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该马上离开的,可她的声音透过层层花枝,如魔语幻咒般将他定在原地,他捂住耳朵,那软软的声音无法驱除地回荡在她耳旁;他遮住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全是她因动情而潮红的身躯。她舒展着身体,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前。她又那样青涩羞赧,轻轻地咬着唇,承受着狂暴的冲击,无助地微泣出声。

可爱极了…他们回房后。林渊几乎是逃出了那个院子,他躬着腰,以掩盖自己百般的难堪。

那夜过后,林渊便常常在懊恼中醒来。面对顾月皎或其他妾室惊愕的目光,他无从解释自己为何总是在梦中舒解出来,只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说梦话的毛病,否则…

他不能这样下去!所以他几次三番地找莫如意。细数她种种错处,让莫如意认清自己的改变。他想他这是妒忌,妒忌她抢走了莫如意原本对他的信任与依赖。所以只要他赶走她…当然。最后证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事实告诉他,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不管莫如意相信她也好、不相信她也好,她每天总会准时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也不知是不是因笼罩在他心间的这片旖旎的关系,往后他再见她。总觉得她无一不好,无一不是娇憨可爱,无一不是牵肠挂肚。当他意识到不妥的时候,他已依着莫府的样子在林家建了一片桃林,每天挑着身形声音与她相近的姑娘,在桃园里胡天黑地…可她们都不是她。

学得再像,都不是她。

后来他抱了她,虽是误会、虽只有短短的一瞬,可他从头到脚、从皮到心,全都是酥的。

事后他曾发狠想过,如果——如果那天他将错就错把她留在那里,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拥有了她,说不定…说不定莫如意会揍他一顿,然后与她和离,再然后,他就能用自己的下半生向她赎罪了,他会好好地照顾她,直到她肯原谅他的那天。

可是,一切都不过是妄想,他不敢。

并非怕了莫如意,他就是不敢,他怕听到她哭、怕看到她的绝望,更怕她想不开。

人常说,打了一辈子雁,被鸟啄瞎了眼,他现在可不就是这样?自诩为“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却偏偏被她这株不起眼的小草绊折了腿。

或许这就叫“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他根本不像想象中那样动情莫深,他努力地安慰着自己,努力地调节让自己不要越陷越深,始力地放弃过去的生活态度,好好地对待两个妻子,终于,他觉得他释然了。

不管后来又经过多少伤心事,最起码对她,他释然了。他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昨夜赶到太子府前,拦下她的马车。

如果她又变成了一个人…所有的自认为早已压下的想法,刹那间喷薄而出!

浅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林渊一双漂亮的凤眼中带了一些惭愧歉然,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却朝她应了一声,“好,如果他还活着,我替你教训他!”说罢他哑着嗓子招呼下人,动手破开太子府糊焦的大门。

一阵微弱的孩子哭声在门后骤然响起。在这寂静的清晨中,格外的清晰刺耳。

林老爷子“腾”地站起身来,徐家的人也都齐齐上前,把意要破门的下人挤至一旁。

“小心,莫伤了皇太孙!”几乎是下意识地,徐家人认定门后的孩子是皇太孙。

这是徐家最后的希望了!

火灭后在远处观望的顺天府尹小跑过来,喝令衙差将大门拆下。

孩子的哭声止于门后,并没有扑到门板上来,这让拆缷工作得以顺利进行,当一扇被火舌熏染得漆黑的大门轰然倒下,砸起的灰土渐渐散去,门内现出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披头散发,哭得满脸泪水。

林老爷子的眼泪瞬间迸出,一个箭步抢上前去。

徐家人迅速跟上,却是慢了一线,孩子被林老爷子结结实实地抱在怀中。

林老爷子抱住了孩子才发觉有异,刚刚他们在门外,被另一扇门板挡住并未见到,皇太孙的小手紧紧地牵着另一个人,就算是此时也未放开。

莫如意!

林老爷子怒不可遏,丢下皇太孙起身便是一个耳光扇去!

林老爷子武将出身,就算年岁已大,平时教训两三个人还是不在话下,可此时他全力挥出的手臂却被莫如意身边的一个黑衣男子牢牢钳住,不能动弹半分!

“你是怎么活的?怎么活的!”

林老爷子的喝问引来林祁和徐家的人,见到莫如意和他身边的黑衣人。他们同样惊愕莫名。

“他是谁?”林祁疑惑发问。

那黑衣男人看了莫如意一眼,见他无意阻止,便道:“我是隐腾之一,随身保护莫大人。”

隐腾…众人莫不心惊。前段时间承平候府大火,在火场发现一块隐腾牌的事情使得皇帝的秘密武器隐腾卫之名流传于朝野之中,如今活生生的隐腾卫就在眼前,可保护的却不是太子一家。而是莫如意。

看来皇帝对他这民间遗子照拂得很哪…顺天府尹的额间隐隐冒了汗,今日之事弄不好,便会烧到他的头上。

徐莹的父亲最关心的却不是莫如意,他急问:“府中可还有人生还?”

莫如意透过众人间的空隙。先确认了白瑞宁的位置,才道:“有人反锁了宴厅,只有我带着皇太孙逃出。浸在府中荷池里逃过一劫。”

众人这才发现。莫如意与皇太子都是浑身尽湿,身上也多有水草浮沼之物。

“为何太子不与你一同逃出?”林老爷子一手紧拉着皇太孙,想要将他拉到身边来,可那孩子紧紧地拽着莫如意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松。

“太子被落下的横梁砸中,当场便死了,太子妃受惊过度无法行动。九皇子本与我一同出来,可他后来又返回去,再没出来。”

种种惊心动魄经莫如意一说,便如议论天气般平淡普通。一群人面面相窥,顺天府尹无意继续追问,说道:“皇太孙洪福齐天幸免于难,还请莫大人带皇太孙随本官一同进宫面圣。”

莫如意微一点头,松开握着皇太孙的手,本已停止哭泣的皇太孙立时又嚎啕大哭,林老爷子哄了半天都无果,最终也只能再让他重新牵上莫如意的手。

莫如意对皇太孙倒没什么不耐,只是对林老爷子没有好脸色,林老爷子同样面色发青,不住地说:“你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林老爷子的不信任从见到他时就表露无疑,话里话外都是对他和这场诡异大火间的怀疑,莫如意听得烦了,与林渊道:“把他弄回去,成事不足!”

林老爷子气得险些厥过去,伸手想抓莫如意,却被林渊拦下。

“太子与九皇子尽殁,不管起因如何,结果都是相同的,爹,你现在要想的是林家的未来该怎么走。”林渊的声音不高,只让林老爷子和林祁听到。

林老爷子悲愤有加,“难道就让他们死得…”

“父亲!”林祁急急地抓下林老爷子指向莫如意的手,“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送皇太孙入宫,皇太孙是万不能再受一点意外的!”

莫如意拉着皇太孙,直往白瑞宁走来。

白瑞宁刚刚虽忍着没有过去,可早已哭花了脸,见到他完整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刚刚说要打他的话全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可也没有马上扑过去,只站在那里用袖子抹眼泪。

皇太孙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突然抬起小手在自己脸上刮了一下。

“羞。”

刚刚两岁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再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依着本能地笑话白瑞宁的眼泪。

白瑞宁一下子崩溃大哭。也说不清是为莫如意庆幸,还是心疼这孩子的天真。

莫如意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

“如果想教训我…等回家,这么多人,给我留些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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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认祖归宗

白瑞宁的眼泪停不下来,她抱着他,哭得几乎断了气。

不过,她拒绝了他要她一同入宫的提议,捂着眼睛说:“我回家等你。”

莫如意的目光软软的,捏了她的肩头一下,轻笑,“也好。”

莫如意带着皇太孙跟着顺天府尹一同入宫,林老爷子等人自然也要进宫去,剩下一些家丁侍卫都围在太子府前,将这块废墟牢牢地把守起来。

白瑞宁没有回林家,差昨夜与她会和的秋雨回去给老夫人等人送信,自己带着缘儿直奔了白家。

白松石正在府中招待着昨夜上门的无思大师。

一场大火烧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无思大师连夜赶来,对坐整晚,却是相顾无言。

“昨夜之事到底是人为、还是势到?”

白松石长长叹息,无法回答无思大师的问题。

白瑞宁走进白松石的书房时,见到的就是他们对着叹息的样子。

“我想知道,那三煞地将来会如何反噬阿离?”

白瑞宁开门见山,白松石与无思大师对视一眼,均没有马上回答。

白瑞宁也不催他们,自己到书案前拉开抽屉,又抬起抽屉底板,从下面拿出那本曾为白松石招来祸事的《葬经》。

她翻开书,快速地翻着书页,直到找到“三煞罗桓地”的字样,才放慢速度耐心地看下去。

不过书中言辞晦涩,又涉及许多风水术语,白瑞宁虽找对了地方,对意思的理解却也不多。

白松石长叹,“我说给你听吧。三煞罗桓地之所以霸道,是因为地穴中煞气凝聚,葬入此地的人后代中必有一人飞黄腾达势不可挡。可此势之来源是葬入者本身、及其家人的运势,简单地说,林明秀的遗骨葬在那里,便把整个林家的运势转移到了如意身上。往后林家必然会日渐衰落,和如意有关的人也会逐一陨落,越亲近,越是避不过。如意自身也是如此。受此势影响越大,所遭反噬也会越强,所谓天煞孤星,他身边的人只有远离他才不会受他牵连。至于子嗣…”白松石摇摇头,“书中记载的几例,都无子嗣传承。”

亲朋尽散、断子绝孙!这就是一世荣华的代价!

“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看着沉默不语的白瑞宁。白松石疲惫而无奈,“我起初虽没去寻这地方,可心里总是技痒,也想见识见识这三煞绝地的威力,所以后来你找我,我便应了,可心里对这地方的威力还是不信。直到如意运势初现…我想你去劝劝他,将他母亲的遗骨起出,或许还来得及,他也能得到善终。”

去劝他?这三个字在白瑞宁脑子里出现了仅一刹那,就被她全然否定。

“他不会听的。”

纵然他会听,他起出了林明秀的遗骨,可往后的日子,也不是他想过的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无思大师突然问道:“那三煞罗桓地之所在,是否只有白施主一人知道?”

白松石点了点头。

白瑞宁离开白府的时候,神色十分木然,等她回到林家,还没进门就听府中哭声一片,思及白松石所说的祸及家人之说,白瑞宁急忙赶进府去,便见林府白绫铺地,府中下人也全都换上了雪白的孝服!

“是谁…”白瑞宁有一瞬间的脱力,多亏缘儿搀扶才没有倒下。

“禀孙夫人,皇上下令朝中上下无论品级为太子服丧三日。”

白瑞宁忙问:“老夫人可好?”

下人道:“老夫人安好。”

白瑞宁稍稍放了心,提了裙摆直奔葑菲园。

葑菲园中,老太太神色凄然,林庞氏与白瑞怡陪伴左右,见了白瑞宁,林庞氏开口便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彻底未归?到底做什么去了?”

白瑞宁心情不畅,无意理会林庞氏,可林庞氏竟像说上了瘾,“明知母亲在家惦记,有了消息也不知回来禀报,只差个丫头回来,你到底有没有将林家放在眼里?”

白瑞宁心烦不已,“大舅母与其有心情在这里喝问我,不如去打探一下大舅舅的消息,他似乎昨夜也没有回来吧?”

她这话一出,林庞氏立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白瑞宁摇摇头,“昨夜大舅舅到了太子府前,因太过担心太子,便想冲进火场救人…啧啧…”

林庞氏的面孔顿时惨白一片,还想再问,白瑞宁却挥了挥手,“大舅母自己去太子府前看看吧。”

林庞氏顿时懵了,连老太太都忘了回,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去。

林庞氏走后,白瑞宁规矩地向老夫人行了礼,“外祖母放心,大舅舅开始是想进火场救人来着,不过被人拦下了,如今他随外公入宫去了。”

老夫人本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今日受的打击太多,来不及问个究竟林庞氏就冲出去了,此时听白瑞宁这么一说,便放了心,转念又想起太子,顿时又是泪眼朦胧。

白瑞怡在旁轻声相劝,目光却几次转到白瑞宁身上,她的眼中有惊讶、有赞许还有感叹,似乎直到此时才觉得,这个以前一直被她欺负着的长姐,真的变了许多。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白瑞怡自嘲一笑,她还哪有心思想这些,若非她的幼稚固执,非要在顾月皎面前一较高低,她岂会被人嫉妒?她的女儿岂会被人所害?至今她只要想起小平安,都会泪流满面夜不能寐,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个是她的女儿,除了她自己,又有谁会明白她的伤心?

白瑞宁留在了老夫人这里,太子身亡是大事,说举国震动也不为过,今日嘉明帝必有旨意下达安抚臣子百姓,还有对皇太孙的安置问题,与其回去瞎猜,不如留在这里一起等消息。

派出去打听的下人不断传消息回来,却多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只知道莫如意带着皇太孙进了清心殿,一上午也没出来。至于其他人就候在殿外,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皇帝对莫如意的信任似乎过了头…白瑞宁不确定这是不是也是那“运势”的作用,可运势再强,要如何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明明在不久之前,皇帝对莫如意还是心存怀疑的。而皇帝的病久治不愈,其间又是否另有隐情?关于这些,白瑞宁本不想问得太多,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所知太少,就连想帮他、想替他分忧,都无从下手。

到了下午,又有消息传出,丽贵妃被太后一道圣旨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莫如意带禁卫军五百,直接围了建王府邸,建王则带数十亲随外逃不知所踪。

据建王府豢养的私人护卫交待,建王对太子嫉恨已久,这次夺美之事更让建王心怀难舒,一次酒醉时曾放言要火烧太子府!

事实上,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建王也不得不逃,他不逃,落到莫如意手里,假的也成了真的,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可他现在逃了,结果也不会好,他与其外家蒋国公府全都成了反叛之臣,嘉明帝已下旨收回蒋家的兵权,又另派将军赶往北疆节制三军,更赐下尚方宝剑,如有抵抗,立斩不赦!

其后两天,京中戒严,风声鹤唳,除去早夭的大皇子与四皇子,五六七八四位皇子人人自危,皆称病不出闭门谢客。这几位皇子出身普通,有两位在太子死后觉得看到曙光的,也在建王的遭遇前吓住了手脚,至于十皇子后的皇子们,则年纪太小,并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斗中来。

三日后,嘉明帝下旨,册立皇太孙为储君,朝中虽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可也迅速被林家和徐家联手压了下去,原本相互较劲、视对方为竞争对手的两家,此时紧密地合作在一起,至少在皇太孙长大成为之前,他们必须无分彼此。

建王最终在距北疆驻军三十里外的地方被隐腾卫捉住。此时的蒋家仍在负隅顽抗,一心期待建王的到来,由他们拥立直接造反攻回京城。可他们等到的,是嘉明帝处死建王和丽贵妃的一条白绫、和一杯鸩酒。

蒋家反了,在大雍围剿的军队面前,在大雍优待降军、自家人不杀自家人的呼喊声中,蒋家军队中一些将官带着手下兵勇直接逃回了大雍一方,有人带头之下,这些本为大雍勇士、却被蒋家利用扣上“反贼”罪名的兵勇纷纷反抗,蒋家之势顿十之去八,蒋家眼见大局无望,带着嫡系卫队连夜奔逃,隐于大雍最北端的极大山脉中。

一个风头极盛,可与皇后太子一较高下的名门大族,在短短数月间陨落。

可这并不是让大雍官员最为感叹唏嘘的,蒋家虽有余部残存,可已不足为患,经过极剧动荡的京城在平静了三个月后,又有人在这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的深潭中投入一枚足以掀起巨派的石子。

一道将莫如意归入宗牒的旨意自清心殿悄无声息地发下,短短两个时辰,已传遍了整个朝野。

莫如意归姓为龙,封理政王。

第一百八十七章死穴

太子遇难、建王伏诛、册立皇储…所有的事情都在九月前一一落幕,经过一个多月的人心惶惶,大雍朝野又重新归于正轨,除了嘉明帝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外,理政王的身影开始渐渐地出现在百官的视野之中。..

嘉明二十二年十月初一,清心殿。

清心殿是皇帝休憩的地方,因邻近御书房,嘉明帝批阅奏章晚了,便常常就近在此休息,时间一久便习惯了这里,倒比正经的乾宁宫更像寝殿了。

此时清心殿内寂静无声,侍立殿间的几个近侍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殿内暖阁暖意熏人,案上的龙涎香散发着让人心宁神静的香气,明黄的龙床上,嘉明帝面色枯萎,眼睛半睁半合地,像昏昏欲睡,又像是努力地在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

龙床旁,坐着一道清隽的身影,白袍锦带,发如重墨,秀丽聪慧的眼睛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

“新贡上来的蜜橘,皇上尝尝吧。”那人手指灵巧地剥开一只蜜橘交在近侍保禄手中,又接过宫人奉上的绢帕擦了擦手。

上好的新鲜蜜橘被保禄细细摘去脉络放入嘉明帝口中,嘉明帝却只是含着,似乎连咬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看来皇上不喜欢咬着吃。”莫如意站起身来,随口吩咐一句,“榨了汁来喂皇上喝。”

保禄忙应道:“是。”

其实皇上并不喜欢吃蜜橘,以往贡上来的蜜橘都是分赏给各宫吃的,皇上连尝尝都不喜欢。可这话保禄不敢说,面对这新册的理政王,只需应“是”,其他的…看着嘉明帝现在的样子,保禄不是不心痛。自小服侍嘉明帝长大,感情自然深厚,他知道嘉明帝不妥,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妥。替嘉明帝看病的大夫换了一茬又一茬,其中不乏他私下里由宫外带进的大夫,可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对嘉明帝的病说不出原由。就算是…保禄想,就算是这位理政王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买通了所有的御医,可这宫外带进来的郎中总不会骗人,可全都如此。至多说嘉明帝气血两虚,至于为什么,又是各说各的道理。

保禄怀疑过莫如意。认为他给嘉明帝下了药。却始终没有证据,端来的食物汤水他都暗中尝试,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想到这里,保禄眼皮一跳,转眼看去,正对上理政王那幽暗深沉的目光,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吩咐小太监去榨蜜橘汁。

莫如意走到距龙床不远的桌案前,信手拿起案上放置的一卷圣旨,“蒋贼叛逃后,北疆军中人心动荡,应尽快派下大将军坐镇三军,袁天放三代忠良,为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族中也有多人在军中效力,是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我拟让他去接任此位,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嘉明帝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莫如意展开圣旨,拿起搁置在紫檀嵌宝台上的御用宝玺,也不等他的回答,径自朝圣旨上压了下去。

“去袁府宣旨。”莫如意将圣旨递给保禄,而后抬步离开清心殿。

保禄拿着那卷圣旨,心间万般滋味,嘉明帝在位二十余年,政绩颇丰,也很受百姓爱戴,不想如今竟成了病榻上的傀儡…保禄伤心不已,突闻极低的一声呼唤。

那声音保禄听了几十年,绝不会听错!可再看嘉明帝,依旧是那样呆呆怔怔毫无精神的模样。

保禄顿时头皮一麻,立时摒退左右,试探地唤了句,“皇上?”

嘉明帝黯淡的眼睛缓缓转动,极为艰难地看了他一眼。

保禄立时扑到床前潸然泪下,不顾尊卑地抓住嘉明帝的手,“皇上,您醒了?”

嘉明帝长叹一声,“是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