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姐儿童丧的事。”缘儿找出两套比较素净的衣服让白瑞宁过眼。“按理说童丧是不布灵堂不办仪式的,不过小公爷坚持,府里就布了灵堂,可小公爷今早又说要让大姐儿入林家祖坟,大姐儿去得早。老公爷的意思是该按规矩埋到野外去,顶多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却是不能入祖坟的。”

听说是这事。白瑞宁叹了一声,随手指一套衣裳,让缘儿拿过来替自己穿戴。

林渊爱女心切,又因小平安是他亲手送走的,他心里万分愧疚,总想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可现在哪里都没有婴儿早夭这么办的,更没有入祖坟的。老公爷可以在布灵堂这事上让步,可这件事是绝不会让的。

“还有没有别的事?”秋雨在场,白瑞宁不好直问。

缘儿在背后瞥一眼秋雨。摇头道:“就是大姐儿的事。”

白瑞宁又担心起来。

难道真如她猜的,老夫人不愿再生事端,偷偷送走了孩子?

白瑞宁梳洗过后便去葑菲园问候老夫人。顾月皎陪在屋子里,脸色仍是不好。

见了她,顾月皎上前道谢,“多亏你力证了白家夫人的清白,也还我一个公道,否则依语嫣所说,我便是主张换孩子的真凶,怕是再无活下去的颜面了。”

白瑞宁扶起她,问道:“语嫣现在怎么样了?可交待了?”

白瑞宁问完才留意到竹姑姑并不在场,老夫人也常常恍神,心不在焉的。

顾月皎摇摇头,“不如…我去看看?”

老夫人摆摆手,“你陪着我吧,我总觉得心慌。”

顾月皎便回老夫人身边去,用美人拳继续替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咳嗽一声,顾月皎放下美人拳,从丫头手里接过口盂递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松快了嗓子,重新靠回贵妃榻中,摆手让白瑞宁坐下,又向顾月皎道: “锦绣的事你知道了?”

顾月皎垂着长长的眼睫应了一声,“我已让人收拾了屋子,今日就让锦绣搬过去吧。”

白瑞宁错愕不已,听这意思,倒像锦绣被开了脸似的…再想想,昨日林渊离开,的确是锦绣扶着走的。

老夫人道:“你别窝心,昨天渊儿情绪激动,你又人事不知的,我让锦绣暂时宽解于他也是不得已的法子,你就当后院多了个不会说话的姨娘。”

这是…要抬妾室了。白瑞宁觉得自己最近也能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可一是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做,二是没想到老夫人这么看重锦绣,刚开了脸就亲口许了妾位――林渊开脸的丫头虽多,可抬妾的也不多,多是跟他年头久的,其他的大多挤在一个院子里,锦绣要是抬了妾,也算是有了正经的名份了。

顾月皎乖巧地浅笑,“锦绣懂事又得力,将来能帮上我许多忙。”

这可是真正的强颜欢笑了,白瑞宁心中暗叹,不由又想起自己院子里那两个绝色丫头,琢磨着还是尽早和莫如意商量送走了好,否则她们出身太子府,老夫人是很看重的,希望莫如意能和太子多多亲近走动,要是哪天心血来潮也主张抬她们为妾,白瑞宁可不觉得自己能像顾月皎这样笑脸相迎。

正想着,竹姑姑满脸疲色地进来,“小公爷和老公爷打起来了,小公爷砸了灵堂,带走了大姐儿――说是要自己找地方埋。”

老夫人掐着额头,“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又急着问:“派人跟上了没有?”

竹姑姑道:“孙少爷跟去了,要我们留下。”

老夫人点点头,“也好,他总会听如意的劝。”说完与顾月皎道:“你去看看吧,帮你大嫂善后,这两日她没少为你扛担子。”

顾月皎不敢有一刻犹豫,马上应声而去。

顾月皎走后,竹姑姑意味深长地看着白瑞宁,“孙夫人,语嫣房里的孩子,是你放过去的吧?”

白瑞宁骤然一惊,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她怎么知道的”,而是一为什么要避着顾月皎?

第162章 嫌疑(二)

白瑞宁到底是斗争经验不丰富,远没达到闻亲爹死讯也不急不惊的无上境界,这一稍稍的惊愕已被竹姑姑看穿心事,竹姑姑轻舒了一口气,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刚刚还疲惫不堪的双眼瞬间凌厉起来,她面寒如冰,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瑞宁, “意图混淆我林家血脉,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白瑞宁坐在位置上,面对突然暴怒的老夫人…一动没动。

她吧,她承认她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从某些程度上讲,总算搭了点临危不乱的边。寂静无声,尴尬一片,白瑞宁轻咳一声,“是不是混淆血脉…您把他好好养大,看他到底像谁不就知道了?我也很好奇这个,就是――成本有点高,万一养大了是个能吃饭的,就更不划算了。”

这话绝对是真心本意,连在莫如意面前都没说,怕他笑话。哪怕说个“滴血认亲”什么的呢,也比养大再看像谁听起来靠谱。不过白瑞宁想明白了,要是连想说的话都不能说,那就算练就八面玲珑的本事又有什么用?她就从自己做起吧,虽然这话听起来太像玩笑,不过屋里只有老太太和竹姑姑,她们这么大年纪,一天又是百事缠身的,应该不会有时间出去说她的小话,传她的笑话。

老夫人原本是暴怒的,横眉厉目,可没想到得了这么一番回话,轻轻飘飘的听着可笑,偏偏白瑞宁又是很认真地说出来,然后认认真真地等你答复,真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夫人泄了气,再提不起恶口恶面的精神头了。

竹姑姑轻笑,“老夫人是逗孙夫人玩呢。”

林老夫人也跟着笑,极为无奈的那种,“刚说她有点长进,又说这么不着调的话。罢了,你与她说说吧。”

竹姑姑的神色严肃起来,“语嫣交待了一个人,说一切都是出于那个人的指使,是二夫人身边的胡婆子。”

白瑞宁骤然一惊,随即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是瑞怡指使的,又怎么会栽赃到二婶头上?”况且白瑞怡那决死一撞不是闹着玩的,已经是一只腿踏进鬼门关了的。

竹姑姑道:“胡婆子已经招了买通语嫣陷害二夫人母女的事,不过始终不肯说背后的主使人是谁,老夫人现在怀疑她与二夫人产下病胎一事也脱不了关系。二夫人曾替自己申辩说并未吃白家夫人送来的药,而胡婆子负责照顾二夫人,二夫人孕期所吃的药全都是经由她的手端过去的。种种疑点相汇,胡婆子若受人所使往二夫人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你们怀疑月皎?”白瑞宁明白了她们为什么要先支开顾月皎才说话,不过又对老夫人如此信任自己万分惊讶,竟开诚布公地对自己说出实情。

竹姑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两位夫人忙于家务,这些未证之事不愿乱了她们的心。”

这么说,就连林庞氏都有嫌疑。

“原本这件事差不多明白了。”竹姑姑继续说道:“可是,我带人去搜语嫣房间的时候。竟在房里发现了一个孩子!孙夫人,那孩子面上冻红,显然是才从外面抱进来的。而且出现在语嫣房里,恕我大胆猜测,这孩子是有人故意送过去等我发现的。而知道我会去语嫣房中搜查的,只有下达命令的孙夫人您了。”

白瑞宁没想到是这件事暴露了自己,也对,语嫣现在被关了起来,她住的地方又偏僻,如果事先不知道竹姑姑过去,贸然把孩子留在那里,说不定两天没人发现就饿死了。

“孩子是我捡的,就在花园里,我怕直接抱过来更引人怀疑,所以才想让竹姑姑先发现,暗中报给外祖母再说。”白瑞宁垂头丧气地交待了实情。

“你觉得他是林家的孩子?”老夫人突然有些激动地问,“你怎么知道!”

毕竟,后院里丫头众多,要是出了什么丑事偷偷生下孩子不敢要,弃在花园里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外祖母。”白瑞宁也难得地严肃认真起来,“我过后仔细想了想,我见语嫣的时候是八月,那时她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如果她的肚子是假的,就是说明她们在当时已经开始了对我的设计,利用我来引出二婶买通语嫣的事,可…生孩子是听天由命的事,她们就那么保准瑞怡生了病胎?就那么保准林家不会把瑞怡赶出去或者送到别院去、而是继续留在林家休养?就那么保准二婶那几日会勤来勤往,不会被林家拒之门外?这些事里只要有一件对不上,整个计划都会付诸东流,谁会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做一件这么不保险的事?所以语嫣的肚子一定是真的!她当时的确有孕在身!什么使人恶露不止状如产后的药物,什么把肚子揉软,都是她为掩盖事实而编的谎话,因为她确确实实生产过,所以才会出现产妇的症状!”

老夫人倚靠在软榻中的佝偻腰身瞬间挺直了一下!

“可我还有一点想不通。”白瑞宁目露惑色,“八月的时候,她顶多四五个月身孕,算到现在七八个月,就算生了孩子也是早产,可不管是平安还是夭折的孩子,乃至于昨晚捡到的这个孩子,都是足月的孩子!”

竹姑姑叹道:“老夫人已想到了这种可能,昨夜让御医看过了,语嫣的确是产后的身体,不过语嫣咬死了说是吃了胡婆子给她的药她才变成这样的,胡婆子也说药物全都给语嫣吃了…两个人倒像串过供了一样。”

白瑞宁突然想起莫如意曾和她说过的,以人制人,问不出什么,是因为还没有抓痛胡婆子和语嫣,只要抓痛了她们,定然会招的。

“她们的家人呢?”白瑞宁问出这话时心里惴惴的,万般地开解自己这只是为了得到口供和真相,可不管怎么开脱,心中那种不安还是越演越烈,她忽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她们想怎么问话随她们去,她就像以前那样,自在自乐的多好?

竹姑姑得老夫人示意后答道:“胡婆子的婆母原是老夫人的陪房,早年已经去世了,她本来与丈夫儿女都在郊外的庄子里做管事,二夫人有孕。老夫人本意是想找个靠得住的婆子照顾二夫人的胎,这才把她选了进来,没想到竟早一步被别人收买了。现在已派出人去庄子里找人,只等回话。至于语嫣,从前不知她是孙夫人的丫头。只当是个孤女,今晨白家夫人离去前我去问过,说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语嫣的家人都给了银子赎身,早就离府了,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春雨的家人都是家生子,要赎身得出很大一笔银两,很明显,这不是他们家能出得起的,而三四月份,那时春雨已经有了身孕!

这是一般很大的局。越查,牵扯的人越多,白瑞宁怔怔地。“那去查胡婆子家的人,估计也查不到人了。”

老夫人与竹姑姑默然不语,显然已经预计到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她们的家人都被主使者所制。那么她们就算死,也不会交待出那人是谁的。”

竹姑姑无奈点头,“老夫人也是一筹莫展。”

白瑞宁心中一动,想要开口,却又犹豫起来。

老夫人拍拍软榻,吸引了她的注意,“有话就说,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

白瑞宁抿紧了唇,好一会,下了决心道:“我的确有个法子,但太伤人心,如果指使者一旦没在两位舅母中间,那么她们将来对外祖母必然心怀忿然。”

老夫人毫不犹豫地颔首,淡淡地道:“你当她们现在对我又有多少真心。”

白瑞宁再无犹疑,“胡婆子可有最知近的亲人?”

竹姑姑马上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进来询问,那人道:“胡婆子有一个小孙女儿,今年才三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她疼得很,每天都要提上十几回。”

管事退下后,白瑞宁心中默念一声对那孩子的歉然,对老夫人道:“语嫣同样与她舅舅感情甚笃,虽然语嫣记忆未复,但毕竟家人连人,这法子说不定也会有效。现在有嫌疑的便是两位舅母,外祖母不妨让两位舅母各去胡婆子和语嫣关押的地方,各以她们亲人的性格相胁,若两位舅母间真有一个是主使者,胡婆子和语嫣必然会露出马脚!”

之所以说这办法伤人心,就是把林庞氏和顾月皎当成了嫌疑人,将来不管查没查出主使者,清白的那个必然会感到不公,甚至会对老夫人这样的决定而怀恨在心。

老夫人沉吟良久。

竹姑姑面现踌躇,“老太太,这法子是不是冒险了点?不如还从那个孩子查起,把下人集合起来一个个问,总会有人知道是谁把孩子扔到花园里的。”

竹姑姑无非也是顾虑林庞氏和顾月皎,林庞氏倒还好,母家无权无势,就算心有怨忿,将来也还是得依靠林家,可顾家乃当朝重臣,就算是林家,也不敢轻易得罪。

她这么一说,反而让老夫人下了决心,“一个个的问,只怕孩子满月了都还没问出结果!月皎是识大体的人,只要事先与她言明轻重,她必会理解,加以配合的。”

老夫人向来是个行动派,马上便差人去喊林庞氏和顾月皎,而后与白瑞宁道:“你先回避吧,这事你不要搅和进来。”

白瑞宁很感激老夫人对她的保护,可这主意是她出的,万一冤枉了两个人,没道理让老夫人一个人去承担她们的怨念。

白瑞宁坐着没动,老夫人暗叹一声,终是没有再出声赶人。

第163章 主使

林庞氏指着白瑞宁面色煞白,“事后若证了我的清白,你要给我磕头认错一洗我今日之辱!”

老夫人抬手就把手旁的茶碗扫了出去,“这是我的主意!是不是也要我给你磕头认错!”

上好的越窑轻薄灵透,落在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茶碗碎裂成片,碗中茶水泼湿了林庞氏的紫霞色湘绣马面裙,林庞氏却连动也没敢动上一下。

林庞氏没料到老夫人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她本想着自己是清白的,若真证了自己无辜,也不能让今日之气白受!这才把矛头直指白瑞宁。她以为莫如意不在,正好趁此机会敲打敲打白瑞宁,而老夫人一心想查出真相,也必不会在意这样的小节,谁知道,她竟想偏了。

说到底,林庞氏是没有底气,如果她也有顾月皎那样的出身,此时必不会退让半点,也不会让自己受到这样的质疑与侮辱,她暗咬银牙,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着,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最后,到底是忍了这一回。

不同于林庞氏,顾月皎面色平淡,除了开始的惊愕与不敢置信外,神情再无半点异常!

“瑞宁这个主意,稍欠考虑了。”这是顾月皎第一次在人前这样明白地批评白瑞宁,她垂下美丽纤张的眼睫,“我可以同意,不过还望母亲对我母家保密,否则极易引起两家的误会。”

老夫人对顾家也有顾忌,顾月皎不说,也存了这样的心思,此时自然答应。

白瑞宁站起身道:“两位舅母不知谁去胡婆子处,谁去语嫣处?”

林庞氏气得身子发抖,声音都不稳当,“随便!我清清白白,哪个也说不出我一个不字!”

顾月皎见她这么说,只能也跟着说:“任凭母亲安排。”

“那么月皎就去语嫣处。爱玉就去胡婆子那里罢。”老夫人慢声开口,语气却是不容丝毫拒绝,“此事关乎林家颜面与根本,若能证明你们的清白,我必还你们一个公道,可若谁耍弄心机妄想暗示于她们。我便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乱家之人!”

老太太的态度让林庞氏和顾月皎同时面色一肃,她们齐声答应,又与竹姑姑对了一会要说的话,这才由竹姑姑领着分别前往胡婆子和语嫣的关押之处。

从她们走。白瑞宁就在屋中不停地踱步,过了一阵子,估么她们到了。白瑞宁与老夫人道:“还请外祖母亲自过去,就说在语嫣房中找到了孩子,看看她们分别反应如何。”

老夫人思忖一瞬,便站起身来,由白瑞宁扶着一同赶往关押处。

春雨和胡婆子被关在一个小院里,离老夫人的园子不远,方便有事随时来报。

白瑞宁扶着老夫人从暖轿上下来的时候,听到院子里叫骂成一团。白瑞宁进了院子。见林庞氏满院子地追着胡婆子打,头发散乱形如疯妇,“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这么害我!”

竹姑姑见了老夫人连忙过来。“二位夫人分别以家人相胁,要她们不要乱说话,语嫣没什么反应。胡婆子却对大夫人连连求饶,让大夫人饶过她的家人。”

白瑞宁往旁边一看,顾月皎站在一间房的门前,房门开启着,露出里面春雨朝外张望的半张面孔。

白瑞宁不理会追打不休的林庞氏二人,与人道:“把语嫣带出来。”

竹姑姑连忙过去请顾月皎让开。顾月皎微蹙眉心,朝白瑞宁望了一眼,这才移了步子。

春雨很快被竹姑姑带出房来,随着老太太进了上屋。林庞氏见老太太过来也不打了,进了屋哭着仆倒在老太太身前,“母亲救我!这婆子不惜性命也要咬死我,我是清白的,我并无害二弟一家的理由!”

胡婆子同样涕泪齐下,“求老夫人做主!大夫人以家人性命相胁要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事情败露,便想推到我一人头上,可怜我那小孙女儿今年才三岁!老夫人…”

老夫人沉默不语,只盯着被带到面前跪下的语嫣。

“我们在你房里找到了一个出生才几天的男婴。”老夫人缓缓说道,又招呼人,“把孩子抱进来。”

抱孩子一起过来是老夫人的想法,老夫人虽然不确定这孩子的来历,可来时一路上都是抱在自己怀里的,直到下了暖轿才小心地交给婆子,白瑞宁安了心,起码,这孩子能在林府待下去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春雨不敢置信地大睁着眼睛,近两天饱受折磨倍显苍白的面色瞬时变得惨白一片!她的头扭过去朝向门口,从孩子进屋开始,她的身子便开始抖个不停!

胡婆子同样色变!她哭声骤消,虽没回头张望,可面上的惊吓之色并不比春雨少上半分!

这孩子,果然是关键中的关键!

春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婆子怀中的那个襁褓,暗沉无光的眼睛里渐渐浮动了一丝水光,直到孩子被抱到老夫人面前――白瑞宁看得清楚,春雨垂下眼之前,迅速地看了屋里的某个人一下。

老夫人和白瑞宁本就是为看她们的反应而来,在旁人的注意都在孩子身上时,不止白瑞宁看到了春雨的反应,老夫人同样看到了。

老夫人与白瑞宁对视一眼,白瑞宁掩不下心中的惊诧,老夫人却只见伤感之色,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

“你倒说说,这孩子是怎么来的?”老夫人问。

春雨哆着双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你生的?”老夫人又问。

春雨瞬时落了眼泪!

“语嫣。”白瑞宁道:“你说出实情,我保你家人没事。”她其实很奇怪,按理说这孩子是在花园里捡到的,就算是春雨丢过去的,她听到孩子是在她屋里发现的,也该极力否认才是,可她没有半点辩驳,倒像死了这份心,听天由命了似的。

春雨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流泪。

白瑞宁有些急了,又想去问胡婆子,老夫人按了她的手一下,示意她不要急躁,慢慢问道:“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

没有春雨的供词,哪怕她们发现了那极为隐讳的一眼,还是不足以证明那人就是主使者!

春雨不说话,老夫人也不急,朝身边抱孩子的婆子示意一下,那婆子便朝孩子腿上掐了一把,本已吃饱酣睡的孩子登时大哭起来!

春雨身子一震,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更多的眼泪持续流下,像决堤的洪河。

“你要孩子?”老夫人问。

春雨摇摇头,跟用力地摇头,又捂上耳朵,“别哭,别让他哭!”

婆子不仅不哄,跟着又掐了一把,孩子哭得更加响亮,丝毫不像昨晚白瑞宁发现他时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你要钱财?”老夫人问。

春雨哭出声来,捂着的耳朵始终没有放下。

“你要自由?”老夫人再问。

春雨的哭声噶然而止。

她满面泪痕地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掩面而泣。这次她哭得无声,也哭得悲恸,她跪在那里,身子越垂越低,额头最终抵在冰凉的青砖上。

“放我走…放我走!”一声凄厉的嘶吼,春雨猛然抬头,神情狰狞地指向屋中一人,“是她!一切都是她的安排!这个孩子才是二夫人生下的双胎之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她换给了二夫人!”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就连老夫人,听闻换胎之事都震得目瞪口呆!

白瑞宁昨日仔细看那孩子容貌时心里便隐隐存了这想法,此时虽然震惊,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明了感,可心中疑惑始终盘旋不去,“你孕期未足,怎么生下足月的孩子?”

春雨此时已豁了出去,“谁说没有足月!中秋我去见夫人的时候,已怀孕六月有余!”

白瑞宁惊诧不已,“可你的肚子…”怎么说她也是看着白瑞怡一路怀孕过来的,如果当时春雨已怀孕六个月,肚子怎么可能那么小!

春雨惨笑一声,回首一指,“那是她!从知道我有孕开始便钳制了我,迫我吃下各种药物,让腹中胎儿畸而不死,孩子长得慢,肚子自然显得小!”

白瑞宁猛然打了个冷战!连老夫人都晃了晃身子,“这么说你与瑞怡是同时有孕的?”

春雨满面凄色,“我宁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