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男朋友在外面等啊,那么急。”四喜趁机取笑。

“有人等倒好,你也知道我男朋友在外地嘛,刺激人!”

“别吵了你们,都听不到王教授的声音了。”温北北打住两人。

子烟撇了撇嘴:“灭绝师太那么凶狠,上课声音却小得要死,存心是不让人过这么课了。”抱怨完,她便没再说什么。

拖堂十多分钟,下堂课的老师都在了门口等候多时,王教授这才布置了预习作业,悻悻然下了课,教室里的学生顿时做鸟兽状散。

温北北同四喜他们三人一起从教室里走出来,子烟突然说:“诶,温北北,那个不是秦老师么?他拖着个行李箱在那里做什么?”

另三人寻声望去,只见秦允之一如往常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衬衫,配着剪裁恰当地西裤,身形修长,此刻他一手搭着行李箱,朝着他们教室的方向张望,像是在等人。

没片刻,他的目光便与温北北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于是温北北瞧见他脸上浮现出的温润的笑意。秦允之喊了她一声“温北北”便举步朝四个人这边走过来。

子烟见状,疑惑地看向温北北,却见北北同学两颊有可疑地红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允之。子烟推了推四喜:“有情况!”四喜伸出手指来摆了摆:“而且,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小米则在一边扶了扶眼镜,深表同意地点头。

“秦老师,你回来啦。”待秦允之走到跟前来,温北北便开口。

秦允之拍了拍身边的手提箱:“刚回来,正巧路过主楼,想起你今天上王教授的课,就来瞧瞧。没想到她放课真的挺晚。”他笑了笑,转而又道:“这是你同学吧。”

“啊,对,小米,子烟,四喜。”温北北一一介绍过来,边上三人齐齐喊了“秦老师”。秦允之也礼貌地打了招呼。

“那个,四喜,小米,我们是不是约好了要去那个什么…图书馆的嘛!走啦!”子烟拉了拉两人道。

“啊,对对对。小米,走啦走啦。”四喜一边附和一边拉着小米往外走。

于是三人就此迅速撤离,留下温北北和秦允之两个人立在那儿了。温北北看着三人的背影有些窘迫,弄得好像她和秦允之之间有什么似的…

“那个,她们经常这样,秦老师你别介意。”温北北扒了扒头发。

秦允之轻笑,问:“你回家?一起?”

“啊?啊。”温北北点了点头,便和秦允之并肩走出了大楼。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多是秦允之找话题。他这几日去上海参加一个文学讲座,当了回主讲人,也顺便逛了一圈魔都。

回教师公寓的路不长,转眼间也就走到了。秦允之收了拉杆提着行李箱上楼,待走到温北北家门口,秦允之停了脚步,北北拿钥匙打算开门,等取了钥匙,抬眼,面前却是秦允之递来的礼物盒子。

“给你带的,算是礼尚往来吧。”见温北北怔忪,秦允之将礼物又向前递了递。

温北北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想起向前送的那些红豆,面上又是一阵红,匆匆抬手接过:“谢谢。”

“那我先上楼了。”

秦允之语罢,便走上楼去,温北北开了门,回到自己房间放下包,便坐在椅子上拿出礼物盒来端详。盒子不大,却有些分量,用咖啡色的纸张工整地包装起来。端详了片刻,温北北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拆开来,打开盒子,原是石库门的模型。

虽是标准的纪念品,但从秦允之手里递出来,却好像有了别样的意义。温北北将模型摆在书桌上,趴着盯了半晌,全然将灭绝师太的作业抛之脑后了。

隔日,温北北去秦允之那儿还书。秦允之见了她,便问礼物是不是合心意。她点头如捣蒜,心里却有另外的疑惑。

她在书房里挑书,秦允之则顾自看着教材。温北北磨磨蹭蹭地,从第一个书架走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挪到第一个去,时不时还偷瞄坐在椅子上的秦允之。

秦允之被她瞧得有些怵,便放下书,问:“有事?”

温北北一个激灵,刚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便落在地上,她赶忙蹲下来捡起书,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但却没有回头去看秦允之。

秦允之无奈,走到她边上去,认真地问:“是有事要我帮忙?”

温北北对上他的眼神,又垂下眉去,她从昨夜便一直想问,他与她之间,是否有可能?这问题来得也绝非突然,自从他说将她当作朋友起,她就思虑良多。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实在不该如何表达,生怕搞砸了,连如今的关系都无法维系。而换个方法想想,如果没有结果,这样拖拖拉拉,于她也实在多磨,倒不如干脆了断…

“我…”温北北横下心来,抬起眼来看向秦允之:“能不能在这里看书…”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句话到末尾几乎细若蚊蝇。温北北咬着嘴唇深深鄙视自己…

“就这事?”秦允之哭笑不得:“你要是高兴,完全可以啊。”

温北北说了声谢谢,但表情却没有丝毫的高兴,等到出门的时候也是恹恹的。

不过,温北北沮丧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她渐渐发现能在秦允之书房看书的好处了。他家的书房有良好的透光和书卷气,很宁静。温北北时常看了一下午的书就忘了时间,直到秦允之提醒她到了饭点,她才匆匆跑下楼去吃饭。

后来兴许是她去多了,秦允之还给她在靠窗处特意摆了个软垫,供她窝着。有时候温北北父母去外地不在,秦允之也会留她下来吃饭。两人愈发熟稔之后,温北北也没那么怕秦允之了。秦允之发现温北北就是一个懒懒散散的小姑娘,也挺调皮捣蛋,很敏感。只是比起其他姑娘,她关注的东西不太相同,依她自己的话说,是满脑子塞了史书,给塞成了学究,不讨人喜欢。

不过秦允之挺喜欢她来,屋子里能多点生气,且她也不聒噪,与他一样爱书,能一读就忘了时间。有好几次,甚至读着读着她就靠着墙壁睡着了,蜷着身子,在书房的暖光底下,美好的像一幅油画似的。这样的相处,实在不算坏。

这样宁静的时光又过了一阵,到了大二的暑假。

温北北跟着老师去实习,在汶水和淄水的分水岭山,挖掘遗迹。去了大半个月,回来就又黑了一圈。刚到家,扔下行李箱,温北北就三两步跑上了楼。

她敲秦允之家的门,好一阵,才有人来开。秦允之开门见是温北北,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你回来了。”

温北北见着他就高兴,捣蒜似地点头,随即献宝似地拿出一大张纸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杨家横重修泰山行宫》拓片的复印件哦…”

温北北话还没说全,就听闻一个女声款款而来:“允之,来客人了?”

然后,北北看见了一个打扮得极漂亮的女人,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时髦,有着人们口中白领的气质,也有着一股女主人的架势,这让温北北呆立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女配出来打酱油了、、、让这两个别扭的家伙加快点速度

第十五章

15

女人走近,看见温北北,便问身侧的秦允之:“这位是…”柳眉微抬,声线亦是好听,精致的打扮让还穿着大大T恤的温北北相形见拙。

“我…我先走了,不打扰先生了。”温北北没有等秦允之开口,就将复印件塞了过去,逃也似地奔下了楼梯。

秦允之视线落在她仓皇的背影上,眼底闪过不明的光亮。女人偏了偏头:“奇奇怪怪的姑娘。给你送的什么?”

“碑文拓片。”秦允之阖上门,回答。

“拓片?”女人轻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唔,午休时间不长,我还得赶回去。”

“嗯,你路上小心。”

秦允之将拿着手机对时间表的女人送出了门,并没有远送。

温北北跑下楼,没进家门,而是索性出了楼,在楼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了。那个人叫他“允之”,她却还只能喊他“老师”。她以为自己有多特别,能在他的书房有一席之地,可想来,不过只是一块破烂的垫子,视若珍宝的可能也就只是她自己而已。做朋友又如何,她差了他十岁,在他眼里,她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

温北北越想越泄气,索性整个人蜷在了长椅上。她抱着膝盖,埋着头,然后就觉得膝盖有那么点点濡湿。

施磊车刚在楼前停下,就见到在长椅上的温北北,小小地缩在椅子上,黑炭似的一块,爪子还可怜巴巴地抹着掉下来的眼泪。他蹙了蹙眉,便下了车。

“你不是刚实习回来么?谁欺负你了?”

温北北头顶响起男人的声音,她抬头,胡乱地擦了眼泪:“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软软的,施磊听着叹了口气,递了纸巾给她,他是最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了,语气里带着些不耐:“先擦擦。”

温北北接过纸巾,扁了扁嘴,又是要哭,施磊立刻举双手投降:“哎哟小祖宗,你别哭了,别哭了。上车上车,我带你去兜兜风。”语罢他就去开车门,将温北北连扶带推地塞了进去。

车开出去还没五分钟,温北北膝盖上就屯了一坨纸巾了,擤鼻涕抹眼泪,整一没用的小媳妇儿样。幸好开到了几条马路外的冰激凌站,施磊将车靠边停,对温北北说:“你等会儿,我给你去买甜筒。”

温北北还没答应,他就开门下车,她见他一身西装革履的跑去冰激凌站,蹙着眉扫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单子,琢磨了片刻,又跑回来敲车窗。温北北拉下车窗来,他便问:“你要吃什么味道的?”

“我不爱吃雪糕。”温北北拿纸巾捏着鼻子说。

施磊剜了她一眼:“我都下车了,别浪费我感情,快说,什么口味!”

这还带强买强卖的,温北北懒得和他争辩,就说:“那巧克力好了。”施磊闻言,满意地回过身去买冰激凌了。

约莫两分钟后,施磊回到车上,将甜筒递给了温北北。温北北接过,有一个口没一口地吃。

“今天伯父说你回来,让我过来看看,接结果撞着这么一出,好端端怎么了?”

施磊一问,刚止住泪的温北北鼻尖又是一酸,表情甚是委屈。施磊赶紧转了话题:“得,得,我不问了,行了吧。”

温北北放下甜筒,侧过身,问施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特别没女人味?”

“听真话?”施磊挑眉。

温北北点了点头,于是施磊说:“有用没用我说不准,不过女人味嘛。”施磊上下打量了一圈温北北,缓缓道:“这真没有。”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温北北还是有些失落,她坐正了,继续默默地吃冰欺凌。

见温北北没再飙泪,施磊松了口气,以为这就哄完了。谁想温北北却递来手机,说:“给我读读三国志,读会儿就好了。”

“哈?”施磊没反应过来,手机已经塞进了他手里。这丫头,他还真有点哭笑不得,前头小媳妇儿似的眼泪花花,转眼就对他呼来喝去的了。但对上丫头还是红通通的眼眶,施磊终究没发作,打开TXT文档。

“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桓帝世,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封费亭侯。养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嵩生太祖。”他施磊在美帝国吃了好几年牛肉,别说是文言文写的书,就是中文书他都很久没仔细读过了,眼下自然是读的磕磕绊绊的。

幸好,一个来电解救了他。施磊赶紧一看,显示的名字是“先生”,他微微疑惑,还是递了手机过去:“电话。”

温北北扫了眼那个名字,立刻摇头:“不接。”

施磊从她欲接还羞的表情敲出了端倪,转了转心思,顿时了然:“原来是你那个老师。你对他真的有意思啊。可他都那么大年纪了。”

“他没比你大几岁。”温北北立马出口争辩,撞上施磊调笑的神情,才发现是被他套了话,于是闷闷地夺过手机:“拿来吧,你读的太难听了。”

“好心没好报。”施磊一个爆栗敲在温北北头上:“我说,既然我不比他大几岁,你干脆考虑考虑我好了。我看伯父伯母都有意撮合我们两个。”

“什么撮合?”

“如果不是伯父叫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今天实习回来。我们两家吃饭,摆明了是相亲啊。就你个小笨蛋看不出来。”

“你…我…”温北北还没消化这个事实,手机便又震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秦允之的短消息。

“上来吧,我们需要聊一聊。”温北北对着这条消息怔怔地看了半响。聊一聊?也是,就像施磊说的,很多事情只是她温北北自己笨,看不出来,说不定秦老师早就看穿了她那一点心思。

施磊见温北北覆着眼睑的睫毛又沾了湿气,施磊出声:“你你你我我我什么,怎么,同我在一起埋汰你了?”他抬手,指腹擦过温北北唇角沾着的巧克力冰欺凌。

他的指腹温热,温北北愣了一愣,见他神情认真,面上竟是一红。待反应过来,却是像给人踩着尾巴一样,拔高了声调:“才不要同你在一起,连读书都舌头打结。甜筒吃完了,我要回家。”

“温小姐,你又笨又凶巴巴,怪不得伯父伯母早早为你的婚事打算了。”施磊收回手,擦掉了雪糕,启动跑车:“公平一点,古文本就不是我的长项。收购公司这种事情还好说说。”

温北北低头捏着方才裹甜筒的纸皮,却冒出来一句:“如果他真的拒绝我了,怎么办?”

真是三句不离秦允之,施磊被她气得差点吐血当场:“你青春大好,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甩甩头发,潇洒走人。”

“也是…”温北北深呼吸了几次,又默默谴责了自己一通,真是白读了那么多诗书,竟然连那么点小事,都要落泪。

等到了楼下,施磊偏头,见她已经收了眼泪,只是眼圈还有些肿,便揉了揉她发顶:“好了,上去吧,和伯父说一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如果你们那个老师真那么不识货,拒了你,来找我。”

“谢谢你。”温北北缩了缩脑袋,顿了半晌,终还是张开手来给了施磊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来得突如其来,小小的她带来的温暖竟让施磊有些措手不及。看着温北北开门下车,施磊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温北北直接上了六楼,本是一鼓作气走上楼来,真到了秦允之家门口,却又泄了气。踌躇了半天也没敲门,温北北总算是发现了,她自己就是个没骨气的家伙。待温北北终于抬起手来要扣门,门却自己开了。

秦允之侧过身,让温北北进去。温北北走到沙发那儿,就坐下了,她闻得出空气里残留的女人香水的味道,她鼻子又是一酸。

“这次实习还顺利么?”

“嗯。”

“不和我说说有什么见闻?”

“没什么想说的。”

温北北的回答很是敷衍,秦允之无奈,终于切入了正题。

“刚才的那个姑娘,是父母介绍的对象。学经济的,现在在一家外企上班。”

“她和你不配。”北北闷闷地说出口,语罢了才有觉得逾越。

秦允之也不恼,只笑:“怎么就不配了?”

“你和她,一看就不一样。生活节奏肯定她快,你慢。人生目标,生活环境,都不搭。”

“可北北,你年纪还小,许多是不明白。我三十了,该找个对象安定下来了。”

秦允之第一次和北北谈这样的话题,很现实,就像说,北北,生活就是这样的,文人也逃不了这世俗。温北北沉默,像是极力地思考一个足够成熟的回答。

良久,秦允之听到她说:“那你,就不能等等么?”

北北抬起头来,有些嗫嚅地重复了一遍:“就不能等等吗?”她咽下的半句哽咽在喉咙。

她想问:等我长大些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就这章而言,我喜欢我们家施磊。

我真是替北北和秦允之你们俩“卓急”啊。一个没骨气,一个死闷骚。这搂搂抱抱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不要说河蟹来的哪一天了。

鉴于亲们等得慌,放我们家歪歪出来萌你们一下~

第十六章

16

秦允之垂眉,没有答话,像是在思量。温北北的心却随着沉默一点点下沉,他还是,不肯接受她。

“我和你说个故事吧。”良久,秦允之终于开口,“我从前等过一个人,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她也差不多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她爱闯荡,有主见,我也向来由着她。毕业了,她说想去国外读研,也邀我去。可我一个读中文系的,去国外做什么?结果自然是异国而处,她让我等她两年,等她毕业回来。”

“我等了,两年。两年后,她却说,她要留在那里工作,一年后再回来。我亦是等了。”

“可最终,等来等去,只等到她和别人结婚的消息。”秦允之唇角淡淡地笑,像是自嘲。

他说得不多,但温北北却体会得到情浓。他将这情深妥帖地放在心里,这样一年年地等,结局来到,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你的表情像是在说,好可怜。”秦允之偏过头,已没了方才的感伤,打趣一般地说。