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铮一把拉过李静将她遮在了身后:“记住我说的话。”

这些人穿着齐军的轻甲衣,为首之人身形高大魁梧,看着她们却是笑得肆意:“两位姑娘,久等了。”

李静站在宝儿的身后,也扬起了脸来:“你们是什么人!故意骗我来山上做什么?”

那人嘿嘿直笑:“能干什么,当然是想请公主殿下赏脸喝口茶,不用害怕。”

他往前一步,宝儿和李静就后退一步。

李静抓着宝儿的胳膊,大声道:“既然知道我是公主,那么你们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了些,我可以跟着你们走,但是我的这个丫鬟,让她走吧,她是平民你们无用。”

这谎话她说得一本正经,虽然很荒谬,但是还是让宝儿勾起了双唇。

果然这话才出,对面的男人已经大笑起来:“公主竟说笑话,你看看这小姑娘横眉立目,手都在剑上了,她是你的丫鬟哈哈!”

李静自己也为自己蹩脚的谎话沉默片刻,随即扳着宝儿的肩膀说道:“宝儿,你比我跑得快,身手也能自保,他们抓到我也不会杀我,但是你不一样,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恨死我自己,知道吗?”

宝儿不说话,只一抖肩,依旧护着她后退。

可惜不管她们再怎么退,前面的人还是围了上来,也幸好小路狭窄一时只能有两三个,顾宝铮一把长剑,虽然不比铁铩顺手,但是仗着横劈斜刺,也能应付片刻。

前面的人不断劈向来人,李静一手掩住口鼻,看着宝儿的后背生怕自己哭出声音来。山上的人已经上来了,这一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赵军至少能有两百多人,听着脚步声远远能见山下几十人往上来,而山上也有黑乌乌的人头,顾宝铮背后已然渗出血来,可她动作依旧利落。

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顾宝铮遮着李静,将她压在一棵古树上面。

李静在她背后沾了一手的血:“宝儿别管我了!你走吧!你快走吧我求你了!”

一只长枪赫然钉在顾宝铮的肩边树上,她一手握住枪头,拼命将来人拽向自己,宝儿力气也大,不顾后背疼痛大吼一声,直接将人反着挑了起来,她抡起来,一时间竟是无人能上得前来。

李静在她后面捡起长剑也举了起来:“宝儿,我不怪你了,真的,你别管我了!”

宝儿一言不发,只蓄力。

她只身挡在李静身前,一杆长枪让她耍出了花来!

倘若不是有命在身,不得伤及性命,人早已扑将上来,不过只这般一波又是一波,拖也拖垮了她,顾宝铮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咬牙挺住,为首的男人先还顾及些,等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已不耐烦。

他招手,一人上前。

男人淡淡道:“公子还有多久能到?”

那人回道:“许是这就来了,也许是半个时辰。”

男人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给他:“前面那个,不留活口,抓了公主就可。”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应下。

一声令下,几个死士冲将上来,这一次全是杀招,顾宝铮左右开枪,刀光剑影当中已经感觉不到周边的动静了,李静见她不应自己,也不敢拖累她,时不时帮着在后面刺上两下,咬破了下唇一声不吭。

正是坚持不住,顾宝铮只听一声震天吼声从众人身后一声响起:“都给老子让开!让开!”

紧接着,山下的赵军分开路来,林十三铁铩在手,铁臂却是勒住了个人,步步上前。

他身前被挟持的这个人身形消瘦,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脸上还松松挂着一个面具,此时遮着半张脸眼看就要掉了,顾宝铮一头的汗,汗水从眼皮上掉落下来,她眨着眼睛,看着林十三,看着面具人想笑又想哭。

林十三从容在赵军当中走来,却在看见宝儿和李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声如洪钟,大吼一声:“全部后退,让她们过来,不然我这就杀了他!”

仿佛是这一声吼,真的犹如神助,身前男子脸上本来就松垮垮的面具一下掉落了地上,他微微扬脸,精致的眉眼下,一颗泪痣尤为动人。到底还是对上了宝儿的眼,他坦然地对她笑笑,然后盯着她的眼睛,却是对着别人淡淡道:“不用顾忌我,生擒公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死决别仿佛还在昨日,他的脸也仿佛昨日的脸。

然而,她却知道,这个世上再没有凤栖这个人了,利刃划过她的脸,顾宝铮勉力一架,因多看了他一眼,脸上顿时被划破了一小条,她不觉疼痛,一枪将来人刺个窟窿,后仰避开杀刀,只听林十三一声大喝,前面赵军纷纷避退。

林十三左手拿着铁铩勒着凤栖,右手多了一把匕首。

他眼见着宝儿脸上挨了一下,怒不可遏,当即在凤栖的右脸上也划了一道,血迹沿着匕首蜿蜒流下,赵军无不大惊失色,不敢上前。宝儿微微喘·息,缓了口气。

李静扶着她,前胸已经被宝儿后背上的血迹染红。

顾宝铮看着林十三手里的匕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凤栖的。

原本是一对,他送了她一个,然而她扣了剑鞘上的宝石,剑鞘坑坑洼洼的没有他的这么华美,此时剑鞘还在他的腰上,匕首却先划破了他的脸,当真叫人啼笑皆非。

她一手拉着李静,一手划过匕首指着凤栖,声色俱厉:“我大齐公主岂是你等人能请得动的?滚开,爹拿稳你的匕首,上来一个人划一道,别划脸上,手筋脚筋大腿根,我还有一口气也能和他同归于尽!”

宝儿脚下还算稳,目光哆哆。

凤栖唇角微勾,他才说过,不用顾忌他,生擒公主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脸上一挂彩,哪个还敢动手。手筋脚筋大腿根,她也真想得出来,分明就是一张慈悲脸,他最最喜欢看着的脸,此时对着他横眉立目,一句苛责怒骂都没有,却分明让他到底别开了脸,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让她们过来。”

赵军当即分开两旁,顾宝铮不敢大意,小心戒备。

李静紧紧跟着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走到林十三的面前,父女使了一个意会的眼色,宝儿捏了下李静的手:“记着我对你说的话,记住!”

李静眼中热泪再忍不住流了下来:“不,我和你在一起。”

宝儿扯着她转身回来,和林十三并肩后退:“听话!”

说着又狠狠捏了李静的手。

再后退,正是栓马处,走过来时候就已经看见了,顾宝铮知道凶险,出了赵军战列区域,顺着下坡姿态推了李静一把,她长抢一挑,大叫了一声走,李静差点摔倒,抹了一把眼泪用力朝着马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十三回眸看着宝儿,他身前之人突发异变!

常凤栖背后被反绑着着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挣脱,他腰边挂着的剑鞘只手一提,趁着林十三分神的当空,反手一格一按一扎,剑鞘反端当即弹出隐秘其内的刀刃,刺入了林十三的胸口!

顾宝铮看得分明:“爹!”

林十三已然当胸一脚,将凤栖踹翻在地地!

赵军一拥而上,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宝儿枪法更狠,咬牙上前,猛地身后的林十三一把将她扯到身后,他铁铩横在小路之上,胸口还扎着那匕首剑鞘,匕首才被凤栖一格之下掉落在了地上,男人下盘稳稳站在石路当中,头也不回:“好宝儿,你也走,爹给你挡住他们!”

凤栖的身影已然隐没在了赵军当中,蜂拥而上的赵军若不是因为山路崎岖狭窄难以包抄,早就将二人团团围住,可尽管林十三大有一夫当关的气概,宝儿却不能弃他而去,她靠在他背上,拄着长抢拿出怀中一个丁点小瓶,一把将里面的粉末倒在手里。

冲上来的赵军,一个又一个被林十三杀倒:“走!”

他胸前不断有血流出来,顾宝铮单手持枪,转身与他并肩,趁着他铁铩护身,再一转身一手将药粉胡乱杨撒在他的胸口,可惜不过是隔着衣物,怎能有什么奇效,倒是她早被鲜血染透的后背留给了赵军。

眼看着长抢又到,林十三肝胆俱裂,铁铩横飞,一铩封喉!

宝儿杀了个回马枪,又将爹爹护在身后,不等她站稳,男人大力又将她扯了回来,混乱之中,从破林当中冲过来赵军已经到了下路,顾宝铮庆幸这个时候李静已经骑马走了,和林十三背靠着背。

林十三一边护着她的后心一边大笑:“哈哈这些龟孙子,是想顺着山路送那小兔崽子回赵,他想得美,咱们缠住他用不了多久齐军必到,宝儿你可知道你这个好弟弟,他是谁?”

齐军要是能到,早就到了。

他这么说必然是故意的,宝儿一枪挑开一个,咬牙也扬起了声音:“他是哪个?”

林十三分神道:“齐国凤家之后,赵国质子之后,如今赵国传得神乎其神的公子起。”

宝儿配合地干笑一声:“好一个公子起!”

林中鸟儿扑棱扑棱纷纷飞起,抄到下路的赵军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宝儿逐渐体力不支,起初她一头热血,想大不了一死,但是越战越是吃力,偏偏眼前人却不敢对她下死手,顿时明白过来。都这个时候了,她可不敢去想凤栖是念旧情不许人伤她,必定是丢了公主,想要生擒她,用来要挟齐军。这样的蠢事干一次也就够了,她可不能干第二次。

顾莲池那个人,那样的人,她希望他活着,希望他好好活着,建功立业。

背后顶着林十三无处可去,只能越来越往山上冲。

林十三开始还骂上几句老子长老子短的,到了后来一言不发,只两臂发力,宝儿后背麻痹劲头一过,整个人被撕裂了一般,她左右开弓,正是渐渐支持不住,后背突然被林十三猛地一撞,差点摔倒。

山上的赵军一声喜呼,她脑袋嗡的一声。

反身抱住轰然倒过来的林十三,她眼前银光一闪,枪头停在了她的颈边。

常凤栖身上似乎有伤,此时坐在高头大马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赵军前面,他手里的马鞭卷着长抢,偏离了一稍许,若非如此,恐怕她此时身上早已经被刺了个窟窿了。

然而她此时高兴不起来,顾宝铮低下头,抱住了男人的半个身子。

林十三身前鲜血不断喷涌而出,就在刚才被三根长抢刺穿,两根已经拔走,一根还在他的胸腔,他仰面栽倒,这个时候目光竟是盯着天上的一朵云发呆似地。

宝儿跪地抱紧了他:“爹!”

赵军团团将她们围住,她一手抚着他的脸,轻轻拍着:“爹 ,爹,爹我是宝儿,你怎么样,爹…”

林十三眨眼,轻扯了唇角,笑笑:“好宝儿,别伤心,爹在这个世上只是太寂寞了,想下去找阿青了,回头若有机会,告诉你娘,爹心里有人,阿青等着我呢!”

宝儿连连点头,泪水像绝了提一样流淌下来:“嗯,我知道。”

林十三见她答应,心头的这口气总算散了开来,他仰着脸,看着宝儿血泪交织的脸,声音越来越低:“我这辈子,原是想娶了阿青,有一间茅屋,种两亩良田再生个闺女…好宝儿,有你了爹总算没白活…宝儿…”

凤栖翩然下马,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

顾宝铮紧紧抱住林十三,贴上他的脸,狠狠贴着:“爹!是宝儿错了!是宝儿错了!”

她的泪水流到嘴里,她的泪水流到他的脸上,林十三气若游丝,却是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放了胸前正好硌着她的胳膊了,他没有力气举起来,只在她耳边咬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好宝儿,爹的好宝儿,顶天立地的好姑娘,别哭了啊,爹爱看我宝儿笑,爹刚才又想了一下,人生在世还是活着重要,所以能为你死的人,莲池啊…”

他心肺一紧,瞪大了双眼。

宝儿抬脸,低头看着他,哭叫起来:“爹,你说,我听着呢我听你话!”

林十三脸色灰白,眼睛当中已有血泪流下,最后一句话也轻得可以:“他真喜欢你…”

随即气绝。

他滑落的手上那拿着一包糖,此时滑落糖块滚落得到处都是。

顾宝铮盯着散落的糖块看了片刻,随后抹了把脸上血泪,轻轻把林十三放倒。

她跪地在他的面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踩着那些糖块站了起来。

此时她和林十三刚才的兵器都被别人捡走了,脚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男人们本来就比她高,此时乌压压一片,顶天立地好姑娘,宝儿想着这句话扬起了脸。

她当着他们的面解开衣领扣子,指尖一挑从里面挑出了一个银锁来。

凤栖抿唇,握紧马鞭的骨节紧得发白。

顾宝铮当着他的面,狠厉扔下,目光哆哆:“常凤栖,我亲手捡了你回来,你说你要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就是这么给我的吗?我给了你家,常远山养你十一年,我爹林十三带你如同亲子你还认他做父,这些你都忘了,那还留着我干什么?杀了我,这就杀了我!”

说话间,她站在林十三的身边,反手握住了他胸前的那一杆长抢,一提力这就拔了出来!赵军刚待上前,凤栖却是摆手,目光依旧盯着她的脸:“凤栖是我妹妹的名字,她在襁褓中被人搅了心肠死去了,我名凤起,与齐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顾宝铮一手提抢,已无痛感:“来,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什么公子起,杀了我你就还了我了。”

她从前慈悲在脸,刚强在心。

现在却是双目赤红,盯着他的眼全是仇恨,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之前她身上受的伤似乎还未痊愈,此时胸前后背都是血,简直变成一个血人一样。

他抿唇不语。

宝儿却是一刀刺来:“纳命来!”

赵军纷纷招架,凤起却是惊道:“不许伤她!”

顾宝铮一杆长抢在手,不守只攻。

然而很快,她就失去了凤起的踪迹,他此时穿着兵士一样的轻甲衣,宝儿知道他们是要活捉她,在耗费她的体力,她本来就提着这一口气,只胡乱刺杀,却也杀了几个。身后的人只追赶着她往山上去,才过山腰,凤栖的衣冠冢就在眼前,顾宝铮一摸裤腿解下了匕首来。身后也无人阻拦,她拔出匕首,扔下剑鞘,用力将匕首刺在了坟头上面。

随后起身,顾宝铮想着今天早上,她爹带着他上山时,他说什么来着。

她保留着最后的一点气力,握紧了手中长抢,开始爬山。

谁也靠近不了她的面前,通通被她打到背后,她身上流下的血迹点点滴滴洒落在山间的石路上面,藏身在赵军当中的凤起不由也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顾宝铮咬着牙,开始回想,回想这两日顾莲池都和她说了什么。

他恼,他怒,他笑,他对她说:“来,打死我。”

她一下就笑了出来。

前面仿佛就站着一个顾莲池,远远地对着她招手。

耳边是顾修骂顾莲池的话,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人伦道义什么的,她都懂。什么为人君臣为人子女的,她也都懂,那圣旨意味着什么,她也懂。

林十三临死之前也说了,他之前说错了,生死之间,还是死最大。

顾莲池能为她死,何苦为难他?

他跪在顾修面前说的那句甘愿一死,仿佛就在耳边,顾修还问了她了,她说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以为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算了吧。

可是,她现在又在干什么?

她自己都不明白了,那么喜欢他了?

爬上了领秀山的山顶,那块大石头上面,似乎还有早上林十三坐过的痕迹,顾宝铮回过头来,仅剩的力气支撑着她站直了身体。她头疼欲裂,她眼前已经模糊。好像有一个人影奔着自己跑了过来,这个人真像是顾莲池,长得真好看,他头盔掉落下来,长发飞扬了起来,他叫着宝儿,宝儿宝儿的。

她对他淡淡一笑,似乎能看见顾莲池愠怒的脸就在眼前。

他说:“你若敢遗弃我,我就死。”

顾宝铮用最后最后的一点意识后仰,张开双臂,倒向深谷江流。

她心说:“好哥哥,我先死为敬,你好好活着。”

一道身影也到跟前,然而他只来得及抓到掉落的一只鞋。

和那日他的心情一模一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桌子上面摆放着的笔墨纸砚,都井井有条,似没有人动过。

和这副墨宝格格不入的是一只鞋也在旁边,磨得起了毛的一只鞋。

阳光透过窗边,女人拿着一卷书,坐在桌边。她身形娇小,秀美的侧脸上,能看见挺直的鼻梁,风韵犹存。男人一进门,看见这副景象,当即愣在了门口。

他背后的顾修,见他不动,顿时推了他一把。

走近,窗边的李朝宁听见动静才是抬头,她见他走到跟前了,轻轻把书放下,伸手让坐。

常远山回身坐下,一脸颓色。

他风尘仆仆赶到临水,已有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

此时看见李朝宁静坐窗前,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十八九年前,他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了,那时候就是这样,她拿着书坐在窗前,他怦然心动。所有的事情都在密信当中看过了,之后他一人南下,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敢耽搁。

朝宁见他坐下,伸手拿过桌上的鞋,推了他的面前:“现在能找到的,只有这只鞋。”

常远山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鞋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一见到这只鞋,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她…她今年才十八呀,我还想着等她回来给她说个人家…”

朝宁垂眸,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和他分辨女儿是谁的女儿,多一个人想着宝儿,似乎能让她的心里更好受一些。距离宝儿失踪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她夜夜不能好眠,一闭上眼就是宝儿回眸一笑,她的好宝儿身穿甲衣,好一派英姿飒爽!

常远山捂住了眼睛,开始询问当日情景。

顾修站了窗前,复述了一遍。

当日李静骑马下了领秀山,一口气跑回街上,因为找不到大院的路,找到巡街的侍卫队才顺利回来,她此时一身的血,下马还摔了一跤,已经接近崩溃状态,只喊人上山,说宝儿和林十三在山上被赵军困住。

可当顾修父子带人上了领秀山,山上只有一路的尸体。

包括林十三的,他被人放置在路边,后脑还枕着一块长条石块,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他身边的赵军尸首最多,七扭八歪躺着能有好几十,糖块散落了一地,唯独不见宝儿踪迹,地上只有蜿蜒的血迹一路往山上而去,随着这些滴滴洒洒的血迹,都是赵军尸首。

他们不知道宝儿杀了多少人,到了山腰上面凤栖的衣冠冢,发现了她的匕首。

剑鞘被弃一边,匕首插在坟包之上。顾莲池疯了一般冲上领秀山顶,然而山顶除了宝儿遗落的一只鞋,什么都没有。他站山顶的大石块上面,往下看去,深谷当中什么都看不见,剩下的那些赵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往断崖处走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军搭建了石梯,起初还抱着一丝希望,然而绕了深谷山腰处,树上还挂着宝儿带血的半片衣衫。

很明显,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再往下便是深潭江水,于是又有了一丝希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到现在快四个月了,李朝宁从未离开过,可始终没有宝儿的一丁点消息。

怪石林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深潭随着急流往下便是赵国各个支流,随便冲到哪里都有可能,四个月以来,顾莲池已然炮轰了晋阳城,反转回头又冲过赵军领土,在他边城奋战不休。

朝宁也不再隐瞒,向常远山坦诚了凤栖的事。

十一年了,常远山如今再无当年意气风发,幼子的夭折,到凤栖的背弃,再到宝儿生死不明,他坐在桌边,一瞬间犹如老了十几岁一样,顾及到郡王府的声誉以及李朝宁,只上报凤栖已死,他反叛之事成了绝密。

林十三之死,令人痛心。

李朝宁亲手给他做了寿衣和新鞋,顾修几次来抚,他双眼都不能闭合,后来还是顾修开口说不论宝儿生死,回京更改户帖,让她姓林,一生一世都做他女儿,他这才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