,不单脸上没有笑意,连眼神都端庄严肃得不行,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任何一句不该听的话。

土思彻捏了捏拳头,控制住自己掐死那只恶劣小鸟的冲动,苦中作乐地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连一个下属都没带,身边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九长老。四长老、六长老几日前也已经出门办事,否则他这个族长真的毫无尊严可言了。

宁禹疆快手快脚地捏住了幻感冒的嘴巴,免得它不知节制把土思彻彻底惹毛,现在他们都在人家地盘上呢。

土思彻一直把宁禹疆一行送到巽门前,方才作别:“只要依照八卦顺序乾、坤、巽、兑、艮、震、离、坎开门即可穿过迷宫法阵出去,我会派人在厚土山仙观上等你,你回来时让那人给你带路便好。”

“知道啦,你说了好多次了,我又没有老人痴呆症,不会忘的。”宁禹疆挥挥手,与水氏兄弟一起推门走进法阵。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土思彻心情低落之极,默不作声转身与九长老一道回正尧殿。

这时,无论是宁禹疆还是土思彻,都不曾想过,从他们二人在迷宫法阵前分别起,危机已经逼到眼前!

坤尧宫地宫内,风妍语看着墙上巨大的镜子,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

宁禹疆的感觉没错,坤原确实是一只眼睛,在坤原上发生的所有事,走过的所有人,甚至声音,都会在地宫的一个神秘宫殿内分毫不差地看到、听到,而风妍语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期待已久的一刻!

她笑靥如花地把易坤匙递到裂原魔君面前,开心道:“真是天助我也,不枉我们在这个该死的地宫里忍耐了这么久,果然等到那小贱人与水家两个臭小子进入迷宫法阵的一天。裂原,你快快启动易坤匙变阵,我要他们死在这迷宫法阵之中,尸骨无全!”

水流觞从进入迷宫法阵的那一刻起就感觉到不妥,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宁禹疆与水成壁隐约也有同感,这个法阵太邪乎了,不论仙族还是妖魔族,进了阵里便只剩下十分之一的法力,一旦走错,很可能一生都被困在阵内永远出不去!

要知道操纵法阵的易坤匙尚未见踪影,而坤尧宫地宫内更可能有与三长老勾结的妖魔存在。万一易坤匙在妖魔手上,那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预料。

这么多天来,也有土族中人例如四长老、六长老奉命进出法阵办事,从来没有出过意外,坤尧宫也已经经过排查,所有可疑人物都被控制监视住,即使地宫里藏了妖魔族,也无法获知坤尧宫内的消息才对,但总是小心为上。

三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另一边,裂原魔君已经施法完毕,将易坤匙重新收好。风妍语眼珠子一转道:“那三个人想必还能在阵里熬上些日子,主人这次要我们完成的事情都被他们破坏了,幸好坤尧宫里现在便只剩下九长老与土思彻那小子,两个法力都不怎么样,不如我们就顺手把他们收拾了,在坤尧宫中杀个痛快再走!”

三长老已死,他们一时无法联系上主人,主人的意思本来是要他们通过控制土思径控制土族,但是现在阴谋败露,土思径一系已经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土族既然不能操纵,那便把土族嫡系尽数屠戮,毁了五大仙族之一,也算出了他们心中的一口浊气。

裂原魔君对土族恨意甚深,又向来对风妍语言听计从,闻言当即点头应允。

坤尧宫内,土思彻与九长老刚刚走到正尧殿门前,殿后便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凄厉,发声处似乎正是地宫入口附近!

土思彻与九长老对望一眼,心道:莫非妖魔耐不住了直接从地宫中杀出来?两人疾步走到殿后,只见负责看守地宫出入口的侍卫倒卧在地上,一男一女施施然站在尸首旁边,男子神情木讷,十足十一个中年庄稼汉的模样,女子却明艳非常,容貌、甚至是发色眸色竟与宁禹疆一般无二!

九长老曾经在仙魔大战上见过这两人,一手拖住因为见到那女子容貌而吃惊不已的土思彻便退,疾声道:“快走!他们一个是裂原魔君,一个是风族的叛逆风妍语!”

土思彻眉头一挑,这个庄稼汉竟然就是在仙魔大战上被水流觞一举击败裂原魔君,这一刻他心里忽然燃起熊熊斗志,心底一个声音呐喊着:水流觞可以打败他,我也可以!

裂原魔君木然开口道:“想走?太迟了!”

土思彻脚下一顿站定了,轻轻掰开九长老紧拉着自己的手,傲然道:“谁说我要走,区区妖魔真当我土族无人了?!”

风妍语哈哈笑道:“有意思,裂原,你看!连个土族的小辈都不把你当回事呢!”

土思彻听见她的话声,扫了她一眼。仔细再看这个女子的容貌五官,便可发现她眼光不正,举止轻浮妖魅,就算容貌相似,又哪里及得上小恶女的明朗清丽?

土思彻不屑的眼神彻底把风妍语激怒了,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太多,无非是拿她与姐姐风静语相比,然后觉得她远远不如风静语那个贱人,甚至好像她长得像那个女人,都是一种错、一种亵渎一般。每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她都好恨,恨不得把那些胆敢以这种眼神看她的人的眼珠子统统挖下来!

197 暴力破阵

“很明显,这个法阵被人动手脚了。”宁禹疆推开走道尽头的大门,见到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有一个八角殿,终于忍不住开口啐道。

他们按照土思彻所说的开门顺序,走了一遍,又一遍,却发现通道尽头都是同一样的八角殿时,终于知道最坏的情况竟然真的发生了。

“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搞鬼,我就把他挂在天上吹成肉干!”这种暴力血腥的话,只有宁禹疆会毫不在意地说出来。

水流觞苦笑道:“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坤尧宫里可能出事了……”水成壁忽然道。

迷宫法阵一动,不出半个时辰坤尧宫内便会知晓,如果没有足够把握,对方不会以这种方式暴露自己。如果今日在迷宫法阵里的只是水氏兄弟,他们也许会怀疑是土思彻动的手脚,但是宁禹疆也在,土思彻困住谁也不会去困她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坤尧宫地宫内潜伏的妖魔族动手了!

“糟了,现在坤尧宫里只有那个家伙和九长老!”宁禹疆并不知道土思彻已经继承了五长老与三长老两人的法力,只当他还是那个法力不错但绝对称不上出类拔萃的仙族青年,不由得开始为他担心。

水成壁道:“我们还是想想如何破阵吧,否则困在这里帮不了任何人。”

宁禹疆问水流觞:“你不是说魔主曾经破过这个阵?他用什么方法?”

“每进一个八角殿就把八道门都砸了。”水流觞叹气道,他们不比魔主,剩下十分之一的法力依然如此强横,而且魔主那次是有备而来,先行夺了土族的坤灵锤再到人家地盘上搞破坏,作案工具先进自然事半功倍,哪像他们,法力不如魔主,更没有趁手的工具可用。

“跟我想的差不多。”宁禹疆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意。她进入这迷宫法阵时,也曾经模拟过要如何闯出去,她虽然擅长破阵,但人在阵中,尤其是这种以法力驱动空间转移又占地范围大的法阵,阵眼也不知是不是在阵中,她也无能为力,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暴力破坏。

土族的这个迷宫法阵最大的特色就是它并非使用幻象等手段来迷惑阵中人,也不是通过阵法使加持在阵中的防御法力增强,它每一个八角殿,每一条通道都是实打实的,不过是通过阵中的法力不断变换方为道路,让人明明觉得自己在走直线,其实已经随着被阵法牵引着扭转的空间带到了别的方向上。

水成壁听了水流觞的解释,不由得咋舌道:“那时土族岂非损失很惨重?!”

水流觞点头道:“是啊!听说魔主用两个时辰破阵,后来土族花了整整十年才把被损坏的部分修好。”

宁禹疆打量着他们身处的这座八角殿,掰了掰手指头,笑道:“好啦,不废话了,我们准备开工砸门吧!”

“真的要砸?我们没有坤灵锤,运气不好可能要砸上几年。”水成壁吃惊道,这里一个八角殿就八个门,每座门按照他们现在的法力,恐怕要砸上半个时辰,一个八角殿就要花去他们至少四个时辰,这里的八角殿一个接一个不知道有多少,什么时候才能拆完啊?!

以他们现在每个人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功力,恐怕连续砸十座大殿就足以让他们力竭不起了,如果妖魔族的人趁机潜入来,他们无异于束手待毙。

“大有大砸,小有小砸,如果不砸,估计不用多久,妖魔族的下一招更狠就会来了。你知道,我们不吃不喝也不会死的,把我们困在这里虽然出不去,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又怎么会满意?”宁禹疆笑眯眯道,半点不为面前的困境气馁。

水成壁一想也是,于是问道:“小砸是怎么砸?”

宁禹疆不怀好意地看着面前的坤门,道:“我们先把这道门砸了,尽量不要把门板砸成碎块,能留下一块相对完整的最好,然后……”一边说一边伸手拉过两人,在他们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两句。

水成壁听完了惊喜道:“小姜糖,真有你的!”

宁禹疆得意洋洋地为正义而奸笑道:“那当然,这样一个小破阵也想困得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