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月二十日,也是言千夏的生日。这一天却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千夏坐在钢琴前,十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沉沦在这琴音中。

不知道弹了多久,十指指尖下意识地麻痹,微微颤栗。她关上琴盖,离开音乐走廊。披着一身月光,走到在月桂树下。

“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是个女孩的声音,千夏转身见到另一个琴师,她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手里的包裹递给言千夏道,“这是寄到王宫里来的包裹。署名是你。我担心你有急用所以送过来。”

“谢谢你。”千夏衷心感谢。

“小事情,我走了。记得在熄灯前回来。”女孩子摆摆手离开。

千夏坐在月桂树下,点点白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她拆开了包裹,拿出那只漂亮的音乐盒,白色贝壳的外型精致可心。千夏按上发条,打开贝壳,里面躺着一条小美人鱼,微微摆动鱼尾,随着乐声,仿佛在清唱。

贝壳内盖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飘逸清俊的英文字——

“Happy birthday.

Chou.”

优美而低淳的嗓音将这段话念出,千夏赶紧关上贝壳,见到邱珞从树后走出。

“呀,言千夏,瞧你那表情,被周瑾瑜感动得不轻吧?”

“呀,邱珞,瞧你这神情,该不会在吃醋吧?”说真的,她确实感动,尤其一个人在异乡,至少有个人还在关心自己。不像眼前这人,近在咫尺,心却遥不可及。

“怎么办呢?似乎我的礼物已经没有必要送了。”邱珞自艾自怜。

“你两手空空,哪里带了礼物?再说你能送吗?不怕被抓到,不怕落得婚礼泡汤?”

“礼物就非要是实体的吗?”邱珞对她暧昧地笑,走到她面前,“言千夏生日快乐,现在闭上眼睛,接受我的礼物。”

那笑意盎然的翠绿色眼睛,宛如璀璨摇曳的繁星。

可是这双眸子里已经承载过多少女人的脸庞了?

千夏固执地睁着眼,丝毫不听从他的话语。邱珞无奈地笑道:“真不懂事,接吻是要闭眼的。”说完,左手手心覆盖她的双眼。袖间他的香水气息侵入她的鼻息,下一瞬,双唇被温柔的触觉覆盖。再下一瞬,手中的音乐盒被人夺去,只听“哐、栋”两声,似乎被丢到远处。

千夏挣开他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怒呵道:“你为什么要丢了它?”

“因为我不喜欢它。”

“可那又不是送给你的!”

一个吻算什么?他到底还是不敢送她礼物,怕被公主发现,怕被王室捉奸。

千夏走去捡起音乐盒,握在手中,锋利地目光扫在邱珞脸上,“你有你的选择,那么,我是不是也该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和选择的权利,两者却相去甚远。千夏嘴角自嘲一笑,却在他眼中看来犹如讥讽。

“好,那我们就尊重彼此的选择吧。”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转身大步离去。千夏看着他离开,看着他右手突然掏进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如同一道流星般迅速掷向一旁的草丛。

他走远后,她走到他刚才的位置,寻向草丛,找到一只5ML细颈玻璃瓶,颈口系了粉色的丝带,估计又是他调出的新味道。

她突然像个孩子般笑了。

邱珞刚才为她恼怒了吧?

游戏继续进行。

心灰意冷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此文的,记得【收藏文章】或者【收藏此章节】哇!离婚礼只有五天。

所有的乐师受命练习《婚礼进行曲》,将在典礼当天在大教堂内合奏。

指挥家站在指挥台上,带着他们一遍遍练习。微微秃顶的老者,闭上眼睛沉醉在音乐中,两只手随着乐声发号事令。

偏音。

错音。

再偏。

指挥家睁开眼望向钢琴部,一个黑眼睛的女孩子低着头苦笑的样子。明明是如此简单的曲调,几乎谈不上任何难度,可是她总是频繁弹错音节。

他并没有训斥她,而是继续指挥。可没有想到那个女孩子仍是不时弹错键。一曲毕,所有人休息,他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

“小姐,你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钢琴的吗?”随着他的问话,所有人都向千夏看来。

“惭愧,我从小就学了。”从小就学习钢琴和珠宝。

“那为什么这首曲子似乎对你而言很有难度呢?”

“也许是因为几年没有弹钢琴的缘故。请你给我机会,我会努力练习。”

老者的目光沉了沉,“好吧。不过你必须要加倍练习了。”

所有人都练习完毕纷纷离开后,她仍然在音乐走廊内练习钢琴。

很久之后,背后响起冷冷的声音,华丽的声线,再熟悉不过的,他的语气。 “别再弹了,跟机器人似的。”

他来了。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她微微一笑,又迅速隐去笑意。

今天,她要逼他现出原形。

千夏继续,仿佛听不到他在说话。直到左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身体顺着力道向右侧转,黑色的眸对上翠绿色的眼。

“你倒很有勇气。不知道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音乐走廊吗?不怕下一瞬女王从门口进来吗?”她笑得清冷,锋芒如刀刃。

“我吩咐了门口的守卫,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而且女王这个时候正在用晚膳。”

“呀,我怎么忘了,现在人人都在巴结你不是么?就连我也要不断练习《婚礼进行曲》,好了,别打扰我,我必须练到不容弹错一个音节。”千夏拗执地甩开他的手,下一秒又被他拉回。他的手臂撑在她肩头,强迫她看向自己。

“言千夏,这几天为什么总是躲着我?”那帮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削开她伪装的面具,直视进她心底。

很好,他又动怒了。千夏微笑,眼间有淡淡的轻愁弥散,“难道现在我要你跟我离开丹麦,你就会走吗?”

他蹙眉,凝视着她的眼,不语。她继续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爱你不是么?可是你呢?除了我十八岁那年,你像诱惑凯丽那样诱惑我,对我说了一句喜欢的话之后,你什么时候掏出真心过,对我说你爱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互相喜爱都不敢说出口。害怕被算计,害怕受伤害,害怕真心被别人践踏。他们都是太理智又太缺乏安全感的人,理智地斤斤计较爱情的成本,边际效益,最大利润,将自己的心紧紧拽在手里,不敢轻易抛出。

邱珞坐在千夏身旁,把她拥入怀中,想说爱她,却发现是那么艰难。这一句“我爱你”,千金沉重,就像是一块巨石横亘在心口,他改口道:“千夏,我不会和伊莎贝拉结婚的。”

他的防备出现裂痕了。

千夏挣脱开他的拥抱,正色道:“那你到底来这里想要什么?爵位?令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凯丽痛苦?为自己的母亲正名。”

“不,”他轻扬嘴角,思量后回答她,“那些不过是小游戏。我要是的女王手里的‘矢车菊’蓝宝石。”

“宝石?”她惊诧。

“没错。世界上最珍贵的蓝宝石之一,百年来由丹麦王室收藏的‘矢车菊’蓝宝石。”

“你费尽心机,要的就是一块宝石?何必呢?虽然比不上这块极品宝石,但是上等的宝石,难道景瑞和‘李御城’还会少吗?”

“千夏,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邱珞站起身,向落地窗走去,倚在窗边,整个人沐浴在晚霞的流光里,对她微笑,眸间风华横涌,“事情要追溯到三百多年前的英国革命。英皇查理一世在资产阶级革命爆发前已经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将那时大英帝国王室百分之三十的硬货秘密转移到海外某处殖民地。后来查理一世在革命中被活捉上了绞刑架。而那批宝藏成了永远的秘密——唯一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就在他的权杖上。”

“斯图亚特王朝的权杖…”千夏喃喃复述。

“他的权杖和王冠被人民打碎。可是那权杖上镶嵌的四块绝世宝石却是真正的钥匙。据说查理一世将宝藏的线索藏在奇石里,如果自己败北,便让后人找到宝藏后东山再起。当然之后的光荣革命证明他完全多心了,英国到现在仍是君主立宪制的国家。”

“你已经收集齐了宝石?”

“景瑞的祖母绿已经合法转到‘李御城’手中。缅甸的鸽血红和沙特的黄宝石,在我离开的三年里用命拼了回来。最后一块就是丹麦女王手里的‘矢车菊’,一拿到它我们就私奔吧。”他弯起眼睛,笑得那般纯洁美好。

“是啊。一个宝藏,该能装下一整座大英博物馆吧。可是,连爵位,王室,一个国家的巅峰地位都不放在眼里的你,难道只想当一名博物馆馆长?”

“动机…是秘密。”他微眯起眼,轻挑地笑。千夏以退为进,“那么,为什么要找我?因为我是一流的珠宝鉴定师吗?因为你信得过我?或者因为你知道我对那些宝石没有欲望?所以你找我陪你一起寻宝?”

“言千夏,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邱珞突然不悦,“总是自以为是,固执偏见地揣测别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伤害你,辜负你,利用你,抛弃你。”

“那你说你爱我啊!”千夏站起身对他喊道,长久的静默后,她低声重复道,“那你说你爱我啊。你说了,我就信。你要我陪你私奔也好,寻找宝藏也好,甚至是四处流浪,我都义无反顾。”

“千夏,”他微微动容,柔声道,“你知道的,我是说谎专家。如果我想要欺骗你,再动人的甜言蜜语我都能轻易说出。可是这句话…抱歉,我真的说不出。”

她像是被人抽走了气息,怔怔地看着邱珞。嘴唇微微翕张,喉间哽塞。

算计再深也没有用,她依旧套不出那句话。她爱上了一个,连‘我爱你’都不敢承认的男人,因为他永远也付不起许下这句承诺后的责任。

“别这样,千夏,”他瞥开了眼,不愿看到她被自己伤害的样子,“明天中午女王会召见伊莎贝拉和我,把这条项链作为世代相传的嫁妆授予伊莎贝拉,晚上我就能将它拿到手。最快,明晚我们就离开这里。”

说完,他转身离开音乐走廊。

空寂而华丽的殿堂内,千夏独自伫立,良久后,口中仍说不出一个字。

宛如梦境

邱珞回到自己的卧室后开了瓶伏特加,灌了几口下肚,只觉得舌尖到食道被酒精刺激地火辣。

他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情绪不在掌控之中。

“伊莎贝拉公主到。”门口一声通告,伊莎贝拉推开了他的房门,反手关上。那刺鼻的酒精味使她眉头微皱。“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谢谢你的关心。和你没关系。”

“我也没准备关心你,”她的目光就如同初见的那天,高傲阴冷,桀骜不驯,“邱珞,今晚过去,只剩四天就到婚礼大典了。”

见他不回答,她继续道:“但愿事情别出差错。”

他冷笑着看向她,翠绿色的眸子犹如冰封冻结的湖泊,“伊莎贝拉,你在怀疑我的本事吗?那么你只靠自己,成功过吗?”

“你!”伊莎贝拉脸色剧变,最后冷哼道,“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不然本公主才不屑和你这样的人说话!”说完甩袖离开。

邱珞扯下自己的领带,靠在床边,沐浴在清凉的夜风中。逐渐平静下来。这样才对,冷静的不带感情的邱珞,才是真正的自己。

次日正午,王宫主殿恢宏的大厅内。女王端坐在上,俯视着三层台阶下那些贵族子弟和宗亲。

安娜,索菲,凯丽也时隔很久后来到王宫,隐没于人群中。

言千夏和其他琴师在一旁弹奏钢琴,为贵族们带来优美的乐曲。

“安静——”司仪站在女王身旁低呼,所有人噤声,唯有曼妙的钢琴曲继续鸣奏,“伊莎贝拉公主,邱珞?尤利乌杰子爵到。”

耀眼的光辉从逐渐打开的正门洒入,她挽着他的胳膊,逆光走来。如同神仙眷侣般,唯美梦幻。

其余人静立在大堂右旁,乐师在左侧继续弹奏。他们俩走到正中央,对女王行礼。

“所有人都知道,伊莎贝拉是我唯一的女儿,”女王亲和的声音在大厅上回响,“晚年得女,我一向疼爱她。转眼间,她就要成婚,作为母亲的我,今天就要在这里,由各位王室宗亲和贵族鉴证,将丹麦王室三百年来世代相传的‘矢车菊’蓝宝石传给她。”

语毕,宫内官小心翼翼地捧着蓝色丝绸方巾来到两人面前。

方巾上是两条项链,链坠同是半块宝石。

“我擅作主张将‘矢车菊’蓝宝石一切为二,祝愿你们两人共同幸福平安。四日后的结婚大典上,你们各自戴上各自的宝石项链。昭告天下。从此,这对‘矢车菊’蓝宝石项链就是我丹麦皇族合法继承人及其配偶的象征。”说完,女王讳莫如深地微笑。

一块完整的宝石被一切为二,身为珠宝鉴定师的千夏,只觉得心头沉沉一痛。

作为王室继承人的身份象征,伊莎贝拉死也不可能将自己的那半块宝石项链交给邱珞。

一场华丽的梦境自此夭折。

邱珞暗暗地瞥向她,两人双目相对。凝视,无言。转瞬后邱珞已经换上恭敬的面具,和伊莎贝拉一起对女王行礼感谢。

千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到乐师寝室。

她坐在靠窗的床上,月华伴着桂花香从窗口拂入,轻轻地吹起她的长发。三千情丝一触而动。

突然间响起乐声,千夏顺着视线看到同寝的另一个乐师,那个为她送包裹的女孩子正捧着贝壳音乐盒微笑,她眨巴着晶亮的眼睛道:“好漂亮的音乐盒啊!千夏,原来你有这么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哦!”

“不是男朋友…是前未婚夫送的。”她低声回答,眼中弥散浓浓的倦意。

“呀,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为什么还要解除婚约呢?你看,他还记得你的生日,对你这么关心,要是还有一点喜欢,就回到他身边吧。”

“把音乐盒给我。”她懒得回答,拿到音乐盒后把它放到手边的床单上。小人鱼微微摆动鱼尾,仿佛在歌唱。

突然,手机震动床单。是邱珞发送来的短信:今晚不走了。

她料到了。迟疑地敲键盘,追问他:婚礼真的要举行吗?

未料,他迅速地回复,毫不思索道——当然。

心像是沉入冰冷的海底。转瞬后却坚韧执著。

千夏关了手机,马上开始整理行李,把几套替换的衣服塞入行李箱,必备的现金,信用卡,最后把音乐盒也装入箱中。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切,看得室友直发愣,闷声问道:“千夏,你要走啊…?”

“嗯。很感谢你陪伴我的这段日子。”

“呀!你是要去找你的前未婚夫吗?”少女睁大了双眸。

千夏敷衍笑笑。

“好!我支持!强烈支持!千夏快去吧,如果结婚办喜酒一定要给我发请柬!”

千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如果等下有人打电话到寝室问我在不在,你就告诉他,我已经走了。”嘴角扬起清冷的笑,她和室友最后拥抱后离开。

她走的是通向北门的小径,为了不被宫内官发现。

路的两旁种满了月桂树,花香沁人心脾。月华自树影缝隙间穿入,落在地上细细碎碎斑驳一地。

孤寂而安静的夜晚,她选择一个人离开,心里彷徨不安。

她既然无法控制邱珞,那么就只能以退为进。如果他真和公主成婚,这辈子他都别想再见到她!

邱珞住在西北门偏殿,他一定会开车绕到正北门门口拦截她,一定会的…

然而她算错了,就算她已经放缓了步子,走了整整半个多小时后达到北门,又花了一刻钟和守门侍卫解释夜晚出皇宫的理由。北门外,没有任何人等她。

刹那间,所有的悲伤和绝望压在肩膀上,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即使再深爱,也不一定有善终。

原来,即使再付出,也不一定有回报。

原来,即使再守候,也不一定有结局。

言千夏拖着旅行箱,缓慢地沿着北门外走。徒步走了半公里路后,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宛如天籁。

那一刹,脊背僵直,她竟然不敢回头。

身后,戏谑的声音笑道:“美女,大晚上你去哪儿?需不需要香车护送呢?”

真的是他…千夏转身,怔怔地看到邱珞风度翩翩地倚在兰博基尼蝙蝠车门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般俊雅不凡。

“你来了…”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