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池也是恼火,怕什么来什么,李清芷不止是和李诚有了私情,还有了身孕,问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转身想走,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回去告诉你娘,别管了。”

顾宝铮不吭声,继续蹲在影子里不动。

他抿唇,也没好气起来:“起来,立即回到晚宴上面去。”

宝儿磨磨蹭蹭从影子当中蹲着蹭了出来,这就蹭到了他的脚边:“莲池哥哥~”

顾莲池蓦然转身:“闭嘴。”

她开始拽他的裤腿:“莲池哥哥,我现在想去见见我表姐,你帮帮我好不好?嗯?”

他并不应生,仍以背影对着她。

莫名其妙的,顾宝铮开始委屈,自从他不许她叫他哥哥开始,她就再未叫过,本来她就和李静不一样,这么长时间了,也从未因为叫一声哥哥而再在他面前出声,此时看着他的背影,满心的难过。

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难过,总之就是难过。

好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宝儿慢慢站了起来,伸手又拽住了他的袖子:“好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这是她能说出的最恳切的话了,晃了他的袖子,晃了又晃。

顾莲池甩袖子,企图甩开她:“与我无关。”

说着他大步就往外走去了,宝儿不甘心就此被他甩开,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脚下生了根一样稳稳站住,两只手就把他胳膊抱在了怀里:“与你无关的事,你为什么跟了我来,既然来都来了,就帮帮我!”

顾莲池的脚步被她拖得很慢,然而他走一步,后面的人就叫一声好哥哥,拖着她走了也就三五步,真是受不住,到底还是站住了。宝儿一动不敢动,还不放手,生怕他此时甩下她一个人先走了。那样的话她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见到表姐了,李诚的那个小宫女和清芷形影不离,此时再回郡王府送信已经来不及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了顾莲池的身上。

顾莲池回头,她无赖一样抱着他的胳膊,月光下她扬着脸,双眼通红。

万千恼怒都化成乌有,他别过脸去,只淡淡道:“放手。”

宝儿只道他耐心渐失,连忙放开了他的胳膊:“对不起…”

耳中听着他走开的脚步,她双眼开始泛酸,忍不住抬了头。

才走了几步远察觉到她没有跟过去的人再一次停住了,顾莲池回头瞥着她,一脸嫌弃:“还不过来?不想见你姐了?”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当让她去求沈江沅,让沈江沅通过沈贵妃来想法子见清芷,但是宝儿通红的眼睛就如同两把刀子捅在他的心窝上,很不想让她失望。

出了冷宫,顾莲池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宝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喜童已经在到处找他们了,陆续有人离开了晚宴,顾莲池让喜童留下来通报一声,说是醉了到沈贵妃殿里歇一歇,然后带着宝儿就转出来了。

沈贵妃自从丧女以来,对孩子多半都是和颜悦色的,那不受宠的小皇子,平日也常来走动。有两年没有见过她了,宝儿跟在顾莲池的身后,这就进了她的园子,很显然,听说他们的到来,沈贵妃是极其欢喜的,特意叫了人梳妆打扮了一番。

和之前见过的沈贵妃不同,她再一次出现在宝儿面前的时候,浓妆艳抹已然遮掩不住她脸上的沧桑。女人一旦老去,真的很快,不知道什么样的心境能让一个娇艳的人,如同花儿枯萎般一样,宝儿不敢抬头,只暗自唏嘘。

很快,她就明白了顾莲池的意思。

沈贵妃派人去叫李执了,因为有顾莲池的授意,特意叮嘱了让李清芷陪着过来。

女人通红的指甲上,似滴了血一样,她抓过宝儿的手腕,上上下下瞧着她笑:“瞧瞧我就说吧,宝儿长大了就和我生分了,你小时候可喜欢我这呢,还喜欢甜糕不,大姑姑让人给你做,光顾着长个了,都瘦了呢!”

宝儿抬眼,轻轻地笑:“谢谢大姑姑惦念,我虽然看着很瘦,其实很有肉的。”

说着挽起了袖子,特意让沈贵妃看她的小胳膊,因为手臂也不常露在外面,白白的像一段白豆腐似地。

顾莲池别开了眼去,坐了一边。

沈贵妃最近身子也一直不大爽利,拉了宝儿就不爱放手:“怎不见我们家江沅?他不是你的跟屁虫么?知道你回了京里,还不日日往小媳妇那啊!”

她倒是了解沈江沅,宝儿尴尬地笑笑:“他在晚宴上,还未下来,我跟莲池哥哥来的。”

沈贵妃拉着她的手,又问了她很多事,诸如现在多高了,每天都吃什么,穿什么,跟着军队辛苦不辛苦,唠唠叨叨反反复复不停说着话。朝宁早就叮嘱过她,说沈贵妃这样的人,能离她多远就多远,不要轻易相信她。

但是宝儿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只觉得她很是可怜。

果然,她一一应答了之后,沈贵妃又开始问她家里的事情,问她娘好不好,问她表哥问郡王府的大事小情,偏偏就是没问过信陵君顾修。宝儿再迟钝也察觉出点什么,更觉得她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沈江沅一次说漏嘴时说过,沈贵妃姐妹反目,沈家除了必要的事情,已经很少来宫里探望她了。她一个人在这深宫当中,也无子女,也无牵挂,这两年都没有出宫一次。

说话间,李清芷果然领着李执来了。

沈贵妃一招手,李执就奔着她跑过来了,桌子上还摆着果盘,这孩子一看平时就常来,一点不拘谨,叫了声贵妃径自坐了桌边。宝儿回头,看见她的表姐李清芷身形消瘦,穿着宫服,站在后面脸色苍白。

她心疼得不行,刚一动,沈贵妃就对她摆了摆手:“让李小子陪我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顾莲池坐在一边的躺椅上,半阖着眼,似乎真的醉了一样。

宝儿快步走了表姐的身边,拉着她就走了出来,外面的风似乎更强硬了一些,沈贵妃的园子向来不许别人随便出入,此时也没有别人,李清芷见了她还奇怪得很:“宝儿,你这是干什么?”

宝儿和她一起躲进旁边的耳房,关上门才开口:“姐,我都知道了!”

李清芷怔住,随即黯然坐下:“知道了就知道了吧,我知道瞒不住,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脸色苍白,再无往日的神采,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

宝儿只是心疼她:“你…你从前说的那个人就是三皇子吗?怎么问你都不说,值得吗?”

清芷抬起脸来,苦笑出声:“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你姐我向来不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么,现在有了他的骨肉,我能怎么办,只能相信他了,他说他去皇上面前求娶我,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

这话说得得有多痴,顾宝铮咬着牙,只觉五脏六腑都疼了:“表姐,皇后做主,三皇子已经和王家一个小姐定聘了,我原先不知道你们的事就没告诉你。”

李清芷半分错愕的表情都没有,这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样:“哦,这很好。”

宝儿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道:“今天他去看你的时候,我就在窗外,我不知道他怎么骗你的,但是出了园子,他跟你身边的小宫女说这个孩子不能留下,还说什么汤药的,想来是要害你落子。”

女人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

她仰着脸,看着宝儿,半晌都没有出声。

宝儿顿急:“你不信我?”

李清芷站起身来,伸手来抚她的脸:“当然,我宝儿不会骗我,我当然信你。”

宝儿上前拥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姐,他说什么汤药,你喝了没有?这宫里这么阴暗,你为什么非要进来,现在他舍了你,你就当掉了两根头发,也舍了他就是,我回去找娘一起想办法,接你出宫吧!”

清芷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站直身体,勉强地笑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不,我哪都去不了。”

说着赌气转身要走,还是被宝儿拉住了:“你怎么就走不了?你就在宫里等着,不论如何我都接你出去!”

李清芷哪里能有她力气大,当即被她按了回来,起初宝儿还没注意到她的肚子,站了她的面前了才发现表姐的肚子消失不见了,她大惊,蓦然瞪大了双眼:“现在就没了?姐!”

清芷摇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也坐下:“我出入不方便,勒住了而已。”

宝儿闻言松了口气:“小宝宝还在就好,千万别伤了身子…“话未说完,女人已然嗤笑出声:“这孽障来也好,走也罢,都是他的命,他爹都不要他,我要来干什么?不能留着,就让他随着他爹的愿,去吧~”

这说的什么话?

宝儿想要开口安慰她,可偏偏又觉得她说的话都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清芷恹恹地站了起来:“我好歹也跟着姑姑哥哥一起在草药里摸了几年,她们想给我吃什么汤药我当然知道,是他不想要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由着他,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能给他什么,既然他那么想要,就给他一块烂肉被!”

这是何等的残忍,又是何等的痛苦。

宝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是了,表姐向来冰雪聪明,还有什么事是她想不到的呢!

继而,她又愤怒起来:“那你呢?你自己怎么办?此时一旦泄露出去,你还哪里会有活路啊!”

李清芷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能生就生,不能生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宝儿还待再劝,门外却是传来了两声敲门动静,她赶紧拉了清芷,只说让她万万保重身体,明日一早就让母亲来看她,不管什么办法,总要把她接出去的。

开了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沈江沅。

他从晚宴上下来,寻了沈贵妃处,遍寻不到宝儿,看见李执多想了一想,才找了过来。

李清芷只对宝儿说了句我回了,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头都没抬。

沈江沅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想到宝儿说的那句表姐很不好,微微错愕。

宝儿关好房门,站了他的面前:“你怎么来了?我有事嗯…才找表姐说说话的。”

他目光终于收了回来,像是见鬼了一般:“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瘦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雪地上冒出了个雪人来,偌大的脑袋上按了两块红宝石一块黑玉石当眼睛做嘴巴,脖子上还给系上了红长巾,北风一吹还能飘得起来,沈江沅在雪人的身体上扎了两根树枝,一边一个,为了让它看起来像胳膊,还都缠上了布带,他一个人在那玩得不亦乐乎。

宝儿坐在一边的马扎上面,低头在雪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更是烦躁不安。她回到郡王府之后,立即把李清芷的处境告诉了母亲,原本打算夜里连夜入宫的李朝宁临时又改变了主意,顾修李厚等人关上房门开始合计着如何能把清芷接出宫来。原本她执意进宫时,就谁都劝不了,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再不接出来,怕是命都要扔在宫里了。

宝儿的心如何能安定得下来,李朝宁不许她参与,直给她撵了出来。

顾莲池从宫里回来之后,也不再理会她回了房里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回去睡下了。半夜醒过来时候,发现紫玉一直没有睡,问了她才知道,顾修和李朝宁连夜进宫了,说是宫里出了大事了。

她顿时一跃而起,穿上了棉衣去找顾莲池,结果他也不在。

整个郡王府,除了下人就只剩下了她。

本来是也想进宫一探究竟的,但是喜童拦住了她,让她等。

他说让她等好消息,不要贸然离开郡王府,这是母亲留给她的话。

宝儿向来最听母亲的话,再未出屋一步。

这不一早上,郡王府的人没有回来的,沈江沅先是登了门,美其名曰说给她做一个雪人,上面装饰的眼睛啊嘴啊都是宝石做的,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她心事重重,拿着木枝在雪地上画圈圈,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除了沈江沅的声音,就剩他踩在雪地上吱嘎吱嘎的动静,正是低着头也不知道画了多少个圈了,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沈江沅一早就急巴巴地赶了过来,他俨然就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穿着精美的新式样外衫,头顶带着翻毛帽子,脖子上还系了同色的毛绒脖领,袖口也都是暗花流云,站在雪地里,当真风度翩翩。

宝儿察觉到面前有人,这才抬头。

她无心梳妆,早起就简单梳了一个大辫子,长长的垂在背后。

紫玉嫌她太素气,硬是按着往她耳边戴了一朵蓝色的小绢花,也显得雅致了些。

她抬眸,正看见沈江沅低下头来,差点撞上,对于他偶尔的亲密也已习惯了,本来就总是迟钝的宝儿大多数的时间是不懂得害羞的,四目相对,也不过是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沈江沅眉眼间全是笑意,依旧低头看着她,眼底映着她娇憨的脸,全是她:“我想看看这地上有什么东西,让你一眼都不看我,就一个劲地盯着画啊画的。”

宝儿很认真地回答他:“地上除了雪,什么都没有。”

他忍俊不禁,一把拉起了她:“好吧,我真服了你了,起来看看我的雪人。”

宝儿也坐了好半晌了,任他把自己拽起来,站了他的身边:“好啊…诶呀我脚麻了!别动!”

一直坐着并没有什么感觉,她老半天没动一起来右脚竟然僵住了,冷丁一动麻痹感顿时让她一动不敢动了,沈江沅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身,想要抱她可又不敢碰她的腿,一时间毫无办法,两个人都杵在了院子里。

宝儿的右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了,动也不敢动,只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怎么自己来的?”

沈江沅侧开身子让她看见雪人:“嗯…其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对你说,想约你出去走走的。”

宝儿的眼里,立即出现了一个身穿斗篷的矮胖胖雪人,能看得出来,她还是个姑娘,因为沈江沅费了心思还给她用布条做了辫子盘在围巾上面,他这个人…真的是仗着自己有许多花不没的银钱胡来,给雪人披了他的斗篷不说,还给雪人‘穿’了大裙子。

全都是上等的缎子面,她这么个不讲究的人都看得出来。

心里感叹了一番,也顺口说了出来:“江沅哥哥,你又随便放你的宝石了。”

沈江沅勾唇一笑:“怎么叫随便?你看这红宝石像不像你的眼睛?我特意在库里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么像你眼睛的呢,本来就想拿过来送你,你又不喜欢,拿放雪人上也是好的,做个像你的雪姑娘也是好的。”

每次他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呃…”

郡王府是出奇的安静,宝儿的院子轻易也不会有人走进来的,沈江沅对着她眨眼:“你这个姑娘,从前我看你小时候就是又呆又软,偏偏还倔得很,长大了也直得很,但是就为我作证和那姓赵的解了婚事时候,就那样失了清誉也没见你红过眼睛,但是昨天你眼睛怎么那么红?让哥哥我看着好生心疼。”

宝儿张口欲言:“我…”

他扬眉,等着她的下话:“嗯,怎么了?有什么烦忧的事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能。”

越是这样待她好,她竟是越愧疚,沈江沅如果和一个普通姑娘定了婚,这个时候恐怕娃娃都得有两个了吧,宝儿心里动容,却是不知道表姐的事情能不能对他说,好半晌,她想想又想到底还是咽回去了:“我脚好像能动了…”

沈江沅伸手想要来抱她,她自然推拒:“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说着开始慢慢移动着步子,沈江沅连忙扶住她,宝儿走得很慢,目光不由轻轻落在不远处的雪人身上,想来,沈江沅花费在她身上的心思要比她待他的,多的多,看着雪人的红眼睛和飘扬的长巾,一时间竟是移不开目光。

其实紫玉在屋里趴着窗口早看见她们了,不过小两口卿卿我我的,她不想过去打扰而已。

沈江沅扶着宝儿进了小楼,她才假装不知道迎了上来,接过了宝儿夸张地惊叫起来:“小姐这是怎么了?脚怎么了?”

宝儿只说坐久了麻了,她又大呼小叫地说去前院问问徐娅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能拿来用,一溜烟跑了…

宝儿也才坐了一楼窗边的榻上,榻上冰凉,显然是一直开了窗的,她伸手一摸心里便有了数。沈江沅也如何不知,只眼底泄露了笑意,坐了她的旁边,扳过了她的腿去:“还麻吗,我给你揉揉。”

说着伸手把她的鞋脱了下来。

宝儿:“…”

他力道不重也不轻,低着头挨着她,随着动作他领口的绒毛偶尔会划过她的脸,痒痒的。

痒得她打了一个喷嚏出来:“啊…咻!”

差点喷到他脸上,惊得她一把捂住了嘴。

沈江沅哈哈大笑,仍旧给她揉着脚:“宝儿,你真的太可爱了,和你在一起,没有人会不爱你。”

她眨着眼睛,半晌才在指缝当中小声说:“才不是那样的,是你太好了,和你在一块,才没有人会不爱你。”

话音刚落,他人已逼近她的脸,男子身上独特的檀香味道,就在她的脸边。

两个人隔着她的手,宝儿甚至能感受得到他的气息,直愣愣地看着他。

沈江沅忍不住在她手背上香了一口,轻轻地:“真的吗?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宝儿抿唇,后仰了一些,重重点头:“嗯。”

他眼中似有光芒,怔怔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就在她以为他会拿开她手狠狠亲过来的时候,站起来抱臂大笑:“那是当然,像我这样的美男子当真天上难找,地下难寻,正所谓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个好亲亲儿,被你遇着了,你可要看着我些,莫叫别人抢了去。”

宝儿被他夸张的自恋逗笑,放下手去,抬头看他:“嗯,谁敢来抢,我先打她满地找牙!”

她的脚已经好了,自己动了动完全没有麻痹的感觉了,紫玉跑出去好半晌都没回来,想必是躲出去了,宝儿想起沈江沅对他说的重要事,穿上了鞋,站起身来:“你不是说你有要紧的事和我说吗,什么事?”

二人面对面站着,她眼里黑漆漆的像是无底一样,总是这样。

每一次分别,每一次再见面,她看着他都是这样坦然。

仿佛她就不应该想他似的,沈江沅拉过她的手去,轻轻在手里摩挲着:“宝儿,我拉你的手,或是我亲你一口你有什么样的感觉,你心里欢喜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可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喜欢呢?分开这么久,你想过我没有?见了我你高兴吗?”

宝儿怔住,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他一问,倒是有点懵:“…”

他轻轻拥她入怀,却见她后腰仍旧笔直,轻轻地叹息:“我觉得你不太喜欢我,有点委屈呢!”

喜欢?

不喜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顾宝铮很肯定自己并不讨厌沈江沅,非但不讨厌,见了他还很高兴。

她想了想,终于放松了些,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喜欢吧,但是我不知道我能喜欢多久,你喜欢我吗?”

沈江沅嗯了一会儿,轻轻地笑:“起初是心疼你,但是时间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习惯了对你好,也不知道就什么时候喜欢了,总之不见你很想你,见了你想抱你,心里总是想娶你,这可错不了。”

不知怎么地,宝儿心里想起了一个人来,顿时扬起了脸来:“江沅哥哥,你说的喜欢,是一辈子喜欢吗?你说你喜欢一个人,会变心吗?会不会今天喜欢我了,明天有了更喜欢的人就不喜欢了呢?”

到底还是少女心思,说的都是孩子气的话。

沈江沅此时已经二十岁的人了,哪里还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嗯,一辈子就喜欢你。”

宝儿心下方安,又想问他什么重要的事说,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这一次不问,以后也会问不到了一样,站直了身体,才要开口他,院子里已经喧闹了起来。

两人都是诧异地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一起走到门口,别的先没瞧见,倒是紫玉连哭带嚎地跑了回来!

宝儿心中不详的预感瞬间膨胀:“怎么了!”

紫玉瞧见她人影了哭得更是厉害了:“呜呜…宫里走水了…我苦命的表小姐给烧没了…都连个尸首都没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家那个心比天高的姑娘,没了。

一心进宫,曾经被人津津乐道的那个李姑娘,因为宫里的一场大火,没了。

连个好尸首都没留下,那么美丽的个姑娘,等找到尸首的时候都烧成黑炭了,简直是个黑人棍,简直惨不忍睹。顾宝铮也就看了一眼,差点昏了过去,沈江沅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她当即哭了出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已经再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宫殿走水了,幸好当时殿里没有别人,一个在侍的宫侍被烧死了,这么小的事情连皇帝都未惊动,一切都平静如常。郡王府又恢复了平静,整个燕京都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丝毫并未起一点涟漪,由皇后做主,三皇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

赵贵妃感激得无以为报,天天去给她磕头请安。

一个未嫁的姑娘,哪能有什么墓地,李厚在郊外选了一块,草草埋了。

天寒地冻的,山头的那面,都是枯草,宝儿晚上在坟头上整理了两个多时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次日一早谁都没有起来的时候,又骑马来到山北来除草,她整整干了一天,把坟头上面的枯草和旁边左邻右舍的残雪枯草都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快到天黑也才觉得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