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说:“小谢姑娘,尹大人正找你呢。”

“…哦。”

佳色开了口,谢棋是不得不听的。只是,她也不打算放弃这难得机会。朝凤乐府里有太多的秘密,每一个人背后都似乎带着一段故事。但是很多时候,没有人会提起自己的往事,也没有人会去告诉别人人家的往事。趁着佳色安抚解红几人的时候,谢棋出了门。

莫云庭和尹槐都端坐在殿上,最好的位置上,唯一缺的人是楚暮归。

谢棋只在门口偷偷望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便往这谪仙楼的后院走去。果不其然,她在那儿找到了楚暮归。他坐在后园花架边上,似乎是在赏月,听到声响回过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诧异。

“小谢姑娘?”

谢棋一阵尴尬,却不打算放弃。她悄悄吸了口气,走上前了两步,瞅了一眼楚暮归身边片刻不离的高个子侍卫,摸了摸鼻子嘿嘿笑。

楚暮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良久才道:“小谢姑娘找暮归可是有事?”

谢棋正中下怀地点点头。要打听舞姬的事儿,这世上再没有比楚暮归更好的人了。他本来就是皇庭中人,打听一个宫妃再简单不过了吧…

楚暮归问:“何事?”

月色如纱,批洒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柔和。谢棋不知为何起了一份亲近的感觉,她忘了礼数,磨磨蹭蹭到了他的轮椅边,找了块园中的石头坐下了才道:“舞姬,我想知道她的故事。”

“舞姬?”楚暮归的眼里露出几分疑惑,他低头思量了片刻才渐渐扬起了笑脸,他说,“你说的可是容妃?”

“嗯。”

楚暮归稍稍迟疑,目光触及谢棋发光的眼,终究是娓娓道来:“容妃是我兄长的妃子,也是朝凤乐府出身的舞姬中封赏最高的妃嫔。算辈分,她是尹槐的师父,算是你的师尊…”

夜风徐徐,微微发凉。在谪仙楼的后院之中,谢棋听到了一个传奇,一个舞中魁王的传奇。听楚暮归讲,舞姬不过是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论身份她是没有资格入朝凤乐府的。她十岁那年,江南遭了旱灾,她一个人沿街乞讨到了帝都,入了个戏班。

某日当街卖艺,被朝凤乐府的前任乐官看上了。乐官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把她带回了朝凤乐府,请了最好的舞师亲自教导。三年后,舞姬作为朝凤乐府的一等司舞,被进献入宫。后来,在定北将军凯旋而归的庆功宴上,舞姬领的一曲《太平》艳惊四座,从此被皇帝看上纳作更衣,百般恩宠三年,一路容华到位列三妃之一。

“乐府中不是不收寻常人家的女儿吗?”谢棋不解问。

楚暮归笑道:“假如小谢见过舞姬起舞,就会知道乐官为何非要她不可,知道我兄长为何会十五年不再纳妃。”

“很美?”

“不可方物。”

谢棋不知道跳起舞来不可方物究竟是怎么个美法,只是尹槐是舞姬教出来的徒弟,而尹槐就已经够妖娆了,她实在想象不出真正的舞姬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她摸了摸心跳有些纷乱的胸口,又凑近了楚暮归一些,问他:“那舞姬现在…还在吗?”

楚暮归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死了?”谢棋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楚暮归的衣袖,“怎么死的!”

“赐死。”楚暮归轻道。

赐死,也就是说她是被自己的丈夫…谢棋不知道那一瞬间席卷上她身心的是一种什么感觉,明明不曾有过什么大动作却浑身的酸软,就好像是扛着千金巨石一般。

“为什么?”

楚暮归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为难,他斟酌片刻,轻道:“小谢姑娘,宫闱之中的事情,我也不好擅加评论的。还请小谢姑娘莫要为难暮归…”

“大胆!松手!”高个子厉声道,目光狠狠落在谢棋揪着楚暮归衣袖的手上。

谢棋这才发现楚暮归的手没有半分力道,已经被自己揪得抬了起来。她狼狈地松开手,他的手就软软地落回了原处,只是衣袖已经是皱巴巴的了。

“对不起…”

“无碍。”

楚暮归笑得有些吃力,他似乎是集中了一些精力才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放好了,这才抬头冲着谢棋安抚地笑了笑。他说:“小谢姑娘不必介怀,暮归…这是旧疾了,小谢姑娘不芥蒂,我很高兴。”

楚暮归一字一句说得真诚无比,只是言语间的神色还带着淡淡的生涩。谢棋忽然就放松了心情,把位置挪近了些,笑了。有月如银盘,河边柳,水边花,远处的灯笼泛着红光,她在这小院落里陪着楚暮归坐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尹槐到来把她活生生揪了回去。

“王爷,我们该回程了。”尹槐冲着楚暮归是笑眯眯道,分给谢棋的余光却分明写着“你给我等着”。

谢棋心虚无比,低着头跟在尹槐身后。谪仙楼外已经有软轿等候。这种轿子乃是纱质,每一顶可以坐两个人,谢棋偷偷瞄了一眼脸色不佳的尹槐,做了个坚决的决定:“师父,我不和你坐行吗?”

一道儿来谪仙楼要回绿萝山庄的人还有佳色和乐聆,无论是和哪个人一起,都比和人面兽心的尹槐强!

尹槐一愣,继而露出了笑脸。他说:“好啊。”

那诡异的笑容,让谢棋的心狠狠抖了几下。结果,软轿轻飘飘来了两顶,尹槐上了第一顶,朝着轿夫一招手便离开了——尹槐走后,谪仙楼门口就只剩下三个物件,一个谢棋,一个莫云庭,一顶软轿。

莫云庭静静地站在门口沉默不语,既不看她,也不看轿子。

谢棋纠结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他:“大人,佳姨呢?”

“与司舞们叙旧,不回府。”

“…乐聆呢?”

“走了。”

谢棋的心颤了颤:“…你呢?”

莫云庭淡道:“等你上轿。”

事已至此,谢棋总算是知晓尹槐方才的笑到底带了多少惩罚意味和幸灾乐祸。

谢棋强笑:“我可以步行回去的。”

莫云庭没有做声,只是身形似乎僵了一些。谢棋不敢擅自乱动,她可不敢保证她这一乱动,他的剑会不会直接问候她的脖颈。轿夫也不敢催促,所有人人唯有在冷风中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莫云庭终于有了动作,他拔了剑,不负众望地搁到了谢棋的脖颈上:

“上轿。”

“你…”

“上轿。”

软轿轻软得很,谢棋的身体比软轿还硬上几分。就在刚刚,她被逼无奈,违心屈服了。与乐聆同轿,大不了忍受冷嘲热讽言语刺激,与尹槐共轿,大不了吃点儿闷亏,可是此时此刻,她正把自己的性命挂在万丈悬崖上,晃晃悠悠,随时可能跌入深渊早登极乐。她焉能不忐忑?

一路的静谧。

谢棋脖子上的剑已经撤下,可是换了个冷冰冰的莫云庭活人挨着她坐在边上,她倒宁可那还是一把剑。轿子还算宽大,她从他一坐下就开始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往外挪动,到半程的时候,她已经成功地把距离扩大到了最大。

莫云庭一动不动,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谢棋悄悄松了一口气,只盼着赶紧回到绿萝山庄。不料,路到大半,一直沉默僵坐着的莫云庭忽然转过了头,目光如剑,正对上谢棋明显刚刚松懈偷着乐的眼。

两两沉默。

“你,如此厌我?”

莫云庭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只剩下轿夫的脚步声的夜里分外清晰。

谢棋怀疑自己的耳朵得了病,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荒唐的言论?莫云庭问她,她是不是厌恶他?她选择了闷头不言,装傻充愣。

“谢棋。”少顷,莫云庭又道。

谢棋龟缩不成,咬牙答应:“大人有何吩咐?”

又是良久的沉默。隔了一会儿,莫云庭又轻声道:“谢棋。”

他似乎只是对谢棋二字有兴趣,一路上念了好几次,却不开口到底想说什么事,就好像…只是念着就满足了一样。谢棋揣着份惴惴不安的心思,一路装作没听见,居然也平平安安地快到绿萝山庄门口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

这趟快到尽头的归路终究被几个突然拦下轿子的人打断了。

遇袭

此次谪仙楼一聚,乃是私人的宴席,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回绿萝山庄的方式更是轻车简装,低调得很。然而那几个拦路的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在距离绿萝山庄不远的小道上等候。

谢棋看到那几个拿刀的人的时候,莫云庭已经跳下了轿子,第一剑已经刺出。他的动作之迅猛,犹如闪电一般。谢棋顿时觉得脖子上有些疼痛,方才他的威胁和这会儿相比,简直像是闹着玩。

轿夫已经散了,轿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谢棋一时重心不稳,从轿子里摔了出来,回头却见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落到了轿子上,软垫一分为二。好险!

拦路的大概有七八人,莫云庭一人穿插在他们中间游刃有余。谢棋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处角落蹲下了,屏住呼吸看着他以一敌多,剑若流鸿。

莫云庭渐渐占了上风,谢棋忐忑的心渐渐放下来。很奇特的,面对这样的生死攸关的场景,她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像是本能一样,躲到了最为隐蔽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不给莫云庭一丝累赘的机会。这样的默契,究竟是熟能生巧还是本能驱动?

天色本来就黑,加上她选了个好地方,没有人看到蹲在角落里的谢棋,就连莫云庭都没有。谢棋却可以看见他们的所有动作,她发现莫云庭开始分心,他频频回头在漆黑的道上探寻,一边应付黑衣人的刀剑,一边不断变幻着位置,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是在找她?谢棋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还来不及想到什么法子应对,就看见莫云庭的一次分心,给了黑衣人最佳的攻击漏洞!

“小谢!”莫云庭厉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了数不尽的慌乱。浑然不觉身后渐渐逼近的黑衣人。

“你小心后面!”

谢棋忍不住喊出声来。几乎是同时,莫云庭闪身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剑,反身一剑刺中那人要害,她却也招来了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的注意。他们听到声响,骤然回转了方向,一刀一剑电闪雷鸣一般朝她袭来!

谢棋觉察到了风,她不知道那一个涌上心头的是什么感触。只是…只是脑海里成了一片空白。一刀一剑起势不同,落的地方也是不同的。她只是本能地闪躲开了那把刀,却再也没有力气去躲开那把剑…

风呼啸而过,杀气冻彻人骨。

谢棋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也许它早就已经停止了跃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雪亮的剑直刺自己的胸口而来,那一刻,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很久之前的梦中那个惨烈的火场,一样的刀光剑影,一样的生死由天…

——你手脚俱断,容貌尽毁,想不想活下去?

——小谢,你想不想…脱胎换骨?

——小谢,到我身边来。

到谁的身边,就能活下去?到谁的身边,就能脱胎换骨?谢棋感觉到了绝望,只是这绝望比黑夜还深沉,她却熟悉无比。拿刀的刺客缓缓倒在了地上。拿剑的刺客却近在咫尺,而挡在他和她之间的人,是莫云庭。

“小谢…”莫云庭低哑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谢棋顷刻间从呆愣中抽回神思,在紧要关头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把剑,朝着那人的胸口狠狠刺下!

一剑夺命。

莫云庭却痛苦地咳嗽起来,倚着墙缓缓瘫坐在了地上。谢棋不知道那刺客究竟刺中了他哪里,只能慌乱地用手去摸索他身上,终于在腹部摸到了满手的温热,是血。

莫云庭咳嗽不止,手却紧紧抓着谢棋的一抹衣摆,死死不放。

谢棋急得满头是汗,却又挣脱不开:“大、大人…你放手啊!我去找大夫救你!”

莫云庭却只是摇头,抓着她衣摆的手死活不肯松开。他艰难道:“不要大夫…你…扶我…回去…”

谢棋别无选择,只得拉扯着把莫云庭从地上拽了起来,拉过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咬咬牙一步步朝绿萝山庄迈进。他很高,她只到他的胸口。扶着他走路谈何容易?谢棋累得满头大汗,走了一小段路却忽然发觉莫云庭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就连呼吸都…她扭头看他,却对上了他的眼眸,漆黑的,望不见底的眼眸。

他一直,在安静地看着她。

“大人,你…还醒着吧?”难道是晕了没闭眼?

莫云庭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除此之外,这艰难的一路,他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谢棋把莫云庭拖回绿萝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宫中的御医急急赶来诊了半夜,待到天明时分才离去。

谢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就急急去了那个守备森严的院子。若是昨日之前,那院子是她打死都不会去的,可是昨晚他是替她才挡了那一剑…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记恨他之前的几次拿刀架她脖子的事儿。

日出时分,谢棋通过重重守备,终于到了他房前叩响了房门。开门的却是尹槐。

“小谢?”

“咳咳,我来看看莫大人…的伤势。”

尹槐了然一笑,眯眼道:“云庭伤不重。”

谢棋被他盯得浑身不舒坦,这诡异的氛围更是让她毛骨悚然。她果断转身:“哦,那我回去了。”

“你不进去看看么?血啊,流了一地。”

尹槐平日里讲话总是带着一种软绵绵的触觉,他轻声细语起来,整个腔调都透着一丝滑腻。谢棋的脚步因着他一句“血流了一地”给黏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迈动。最后,她缩了缩脖子,轻轻推开了莫云庭的房门。进了门她才想到该事先敲门,只是进都进了,似乎在回去敲也没多少意思。谢棋笨拙地进了房间,走进了里屋,一眼就扫到了房里的莫云庭。

血当然没有流一地,尹槐摆明了是在坑她。只是莫云庭却真的脸色惨白地闭眼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动作,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这是谢棋第一次见到莫云庭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虽然在朝凤乐府的那天晚上她也曾经把他拖回房里,可是那时候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瞧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堪称精致的脸上居然有几分无害,一点都不像是个随时随地拔剑搁别人脖子的黑面神。

有的人,没有意识的时候永远比有意识要弱质纯良。莫云庭就是其一。

谢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他转醒,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只好干咳了几声试探着叫他:“莫大人?”

莫云庭双眼紧闭,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谢棋稍稍靠近了床边,咧嘴笑了笑,抓耳挠腮道:“莫大人,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你啦,你听不见也没关系,我就和你说一声心里舒坦些。虽然你之前又把刀架我脖子上了,可是我之前想法小人了些,你好了我们就扯平了。”

“莫大人,那个,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我自己先躲了起来。我只是觉得,这样你会更加放得开些…”哪里知道你反而会分神?

“莫大人,咳咳,你要好好养伤…”

莫云庭依旧不醒,谢棋轻轻退出了他的房间,关上房门。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药香,随着房门关上发出的吱嘎声,一直紧闭着眼的莫云庭却缓缓睁开了眼——他的脸色依旧惨白,虽然眼睛只是睁开了一条缝,眼底却透出了一抹亮色,即便脸色苍白得如同宣纸,那抹光亮依旧是璀璨无比。

他静静看着门关上的方向,突然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几次失败了,才精疲力尽地躺会床上,目光落到床顶的纱帐上。嘴角极其小心地——露出了一丝弧度,连同眼睛都眯了起来,笑了。

那笑容居然清澈无比。

屋里的情形谢棋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出门的时候发现尹槐在画廊尽头守株待兔,她遥遥望见了,决定临时掉转了一个方向穿过花园绕远路回房。

这一路,势必会路过乐聆的房间。乐聆的房间是最为清净的,除了她今日这非寻常的道路,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本来谢棋的房间也还算清净,只是…被尹槐逼着搬到了他隔壁。

对于乐聆,谢棋向来是有几分忌惮的。她至今依然对朝凤乐府花园里见到的那个五彩斑斓的虫子记忆犹新,她虽然平日里刁蛮却并无多少杀伤力,但那个虫子却是她的一块心病。玉音很可能就是死在她的手下,当初莫云庭为了府里的宁静强行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背地里肯定是查了的。

只是,谁会查到乐聆这个司乐身上呢?若说竞争,也是司舞们相互间间和司乐们相互间的竞争,司舞与司乐应该是和乐融融的。这一切,谁都无从猜想。所以,当谢棋路过乐聆房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乒乓声的时候,她停滞了脚步,犹豫良久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靠近了那儿。

越是靠近,她越能听见乐聆房间里传来的呜咽声,若此时此刻不是青天白日里,恐怕还真会被人当做闹鬼了去。

过去,还是不过去?

谢棋心中忐忑,一面是好奇心,一面却是理智。少顷,有淡淡的香味从房里弥漫出来。她认得那味道,那是被她藏到了柜子最底端的那包蔵天香的味道。

该是多大的动作,才能让这暗香传那么远?

蔵天

这是谢棋第一次见着乐聆怎么使用香。谢无说蔵天香是毒,食之成瘾。可是谢棋仍然没法想象着粉末究竟有什么用处…乐聆并非成瘾,确切的说,她并不是给自己吃的。她在喂那只五彩斑斓的盒子。

谢棋小心翼翼趴在窗口,透过一丝缝隙望见里里面的情形:乐聆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是一个瓷做的碗,一盏蜡烛。她手里拿着一张纸,纸张折了一条缝隙,她把纸张一点点地倾斜,用一断对着那只五彩斑斓的虫子的一头。也许,那是它的嘴。

谢棋只觉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看着乐聆把那张折了缝的纸倾斜到了极致,而后轻轻地把手伸进了那瓷做的碗里…那虫子一口咬下她的指尖,开始吸食起来。它原本是五彩斑斓,没过多久却成了越发鲜艳的红,想来是吸了许多的血。

乐聆浑身颤抖,眼睛快要瞪裂,露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又轻声呜咽起来,像是恐惧到了极致却又无法放声大哭一般。她抽回了手指,拿过身旁的娟帕细细擦拭着指尖。那儿已经看不出伤口,却也看不出血色了。

难道,这才是她选拔那天失常的真相?

谢棋看够了本想悄悄离开,却不想发出了一丝声响。

“谁在外面!”乐聆尖锐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几乎是同时,房门被她猛力打开了,衣衫不整的乐聆和正想开溜的谢棋正好对上了眼,“是你!”

谢棋尴尬地退后,乐聆却不打算放过她。她手里还拿着那瓷碗,眼里的阴霾越来越浓厚,一张漂亮的脸已经扭曲得有些变形,看神情比谢棋还丑了好几分。她冷笑起来,眼底杀意渐渐升起,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骤然把手里的碗一掀,把那虫子向谢棋倒去!

谢棋原本可以躲过的,如果不是脑海里忽然乍响的声响。她眼睁睁地看到那虫子落到了自己身上,从它软绵绵的身子里伸出了几个爪子一样的东西抓住了她的衣服,迅速往她身上攀爬!

乐聆尖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丑八怪…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谢棋慌乱无比,玉音的死状她至今记忆犹新…她不敢用手去拍那虫子,只得迅速地解开外衣,只是没想到那虫子居然迅速攀爬到了她的手上。顿时,她一阵恶心心寒,用力甩了甩手,还是没能成功。

乐聆低低地在那儿笑出声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

谢棋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动弹,因为她发现那虫子也没有多少动作。它只是换了个位置到了她的袖子上,伸出小小的爪子抓住她的袖摆,然后…一动不动了。

乐聆震惊地瞪大了眼,许久才喃喃:“为什么…”

谢棋试图脱衣服,只是她一动,那虫子就扭着屁股换位置,始终保持着黏在她身上的姿势,等她不动了,它才满足地固定了位置不动。这情形,诡异得让人心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乐聆惊恐地叫出声来。

谢棋从她的惊慌失措中发现了一点点蛛丝马迹:似乎原本这虫子沾上她,她就得当即毙命?然后,现在情况反了过来,虫子非但没有当即杀了她,反而…赖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