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紧闭着眼去支撑浑身的痛楚,直到一抹淡淡的墨香出现在了她身边。

“谁…谁在那儿?”

“是我。”那人的衣摆晃了晃,在谢棋面前蹲下了身。

谢棋只看到一双澄净的眼,眼里带着一丝丝担忧,却是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贤王楚暮归?

楚暮归的眼光落在她的腰腹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疼不疼?”

谢棋泪眼汪汪,用力点头。才收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决堤起来。

楚暮归的眉头越发紧皱,良久才道:“尹槐这法子,未免太过残忍了些。”他站在谢棋身边犹豫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把胳膊放在了她的腰下,冲着一脸呆滞的谢棋羞涩一笑,轻声道:“你先靠会儿。”

谢棋呆呆傻傻看着,不敢真沉下身子去压这金贵无比的贤王。

楚暮归了然一笑道:“不要紧的,本王的手脚…其实是没有多少知觉的,不冷。你且靠一会儿,没事的。”

谢棋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抵不住铺天盖地的疼痛,她终于靠在了贤王的胳膊上——只一会儿,一小会儿。她默默告诫自己,殊不知这一松懈,居然渐渐没了意识…等她再醒来,已经是绿萝山庄内,她自己的床上。楚暮归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里的木桌旁边坐着个靛青色衣衫的身影。那身影看起来眼熟得很,只是他却一下子记不起来。

谢棋屏住了呼吸,悄悄挣扎起身。那身影也转过了身,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醒了?”

“莫…大人?”莫云庭?

莫云庭的目光已经成了冰,“谢棋,你到朝凤乐府是为了什么?”

谢棋被逮了个正着,尴尬地往床里缩了缩,伸手拽过了被子盖严实了些,并不答话。她浑身酸痛无比,这会儿见了莫云庭本不想和他计较打算龟缩到底。

莫云庭的神色越发冰冷,他道:“莫要以为尹槐宠着你,我就下不了手。”

“你…哪只眼睛瞧见尹槐宠我了?”

忍无可忍,谢棋发出了醒来后第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尹槐,她都差点忘了为什么躺在这儿了!这个笑面虎,人面兽心!她用力支撑起身体,想下床去,却在一刹那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一缕寒光闪过,一抹冰凉贴上了她的脖颈,让她顿时屏住了呼吸。

莫云庭的眼里无波无澜,犹如冰透了的墨玉。他手里握着剑,锋利的剑刃就抵在她的脖颈上,透着阴测测的气息。

谢棋瞪大了眼不敢动,她几乎能听到到了喉咙底的心跳,紧握的手心早就湿润。他是真的想杀她的!她无比的肯定,只要她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搁在她脖子上的剑就会要了她的性命!可是…为什么?她咬牙止住颤抖,喘息了几口气后问那个执剑的人:“为什么?”

她和他无冤无仇,真说起来甚至是有恩的,救命之恩,他为何次次为难她?而且…而且如果府上那些传闻是真的,她过去可一直是他的贴身侍女,更是对他…天星楼上一跳,结束了谢棋的一段苦恋,难道还让他怀了恨?

莫云庭静静地站在床边,眼眸如冰。

谢棋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丝丝距离,小心道:“莫云庭,你这算是违约的。”

“莫云庭,过去的谢棋如何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你不住的事情,你…你杀了我要被雷劈的。”

“莫云庭,咱好歹也可能有过一段那啥的,你…”

谢无

谢棋不敢动,只能瞪大着眼看着莫云庭。这个朝凤乐府的堂堂乐官,此时此刻没有半分儒雅,他全然不像个乐官,他眼里隐隐闪动的是杀意属于很多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还想说什么?”莫云庭面无表情,只有他手里的剑闪过一抹光晕。他淡道,“交代你的目的,我便留你一个全尸。”

“不、不招呢…”

莫云庭不言语,只是执剑逼近了些。谢棋顿时连哭的欲望都没了:“我真没东西可以招啊…”

谢棋的心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忐忑过,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的那一刻,她几乎要抱头蹲下…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一般,只一步,她就会万劫不复。

在这心跳都清晰可闻的时候,谢棋绝望地闭上了眼,然而良久之后,她预料之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来临。她悄悄睁开眼,却发现莫云庭脸上有一丝奇怪的神色。房里点着灯,昏暗的烛火阴沉着他苍白的脸,把他的身影剪成得纤瘦无比。他的目光低沉,却不是落在谢棋身上。

忽而,“铮”的一声,长剑临时改了个方向,挑灭了房里的蜡烛。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谢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在莫云庭的剑改变方向的一刹那,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在床上滚了一圈稳稳地落到了床下,几步闪开了。动作之麻利,让她自己都惊诧无比。

莫云庭的心思却不在谢棋身上,他静默良久,才冷喝:“谁在外面?”

风吹开了虚掩的窗户,彼时正值深夜,外头闲闲挂着一轮明月,似乎方才下了场雨,空气中带着一丝初春的泥土味。

谢棋屏住了呼吸,正打算赌赌看逃跑,却看到莫云庭有了动作——他忽而一个转身,猛然挥剑,伴随着“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袭向他的东西被挡开了,几乎是同时,他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窗外!

万籁俱寂。

谢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眼睁睁看着莫云庭从窗户一跃而出,追逐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而去。良久,她才回过神,瘫坐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起来…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救了她一命…她管不了什么三月之约,管不了宫选了…一次两次三次,她不能平白无故拿自己的小命糟蹋。确定了莫云庭暂时不会回来,她立刻收拾起房里的东西。她身上是没有钱的,不过除了钱财,尹槐在吃穿上倒不算亏待她。拿几件好衣服去当了,应该能凑合过一阵子…她必须走,马上,立刻,否则…

窗外滴滴答答响起了细细的声音,似乎是又下起了雨。谢棋顾不得这个,她已经收拾好了包裹,拉开房门却发现窗外月明,哪里来的雨滴?那…她犹豫片刻,还是回了头,忍着心上的战栗到了窗户边。

窗棂上湿润一片。她用手摸了摸,粘糊糊的,是血。

谢棋有些腿软,她咬咬牙重新点了蜡烛,提着包裹绕到了窗外,抬头向上看——然后,一声闷响,一个黑色的身影重重地栽倒在了她面前。她只看到那个人的一双眼,漆黑,杀气毕现。只是不知为何,那眼在看到她的脸后忽而收敛了杀气,只留下略略的激荡。

这个人,大概就是刚刚在外面偷看的人,也是莫云庭急急跑出去追查的人吧。谢棋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然而身后那人却发出了喘息不已的低沉声响,阻止了她的所有动作。

他说:“谢棋…不要走…”

“你…认得我?”

那人重重地咳嗽起来,却依旧支撑起身子,冲着她艰难道:“棋儿,你不能…离开朝凤乐府…”

一声棋儿,谢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凉。这称呼她一定听过许多遍,虽然她早已不记得任何事情,但是棋儿两个字,依旧能让她忍不住心里的颤动…

“你、你是谁?”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他似乎是闭着眼调息了片刻,才缓缓道:“棋儿,扶我进房。”

谢棋踟蹰了许久,终究是照做了。她吃力地扶起那个可能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把他连拖带拽地折腾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口留下了数不尽的血痕,触目惊心。那个男人好像是睡着了一般,任由她所有动作,直到她把他安置在了房间里一个角落的墙角那儿,他才徐徐睁眼。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眼里没有方才初见时的杀意,反而带着一丝温和,虽然生硬,却无害。

“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儿?”谢棋问。

男人不答话,只是缓慢地摇摇头。他的手捂在腰上,那儿有血不断地汹涌而出。

谢棋忽然记起房里还有给莫云庭那人渣准备的锦丝草可以止血,正想去翻,手腕却被男人带血的手拉住了…

那人吃力道:“别去。”

“你,你会不会死?”他这副模样,少说也去了大半条命…

那人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似乎是在犹豫怎么答复,但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会,莫云庭…打中的,是我的要害…我本来就是功夫最烂的一个,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谢棋慌乱地用手去堵他的伤口,却在看到他眼里满溢的温驯时愣了神:“你是谁?你刚才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他,莫云庭的剑恐怕是早就刺进了她的脖颈。她不得不去猜测,他是为了她才…

“我是…”那人喘息着笑出了声,伸出血淋淋的手摸了摸谢棋的脸,顺着她的脖颈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棋儿,我叫谢无。”

“谢无…”

“不用去想…你…记不得的…”

“可是…”

那人拦了她要出口的话,艰难道:“棋儿,多依靠…尹槐…万事小心咳咳…不要,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尹槐的法子,是很痛苦…但,但撑下去…”

“你一直在看着我?”谢棋惊恐地缩了缩,触及谢无温和的眼却渐渐松下防备。

男人默认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最后他伸手到了自己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到了她手里:“这是…蔵天香…食之,成瘾…你兴许用得着…”

“蔵天香…”谢棋还记得这个,是乐聆身上散发着的香气,那时候她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居然是真有其事?

“棋儿…”那人极轻地说了几句。

“什么?”谢棋没有听清,犹豫着凑近他,哪里知道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居然是谢无的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肩膀!她用力推开了他!“你!”

匕首从她的肩膀被拔出,掉落在了地上。谢无的眼里忽而迸发奇异的光芒,他张了张口,最终捡起匕首,重重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再也没有变化。

谢棋顾不得席卷而来的剧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震撼,让她只有瘫坐的力气。良久,她才发现自己哭了,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其他。她呆呆坐在血泊之中,脸上身上到处是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谢无的。谢无的身体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渐渐冰凉。时间流逝,她没有任何知觉。

莫云庭和尹槐在不久之后赶到。他们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久久没有言语。

“小谢!”尹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急急捂住了她肩上伤口,第一次对着莫云庭冷下了脸,他厉声指着地上的谢无道,“莫云庭,你自己生性多疑,为何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看清楚,小谢被他折腾成了这样,你看清楚,是小谢杀了他,如果他的伤势稍微轻些,死的就是小谢。莫云庭,你拿什么肯定刺客会带着小谢离开?”

莫云庭沉默不语,只是冷淡的目光仿佛要把地上那人戳出一个洞一样。的确,方才的不过是一个计谋,他故意留下受伤的刺客与谢棋共处,假如他们相识,他和尹槐早就带了人守在各处出口,假如谢棋与那人一道离开,那就是杀无赦。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结局。

“云庭,你向来心思缜密,可是,小谢不聪明,你的缜密放在小谢身上,不值。”

谢棋早就说不出话,她被尹槐抱在怀里匆匆离开了房间。临别的最后一眼,她给了地上的那具叫谢无的尸体。她忽然记起,他方才刺她的时候用的是右手,而刺自己用的却是左手。

那样,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她杀死的一样。

谢无,谢无。她在心里默念着,埋头在尹槐怀里,身体忍不住发抖。

“别怕。”尹槐柔和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来,他说,“师父不让那块木头再折腾你。”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抱他更紧。

谢棋换了个房间,到了尹槐隔壁的房间。大夫在深夜赶来,诊断的结果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那一刀并没有伤到筋骨,也不够深,大概是那人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所以刺偏了,也没深入。

彼时谢棋已经昏昏沉沉地昏睡过去,这一觉再醒,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初阳懒懒地投射在被褥之上,带着一丝融融的暖意。谢棋伸手摸了摸被褥,轻手轻脚掀开了被子。

房间里空无一人,清净无比。枕头旁边放着个锦布的小包,是那日谢无塞到她手里的蔵天香。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这蔵天香却留了下来,想必是被当成了普通香包。

谢棋小心地掀开衣服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那儿其实并不算很痛,至少她可以抬起手勉强支撑自己虚软的身躯。她在房里桌边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后出了房门。

门外阳光灿烂,温文和煦;院中一个葡萄架,架上绿意葱葱,春意盎然。谢棋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第一眼见着的,是葡萄架下一个瘦削的轮廓,那是一袭黑衣,清冷无比,在这一派生机中成了一抹阴霾,触目冰凉。

“你醒了。”那个人淡道。

谢棋早就退后了好几步,防备无比地怒目瞪他:“我没醒,你看错了。”

佳色(修)

莫云庭静静地站在那儿,与谢棋隔着短短十数步的距离,他的眼色莫名,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谢棋与他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匆匆转身,啪——关上了房门。如果说之前她对莫云庭还仅仅是看不惯,那经过了那夜的事后,她绝对不想靠近他了…谢无至死都没有闭眼,他为了保她一命,居然想出了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莫云庭的一个怀疑!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谢棋犹豫着到了床边,从枕头下翻出了那个裹着蔵天香粉末的锦布包。果然,那是房间里香味的源头。谢棋不知道这蔵天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谢无说这是食之会成瘾的东西,那就一定不会是个好东西,指不定闻多了也会成瘾。她在房里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找了个木匣子把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盖上盖子塞到了柜子最深处。

午膳时分,尹槐亲自送膳食来的时候,谢棋刚刚开了窗等蔵天香的味道散尽。不过眯眼的工夫,尹槐已经大大咧咧推门而入,挥手示意身后的丫鬟把几个小菜和一碗粥放到了桌上。他轻笑:“徒弟,醒了?”

“嗯。”

谢棋难得温驯。尹槐笑得春风盎然,谢棋却摆脱不了那夜谢无的话,他说…要好好依靠尹槐,她信那个为了她丢了性命的男人,所以之前尹槐所做的,她打算彻彻底底忘记。

尹槐一愣,似乎对她的配合惊诧到了,却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就笑得越发温和,他说:“饿不饿?”

谢棋摸摸自家干瘪的肚子,又瞧了一眼桌上的小菜,忍不住泪汪汪点头:“饿。”

“快些吃。”

“哦。”

“吃完了,继续练绿腰。”尹槐眼睛弯弯,白皙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小谢,为师体谅你伤势,换个法子练。”

“…是。”谢棋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重重一口咬在筷子上。

尹槐一挑眉:“怎么,不高兴?”

谢棋用力挤出一抹笑:“…高兴,特别高兴。”

尹槐心满意足,飘飘而去。

那天午后阳光最温煦的时候,谢棋又被上门的丫鬟们带到了舞殿。舞殿里阴瑟无比,和外头的春光明媚成了两个极端。谢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咬着牙一步步踏进去。几日不来,这儿却一点积灰的迹象都没有,处处光洁无比,有些地方还被擦得泛了光。那根害了她小半条命的玄铁依旧披着伪造的麻布外衣,阴森森挺立在那儿。这让谢棋心中排斥,不再上前了。

尹槐还没有到,整个舞殿空荡荡的,冷清万分。谢棋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舞殿之中响彻着,啪,啪,啪——这情境,居然让她有几分恍惚,好像很久之前见过一般…

“谢小姐来了。”一个柔婉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棋回过头就见着了几天前见过的佳色。她今日换下了那日繁琐华美的衣衫,只是一件轻衫,发髻不梳,一派随意模样。

“谢小姐,尹大人让我来教你些入门的门道。”

“怎么教?那个我不干。”谢棋紧张起来,目光匆匆掠过那根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的玄铁。

佳色一愣,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玄铁,捂着嘴轻轻笑起来:“小辈之中,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她拉过了谢棋的手,牵引着她的两个手举平了,顺着手臂慢慢摸索到了她的腋下,而后慢慢她的腰腹活动。

佳色的力道不重,手法却奇特得很。就如同在揉一个糯米团子,她一点一滴地游离,在关节处打一个转儿才往下,如此这般一直到了她的脚踝,才站起身来,把手搁在了谢棋的脖颈上。

谢棋忽然一阵战栗,本能退后了一步——

佳色眼里露出几分赞许之色,点头道:“你这孩子,骨骼倒是比寻常人软得很,像是十岁孩儿,当真如尹大人说的一样,倒是块好料子,只可惜…”她的目光落在谢棋的脸上,带了些遗憾。

谢棋当然明白她这目光代表了什么,不打算理会。

佳色笑道:“你放心,那玄铁我是不会用的。时候不早,我们开始吧。”

绿腰虽美,跳起来也容易,只是要跳出神韵来却是极其困难的,而教授一个全然没有基础的人绿腰更是难上加难。这一点,佳色显然比尹槐要称职得多,她虽然也是锻炼柔韧为上,用的法子却比尹槐那人面兽心的温柔上许多。谢棋在她手下的一个下午只是练习了一些技巧性的动作,剩下的就是佳色的手上功夫:她的手法极具技巧,用最轻的引导力量让谢棋渐渐放松,而后才慢慢地去指引她完成几个稍有难度的动作。

一下午的练习,谢棋比想象中舒适。到末了,佳色还让她躺在了殿上的横木之上,用自己的手替她放松身体,按压伤疼的地方。

谢棋眯着眼享受,不经意睁眼的时候,却发现佳色的眼里噙着一抹奇异的神色,似乎…颇为神伤?

“我太笨了吗?”谢棋皱眉问。

佳色笑着摇头,轻道:“不是,跳舞的人,多半是认姿态的…你的身形仪姿与我年轻时的一个故人极为相似,故而…故而有些感慨。”

又是一位故人。谢棋早就被尹槐挑拨得好奇心满溢,这会儿又一个“故人”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按捺不住了,扯着佳色的衣袖问她:“那个故人,是‘舞姬’吗?”

佳色一脸愕然:“你知道?”

“我知道她是尹槐的师父,还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司舞们听到这个名字似乎都服服帖帖的。她是…”

谢棋正想探究清楚,却被佳色用了几分巧力让她浑身一个颤抖,满头是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倒也挺舒服的。

“喂,佳…夫人啊…”

“你可以叫我佳姨。”佳色微微笑,“不过她的名字小辈可不能随便叫,记着。”

“哦。”

黄昏时分,练舞事了。谢棋终于完成了半日的练习,疲惫不堪地回到了房中。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有人叩响了房门。谢棋开了门,却发现门外站的是尹槐,还有两个白胡子老头儿。

谢棋猜不透尹槐葫芦里藏的是什么药,尹槐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他低眉做了个“请”的姿势,对着那两个白胡子老头儿毕恭毕敬道:“魏大人,宋大人,这个就是我和你们提的小谢。”

两个白胡子大人进了房,点亮了三个烛台才把目光落到谢棋的脸上,一分分细细看着。少顷,其中一个道:“谢姑娘,请坐。”

“你们…”

尹槐把她揪到了桌边按下了,摸了摸她的头:“小谢,坐下。”

谢棋决定忍,忍那两个老头儿直愣愣盯着她脸的目光,忍他们跃跃欲试的手,忍…忍下其中一个直接摸上她脸的指头!

也不知道时辰过去了多少,良久之后,那两个人老头儿才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叹息道:“尹公子,老朽不才,谢姑娘这伤乃是陈年旧伤,老朽只能保着疤痕变淡些,然而这根去却不大可能。

另一人道:“老头儿能保她恢复三分容貌。”

尹槐听罢低头略略思索,问道:“那依大人们看,这世上可有让小谢容貌全然恢复的法子?”

老头儿道:“医道自古人上有人天上天,老朽不敢贸然说没有,但是宫中是断然没有的。”

尹槐一笑,拂袖行礼:“多谢两位大人,我家小谢这丑丫头,日后还请大人们多多照顾。”

“尹公子客气了。”

尹槐与两个老头儿只在房里待了一会儿便出去,留下谢棋一人在房内。谢棋却再也没了睡意。那两个人…是尹槐请来替她看脸上的伤的?

她在房里找了面镜子,仔仔细细观察了片刻,想象着容貌恢复三分的样子,看着看着却只是想笑。可尹槐这份心意却让她不敢不配合。这个尹槐,她的脸已经毁得连游鬼见了都会吓一跳的地步,恢复三分又如何?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谢棋,也无法和朝凤乐府里的一等司舞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