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谢棋脸上刀痕满布,伤疤如蜈蚣一样攀爬在她的脸上。她恍然地伸出手,沿着疤痕的纹路细细摸索,忍不住设想,怎样的情况,才会把这张脸毁到这地步呢?一刀,两刀,三刀…十刀,二十刀…

如此的后果,是她哆嗦得再也不想在房间里待下去。她本来打算去隔壁找尹槐,哪里知道尹槐的房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屋外初月刚刚升起,谢棋回房急急披了件厚实的衣衫,从门口回廊之上摘了盏灯笼,穿过绿萝山庄的柳色假山去往前院。殊不知,在画廊之上,她见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个瘦削的身影,他几乎是趴在地上,艰难地动作着。

谢棋呆呆提着灯笼凑近了,正好对上他抬头时惊诧的眼。竟然是贤王楚暮归?

“王爷?”

谢棋这才看到,就在他身边,那儿倾倒着一个轮椅。

楚暮归的脸色略略狼狈,对上她的目光时眼色却是温和羞涩的,他咬咬牙,咳嗽了几声才勉强道:“我以为,不用随从可以自由行动的,暮归这副模样,让谢姑娘见笑了…”

练舞

楚暮归面露难堪,只是手脚却依旧使不上多少力道,他在原地挣扎着想借着轮椅的扶持站起身来,却险些栽倒——

谢棋没有多想,慌忙丢了手里的灯笼去扶那个摇摇欲坠的人。她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礼节,拉扯着他坐到了画廊的栏上,气喘吁吁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轮椅,再把楚暮归扶到轮椅上。这过程颇为漫长,却没有一丝声响,楚暮归一直静静地任由谢棋摆弄,到最后一切事了,他才略略低眉笑了笑。

倒在地上的灯笼被烛火点燃了在地上烧了起来,一团火光衬得楚暮归脸上的细汗点点发光,他脸上噙着的一抹羞赧也一并暴露无遗。

谢棋是个毁容的姑娘,脸红人家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她干咳了几声,瓮声瓮气道:“王爷,没事吧?”

“多谢谢姑娘。”楚暮归的声音还有些狼狈,却真诚无比。

谢棋想起了方才实在算不上文雅的连拖带拽法子,对象还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顿时,这声多谢谢姑娘成了讽刺,她脸上发烫,支吾道:“王爷想去哪里?我,我可以推…”

啪——灯笼燃尽了最后一根竹丝,被风一吹,终于灭了。谢棋看不清楚暮归的脸,只看到他比她矮了一大截的身子蜷缩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不由地,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是不是不该这么问?他…

良久之后,楚暮归的声音才在夜风中飘荡开来,如同午夜时分最寂静的莲花。他说:“有劳谢姑娘了。”

楚暮归不开口,一路的寂静。谢棋突然发现自己不善言辞,一路上,她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夜风有些凉意,她推着楚暮归穿过只有一些微光的画廊,心情居然是出奇的平静。楚暮归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划过谢棋的手腕,丝帛一样的触感让谢棋有些痒,忍不住微笑。

长长的画廊长长的距离只用了片刻就已经到尽头,画廊尽头是两条小道,一条通往花园,另一条通往前厅。楚暮归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左边。”

谢棋乖乖照做了,顺着楚暮归的指引到了前厅。前厅里,几个侍从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一见楚暮归便急匆匆在他面前跪成了一排,其中带头的惶恐地磕头:“属下该死!属下擅离职守,请王爷责罚!”

楚暮归眼底不见愠怒,只是淡道:“无妨,是我没有招呼就离开。”

“王爷…是属下的错,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别让小谢姑娘看了笑话去。”

跪地的这才抬起头来,小心地站到谢棋身边,露出个憨厚的笑来:“多谢姑娘了。”

“哦。”

“姑娘,这些杂务交给在下就好。”

“…哦。”

谢棋匆匆松了手,眼睁睁看到刚才还跪在地上的那个随从到了自己身边,接替了她的位置。她这才发现他的个子极高,她几乎只到他的腰腹那儿,他这一靠近,压迫感顿时席卷而来。谢棋默默退到了另一边,和他保持距离。

她这小举动落入了楚暮归的眼里。他了然一笑,稍稍看了高个子一眼,那高个子就颇为会意地松了手退到了厅堂的角落里。

谢棋犹豫良久,摸摸鼻子开了口:“王爷,上次多谢你了。”

上次在那玄铁上头她是晕了过去,不知道他用手替她撑了多久。今天见了面她才想起来,那时候,就是这双半残废的手,为她隔绝了那彻骨的凉…

楚暮归垂眼轻道:“暮归不过是举手之劳,谢姑娘的意志让暮归佩服得紧。所以上次见了,忍不住想帮一些忙。”

“嘿嘿。”

“暮归双手双脚皆是伤残,尚且想过凡人日子。尹槐训人的法子,向来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刁钻的…暮归希望谢姑娘莫要辜负暮归一番期望,暮归相信,数月后,当是谢姑娘脱胎换骨的时候。”

谢棋稍稍一愣,对上尹槐清澈的眼,她才细细回想他的话,末了重重点头。她也知道,尹槐虽然手段刁钻,却是实实在在地希望她好,她不想辜负尹槐一番栽培之意,更不想…让这个没有半分架子的王爷白白替她以血肉之躯当人肉的垫儿。

“谢姑娘,你说对不对?”

“嗯,嘿嘿。”

谢棋发现自己除了傻笑实在想不出其他应对的话。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里,又是什么时候梳洗完毕上了床。这一夜,她反反复复想了许多事,想了反复无常的莫云庭,想了人面兽心手段阴险的尹槐,那个跳起舞来美艳万分的佳色,还有轮椅上的楚暮归。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混成了一盘浆糊,她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好好练习绿腰,不放弃…

佳色总共教了谢棋五日,这五日过得飞快,到第六日,谢棋已经可以跳一些最为简单的动作。佳色称赞谢棋天资聪颖,谢棋也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这份得意一直维持到第七日,尹槐到舞殿的时候——尹槐已经好几日不见踪影,那是他第一次以…一种比较奇特的装扮出现在舞殿之上。

谢棋的目光一直黏在尹槐身上,连佳色的叮嘱都抛到了脑后,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她的目光还是一刻不离地在他身上。

尹槐在座上喝完了一盏茶,明眸一挑:“看什么?”

“…没有!”

谢棋匆匆挪开目光,回头看了一眼佳色,却发现佳色正捂着嘴偷笑。

今日的尹槐,其实是正常不过的装扮。他穿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衫,平日里微微凌乱散漫的发丝被他整整齐齐扎好了,腰间还挂着一柄剑。一眼望去,英姿飒爽,俊秀无比。只是谢棋平日看惯了他穿着如云的衣衫,跳起舞来男女莫辨的柔美风华,今日见了他这一派江湖侠客的打扮…

尹槐似乎不以为然,他神态淡定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清茶道:“小谢,绿腰练得如何?”

“能把模子跳下来。”

这七日里,佳色把绿腰的整套动作演练了无数遍,她好歹也死记硬背下不少。虽然神韵是半点都没有的,但却已经能把一支舞跳下来了。

“来。”

尹槐到了舞殿中央,冲着谢棋招招手。谢棋会意,跟着到了他身边。尹槐却伸手阻止了她刚刚要跳的步子,他对着佳色道:“把乐聆叫过来。”

“是。”

乐聆?谢棋都差点把她忘了。她也是一块儿来的绿萝山庄,只是整整十来天,她都没有见过她一面,她都以为她已经不再山庄里了。

佳色不一会儿就带了乐聆进舞殿。乐聆这几日消瘦了不少,面色蜡黄,好端端的一件云衫套在她身上就像是套在一根木头上一样。她进了舞殿后只是匆匆看了尹槐一眼就低下了头,半点目光都不曾留给谢棋,显然是没把谢棋放在眼里。

谢棋瘪瘪嘴,悄悄丢了个鄙夷的眼色过去,却被尹槐轻飘飘一眼瞪了回来。

“开始吧。”尹槐道。

这不是谢棋第一次听到绿腰曲,前几日佳色教她整一套的舞姿的时候就已经替她哼上了几遍,只是这一次是用真琴弹奏。不得不说,乐聆的琴艺身为朝凤乐府的司舞是当之无愧的。上次被莫云庭从二等贬成了三等,想来也是意外所致。

乐聆在舞殿之上默默把绿腰弹奏了两遍,等到她弹第三遍的时候,谢棋犹豫着迈开了脚步,凭着脑海中残留的一丝记忆,去跟上她的琴音…抬,倚,俯,转,每一个动作她都细细地遵照佳色的指导去完成,只是她还来不及把绿腰练上一遍,脑门上就已经先挨了尹槐一击。

“不够软不够柔不够美。”尹舞师如是道,抬手又要一击。

谢棋颇有先见之名地捂住了自家额头,抬头委屈地瞪尹槐:“我…肩膀疼,不敢大起大落。”她肩上的伤害未痊愈,虽然平日里吃饭睡觉都已经自如,但是这是绿腰啊…怎么可能真正放开去压迫筋骨?那是真往骨子里的疼法啊…

尹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伸手。谢棋死死捂住自家额头,坚决不松动。尹槐动作不曾停下,转而覆上了她的头顶,安抚性地摸了摸。

半晌,尹舞师叹道:“乖,为师忘了。”

“…”

尹槐望了一眼乐聆示意她继续弹奏,对着谢棋道:“看好,只一遍。”

而后,谢棋又一次见证了朝凤乐府□司舞的尹槐的舞姿。尹槐一起舞,整个人的气质都会随之变化,他不是女子,故而没有女司舞跳舞时那么多的繁枝细节,他的动作比佳色要少,然每一处却通通是完美无可挑剔…就仿佛这曲绿腰本来就是为他而生的一般…

有的人跳起舞来精致无比,譬如杜蕊;有的人跳起舞来美艳婀娜气质大改,譬如佳色;而尹槐,他的舞却让他仿佛能发光。

只是…

谢棋低着头偷偷捂着肚子憋着笑:他今天穿的衣服实在是不大适合跳舞,好好的一个江湖侠客模样,在舞殿之上闻琴而翩然起舞…没有云裳,没有薄纱,还配着把剑…

“徒弟,你在做什么?”尹槐的声音响起。

谢棋猛然抬头,脸上偷腥一样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结果,被尹槐不善的脸色给慢慢拉扯了下来,终于哭丧起脸:“没、没什么…”

“为师这衣服,是为了行走方便。”尹槐眯眼道。

“哦。”

“没有疑问了吧?”

“没有!”

“那么,开始。”

不见1

绿萝山庄内,只有一处是谢棋进不得的,莫云庭的居室。那儿守着数不清的侍卫,把一个小小的庭院包裹得严严实实,人虽然多,却很冷清,没有一丝人息。

谢棋练完舞回房,必经之路是这阴森森的院落。若是往常,她还会偷偷往那儿望上一两眼,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连余光都没有瞄向那个人的屋子就匆匆路过了那儿,只差没在头上顶个麻袋。

只是谢棋运气向来不佳,这不佳最为直接的表现是她才刚刚路过那阴森庭院,就有两个侍卫拦在了路上。

“谢姑娘,莫大人有请。”

“不去。”谢棋断然拒绝。她至今还记得那冰凉的剑搁在脖子上的透骨寒意,这一去,难保小命再次被栓了根绳子挂着,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两个侍卫抱拳道:“还请谢姑娘莫要与属下们为难。”

“不去。”谢棋咬牙后退道,“有种绑了我押过去!”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无可奈何地让开了道儿。谢棋就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拔腿就跑!

“谢姑娘——”

“谢棋。”

谢棋两条腿在地上跑的终究比不过人家可以飞檐走壁的,她还没跑几步,之前那两个侍卫就又拦在了她面前。而那声谢棋,出自路上多出来的另一个人。

谢棋瞪着眼怒视对面的莫云庭,虽然撑起了一个艺高胆大的模子,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会儿心跳纷乱成了什么样子…她怕,从那个叫谢无的人死在她面前开始,她就一直很恐惧,像被一张烧红了的铁丝网罩住了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而莫云庭就是那个撒网的人。

所以,她憎恶他。

莫云庭没有开口,只是隔着短短数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复杂的颜色,到最后却被渐渐湮没了。他不开口,谢棋也不想开口,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僵持着。一个沉静,一个卯足了劲儿警戒万分。

夕阳的余晖落到谢棋疤痕满布的脸上,异常的柔和。莫云庭轻轻抬了手,却没有落到任何地方。他似乎是挣扎良久,才哑声开口:“伤…如何?”

伤如何?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遭的侍卫已经增加到十数人,团团把谢棋围了起来。谢棋站在道路中间,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一句来自莫云庭的关怀。她怀疑的目光落到莫云庭身上,却看不清他的表情。谢棋选择了沉默,默默地与这一圈的侍卫僵持。她的伤势如何,还不至于像这个罪魁祸首交代。

“你这几日,没有…来我这儿。”

莫云庭的每一句话都说得艰难万分,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端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一般小心翼翼。谢棋在心里小小打了个疑问,依旧是沉默。她如果这几日还去他房里替他换药,那才是真被摔坏了脑袋。

“是因为,伤重么?”

“…关大人何事?”

谢棋终于对莫云庭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莫云庭的手指纤白,她看在眼里却是染血的。她不喜欢他,也不想和他多话,既然他摆了一副不是来秋后算账的模样,她也不想买他账。周围是重重的侍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穿过侍卫,走出了他的视线。

没有一个侍卫敢拦她,拦她的只有莫云庭的目光——不过,她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觉得脊背上发烫,像是被目光灼烧的。

谢棋回到了房里宽衣解带的时候才发现肩上的伤口出了点血,血丝渗透了绷带。这伤口其实原本已经初愈,大概是白天尹槐的训练法子太过血腥,才又扯破了伤口。本来大夫的药该是三日一换,只是这染血的绷带粘糊糊地挂在肩上实在有些不舒服。谢棋看了一眼抽屉里明显还有剩余的药膏,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了衣服换药。

这换药,疼痛免不了。一番动作下来,谢棋已经泪汪汪鼻子发酸,手上的动作却也不算含糊,如果…不是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的话!

“丑八怪,莫大人让我来通知你,晚上城内谪仙楼有宴席,本来不打算让你参加的,不过尹大人坚持,你就跟着去吧。”

在朝凤乐府里不叫谢棋丑八怪的人屈指可数,在绿萝山庄会叫谢棋丑八怪的人却数都不用数——只有乐聆一个。她的脸色依旧不怎么样,神情却高傲得如同孔雀,见了谢棋衣衫不整,她又嗤笑,“看不出你除了脸跟鬼怪似的,连身上都那么多伤口,还真是一无所长。”

乐聆一进门,谢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蔵天香的香味。谢无说过,蔵天香食之成瘾…乐聆莫非是在用蔵天香?

见谢棋无动于衷,乐聆的眼色越发嘲讽:“怎么,被吓着了么?”

“嗯。”

谢棋点点头,大大咧咧披上衣服。她的确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乐聆身上有蔵天香的味道,定然是她为了这东西在替什么人做事。而蔵天香谢无给了她一整包…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情,难保乐聆身后的人和自己有关。谢无,谢棋,这两个名字如此的相似…

“告辞。”

黄昏时分,谢棋还是换了身衣服出了门。她的衣服都是尹槐送的,多半也是颇为金贵的,这样的好衣服配上她这张脸,说不出的怪异。她想了想,折回去找了面具戴上了。

谪仙楼是城中最为金碧辉煌的一个地方,谢棋到了那儿才知道这趟出行是为了什么。尹槐,莫云庭,楚暮归,乐聆,佳色,朝凤乐府的一班人都坐在座上,除了研究些歌舞升平的还能有什么?

听佳色讲,这是去年送往宫里的一等司乐司舞,一年期限将至,她们虽然没有被皇帝看上,却大抵也会被伸长了脖子等待的名门公子们定了亲事去。今晚谪仙楼里大概是她们最后献上一场表演,以酬恩师和朝凤乐府。

谢棋默默选了个最角落的远离莫云庭的座位,默默看着这群传说中的宫中碧玉。她们的确够优秀,够曼妙,只是苦恋十数载,最好的日子却只有这短短一年。一年后,嫁为人妇,照样是平平淡淡的贵妇吧。朝凤乐府年年早就那么多能歌善舞的才女,却只用一年…

一曲舞罢,司舞们需要暂且休息。这空档里谢棋溜出了殿堂,跟着司舞们去了后殿。后殿里除了年轻的司舞司乐,还有一些和佳色一般年纪的妇人,她们聚在一块儿对着司舞司乐们悄声叮嘱着些什么,惹得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们都红了眼,掩面啜泣。

谢棋偷偷靠近了些,总算是听清了她们的话:

其中一个老妇人说:“从此以后,你们要记着,能耽搁的年华不多了…好好找个夫婿嫁了,也不枉你们曾经的风光无限。”

另一个人叹气说:“未能登龙门乃是天意,你们切忌不可过于执念。”

第三人说:陛下十五年前纳了容妃娘娘后,就再没从司舞司乐中收过妃嫔,你们也不算是冤枉的。“

司舞司乐们都掩面小声啜泣着,小声道:“谢谢姑姑叮嘱,我们会谨记…”

“谁在那儿!”最初的那个妇人厉声道,“今日谪仙楼被包下了,外人不许入内!”

司舞司乐们让开了一条道路,本来还在人群之外的谢棋一下子曝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有些紧张,尴尬地想露出一个笑容,却骤然记起自个儿还带着个行动不便的面具,只好无措地站在那儿,任由所有人的目光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无数遍。

“我…”

她想开口解释,却被一声尖锐的嗓音打断。那几个老妇人忽而失声地叫出声来,相互之间看了看,眼眸瞪得圆润无比,其中一个颤颤巍巍上前了几步,突然冲到了谢棋面前,哆哆嗦嗦道:“娘娘…”

娘娘?

谢棋一愣,眼睁睁看着那个妇人一声出口,她身后的几个妇人噼里啪啦跪了一地。她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风韵犹存,颇有几分贵妇风范,此时此刻跪了一地却姿态全无,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居然会被认成别人?谢棋赶忙去拉跪成了一地的老妇人们,哪知她们都已经哭作了一团,没有一个拉得动的。无奈之下她只好扬声道:“我…我不是你们的娘娘!”

“娘娘…”

“我真的不是!”

第一个老妇人老泪纵横,手脚却利索得很,她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了谢棋的面具狠狠一掀——那张丑陋的,刀疤满布的脸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所有的声响在那一瞬间停滞,喧哗无比的屋里顷刻间静若寒蝉——

谢棋被掀了面具,顿时感到一丝丝凉意。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愣了神。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有动作,整个世界像是死了一般。在一群如花似玉的司舞中间,谢棋丑陋不堪,就好像是一片白雪中的一抹黑。那拿着面具的妇人也呆滞了,良久才颤抖着把手里的面具递到了谢棋面前。

“姑娘,对不住…”

谢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你们,把我认成了谁?”

容妃

“是老妇冒失了,还请姑娘原谅。姑娘身形与早就…的娘娘颇为相似,老妇年老眼力差,故而…”

“小谢姑娘?”谢棋与那些人僵持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怪异的氛围。佳色掀帘而入,看到里面这怪异的模样先是一愣,继而又见着了老妇手里的面具,顿时也眼红了。她叹息着扶起了老妇,把她搀扶到了堂上的椅子上,才回头看了谢棋一眼。见谢棋满眼疑惑,她才生涩开口:“小谢姑娘,你与容妃身形太过相似…而容妃平日里喜欢带着面具,佳姨这帮老姐妹年纪大了,眼力不行这才闹了场笑话…”

她回头看那老妇,叹息道:“解红,你也是,她虽与容妃身形相似,可她才十四啊…”

叫解红的老妇神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稍息后露了一抹尴尬的笑,她说:“舞姬刚刚封妃的时候,我们都是这般年纪。这些年我老了,却忘了她如果在世也是会跟着老的…”

“解红…”

“让小谢姑娘见笑了。”

谢棋原本一直默默看着佳色和解红对话,突然被点到了名,她本能地一阵摇头,在解红复杂的目光下又把那个面具带到了脸上。她的心跳凌乱,不知道是该恼羞成怒还是该掉头就走,思维却在听到舞姬二字的时候停顿下来。舞姬,容妃,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心上不知道为了起了一阵微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