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烟,盘膝坐在床上。她说,再来一次吗?

他听不懂。

再做一次啊。她扔掉烟头,爬到他身上。我喜欢你的身体,很柔软。男人怎么会有这么柔软的身体。

他看着她。他把她长长的头发顺着额头推上去,这样可以看到她笑着的天真的面容。他说,你真的还想要?

她点头。

于是他们又拥抱在一起。

他亲吻她脖子后面一小块柔软的肌肤。那块肌肤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带着受伤的表情。他抱紧她,他说,你是为了我才来北京的吗,小恩?

她迷糊地说,什么?

他已经后悔自己这样问,于是沉默。他的心里想,在她自己说明一切之前,他只把她到来的原因归结为工作。是。就如同她所言的,北京有她太多的客户。

早上他打电话到公司请假。两个人几乎一夜未眠。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半。房间里窗帘是紧闭着的。整个房间黑暗沉闷如同一艘夜航的大船,缓慢地穿行在黑暗寂静的太平洋。

他起身拉开一角窗帘,陡然射进来的是剧烈的阳光,使他的眼睛缩紧。他放下窗帘。

小恩还在熟睡。他看到她睡觉的样子,像一只破碎的小玩具。只是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充满了戒备。他想起她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明白这个还未失去天真的女子,为何睡觉的时候会有这样深刻的防备。

7 房 子

终于租到了房子。在北三环。小恩是在网络上查到的讯息。已经有5个竞争对手在争夺这个房子。的确干净空畅,楼下有花园,红砖墙面,看着心神愉快。

最终是他们获得了胜利。虽然房价偏高,还是欢喜地搬了进去。找了太久,都觉得很累。急于想安顿下来。房间朝向向东,每天早上只有短暂的一个小时左右,太阳温暖的光线会流泻在床上,即刻很快溜走。早上总是被刺眼的阳光惊醒。

他们从IKEA买了黑色的大铁床,床头床尾均有高高的栅栏。白色纯棉布床单。原木制的工作台,书架。还有小恩喜欢的刺绣桌布。她乐此不疲,充满了热情和创造力。很快就布置出一个清新自在的空间。墙壁上到处是木相框。她把自己的照片塞在行李箱中带过来。

短头发穿着泳衣站在阳光明亮的沙滩上。扎着辫子坐在山顶上快乐地笑。站在铁路边看着远方,头发长到了肩头。小恩依次告诉他,那是她的15岁,20岁,23岁……他看着这个陌生的不知来历的女子,心里微微疼痛。他对她的历史一无所知。曾经他们是在相隔千里的城市里,各自陌生地生活着。

最后一个打扫的黄昏,他们收拾妥当,把地板擦得湿漉漉的。两个人坐在新买的纯棉地毯上休息。墙壁上的漆很旧了,颜色比较黯淡。小恩说,真想把它们刷成杏黄色,酒红色,墨绿色……他说,我们以后说不定会搬走,真要刷墙吗?她说,是啊,这是别人的房子,不是我们的。

他说,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的。

真的吗?她歪着头看他。北京的房子这么贵,比上海还贵。

再贵也应该有自己的房子。

她点点头。她说,在上海我曾几次下决心要买房子。但只要一想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一个城市里离开,就觉得没有必要去买。

就像你在上海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去北京?

是的。

就像你在北京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去一个新的城市?

是的。她看着他。

搬迁是一件这样麻烦的事情,而且很多东西都会丢失。

只要不把自己丢失,就够了。

但是我不会再让你这样拖着大包行李离开这里。他说。

真的?

真的。

8 平常的日子

每天他比她早起。因为他要朝九晚五地上班。

他起来洗脸,穿衣服,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包。小恩在床上翻动身体。他走过去,轻轻亲吻她的脖子,对他说,小恩,我走了。她皱着眉头说,好。于是他关门,在外面锁上铁门。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小恩模糊地听着这些声响。她的睡眠基本上要持续到中午11点左右。起来的第一件事情是抽烟。把房间里的窗帘都拉开。因为她整天都会一个人在家里,她和社会是游离的,脱节的。她没有同事,没有雇主。自然朋友更少。

只有客户。

她穿着睡衣给水壶灌上水,开始浇花。宽宽的大窗台上,放了近10盆的绿色植物。茉莉,常青藤,仙人球,芦荟,龟背竹,栀子……都是寻常的花草。浇花的时候,放上一张唱片,The Chieftains或是Enigma。洗一个苹果当做早餐。然后开始工作。

她的工作是没有对话的。只有独自完成。同时又是繁琐的,重复的。需要忍耐力。但因为创作的过程充满乐趣,始终是她喜欢的事情。会持续整个下午。

黄昏的时候她结束工作,去超市买东西,准备晚饭。走15分钟的路程左右,能到家乐福。一路经过河,桥,书报亭,水果店,公园和幼儿园。北京秋天的寒意来得早,风里面已经有萧飒的气息,但阳光照在脸上,还是毛茸茸般的温暖。

小恩穿着红色碎花的灯心绒裤子。FISH的灯心绒裤子都有一种天真的张狂的艳丽。她觉得自己有些感冒,眼睛发花。她在适应北方的气候。走过路边停泊的汽车,依然在车镜里照照,一头长发带着憔悴。脸色苍白。

宽宽的石板路很干净,两边是高大的槐树。他曾对她说,春天槐树会开花,清香袭人,风一吹就撒满地,很美。她想,会有南方的樱花美吗?那满地粉白的花瓣柔软湿润,仿佛会发出破裂的细声脆响。

小恩记得以前在网球场打球的时候,满地花瓣被风吹得打卷,她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是。那时候她还很小。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家出走,最后到了1000公里之外的北方。

幼儿园午睡之后的孩子在阳光下玩。小恩看着他们。想起来时间过得快,又往前走。家乐福很拥挤。她推了车,往里面放酸奶,果汁,葡萄,西芹,鸡蛋,还有他喜欢的排骨和凤爪,顺便再买了一扎新鲜的雏菊。打了很多花骨朵,3块钱一大把。拎着两大塑料袋沉重的东西,叫了出租车。

在厨房里工作如同绘画一样,需要细致周到的心情。研究菜谱,确定前后顺序,清洗,制作调料,切碎,下锅……小恩在厨房里放了一只他的旧收音机,这样可以一边做饭一边听音乐频道。声音有些粗糙,但听得清楚旋律。都是一些情歌,或新或旧的。她把一盆小的绿叶植物放在窗台上,随手洒些清水在泥土里。

炖了很久的汤开始慢慢飘散出香味来,混合着葱,姜,蒜,陈皮,八角,肉和蔬菜的鲜味。盖子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扭小了火。靠在窗台上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天边有绚烂的晚霞,紫蓝色混合着绯红。可以看得很远。然后就能看到他在公寓大门外走进来。穿着黑色的外套,干净的短发。

下班的男人要回家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他是安静的,基本上不说什么话。小恩不愿意。她是和社会没有接触的人,她会缠着他,要他对她述说他的工作,他的同事,他的上司……有时候他说一些给她听,有时候他就会说,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己会处理。

他在这样大型的外资公司里工作,心里不是没有压力和困扰。但是他不愿意让她介入。或者说是不愿意让她窥探到他心里哪怕只有一丝丝的焦虑和乏力。这不是他喜欢让她看到的他的形象。

所以,晚饭依然常常是吃得很安静。两个人埋头吃饭。

吃完饭,他帮她洗碗,擦桌子,收拾厨房。小恩什么都不用管,就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洗头发。把润发素仔细地抹到发丝里,然后用浴帽包起来。她把脑袋探到门外面看。客厅里亮着灯。刚买来的雏菊插在放着清水的大玻璃瓶里。她对系着围裙的他说话。

今天我买了油漆和蜂蜡,明天想把家里所有的木头家具刷一遍。

他说,会不会累。或者星期六的时候让我来做。

小恩说,星期六休息的时候你还不好好补补觉。我来没关系。

她顿了顿,又说,K,你知道吗,我是很喜欢这个家的。虽然是租来的房子。

为什么?

因为感觉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她笑。把头缩回门的后面,去洗头发。

9 争 吵

晚上他们拥抱在一起。小恩柔软的裸体在他的怀抱里蠕动,他抚摸和亲吻着她,然后反转过身体要她。做爱是他们生活里最重要的内容。可以连续地做爱,一直到她的身体出血。他不清楚这剧烈的欲望来自何处。他们在大铁床的白床单上做爱。这惘然的激情让人茫然不知所从。

他说,小恩,你不要再吃药了。

小恩说,不吃的话,我就会怀孕。

我就是想让你有个孩子。

为什么?

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的确是他心里最强烈的一种推动着欲望的力量。他看着小恩洁白赤裸的身体和漆黑的长发,她的脸有一种情欲的创伤和妖艳。她对他说,我已经动过三次手术了。如果再有孩子,再做手术,我会一辈子残废。

他说,为什么要再动手术。我要这个孩子。我也要你。

她安静地看着他。她说,我还不能要。我还需要时间。

她渐渐开始有一些朋友。也有了固定合作的业务。每周出去一两次。

一早起来,洗澡化妆,然后穿着干净宽大的布衬衣,粗布裤子和棉大衣,背一个黑色的帆布大包带着笔记本电脑出去。常去国际大厦一带谈公务,回来后就对他说,那里有北京最有气质的女人们。打扮得比上海女人还精致。

她是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化妆品一律是日本和法国的原装进口。光是不同的睡衣就可以买上许多,一件件挂了香薰袋子吊在衣橱里。当然这些她全都是自己购买。她从不问他要钱。除了家里的费用。

她的收入是不稳定的,但一旦有收入就会是一大笔。可能会是他工作半年或一年的全部。即使如此,她依然要他负担家里全部的杂费。她说,这没有什么二话,你是男人。再没有钱,你也得负担责任。当然如果你要AA制也可以。但如果AA制,我们就分房间,各不打扰。

他说,我是男人,也有收入。我们在一起,我肯定会承担责任。但你要说清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该用感情的时候用感情,该用金钱的时候用金钱。不要在该用金钱的时候用起了感情,而在该用感情的时候用起了金钱。她的眼神很漠然。

他说,那你心里对我有没有感情呢?

她看着他,不回答。

他说,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仅仅是为了找一个男人陪着你?

她说,找个男人要那么费劲吗?要千里迢迢带着大包小包飞过来?

他沉默,不再说话。

10 伤 口

那天两个人准备去超市买加湿器和电暖器,附带买了一些蔬菜和熟食。

结账的时候是小恩付的钱。两个人各自拎了大塑料袋,准备回家。刚走出超市大门,小恩就对他说,加湿器和电暖器不能算在你给我的杂费预算里。你要还给我800块钱。

他刚好因为借给朋友钱,这个月工资已经所剩无几,准备下个月给她。嘴巴里却对她开玩笑,为什么要还你。我不还了,这些钱你来出。

凭什么。我在家里做菜烧饭,做家务,还买床单被子瓷器鲜花,我什么时候对你计较过那些?你现在连买些小电器都不肯。那可是我们共同用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用。

他说,谁让你买床单杯子瓷器鲜花了?我的生活本来就很简单,不需要像你这样要求高。

我要求高?家里布置得好看难道你没有享受到吗?无能的男人才为自己找借口。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劈头盖脸地发作。而且说话的时候根本无视一个男人的自尊。他说,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会是你需要的那种男人。我也没钱。

没钱你就去死。她突然把手里装满了鸡肉,牛奶,苹果的塑料袋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他的手上也拎满了东西。旁边已经有人围观。他的怒气控制了他,已经无法思想。他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上去追她。她在满是车流的大街上简直是发疯一样地跑。汽车尖利的紧急刹车声响起来,司机探出脑袋来咒骂。

在一个拐角他抓住她。他紧紧地扭住她的手臂。她挣扎着,用手去扯他的头发。他劈头就给了她三个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差点跌倒。他气得浑身发抖。他说,你这个疯子。

她的确如同疯了一样,扑上去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他痛极放手。一放开手,她就像一条鱼一样滑开。她再次离开他飞快地跑走。

一直到天黑她还没有回来。他打她的手机,一直在响,但她不接。他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最后传过来的是关机的提示。她不肯和他说话。

他在家里心神不宁。打开电脑玩游戏,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无法奏效。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一直是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看着墙壁上她的照片,那些用陈旧的木相框框起来的黑白照片。她甜美脆弱的花朵一样的容颜。他每次凝望那些照片心里就会难过。虽然不明白为何会难过。

但是那一个晚上,他看清楚了。他在她的脸上看到始终没有愈合的创伤。她是一个赤裸的疼痛着的伤口。她的灵魂是他没有触摸到的喜欢躲在黑暗里的孩子。

他每过5分钟就打一次手机,虽然回复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关机提示。北京是这样大而无当的一个城市,她如露水一样蒸发。她到底会去往何处。

深夜12点钟的时候,他终于打通了那个手机。她接了电话。

小恩,原谅我。我错了。他听到自己软弱而焦虑的声音。他说,你到底在哪里?

电话里很嘈杂,可以听到汽车的喇叭声,音乐和旁人激烈的话语。小恩的声音却很温和,懒懒的,并不介意。她说,我在吃东西。

你在哪里?告诉我。我过去接你。

不。不要你过来接。我自己会回来。一会儿就回来。

小恩,告诉我。你不要再惩罚我。是我不好。

她说,我在东直门吃麻辣龙虾,喝了酒,好像醉了。站不起来。

你等着。你千万别乱跑。我马上过来。

他跑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空下着雪。寒风刺骨,大朵干爽的雪花寂静地飘向黑暗的城市。他在街上拦了一辆TAXI。路上有恋人把衣服盖在头上,紧紧拥抱着走过去。

他想起他们曾经在电话里的对话。

11月初就下雪吗?上海1月份才有雪。一个晚上就停了。

你会在北京看到大雪纷飞的。不要担心。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同居在一起。那时候他不会想到自己会动手打她耳光。

很容易就在他们以前去过的小餐馆里找到小恩,她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空的酒瓶和满满一大盆龙虾壳。她支着头,趴在桌子上,眼神游离。看到他,轻轻地笑。

我吃了60只龙虾。辣得嘴唇都肿了。她噘起嘴唇给他看。唇角都是油腻的污渍,果然是红艳艳的,像肿胀的花苞。

他看到的是她脸颊上,他留下的手指印。还有她嘴角的伤口。

你怎么可以吃那么多龙虾,你会吃伤的。他心力交瘁。我们回家吧,小恩,我求你。

好。回家。她摇晃着起身,撞得桌子移动。他扶住她。她看过去过分地平静了。他不知道她这一晚上都做了什么。

街上已经大雪弥漫。他们拦了一辆车。她在出租车上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就睡着了。

大约是凌晨3点左右,他突然惊醒过来。看到小恩赤裸着身体坐在大铁床的床尾,她用手抓着黑色的铸铁栏杆,长发披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小恩,你在做什么。他在黑暗中抱住她冰冷的肩头,摸到她脸上的泪。她在哭。

她说,嘴唇上很痛。所以去吃龙虾,想让它被辣得更痛,感觉会木一些。但现在痛得睡不着了。

你怎么可以去做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打过叶子。你有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小恩。

你说。你要告诉我。

我和她根本就没有住在一起。我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你不会打她。你对她的感情,比我深得多。

这是你自己在这么想。

我那么远过来,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小恩,我求求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他抱住她。他感觉到自己眼睛里的泪水,没有触觉地流下来。然后在空气中消失。心里是有失望的。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失望。对这份感情的痛苦的失望。觉得自己要死过去一样。

这个任性的脆弱的受伤的女子。她像一道伤口,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而他们彼此本可以互相拒绝的。他们都不安全。

 11 打 架

她决定去找工作上班了。

呆在家里容易得忧郁症。她对他说,我要见见陌生人,和他们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想起你对我的不好。

他也觉得她出去工作比较好。有时候下班回来,看到她一个人在家里,空气里都是冰冷的寂静,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地把一天,硬生生地支撑下来。没有对话。没有气味。没有温度。

她的性格是不适合独处的。

可是我一个人在家里已经停留了很长时间。我很久很久没有出去工作了。她说。

找工作是要费点神。她想做美术设计。网站,报纸,杂志,公司都可以啊。她说。可是一家家地出去跑,结果却都不好。不是她觉得工资低,公司规模不够大,就是对方觉得她没有北京户口,态度不太明确。在一个月里面,她每天都往外面跑。神情奔波而憔悴。也不再在家里做饭、浇花、有那份闲情逸致。有时候很晚回来,头发上有烟草的混浊味道,往床上一躺,对他也没有话说。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里有一股暗流,在危险而压抑地涌动。

果然。他发现她后来已经不再找工作,她只是每天晚上泡在三里屯一带,找个酒吧喝到半醉,才衣衫褴褛地回家。

他当然要制止她。他说,小恩,我不能容许你再去酒吧。

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可笑。我难道连行动的自由也没有吗?她又是那种劈头盖脸的架势。

他说,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满,你直接说出来。

我讨厌你。

他想他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直到她的手伸出来揪住他的头发。

她是有暴力倾向的人。他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再一次如潮水决堤。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厮打。从床上到地上。没有穿衣服,赤身裸体。他把她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下一下地揍她。他能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机械地运动着手臂的意识。她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和脸,一声不吭,蜷缩在地上,任他又踢又打。直到他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