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什么意思?

宝儿蓦然回眸:“怎么了?”

可才还拿那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人,这会又看向表哥去了:“表哥还是放下她,多回去照看照看表嫂。郡王府的人,我们会照顾好。”

言外之意就是给人带回去了,无疑就是一个大麻烦。

李厚不以为意,依旧背紧了背后的人:“无事,我和你表嫂都懂医术…”

话未说完宝儿已经勒住了他的脖子,她终于慢半拍明白了顾莲池的意思:“表哥他什么意思?我会传给别人吗?我去你家会传给表嫂和昶儿吗?会吗?”

李厚这时候只想带她回家,只偏身避开顾莲池下了石阶:“放心,表哥会照顾好你和你嫂子,没那种事。”

宝儿这时候刚是手足无措,背后的人又抓住了她身上的斗篷,顾莲池随即追上两步,单手按在李厚的肩头,将人按住了,目光又对上了宝儿的:“小狐狸…”

他说:“小狐狸,小狐狸给你抓回来了。”

她蓦然瞪大了眼睛,耳中的小狐狸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顾莲池坦露在她眼前的那只手上,手背上纵横交错两道抓痕,上面血迹未干,一看就是小动物抓挠的。

顾莲池以为她不相信,对她伸出手来:“来,到我这里来,那小东西太脏了才洗了个澡,一会儿毛发干了就带来给你看。”

宝儿鼻尖酸涩,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这般脆弱:“真的?”

他轻轻颔首:“嗯。”

李厚皱眉,可他才回头的功夫,就看见宝儿对着顾莲池伸出了讨抱的手。

顾莲池顺势在他背上,将人‘抢’了过去。

他打横将宝儿抱在怀里,回眸间似是松了口气,才看向李厚:“表哥早回,她一身的病气,莫要带家去才好。”

这个人!

李厚抬眸,却见他眼底颜色也变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好,是不是也病了?”

顾莲池此时已然勉强支撑,只让喜童去送李厚,转身就走。

他脸色苍白,只低头看着像只懒猫窝在他怀里的宝儿,声音柔得不像话了:“搂紧了些,你太重了。”

脚步还算稳,只他的呼吸似乎重了些,宝儿吓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想看小狐狸。”

“嗯。”

“现在就看。”

“嗯。”

“我真的很重吗?没有的吧?我表哥背我时候还说我太轻了呢!你怎么了?你脸色真的很不好,你也病了吗?”

“闭嘴。”

第一百四十章

雪白的狐狸毛此时十分柔顺地贴服在它身上,宝儿仔细观察笼子里的小家伙,很确定的是它的确是沈江沅送她的那只,顿时放下心来。她坐在小马扎上面,抱着双膝看着它,满心的欢喜。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狐狸顺毛了许多,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宝儿轻言轻语地喂它,它甚至还凑过来舔她的手指,顺服极了。

宝儿大喜过望,只叫紫玉过来看:“紫玉紫玉紫玉!快过来看,小狐狸好可爱!”

紫玉胳膊上还搭着她的裙子,站了她的身后看了两眼:“嗯,好可爱。”

已经顺毛的小狐狸看见她往后缩了缩,宝儿不由笑了:“它现在好像怕人了,是被驯服了吗?”

紫玉呵呵两声,转身走掉。

能不怕人吗?

喜童给小狐狸送来的时候,偷偷对她说,说小狐狸在一个老百姓家里偷鸡的时候被人围堵到了,为了寻找它,都惊动了禁卫军,顾莲池亲手给抓回来的。他说这小家伙顽强抵抗,伤了他们大公子,结果回来之后被他反复溺在水里,差点溺毙。

之后就老实了。

当然了,这件事是不能对宝儿说的,紫玉摊开包袱,开始收拾宝儿的细软衣物。本来她以为顾莲池都来不及赶到,只能跟着宝儿去徐家了,没想到人还是来了。这姑娘不见小狐狸闹得厉害,好容易安抚住了,真是谢天谢地。

宝儿逗弄了一会儿小狐狸,肚子咕咕直叫。

外面天都黑了,她一整天吃不下东西,肚子里也就只有李厚喂她那点菜粥垫着,此时心情一开阔,顿时饿了。一说饿了,紫玉可是高兴,宝儿轻易不生病,一旦有食欲了,那就证明真的是没什么事了,连忙去后院灶房给她寻些吃的。

这一去,可是好半晌没有回来。

宝儿又亲自给小狐狸喂了水,洗了手坐回镜前,能看见自己的脸色,依然红润。

她双手捧脸,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

回身坐好,才一坐好,紫玉提着食盒就上楼了。

这姑娘现在被宝儿拐带得走起路来,脚下有风:“太晚了,灶房也没什么了。等急了吧,我让人给你单独做了一点汤。”

说着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摆了出来,有两样拼盘的小菜,还有一素烩的汤,两个小小软面馒头。”

宝儿笑笑不以为意。

紫玉见她脸色好太多了,很是欣慰,狠狠松了一口气。

才吃了一点,紫玉坐了她对面,把才给她倒的水推了她面前去:“喝点水。”

宝儿点头。

紫玉托腮,一本正经地对着她叹气。

宝儿:“…”

紫玉继续叹气。

宝儿抬眸,拧着眉头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好了吗?”

紫玉淡淡瞥着她,很是感慨:“我们大公子对你是真好啊,你看看刚才你闹成什么样子了,他一句苛责的话都没说,还给你把小狐狸抓回来了,知道为了这小家伙多兴师动众吗?我一想到他就比你大那么不到两个月,你却还像个孩子,我就很心疼他。”

宝儿:“…”

紫玉想了想又说:“刚才我去灶房听婶子说,喜童也去灶房讨吃的去了,大公子也一天没进食了,他走的时候你没瞧见他的脸色,白得像个鬼,还不是都因为你折腾的?小姐你真的是有福啊,一般人家的哥哥也做不到这种地步,可是要好好珍惜呢!”

宝儿反应慢了一拍:“他一天没吃东西?”

紫玉嗯了声:“还有啊…”

她回头看了眼,确定没有人在楼上,这才倾身过去凑了宝儿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宝儿手里的馒头立即掉了下去:“我表哥没走?”

紫玉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说拿食盒出来的时候,忘了拿筷子,回头去取的时候,灶房里两个丫鬟正说着闲话,其中一个说宝儿病气重,都传给大公子了,这个时候那边院里正是人仰马翻,李厚让人来取过两次热水了。

说是也烧起来了,听口气病得不轻。

听她这么一说,宝儿又吃不下去了。

顾莲池的脸色有多差,她也看见了。

想必这个时候,大家看待她就像看待一个能动的传染源一样的吧!

不知道顾莲池看着她趴地上打滚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不知道他看着她胡闹时候有没有想过打她,不知道他得知被自己也过上了病气时候,又是什么样的神色。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叫她回表哥家的吧!

也幸好她没有回去,就像他说的那样,表嫂生产在即,昶儿还小,风寒这个病说重不重,说轻还能害死人,她真是个害人精了!这时候他院子里一定有很多很多人在围着他转,郡王府上下,哪个不知道,他是信陵君唯一的儿子,半分差池都不能有的。

勉强喝了两口汤,半个馒头都没吃下,宝儿让紫玉将小狐狸提了外面去,一头栽在了床里。

小青就坐在大床的角落里,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伸手去拉小青的手,啪地把它翻了个个,哭脸对着自己了:“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小青的哭脸也无非是一双向下的弯月,垂在她肩头的两个长长的辫子打着结,是宝儿亲手编的,她最近学会了编头发,无事的时候就给小青编辫子。

编的次数多了,也像模像样了。

紫玉出去又回来了:“外面好冷啊,眼看过年了,今年很是没意思。”

是很没意思,一家人都不能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顾宝铮的指尖,轻轻抚着小青的胳膊,听着逐渐靠近了的脚步声,又一把将人偶抱在了怀里:“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紫玉瞪眼:“没有啊,什么动静?”

宝儿伸手往顾莲池院子方向指了指:“那边,你去看看,看看他怎么样了?”

紫玉得令,连忙一溜小跑去了。

烛火跳跃,宝儿坐了起来。

她伸手点着小青的哭脸,微微叹着气,自言自语地:“我是去还不去呢?我真是要害死他了…”

屋里很温暖,她穿得少,这两天翻来覆去就是一直睡,到了这大晚上真是一点困意没有了,下地穿了大棉袍,对着镜子又套上了外衫,宝儿将小青放回床里。

临走前发现这人偶还是一张哭脸,看着碍眼又将它翻了过来。

拿了顾莲池的斗篷抱在怀里,她坐在一楼等了一会紫玉,这傻丫头果然回来得很快,只说顾莲池服了汤药,嫌闹谁也不许在跟前,也就喜童一个人看顾着,此时应当是睡下了。

睡下了?

吃东西了吗?

退热了吗?

宝儿低头看着斗篷,在那翻毛上摩挲了两下,忽然站了起来:“那什么,我去把斗篷还给他。”

其实她也是病着,虚了一天了,这时候就是一时间忘记了,没事人一样了。

紫玉伸手一摸她脑门,直晃头:“我地小姐啊,你现在也有热,还是上楼吧,都说这病气传出去啊就好了,他都病了,你就不要过去了,要想送斗篷,我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宝儿淡淡瞥着她:“哦,我去怕把病气带回来,你去就不怕了?”

紫玉斜眼:“说什么呢,你是小姐我是丫鬟,从小皮就厚实,我在小姐跟前都不怕过什么病气,到他那边就怕了?跑个腿而已,像这样的事不用小姐亲自去,我去。”

宝儿:“…”

眼看着紫玉自告奋勇真的伸手来拿斗篷了,她连忙站起来了:“别再多生事端了,在楼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她故意板着脸,转身就走。

紫玉诶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她人已经出了小楼。

院子里灯笼星星点点,走出来被风一吹才觉得身上些许的凉,她又发了一身的汗!

可也顾不得这些了,宝儿脚步匆匆,原来是想尽量避着些下人,不想顾莲池早有令在,厌烦闹腾,人都撵走自在去,根本没有半个走动的人影,他院子里也灯光昏暗。

她加快脚步到他门前,想了想抬头敲门:当当当。

半晌也没有人应声,宝儿伸手一推,里面插上了。

她继续敲:当当当。

这回里面有动静了,喜童的声音由远至近:“谁?”

她不敢大声张扬,靠近了些:“我。”

也是声音不大,喜童没听清,这个时候了,顾修带着老管事才走,宝儿还病着。到这院里来进门需要敲门的能有谁,无非是下人而已,喜童正是不耐烦脾气上来了,对着门外就叫骂了一声:“滚滚滚,什么事明天再说,吵醒了大公子有你受的!”

宝儿:“…”

她愣住了,随即怒气上涌,再顾不得别的一脚踹了过去!

这姑娘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踹门了,咣地一声,还没踹开,一见有人踹门里面的喜童却是反应过来,连忙来开,冷不防她第二脚到了正踹在他的心窝子上面,直接给他踹翻了去。

喜童抬头一看是宝儿,脸就白了:“宝宝姑娘,你怎么来了?”

顾宝铮鼻音还很重,嗓音沙哑:“我来问问你家主子,这郡王府到底有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连你都能随意骂我了?”

喜童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跪地求饶:“宝姑娘饶命!王爷和管事才走,你还病着,我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的又来扰我们公子清净,这才…真不知道是你啊!可饶了我这一次吧,好姑娘!”

宝儿这一病,可是脾气见长。

她也是才退了婚,又离了亲娘,窝着火呢!

此时一想也是,借喜童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自己叫骂,尤其这一脚,若不是没力气了,他可好不了。也是急着进去看顾莲池,掉头就往里走:“莲池哥哥怎么样了?”

喜童见她不追究了,可是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关上了房门,立即跟了宝儿的身后:“不太好,也染了风寒,才退了热睡着了。”

一听就和她的症状一个模样,宝儿心里愧疚,快步进了里间去:“我去看看他。”

喜童连忙接过她手里的斗篷,知趣地退下了。

里间烛火跳跃,昏暗的光线下,能看见顾莲池微微起伏的呼吸,比平时要重。

顾宝铮轻轻走了床边,这就坐了下来。

顾莲池仰面躺着,他两臂都在被外,其中一个手上还包扎着药布,抬眼一看真是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色。也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就觉得他变了一个人一样,半分意气风发都无。

都怪她,都怪她。

宝儿红了眼圈,拼命睁大眼睛看着他:“莲池哥哥?”

她声音很轻,本来也没期望能有人回答她,可面前的这个人,却似乎在梦呓一样,嗯了声。

宝儿看着他缠着药布的手,更是动容:“莲池哥哥。”

这一声,真是实心实意的动容。

紧接着,顾莲池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宝儿,一点都不意外。只不过打眼一看就对上了这姑娘红得像兔子的红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开口嗓子也哑了些许,:“哭什么?又怎么了?”

不问还好点,这一问,人直接扑过来了。

宝儿:“都是我不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宝儿是被喜童叫醒的。

她昨天晚上过来探望顾莲池,发现他病得很重,就连呼吸都和平时不一样了,很是内疚。所有的情绪就在他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一触即发,彻底哭红了眼睛,她心底的那点委屈,无非就是源自于退婚时候感受到源自于沈江沅的欺骗。无非就是源自于她娘和表姐的的远离,表哥又不在身边,只一个郡王府让她一个人留下来住,潜意识有些惶惶不安而已。

这一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明着像是对顾莲池愧疚,扑了他的身边抱住他一只胳膊就开始哭,后来连点原因都没有了,就是一直哭,她只记得他侧过身来,将她搂在了怀里,一手还揉她头发来着。后来哭得眼睛疼,顾莲池让她仰面躺着,那只还带着他病气热着的手就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再后来,她安心得不可思议,就睡着了。

她睡觉不老实是真的,只不过这一夜竟然连个梦都没做,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的造型也横过来了,几乎霸占了他整个床了。腾地坐起来,顾宝铮左右看了看还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喜童指了指外面,外面已见亮色了:“宝姑娘,起来吧,要是睡到大天亮,一会儿你表哥来了看见你留宿在这,那就糟了。”

这么一说,宝儿连忙下床:“怎么不早点叫我啊,我睡了很久吗?紫玉没来找过我?”

喜童拿鞋过来给她穿上:“现在回去就来得及,院里还没有人起,紫玉我已经告诉她了,再怎么说,姑娘也大了不像小时候,不好敷衍就说晚上又热起来,翠环在这边照顾你了,没让你回去,你回去可让她那长舌头有点门,别胡乱嚼。”

宝儿站起身来,只觉神清气爽,自己的病似乎全好了!

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喜童说什么,虽然也不太在意小节,但是也知道自己留宿在别处是万万不能叫别人知道的,沈江沅就是个例子,因为和他在楼里吃酒,婚事就这么来的。

天也才蒙蒙亮,外面还冷得很,喜童拿了斗篷又给她裹严实了。

宝儿往出走,这才想到一个问题:“诶?莲池哥哥呢?”

喜童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嗯…他在外面榻上睡着,才退热。”

说话间两个人已然走了出来,顾莲池果然就躺在外面榻上,烛火已经快要燃到了头,噼里啪啦直跳着火花,他蜷缩着半个身体,侧身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宝儿上前,低眸看着他。

即使是病着脸色灰白,他眉眼间也依旧有如山水泼墨,淡雅清绝一样的线条,勾画出顾莲池精致的容颜,她想不到别的词汇来描绘他的脸,只这两年,越发觉得他一年比一年好看,更盛从前。

他睡得很熟,她不敢再惊动他,轻轻地移开脚步。

只不过,喜童才到门口扒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诶呀不好了!我们王爷来了!姑娘快进去躲躲!”

说着跑回来,就给她推进了里间,屏风后面倒是有一狭小地方,直给她按了里面他转头就走:“若是真叫人发现了,就说一早惦念我们公子过来看他的!”

宝儿浑浑噩噩点了点头,心里也觉恐慌。

莫名其妙地,她心虚得很,心里扑腾扑腾直跳。

过了片刻,房门一开,就听见顾修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了:“怎么睡在外面了?嗯?”

喜童的声音低低地,却是十分镇定:“昨夜起热了,大公子嫌弃里面热睡不着,非要到外面来,其实是他还病着心火旺盛,等他睡着了,我又不敢惊动他,还特意给他烧了炭盆,盖了厚厚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